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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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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羅西亞軍南方戰區的大本營會議室裏,包括兩名近衛騎士團長在內,轄下所有師團長級的幹部都到齊了。

近日來在新任南方軍團長的指示下,殘破的第一師團被解編,所屬兵力用於補強其他三個師團,另外還有五個新編師團與分別抽調自中部、直轄軍區的兩個師團,總兵力超過八萬。

這些將領受命到本部報告任務執行、新軍再訓、殘兵重整等工作進行的情況。

等他們將各師團的情況匯報完畢後戰區總司令官才開口:「其實今天召集諸君前來不僅是要了解各師團的戰備情況,還有更重大的事要跟你們說明、研究。」說完搖搖手邊的鈴,隨即有名負責情報的軍官帶著資料走入會議室,向在場的長官行禮後開始報告情況。

「我們依照閣下的指示針對敵軍出入人員車輛監視調查,確實發現異常狀況,目前駐紮在海德烈堡的兵力應該不只兩個師團,可能已經增加到四個了。」那軍官報告說。

「這個結論是怎麽來的?自從帕威魯兵參戰以後,敵軍就抽調大批精銳防守西線,這種情況下連海德烈堡內是否還有兩個編制完整的師團都有疑問,更何況是四個師團。就算他們有運進大批糧食物資,也可能只是為長期駐守做準備。」有將領疑問道。

「大人,自敵軍占領海德烈堡後,被俘的我方軍民都被移往南方幾個城鎮,除優秀的工匠外,只有少數他們自己人不願意做的工作才會被留下。」

「其中就包括了水肥工,所以我們很輕易地由經常進出城的他們那裏取得相關的情報,而估計出城內的兵力。」

「卑下的水肥工人怎麽可能知道什麽重要的事情!」當下有將領不以為然地說,但大部份列席者很快就想到其中的關鍵之處,有多少人吃就會拉多少,只要知道他們的工作量,那推算出來的結果應該不會與事實差距太大。這種小事不容易被註意到而加以掩飾,所以情報可信度反比其他管道更高。

「可是如果這是事實,敵軍是打算近期內發動攻勢嗎?現在西線的帕威魯軍牽制住他們大量兵力,統帥雷歐甚至親往指揮坐鎮,實在無法想像他們眼下還能多抽調兩個師團用於進攻。」

將領們都知道攻擊與防守不同,最好用有實戰經驗的精銳師團,否則把大量新兵用於攻勢作戰將招致無謂的耗損。

「如果他們在西線只保留防守所需的兵力呢?」軍團長奧克斯提問道。

「閣下,這不太可能吧!從敵軍統帥親赴西線這點就可以知道他們對帕威魯軍威脅的重視,怎麽會反而減少兵力呢?」一名師團長回應道。

「就因為雷歐的聲名高,所以這麽做更容易瞞過對手。眾所周知他是西哈克人心目中的戰神,大家自然會認為敵軍現在的目標已經移往西線。而他以往嚴謹的用兵,也造成別人先入為主的觀念,采用這種大膽的戰略更容易成功,就像一個誠實者突然說謊,要比其他人更容易騙過眾人。」

「那是否該盡快聯絡友軍出擊,倘若雷歐戰死或被俘,這場戰爭我方就等於勝利了。」有將領提議道。

奧克斯把眼光投過去後回答:「沒必要!而且就算聯絡帕威魯軍,他們也不會出擊的。」

在場眾將聽到同感詫異,不明白這樣的良機為何戰區司令官竟斷定友軍不會采取行動。

環視眾人的反應後,他才不急不徐地說:「敵軍采取這樣的行動雖然大膽,但風險卻不高。西哈克以重步兵為主力,擅長攻城、守城,帕威魯以輕騎兵為主力,擅長野戰。雷歐不會離開據點和對方進行野戰,米西魯也不會攻擊有堅固防禦工事的據點,就算知道對方兵力比自己薄弱也是一樣,因為即使能打贏也要付出慘重代價。」

「以前曾和米西魯來往過一段時間,這個人雖以『最強龍騎士』、『天空的王者』等稱號聞名於世,可是他真正讓我忌憚的是利用戰鬥創造出最大利益的算計。」

「你們應該都聽說過飛龍騎士的沖場表演是由他創造的這件事,可是你們大概沒聽說過那場表演和一個賭約有關吧!」

這話立刻引發大家的好奇心。

「當時我們賭的是『男人的勇氣』。」

「結果呢?」有人忍不住插嘴。

「我輸光那個月薪資。」

聽到這個回答有些部下臉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當時米西魯說敢在明天的典禮上,在眾多嘉賓面前掀貴婦們的裙子,我們十幾個都不相信真有人敢那樣做,就用當月薪水和『最勇敢的男人』稱號為註訂下賭約,沒想到他竟然是用飛龍來幹而賺飽賭金。」

