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1章

關燈
王徵也是個生性多疑的人,驟然被皇帝傳召,不可能無所防備。但這一年以來,皇帝表面寵溺著這個佞幸,但其實他內心清醒無比,王徵縱容不得,除去可以私蓄田產、豢養不成器的府兵打手,王徵的行動處處受到掣肘。

皇帝一方面敗壞他的名聲,同時也將自己的名聲搞臭,如今裏外都是要討伐他的人。

河西不再平靜如止水之後,看到希望的舊臣們紛紛倒戈,這時,皇帝身邊能信任的不過寥寥數人而已。王徵是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入宮的。

之所以是最後一絲希望,是因為王徵也早已看出,皇帝志不在山河。從他坐上寶座,並順理成章地將太子驅逐出洛陽始,皇帝整個人性情大變。

王徵警惕地入裏,環顧周遭,皇帝站在龍案旁以絹布擦拭著一口銀色皎皎的寶劍,這讓王徵心中發怵,他咬牙,“微臣,叩見陛下。”皇帝侮辱他時起,王徵對這個性情變得愈發喜怒無常、狠辣暴戾的君王,內心之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抵抗和驚懼。

當下王徵收回目光,身體卻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上一世他沒有好下場,這一世他押中了燕王,如今依舊不得逞志。兩世他都押中了,卻沒有為自己謀劃出一條富貴坦途,他勝了也敗了。如今人頭在這兒,除了奮力再搏最後一把,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

皇帝冷靜地擦拭完劍鋒,對著王徵用一種極為緩慢的口吻道:“王卿佐朕君臨天下,出謀獻策,利用太子對衛氏不忍之心、用情之至,換他拱手,於朕可謂是功不可沒。可你知道,朕為何要讓你做這麽一個受人唾罵的佞臣?”

王徵俯腰,示意願聞其詳。

“朕,長太子八歲,他尚小時,朕已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少年,但朕與他一樣,從來得不到先帝的疼愛,先帝偏寵的是二弟楚王。楚王卻個性跋扈,行事乖張,即便如此,他身後有薛氏在,有先帝在,地位實在頑固不可撼動。朕嘗期與太子結盟,然而他卻對朕不屑一顧。垂髫小兒而已,卻傲骨錚錚,不肯與朕為伍。朕那時極為生氣,心道他這時還以為東宮是個可以庇護他一生的安逸窩,殊不知陛下遲早會將他的珠冠扯落,還給楚王更好的嘉獎,朕一邊恨著,一邊可憐著這個弟弟。朕也在心中發誓,可以憑借一己之力,讓楚王捅出一個先帝也無法包庇的大簍子。”

“可惜,事不成,反受其亂。那時,這宮中到處都是薛夫人的耳目,朕力有不逮,被窺破先機,幸而身邊心腹頂罪,朕只因教管不嚴之罪,受了四十杖刑。本該判一個監.禁半年,卻是太子力保,為朕求情。那時先帝不允太子之諫,執意將長公主遠嫁,對太子恐怕是心存愧疚,那份愧疚因為太子的求情轉嫁到了朕的身上。朕受了杖刑之後,愈發明白一件事,在這宮裏,還真是不能沒有自己的眼線。”

皇帝以手指彈鋏,嘴唇上揚,目光寧靜而深遠。

閉上眼,身旁的劍鳴之音仿佛能放大數十百倍,便像那仁義之師,此時已兵臨洛陽城下,戰馬的嘶鳴,鼓點的急促,讓人心頭共振,甚至地皇帝感到了一種振奮。

“朕在並州十年隱忍,為的是有朝一日能殺回洛陽,驅走薛氏,挽回朕曾經在薛氏手底下所受到的恥辱,為此朕不惜自汙名聲,放任自己縱情酒色,敗壞身體,瓦解敵人的警惕。可朕從來沒有說過,朕對這個皇位,必要取而代之。”

這話讓王徵怔住了,他是懷疑過燕王的企圖,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作如此想,竟然有皇子,是不想要這個大位的?若是從齊王殿下嘴裏出來,或許還有三分可信,可面前這人貪婪跋扈,他莫不是在說笑?

王徵心神凜然,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了。

“王卿,朕清楚自己的能力,心胸狹隘,靠著陰謀詭計之事換來皇位,若在亂世,或有可為,可我大魏才歷經兩任帝王,到了朕這裏,本該由一個有著仁者之心來擔此重任的,舉賢與能,明君賢臣共為生民立命,但朕是暴君,你,是奸佞,朕與你在一處謀不成事。”

王徵在聽到“仁者之心”四字開始,便懂了皇帝的心思,當下他只想立即拔足沖出廣明宮。

瘋子!這人是瘋子!

