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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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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決鬥雙方都會派出見證者,以防有人用卑劣手段取勝。

先前負責交涉的斯堪地使者外,普羅西亞方也派出兩名騎士見證這場比鬥。

依慣例決鬥者先互報姓名,曉得對手是誰時,奧斯維德驚訝的程度並不亞於騎士團幹部們聽見他名字的情形。

「你就是『瘋狂種馬』?」他確認道。

多尼爾右手將大劍插在雪地上,左手擺動著食指否認。

當奧斯維德疑惑自己是否認錯人時,對方開口了。

「那種稱呼太失禮了,請叫我『狂野貴公子』吧!」

斯堪地決鬥代表目瞪口呆地看著敵手認真的表情,而見證人中有三個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中一個低聲對同伴說:「他們是因為沒有不怕死的勇士,所以才派個不知死的傻瓜來嗎?」

奧斯維德好幾年前就聽過對手的名字,這人之所以聲名遠播是因為有許多事跡被大家拿來當做酒足飯飽後的娛樂。

當中印象最深的一件是,據說有回在酒館暢飲時,有個傭兵同伴來找他。

「餵,多尼爾,兩年前咱們是不是一起到康裏鎮去工作。」

「是啊!」被問到的人想了一下後答道。

「當時我們住的旅館對面有棟精美的房子,裏面有個獨居的漂亮小寡婦對嗎?」

「是啊!」聽到對方突然提起此事,多尼爾有些心虛。

「那段時間你每晚都溜出房,就是跑去勾搭那女人對吧!」

「嘿……」他沒有正面回應。

「老實說!你冒用我的名字和身份對嗎?」

「你知道了啊!真是抱歉。」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上個月那女人病死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是否給你帶來麻煩呢?」這名浪蕩子吃驚又惋惜地說。

「完全沒有。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因為人家把遺產全都留給我。」

剛才的輕浮態度和能把那種稱號認真說出口的厚臉皮確實就像大多數傳聞。

他也許真是個大傻瓜,但如果傳聞剩下部份也一樣真確的話,那麽對決時以為他只是個傻瓜將是致命錯誤,犯過這種錯的人都已成為歷史了。

眼前的局面不可能靠單挑來扭轉,自己的任務是維護斯堪地王國和主君的榮譽。

原本打算手下留情地擊敗敵手,讓對方只帶些傷回去,如此普羅西亞人就會派下個挑戰者來,等時機差不多再裝出氣力不繼的樣子罷鬥認輸。

夠聰明的人就會接受這幸運得來的榮耀,否則就讓他照樣帶傷回去,然後等下個識相的挑戰者。

現在出現這種可以全力一戰而不必耍心機放水的對手,讓奧斯維德有些興奮。

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多尼爾所屬的傭兵團另外還有位實力高強也同樣被當成話題的劍士,差別只在於那人的是驚悚故事。