「事後我才知道他早就在練習那種沖場表演了,當晚也是米西魯先帶動那個話題的,那根本就是詐賭嘛!」奧克斯無奈地說。

聽到最後一句再加上長官的表情,將領們哄堂大笑起來。

新任軍團長出身東方又有不喜歡與人交際的傳聞,加上那副看起來嚴肅剛直的面容,有許多軍官都擔心他不好相處,但是發現這位長官也有這一面時,大家頓時覺得親切許多。

等大家的心思平靜下來奧克斯才繼續說道:「米西魯的行動有時看來似乎莽撞,但事實上這個人都先計算過如何攫獲最大的利益。」

「雖然是我向陛下提出求援之議,但借來的兵力是不能信賴的,他們會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米西魯根本沒把我國提供的商業優惠和補助軍費放在眼裏,真正目標是西哈克和帕威魯接壤的幾處礦區。所以他必定會保存實力、等待時機,如果西哈克人戰敗,那他就會設法奪取其西北礦區,如果我軍失利,他也可以趁敵軍傷疲之際攻擊,一舉削弱雙方實力,還可挾功向我國要求更多的利益。」

聽到這番分析眾人才明白軍區司令官的盤算。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要跟大家研究。」他說完示意情報人員繼續說下去。

「有一個跡象也顯示敵軍正在準備大規模的行動,我方情報人員發現有為數眾多的物資材料陸續被運進海德烈堡。貨物被覆蓋著而且又有士兵嚴密戒護不輕易讓人接近,所以無法確認其內容,但是有發現從車輛底部滲漏出來的一些液體。」說完這名軍官打開手邊一個盒子傳給與會的將領們。

盒中的黑褐黏稠液體混著沙土,散發著有些刺鼻的難聞氣味,「這是什麽鬼東西?」有將領皺眉問道。

「我軍煉金術士檢驗出這是由地下湧出的礦油,通常是經過提煉後拿來點燈照明使用,南方荒漠的產量非常豐富,當地的部族每年都賣給西哈克大量的礦油。」

將領們都知道西哈克南方的荒漠有十餘個被統稱為「白沙之民」的部族,多年來普羅西亞一直想策動他們對抗西哈克人,卻一直沒有成功。只是敵軍運來大批照明用燃料究竟有什麽目的,才是他們現在必須研究的。

「難道他們是要準備夜襲時照明用的。」有人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話剛出口說者就後悔自己講得太快。

「那敵軍大概還會事先寄封信,通知我們即將前來拜會。」同僚的挖苦讓那名將領滿臉通紅。

「我認為西哈克人是打算利用這批礦油縱火來打擊我軍。」奧克斯此時發聲,大家的註意力被吸引過去而讓受窘者解圍。

「應該是這樣,敵軍在攻打海德烈堡時曾使用大量地獄火,煉金術師們也認為這批礦油很有可能是用於補充制造以準備攻城。」情報軍官也跟著說明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各據點就應該加強防火的準備,只要事先做好防範,這種東西是不足為懼的。」

「不,我們應該嚴密註意敵軍的行動,毋須等到對方攻城,只要他們出擊就在原野上進行會戰,我軍現在有角龍和甲龍這兩項武器能輕易沖散敵軍陣形,對付帶著笨重攻城器械的敵軍可說是輕而易舉。」較積極的將軍提出這樣的看法。

「幾位的想法還是不夠周全,你們要從敵人的角度來思考如何對付我軍,然後再考慮如何反制。如果是敵方將領,曉得我方有強大野戰兵器,而且已經重整軍勢,應該也曉得這種情況攻城必會在原野上遭到攻擊而損失慘重。如果不先進行平原會戰擊敗我軍,是無法順利擴張的,反之,若能在會戰中重創我軍,接下來的攻城戰就會變得更容易。」奧克斯微笑著說。

「這麽說來那批礦油也許只是單純供城內點燈照明使用而已,畢竟像地獄火這類東西在野戰中沒多大效果。」有人提出樂觀的看法。

「不要小看火攻的威力,有時那足以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在東方大陸曾有不少的例子。我來西方的前兩年就有一場戰役,數萬軍隊被引入事先藏有大量引火物的峽谷,然後敵方以落石封住出口再點燃,等到火熄以後谷中死屍的焦臭味彌漫十餘天都沒散盡。」軍區司令官嚴肅地說。