到手的皇位,卻要拿來為他人做嫁衣!瘋得不是一點半點!他竟再一次識人不清看錯了人!

皇帝的劍已拄著地毯,拇指稍稍摩挲過劍穗,只消他一擡臂膀,往前一個俯沖,劍刃便能直取王徵咽喉。

“陛下、陛下還有心腹能臣,不可妄自菲薄……”

皇帝哂然微笑,“呵,你在畏死?”

這人已經瘋了,不可以常理推斷,已經說不通了!

王徵只有奮力一搏!

他縱身而起,飛快朝身後退去,隨著王徵這一退,皇帝發出一聲冷笑,跟著便厲聲叱道:“禁軍!”

王徵承認方才皇帝說得沒有錯,無論如何,自己的眼線和暗衛是要培植的,他在燕王手底下謀事不是一兩年,也有些積蓄,這時全拿出來撒在了皇帝臉上,皇帝這聲發號施令,也等同是一個讓王徵的衛隊撕破臉的暗號。這時王徵孤註一擲,他手底下這麽一些人了。

禁軍操戈對峙,打得亂作一團,嘶喊聲與吼叫聲,不斷地有人倒地發出沈悶的聲音,均被拔足飛奔的王徵拋在腦後。

皇帝仿佛也沒有想到王徵還有這麽一記後手,勃然大怒,當即提劍追了出去。

“來人,將謀逆王啟微拿下!”

王徵的腿沒能跑過禁宮中訓練有素的戰馬,被拿下得絲毫都不冤枉,衛隊拿刀劍架著他的脖子,將他推搡著押入廣明宮。王徵這時終於死心,閉上了眼。

皇帝道:“將人綁了。”

不消片刻,王徵便被五花大綁,扣押在廣明宮。

“打開城門,迎太子入城!”

皇帝朝外喝道。

跟隨著燕王到如今的下屬們面面相覷,莫名所以,這時癱坐在地的王徵發出了刺耳的尖笑,他仰著脖頸大笑不止,仿佛在嘲諷這群人的眼瞎目盲,活該被耍弄!還以為自己攀附了這天下獨一無二的權貴呢!

王徵大笑道:“陛下,放夏殊則入城,放他推翻你的朝廷,於你有什麽好處?你在他手底下,討得一個與楚王一般潦倒的收場麽?你那麽確定,你能活麽?”

皇帝陰森地笑著露出一排牙,“朕比你更明白朕能有什麽下場!”

王徵一楞,胸肺之中一口燥火不吐不快:“你以為夏殊則是什麽仁君,他翻手便將你亂箭射殺!你知道你沒有勝算,何不趁此時逃跑!你有你的心腹將士,謀一條生路不難!”

皇帝冷然道:“跑?如你所言,便是逃到天邊去,你我也是魏人!獻關投降,尚有一線生機,此時跑了,便是大魏的千古罪人!朕為何要跑?”

“朕便在這裏等著!”

他咆哮著,將劍擲出寢宮門外。

不但他要等著,被捆縛著的王徵也必須陪著他等。

等著王朝的正義之師殺入洛陽來,等著那人來結束這一切。

從日暮到晨曦,又從清晨等到黃昏,內監來報,說是夏殊則已至宮門之外。

“讓他進來。”