如果接下來棄刀認輸,也只會被認為是不願和女人交手,而非膽小怯戰。

若真要打的話,攻擊範圍更遠的魔法武器比大劍更棘手,而且有火焰的加護,寒冷的環境對那名女劍士並不會造成妨礙。

此時他感謝神的安排,讓自己能以劍士身份進行光榮的一戰。

見證人中推派出一人負責將銅板拋擲在兩名決鬥者之間,硬幣落地瞬間就是比試正式開始的時間。

多尼爾極力控制住緊張亢奮的情緒,和在戰場上以氣勢壓倒敵兵不同,一對一的決鬥必須更敏銳冷靜。

大劍沈重剛猛,鐮刃輕快迅銳。

破壞力他遠在對手之上,攻擊距離也較遠。

速度則奧斯維德應該強於自己,不易掌握的攻擊範圍也很棘手。

敵人必會發揮優勢奪得先機展開快攻,應該先回避開,然後利用其攻勢銜接的空隙,憑著較長的攻擊距離反撲取勝。

兩人都擺出戰鬥姿態,多尼爾引劍向後蓄勢,奧斯維德將鐮刀一側握住高舉。

當雪地響起低沈而輕微的聲音時,有道銀光如閃電般自右側襲來,多尼爾後退閃避。

薄利的鐮刃雖然揮動起來十分快速,最可怕的卻是彎曲刀身造成的錯覺誤判。

因為最外側的刀尖是在較後的位置,所以看起來比實際長度短,習慣面對直刃兵器的一般劍士往往會在以為自己避開攻擊的瞬間中刀。

奧斯維德出手極快,但銀光劃出的弧線仍僅及敵人身前半尺處。

可是多尼爾沒有停下退勢,因為他曉得還有一柄鐮刀,對手跨步向前緊盯著,正面劈下的鐮刀尖離他胸口不到三寸。

閃過兩刀,待機已久的大劍才要反擊,正想向前突刺,腳下卻本能反應地繼續後退。

因為那一剎那,多尼爾看清了奧斯維德的雙眼,那是盯緊獵物的目光,完全沒有攻擊失手的迷惘焦燥。

如同過去經歷的險境,敏銳的直覺再度救了他,從右而來的鐮刀尖以毫厘之差掠過臉頰。

大劍舉起封架的同時,奧斯維德也抽身退開,雙方站定後,多尼爾面上出現條紅線。

雖然沒被鐮刃劃中,但刀尖的風壓卻割裂了皮膚,傷口因為冬寒收縮,血液也立刻凝為赤紋。

「天氣還真是冷啊!」他吐著白氣說。

不知是因為恐懼、緊張抑或興奮,多尼爾此時覺得毛孔收縮,身體不住地微微顫抖。

剛才短短幾步路,卻是在生死境地來回走上了一遭。

連環三刀的殺著無功而還讓奧斯維德有些動搖。

藝成之後的惟一敗仗給了自己很大教訓。

當時因為懾於大劍師威名而想先試探對手的實力,不料才第一輪攻擊後,人家就抓準距離反擊刺中他手臂,連施展最得意技法的機會都沒有。

痛定思痛後得出對強敵開始就要全力以赴、不能留手的結論,所以對多尼爾一開始就用上最厲害的狠招。

雖然彎刃可以混淆敵人判斷,但有經驗的高明劍士往往一開始就有所提防。

前兩擊是先見到刀身,最外側的鐮尖隨後才到,但第三擊卻是刀尖直接從視界的死角鉆入,讓人難以察覺。

和為防誤傷只是內側有刃的農具不同,奧斯維德的雙鐮兩側開刃,無論正逆方向都可殺敵傷人。

他原本認為若那時一開始就使出這手三連擊,和布蘭德雷之戰的結果也許會不同。

可是現在多尼爾能閃過那致命的第三刀,已讓奧斯維德不再那麽有自信。

在那種態勢下,補上第四刀也是徒勞,反倒會失去應變的餘力而給對方可趁之機,所以他立刻拉開距離以防敵手反擊。

多尼爾拉開雙腳、放低架勢,將劍鋒重新指向自己。

(腳!)奧斯維德馬上察覺大劍狙擊的目標。

對手利用劍長的優勢刺擊,放低姿勢後雙鐮攻擊距離較短的缺點更加突顯。

就算和對手同樣放低姿勢也無法改變這種狀況,硬撼大劍只是愚蠢的行為,所以他憑藉靈活的腳步來閃避攻擊,讓刺擊全數落空。

但奧斯維德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如果沒看走眼的話,多尼爾的劍是以比尋常鋼鐵沈重許多的白金鑄成。

能如此靈活運用這麽笨重的武器,他的力量實在驚人。

而且這些刺擊只是誘餌,對手在等他沈不住氣而想接近反擊,那時大劍就會改戳刺為挑掃。

鐮刃或許能砍中多尼爾,卻未必能重創他,可是大劍的斬劈必定會了結自己性命。

若是分神疏忽,誘餌隨時都會變成刺進身體的利牙,但這樣的攻勢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再強的體力也無法不停地使用那種武器刺擊。