在場的人聽後都變了臉色,「那是真的嗎?」有些人還對此表示懷疑。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曾向從東方大陸來的人打探故鄉消息,聽說當初定下計謀燒死數萬兵馬的人也已經去世,正當壯年就突然暴卒,也許是因為殺戮過多而折損天壽吧!」說到最後他喟然嘆息。

場中沈默了片刻後,奧克斯才又開口:「將領的責任是保國衛民,對來自民眾的士兵當然要多加愛惜,東方的兵法認為理想的勝利是『全軍破敵』而非將敵軍完全消滅,說淺顯些就是少死一個自己人比多殺一個敵人更好。」

這種講法和眾人從以前就不斷被灌輸的「戰爭的目標以徹底消滅敵人為優先」觀念相左,在座者有的不以為然,但更多將領已經開始認真思考,究竟是哪一種做法比較好。

「火計得考慮風向、地勢,現在和當時的情況不同,吹的是北風,附近也都是些平原、低丘,想用類似方法來對付我軍是不可能的,但用火方法不只一種,希望各位別小看火焰的威力。」他重新回到正題上。

「如果我是西哈克將領,就會用壕溝和坑洞當陷阱來阻擋角龍的突擊,因為再勇猛的士兵也擋不住這些龐然大物的沖撞,用土堤、墻壁的話就會被避開而成效不彰。」角龍騎士團長托德提出他思考的結果。

「要是這些深坑和溝渠裏面倒上礦油,等角龍、甲龍被陷住立刻點火,那就連爬出來的機會也沒有了。」甲龍騎士團長薩班冷冷地補充。

聽到兩人的說法,想到烈火焚燒的滋味,眾將反而覺得通體發寒。

「很有價值的意見,但敵人可能采用的方法不只一種,實際的情況還必須靠將領正確的臨場判斷才能確定。」軍區司令官用讚賞的語氣說道。

等討論完各部隊的調動問題後會議才告結束,分配到重要工作的將領都難掩心中的興奮。

對於新任司令官能否引導己方走向勝利,現在已經沒有人懷疑了。

當初新長官到任才三天,就召集原南方軍團所有大隊長以上的幹部,在自己面前堆著一大疊文件問:「你們知道這些是什麽嗎?」還不明白怎麽回事的軍官們沒人敢答腔。

「這些都是經過調查證實發生在各單位貪汙腐敗事件的紀錄文件,只有三天就查到這麽多,你們幹的應該還不止這些吧!」

看到軍團長冷峻的表情這些軍官心中暗懍,新上任者多半會大力整頓前任遺留的不良風氣,可是沒人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一時場中眾人想法各異,但接下來卻都同樣感到驚愕,司令官竟將那批文件逐批投入旁邊的火爐中,把特地搜集調查的罪狀都銷毀,讓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有什麽用意。

「過去的事情就像這批文件付之一炬,以前馬德米亞在任時,若是不跟著貪汙絕對應付不了他的斂求無度,但是若再有這類事情,別以為我會像今天這樣放過你們。」說時他拿出份空白文件放在桌上用力一拍,巨大的聲響鎮攝住眾人。

不久之後,奧克斯用行動證明他不是虛言恫嚇,有兩名聯隊長被舉發罪行,連同從犯共十餘人被解職押送回首都受審。

再加上戰區司令官本人以身作則與士兵同甘共苦,此時雖然還有許多積弊尚未清除,但整個軍團的風氣已經改變振作。

「這是最後一批組件了嗎?」大魔導師問道。

「是的,希卡修大人。另外組裝的工作也非常順利,將比預定提早一天完成。」

輕撫著剛從車上卸下來的東西,他嘆道:「那個家夥雖然個性惡劣,但在魔導武器的設計上確實是個天才。」對那個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嫉妒多些,憎恨多些,抑或是惋惜多些。

也許是因為嫉妒其才能,所以向雷歐提議除掉他並奪取研究成果。

但是沒想到對方竟先出賣己方潛伏在普羅西亞首都的人員,不但破壞了本國經營多年所建立的情報工作網,自己派去的門下弟子也因此喪命,每當想起那名優秀學生,希卡修便感到憤恨不已。