整整兩日沒法合眼的王徵,用力地閉上了眼睛,大有認命的意味。

皇帝譏誚地發出一聲笑,又命人去將吃裏扒外、曾構陷夏殊則的崔明德綁了,與王徵一道押在階下。

黃昏,落日照在樓頭、琉璃瓦上,宮墻雕甍,彩徹輝煌。

樹梢頭的寒鴉嘎嘎怪叫,淒然地從後宮花苑之中竄出,奔到帝王的寢宮外來,將這不祥之兆徹底地籠罩下來。

身披盔甲的夏殊則扣著一把古劍,慢慢踏入了宮門,走入了廣明宮寢殿。

他身後跟著上百人,都披堅執銳,持戈待發。

皇帝一手押著一個叛徒,在看到夏殊則的瞬間,緊繃的神色驟然松了下來,露出了一行白牙,他朝他大笑著迎了過去。

“許久不見,三弟仍然如此意氣風發,來哥哥這兒討杯水酒喝喝麽?上好的陳釀早已為君備下。”方才雷霆震怒的皇帝,此際雙眼微瞇,目光柔和。

衛綰獨自抱著棋兒在河西等了四個多月,皇帝將大位禪讓給夏殊則,但這並沒有使他一勞永逸,洛陽城的叛軍聲勢浩大,鬧足了兩個月。

為了避免百姓死傷,殿下他們最初意圖與叛軍匪首交涉,命其撤出洛陽,既往不咎,並有封地可以接納他們。但叛軍不肯信任太子,執意要挑起爭端,故此雙方不得不有一戰。

洛陽因為戰火,東城和西城一片狼藉,最終以叛軍被收繳武器,頭目被下獄告終。

在打仗上,殿下素來十拿九穩,並且懂得以最小的犧牲喚取最大的利益,既然無論如何是要流血的,那麽他便不吝以流血的代價,將這些狼子野心的鼠輩驅逐出城。頭目被拿下判了大辟之刑,其餘眾人,因蒙夏殊則大赦,被李翦重新收編入伍,改判流放張掖充軍。

等到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衛綰的車隊回到了洛陽。

回洛陽之後,她命人抱著棋兒回宮交給他父親,自己先回了一趟衛府。

偌大的司馬府潦倒了,原本衛邕是遷出了衛家的,因為頭上扣了一頂國丈的帽子,眼下又搬回來了。多日不見,她以前偏心眼偏到令人憎惡的父親,與薛氏成了一對怨偶,貌合神離。薛淑慎嫌棄衛邕落魄了,對他百般不敬,衛邕也不肯吃虧,鬧大了各自回屋誰也不見誰。

衛綰穿過西院一塵不染的回廊,寥落的幾朵嫣粉的桃花,一叢委頓無力的油綠芭蕉,挨著長廊蘸著露水的海棠,枝葉扶疏,衛綰定住了腳步,望向西院大門外的一座閣樓,那是衛織從前住的地方。衛織在家裏時,比她還能鬧騰,心眼小又壞,但她壞得坦誠,不加掩飾,平心而論衛綰對她沒甚麽恨意,只是如今衛織一個人去了並州,也不知還有無可能回來,聽說二姐姐親自去朔方尋她去了。

“衛綰那小賤人,我就知道——”從長廊裏轉出來兩人,衣衫華麗,正是薛淑慎與聶氏,薛淑慎話音未落一頭撞見了衛綰,頓時腳步生生剎住,她錯愕地盯了衛綰幾眼,在衛綰不耐煩地蹙起了柳眉時,薛氏忽然如同發瘋一般大喊大叫起來:“賤人回來了!”

說著薛淑慎張開了利爪朝衛綰撲過來,作勢要劃爛她的臉。

薛氏是當真瘋魔了,衛綰皺眉避讓,薛淑慎緊追不舍,大喊著“我殺了你這小賤人”朝她生撲來,衛綰跑不動了,左手撐著回廊的欄桿,一腳朝薛淑慎踹了過去。薛淑慎膝蓋中腳,立即撲倒在地,執拗地仍要朝衛綰撲來,聶氏也搭把手,一把捉住了衛綰的手腕。

衛綰道:“你們瘋了不成!”

早知她便不該回衛家來。

薛氏惡狠狠道:“你害我,害我女兒一生!我豈能饒你,薛家也是沒了,今日咱們便拼個魚死網破——”

說罷薛氏張開了口對著衛綰的脖子咬了下來,她手勁不大,衛綰不怵,但聶氏這個婆子體格是衛綰數倍,她一時掙脫不得聶氏的鉗制,眼見薛淑慎如同瘋狗一樣要咬斷她的脖頸,衛綰心中一慌,擡腳朝她踹了過去。

但人沒有踹到,薛淑慎忽然發出聲慘叫,衛綰猛然睜開眼,面前立著玄青華服的男子,手已捉住了薛淑慎的手腕朝外邊臂彎翻折過去,骨裂的聲音伴著薛淑慎的哀嚎,灌了衛綰一耳朵,她又驚訝又面帶喜色。

“阿策?你怎來了。”

不僅夏殊則,還有此刻五步以外,正朝著他們走來的衛邕。

他們翁婿是一道來的,本在前院裏說著話,聞聲而來。夏殊則因見棋兒回了宮,卻沒見到衛綰,知道她回了衛府。想到這些時日薛氏患了癔癥的傳聞,夏殊則不得不撂下手頭繁冗的政務,來接她回宮。

衛邕見新皇陛下眉眼冷寒不悅,忙道:“內子已患上瘋病,認不得幾個人了,還望陛下高擡貴手,饒恕她性命。”

薛淑慎畏怵夏殊則,本真想裝瘋賣傻糊弄過去,但聽衛邕如此說來,卻忍不住勃然大怒,不顧疼痛漲紅著臉叱道:“老匹夫!你說誰患上了瘋病!”