而環境是站在自己這邊,多尼爾不像自己在北方住了兩年,已經習慣當地氣候。

寒冷的氣溫會慢慢耗損人的體能,等到冰天雪地奪走對手的力量,勝利就屬於自己。

似乎是發現誘餌沒發揮作用,此時大劍停止進襲,雙方變成對峙的狀態。

迅捷詭變的雙刃技法加上靈活的腳步,這樣的劍士多尼爾並不陌生,團裏就有一個類似的好手。

連不久前看到他連殺三人的劍術都和奧斯維德最初使用的技法有些雷同之處,不過一個是利用彎刃的特性,一個則是以變化速度惑敵。

話雖如此,實際交手卻是出乎意料的難纏,現在雙方都明白自己的優勢所在,不會傻到以短擊長,所以演變成這種局面。

但自己擁有對手不知道的致勝關鍵,因為某個奇怪藥師配制的防寒秘藥,他不必擔心會在雪地凍僵。

即使有斯堪地血統又在北方住上一段時間,大半生都在帕威魯渡過的奧斯維德應該無法像真正的當地人那樣不受寒冷影響。

只要時間一久,寒風遲早會讓他變得遲鈍而露出破綻。

憑著歷經百戰的劍技和平日不斷鍛煉的體魄,多尼爾有自信獲得最後的勝利。

似乎想打破僵局,對手開始有動作,奧斯維德繞著自己左右側移,像是在找尋可以進攻的空隙。

多尼爾只是停留原地轉動身形面向著對手,以應對這個變化。

敵人的做法讓他有些疑惑,這種手段用來對付不成熟的劍士常有奇效,讓他們感受到壓力,產生對手隨時都會從各方位攻過來的錯覺而自亂陣腳。

經過先前的交鋒,奧斯維德應不至於如此誤判自己的實力。

很快地多尼爾就想到合理解釋,他背負著千人的命運和榮辱,就算能打敗自己也要面對下一個對手,所以才會想速戰速決以保留體力應付第二戰。

但這已經足以成為致命傷,自己只須盯住移動的對手,而奧斯維德卻還要留意周遭狀況,精神負擔更大,只要稍有差池就會招致敗亡。

機會意外地提早出現,奧斯維德竟在側移時失足滑了一下,抓住這瞬間的多尼爾如同大鷹般騰起,白金大劍以全身之力劈下。

受到突發狀況影響而失去平衡的奧斯維德略為分神,黑影就已經罩住自己。

剛才的意外使得腳不能靈活動作,來不及完全避開這一擊的他情急之下只能揮鐮格擋,只希望能稍阻大劍的斬擊以爭取瞬息的生機。

然而薄利的雙鐮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刀尖分向左右飛射而出。

從胸腹間傳來的寒意告知自己的敗北,奧斯維德以劍士的執著做出最後反擊,對著敵人脫手甩出斷鐮。

因為勉強用勁而使大量鮮血自傷口噴發出來,當向後仰倒時,他的世界已經陷入黑暗之中。

「以天堂來說,這裏太冷。以地獄來說,這裏太亮。」這是他張開眼睛的第一句話。

「因為這裏是雪地,你總算醒過來了。」

奧斯維德聞聲轉動目光,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異國臉孔,記得那是普羅西亞方派的見證人之一。

「為什麽我還活著?」

「因為我是個醫生,所以才會成為這場比鬥的見證人。而某個笨蛋又不顧自己的傷勢,堅持要先救治你。」對方帶著笑容回答。

「他也受傷了?那現在人呢?」躺著的人有些疑惑地說。

「你最後擲出的鐮刀擊傷他側腹,在替你止血後,他的傷口也處理好了。現在人正在帶隊接受投降。」說話的人看向遠處。

此時三名貴族正雙手捧著入鞘的佩劍,躬身遞交給受降代表,以示解除武裝求和之意。

奧斯維德沒有跟著轉過頭去看,他不想見到主君受屈辱的場面。

「雖然輸掉這場比試,不過你確實是個優秀的鬥士,在那種不利狀況下竟然還能反擊。」

「那只是碰巧擊中而已,也許是因為神的憐憫,才沒讓我敗得太難看。」他輕聲嘆道。

「對了!他說有句話要在你醒來後轉告,『雖然這次贏得有些靠運氣,但下次見面雙方憑實力對決時,我就會徹底打垮你,讓你敗得心服口服。』」

「告訴那家夥,『你會為自己的狂言後悔的,幸運女神是名蕩婦,不會永遠跟著同一個人。』」奧斯維德有些惱火地說。

「當然可以,但我認為你這些話恐怕不適合講給他聽。」對方輕松地回應道。

楞了一下,「後面的部份去掉。」他恨恨地咒罵道,「該死的婊子。」

似乎想到什麽,「對了,醫生,可以扶我起身嗎?」

「小心一點,不要用力,否則傷口很容易又裂開的。」說話的人緩緩扶起奧斯維德。

受傷者屈腿輕撫著造成自己失敗的腳。

多尼爾畢竟缺乏雪地生活的經驗,不曉得在雪地中必須維持適當的活動,否則手腳會慢慢變得冰冷僵硬。

所以他當時才會不斷活動以保持身體溫暖並等待對手出現破綻,只是沒想到竟會發生那種事。

「怎麽了?是不是腳在打鬥時扭傷了。」

奧斯維德擡頭註視微笑的醫生半晌後才說:「沒什麽,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吧!」

這場決鬥雖以普羅西亞方的勝利告終,但雙方都認為在這場公平、公正、公開的競技中,兩名決鬥者都是頂尖的勇士和強者,無論勝敗都值得大家尊敬。

只是有人的敬意僅存於表面,打從一開始,就認為這是場已經決定勝負的戰役,為了雙方顏面而舉行的決鬥根本就是出鬧劇。

但若能達成理想的結果,采用什麽途徑或形式倒是不用太在意。

曾經有位博弈高手對他說:「賭鬥這種事沒有每回都贏的必勝法,若勉強要找出一個來的話,那就是出千,只要沒人能抓到你就行。」

在寒冷的雪地之中,透明的冰塊要比小石頭合用得多。

【後記】

雖然這個月又發生不少事,但沒想到會拖了這麽久才完成沒有多長的這一章。

另外,寫到一半時,我老是想起傳說中的神兵利器——折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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