但是看到這些由他設計的東西卻反而感到惋惜,那個人即使不進行禁忌的研究,魔法公會也無法接受這個異端的存在,他所設計的各式魔導具足以影響魔法師的未來。

通常威力強大的魔導具必須使用罕見的高品質大型魔晶石,因此無法量產。但是那人卻利用魔法回路將原本價值不高的微型魔晶石聯結起來發揮出驚人的效果,雖然有笨重的缺點,成本卻降低許多,更重要的是可以大量生產。

一名剛結束修業的魔法士,使用眼前的魔法武器就可以擁有魔導師級的強大威力,而且持續戰力更佳。

這種武器的秘密不能外洩,否則必定會引來魔法公會的幹涉,以殺傷力太大、太過殘忍為名要求禁止生產使用,實際上則是為保護高階魔法師們的地位。若一名學徒利用煉金術士制造的裝置就可以有等同魔導師的威力,公會的權威地位將會大打折扣,所以那些老人必定不會容許那個人的設計流傳開來。

「大人,希卡修大人。」部屬的呼叫將他喚回現實。

「您是在擔心即將發生的戰役嗎?新兵器『克魯貝洛斯』【地獄三頭犬】威力強大,足以給敵軍致命打擊,大人實在不須太過憂慮。」身邊的將領察覺他的神色進言道。

「你從軍多久了?」大魔導士冷冷地問。

「呃!剛好二十年,大人。」那高級軍官楞了一下才回答。

「是嗎?我還以為只有兩個月呢!」他板起臉孔嚴峻地說,「決定戰爭勝敗的不是武器本身,而是看持有者如何運用,輕視敵人往往是招致失敗的原因。」

總參謀長突如其來的訓斥讓這名將領尷尬無比,身旁的同僚則趕緊打圓場為其解圍,「雖然不能親臨指揮,可是整個計劃經過雷歐殿下事先多次推演,將敵軍可能的行動都擬出相應的對策,再加上威力強大的新型魔導兵器,所以大家對這場戰役都有必勝的信心。」

希卡修此時的臉色才稍微和緩,說:「戰爭是籠罩著迷霧的,有太多東西未能看清,贏家都是比對手掌握更充足的勝利因素,而我們現在對敵軍新任司令官根本沒有多少認識,敵軍是否也擁有新武器也是未知數。就像玩紙牌,即使手上有四張A,在開牌前也無法斷定輸贏,誰曉得對方是否有副同花順。」

和摯友不同,大魔導師不相信神佑,他認為戰爭成敗取決於誰能看穿戰場上的迷霧以掌握勝機。

但自從在敵國首都的情報網被破壞後,取得消息就變得困難許多。西線空戰失利又導致制空權拱手讓人而無法利用戰鷲監視敵軍動向,而普羅西亞卻還擁有大批速龍騎兵有利於偵察己軍活動。

這種感覺就像耳目受創卻要和耳聰目明的對手交戰,近幾周來局勢變化極大,雖然明知道己軍有許多有利的致勝條件,但那種不安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

「雷歐,你可真是丟了個大麻煩給我啊!」希卡修輕聲地嘆道。

【後記】

這章本來應該連後面的戰役都寫完再發的,可是這個月事情不少,實在來不及把戰役的部份寫完,為避免被懷疑我有三長兩短還是進宮了,所以只好先發戰前準備的部份。

上一章本來是有後記的,可是發前被我刪掉了,因為突然想到我既然要寫兩種價值觀的沖突,那就應該給讀者有足夠時間去思考而不是直接由我陳述。

西方有所謂的「毒樹毒果」理論,毒樹(非法手段)所結的果必然有毒而不能食用。

用羅織的手法懲奸除惡,究竟是以暴易暴,還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呢?

而形式的正義和實質的正義相差又有多少呢?

同樣的事用不同的觀點去思考會有不同的結論。

《月落》寫到這裏曾數次用賭搏當例子。

我是只賭運很好的龜,但和真人玩牌賭博只有打過三次麻將。

第一次玩時,從開局一路輸下來。

最後一圈北風北由我坐莊,翻開竟是一把天胡,然後又七連莊。

未到最後誰也不能斷定結果,我得到一個很好的教訓。

第二次玩,一開始自摸好幾把領先,可是下半場開始,他們三人竟然清一色、大三元、小四喜的接連胡牌,結局當然是我輸的很慘。

上回的教訓再來一次,只是反過來而已。

第三次玩,我輸贏都很小,但上下家一個連連放炮,一個連連胡牌。

看到輸家咒罵、贏家張狂的樣子,這就是賭桌上的人的樣貌嗎?

我從此就不再跟人打牌賭搏,我真是一只賭運好的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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