話音未落,夏殊則的手重了些,折磨得薛淑慎哎喲直慘叫,呼痛,道再也不敢了,一邊告罪,眼淚一邊從兩腮滾落。

衛綰道:“我看在二姐姐的份上,殿下……皇上看在長兄的份上,饒恕你性命。薛氏,你自幼薄待我與母親,我對你極為憎惡,但你畢竟是我父親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我也不想與你太過為難拂了衛氏的臉,從今以後,我在西院設一個佛堂,你餘生便與青燈古佛長相為伴吧,我望你日後好自為之。”

“阿策,不跟她計較了,臟手。”

這個女人竟是衛不器與衛皎的生母,匪夷所思。

夏殊則皺眉,將手收了回來,淡淡道:“我來接你回宮,咱們走罷。”

衛綰點了下頭,回頭睨了眼被釋開之後癱坐在地無神地喃喃著的薛淑慎,任由夏殊則握著柔軟的手,不疾不徐地一前一後出了西院。

待上了宮車,夏殊則才皺眉問道:“可有受傷?”

衛綰道:“沒有。”見他愁眉不展的,她卻很歡喜,“我啊,自幼也是學過三腳貓功夫的,你不來我也未必會吃到什麽虧,就是近來……”她身子不大好,生了棋兒也沒調養回來,力氣不足,方才一時大意竟讓聶氏捉住了。

“你這麽出來了,棋兒沒有父母在旁,他會哭的!”

衛綰突然想到。

夏殊則道:“他早已睡了。”

方才一到他懷裏,便報覆似的屙了他一身。

衛綰在他身上嗅了嗅,童子尿沒甚麽味道,嗅不出來,但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愛潔,見他緊緊繃著的臉色,又是忍俊不禁,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道:“你以後可要對我們母子好些,不然我的小寶貝會替我出氣的。你看看你,這次離得太久了點!”

他欲辯駁,但見衛綰泛著青的眼瞼,一時只覺得內心溫暖地泛酸,便舍不得在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之事了,他伸臂將衛綰橫抱了過來,讓她躲到自己寬厚的懷抱中來入睡。

這兩個月他實在過於忙碌,收繳叛軍之後,還要處置燕王留下的一堆爛攤子。燕王保全了性命,被秘密發往了瑯琊,如今臨著東海而居,至於王徵——

“你表兄——”

衛綰抓住了他的一截衣袍,淡淡道:“殺了他我也不心疼。”

他舒了口氣,不再多話。王徵被秘密送到了嶺南,夕照谷的桃花瘴成為了他的歸宿。

衛綰困得倚著夏殊則入睡了。

這兩月來他甚至還沒有名正言順地登位,便一直等候著衛綰從河西歸來,帝後共同敬祝太廟。如今她來了,諸事便可以壓下,登基大典也可以著手準備了。

衛綰醒來時是在鳳坤宮中,自從先皇後薨逝之後,這裏便再沒有後妃住過,她的手臂邊躺著仍呼呼大睡的兒子,衛綰只要見了兒子,心便踏實了一半,她將棋兒的小臉蛋摸了摸,燈火熠熠裏,夏殊則正靠在案邊小憩。

被她的目光所驚動,他幽幽蘇醒來,雙眼帶著一絲混沌,朝衛綰走了過來。

衛綰下榻以待,趿拉著木屐迎上去兩步,便摟住了他的腰身,臉頰貼住了他的胸膛。心終於完全地踏實了。

“阿策。”她深深吸氣,“不,陛下,你怎麽撥冗前來後宮了?”她聽說了他如今忙得抽不開身。

“從河西回來,一路勞頓,自然是累了,怎不多睡會。我讓人滅了燈。”

衛綰搖搖頭,“不甚累。”她微松開手臂,踮起腳,暖燭泛著橘色的光暈裏,男人精致如畫的面容清俊而雅逸,輪廓被打上了柔和的影,衛綰一時情難自禁,便在他的薄唇上輕輕印了一吻。這一吻淺嘗輒止,卻換來男人更深的欺入。

衛綰被抱上了書臺,嬌喘微微,眉眼含笑,凝睇著面頰發紅的男人,顧盼多情。

“嗯,夫君你變壞了,以前只要不是在床上你就羞……唔……”

他捉著她的香肩欺了上來,將衛綰的嗓音完全吞沒,以至於她想提一句兒子還在,都發不出絲毫聲息了。

燭臺墨硯,七零八落,一幅字帖靜靜地躺在兩人腳下。

雲散雨收,衛綰的雙手撐著身後的檀香木案,香肩如驚雨之花不住地婉轉顫抖,無力地幾欲滑落,他伸臂將她撈起,任由衛綰無力地嬌喘著靠著自己胸膛,才回答起她那個問題:“這是皇後寢宮。”

你是朕的皇後。

衛綰輕笑道:“我知。”

他微微蹙眉,“王徵,不能活。”

他說這話時,眉心微凹,偏過了頭去。

衛綰早說了不心疼,雖然心中仍然感到有幾分唏噓,但見到她的陛下這少見的臉色,便什麽都能拋諸腦後了,真想逗逗他玩。

“其實我心底對表兄還是有幾分眷戀的……”

玩笑話讓他立即身體微僵,衛綰發現自己可能捅了個簍子,忙要收回此話,又想話已經說出去了,還不知道他的反應,就此收回太沒骨氣。

夏殊則凝著眉宇,神色依舊平淡,但做了這麽久的夫妻,衛綰已經能讀懂他的所有細微神情,比如什麽是平淡之中帶著一絲怒火,什麽是……波瀾不驚底下的一絲小小的醋意。

“衛綰。”

被點名的人雙手摟著他的後頸,無辜地眨著明艷水眸。

方才被折騰得哭過,臉盤彤紅,布滿晶瑩滴落的汗珠,嬌媚如浴水芙蓉。

“你嫁給朕時,夜裏夢魘時分會喚王徵。”

“啊?”好大一頂紅杏出墻的帽子扣下來,衛綰都驚了。什麽時候,她竟完全不知道!

聽他口吻,像是剛嫁給他時,那時候……忍到現在才秋後算賬,是不是有點太久遠了?

敢情是她方才那句話,讓他忽然憶起了舊事?

衛綰冤枉無比,正要解釋,男人卻已抽出了身體要離去,衛綰連忙抱住他的脖子,八爪魚似的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夏殊則無奈,便只得走回來,將她再度放在桌子上。

衛綰正色道:“剛剛嫁給你那時候?”

他沒說話,像是也覺得自己有幾分氣量小了,赧然地垂了眼瞼。

衛綰道:“那我告訴你,即便有你說的這種事,肯定也不是你想的那種情形。我上輩子是怎麽死的你比我清楚,王徵拿我當墊背的,我若在夢裏見到他肯定也沒好臉色,恨不得回敬他一丈去,決無可能是舊情難忘。”

說著衛綰又發現自己打臉了,方才戲謔自己對王徵心有眷戀,為了挽回這個錯誤,她忙又在夏殊則的臉頰上親吻了一口。摟著他的後頸,將唇貼到他的耳畔來,她嗓音嬌滴滴的,透著一種被折磨過後的羞恥的嘶啞:“有一句話我以前是騙你的,我現在糾正,上輩子我就後悔逃婚了,如果早知道,我會在上輩子便抓住你,說什麽也要嫁太子殿下為妻。”

他微微動容,側過臉睨她,“真話?”

衛綰用力點頭,繼而大笑,“真話!我發誓,拿我最心愛的阿策起誓!要是我方才說的有半句假話,便讓他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要被我這個麻煩纏上!”

他怔了怔,望著衛綰晶瑩的眼眸,無奈一嘆,嘴唇朝她壓了過來。

“求之不得。”

散落在腳邊的一張字帖,上邊的水墨仍舊清晰可認。

上頭題著一篇游記,記的全是一個游俠背棄了父皇的期望,於年輕氣盛時,在外邊幹過的無數荒唐事,劫富濟貧、英雄救美,戲文話本裏被寫爛了的故事,在游記之中應有盡有。

落款全部都是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孟景。

字上加蓋朱砂印璽。

傳閱宮中,宮中無人不知,先帝年輕時那一段荒唐韻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因為腰傷的緣故,最後這一段寫得比較趕,作者君承認,因為這段時間為了治療到處跑,碼字的時間也不多,約好的日六也無法完成,作者在這裏對大家道歉。番外大概有兩個,也有可能只有一個,寫完了我會發上來的。新文是《禦賜一品嬌牡丹》,開文時間不定,因為我的傷還沒好,人設本子也放在學校了,等好一些了會開的,這是篇甜文,篇幅應該也不長,小天使們可以先收藏著,開文早知道。

再次鞠躬道歉,為我突然而來的傷病,以及對夏夏和綰綰的無法盡善盡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