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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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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殊則聞聲回眸。

燈火熠熠籠著的光暈裏,衛綰妍姿嬌俏,她亦是一身玄服,作男子裝扮,臉上還戴著醜陋的惡獸面具。但看身形,如柳枝搖曳的姿態,也知曉是她,不可能有別人了。

高臚發現主公方才的凝重瞬間煙消雲散了,抿了抿唇,老實巴交地往後退了幾步。

衛綰身後的常百草與衛不疑也各退了好幾步,她仍沒有覺察,朝他奔了過來,頂著難看的青面獠牙的禽獸面具撞入夏殊則的目光之中,他的目光有一瞬間凝滯,便臉色微紅地轉過了頭。

衛綰輕輕踮起腳,在他的耳朵上揉了揉,小聲道:“不是我要大不敬啊,還在街上,殿下要擔待一下。”

夏殊則沒有說話,見他目光仿佛凝在那面面具架子上,衛綰也瞅了眼,輕笑道:“夫君也喜歡?我方才便是在這兒買的。”

那面具店的老板見大主顧去而覆返,滿臉堆笑地哈腰道:“客官還要再買一個麽?小店的面具應有盡有。”

衛綰已撒了夏殊則的手,朝面具架走了過去,挑挑揀揀起來。

衛不疑出了口氣,面露尷尬,“主公容諒,我妹妹阿綰從小喜歡戴面具出來混……玩耍。”

戴著面具於洛陽街市之間招搖撞騙,是幼年衛不疑與衛綰幹得最得心應手之事。

夏殊則微微抿著唇,雙目只盯著那個在面具架前挑揀面具的背影。

她敲了敲下唇,仿佛拿不準主意,最後與老板說了會兒話,豪氣地付了錢,拽著面具便過來了,朝夏殊則比劃了一下,眉眼彎彎地將手中的修羅鬼面塞到他手裏。

“這個,和夫君正相配。”

夏殊則的手托著鬼面,嗓音低啞,有剎那的失神,“為何送我鬼面。”

衛綰也不知,衛不疑哈哈一笑,“怕是我喜歡,主公,我自幼愛這種嚇人的鬼面,因我喜歡,阿綰還道男人都喜愛這個。”

高臚陰涼地在一旁插話:“其實主公也……”

“閉嘴。”

車騎將軍的話被太子殿下喝斷,自覺為嘴巴拉上了封條。

衛綰怕他不喜,有些失望,有些困惑,“你不喜歡?那我不送了。”

“沒有。”夏殊則淡淡道,“遮面適宜夜行。”

衛綰開懷了,主動拽住了太子殿下的手,朝夜市深處走去。

高臚在身後歪嘴斜眼地回憶第一次同主公上街時,他忠心耿耿,擔憂主公容色招搖,被人訛上門來,便道買個面具,方便夜行,主公他千不甘萬不願的。如此看來,決定主公是否從諫如流的,還要看是納誰的諫。

衛綰的掌心在走出幾步之後反被握住了,她神色忸怩地側身瞅了一眼,正逢燈影閃爍,映得男人面具的側臉孔幽微發白,真如修羅般陰鷙邪煞,她感到脖頸微涼,不敢再看。

“記不清誰也喜愛這個面具了,我倒是見過好幾個戴這樣面具的男子,以為殿下真會喜歡……”

手被握得緊了緊,他壓低了嗓音,“孤喜歡。”

衛綰心裏的畏懼又因為他的遷就散了,笑道:“是麽,我不信,讓我摸摸殿下的耳朵測個謊。”

成婚之後愈發敢虎嘴拔毛的衛綰,大膽地將魔爪伸過來,卻被避過了,男人又低喝:“大膽。”

衛綰一驚,立即慫得如一只幼小的鵪鶉,不敢造次。

他們停在了街道盡頭,此時人聲幾乎已遠去,只剩下紛紛冉冉的星火,宛如水瀑流下,濺落在人影上,將殿下一雙瞳孔映得發亮,宛如璀璨的天上星。

衛綰道:“殿下出來有事麽?”

夏殊則回道:“見你。”

衛綰臉紅了,“我有甚麽好見的?明日我不就回了東宮了麽。”說罷她又覺得這樣不行,自己竟被殿下這麽臉皮薄的人說紅了臉,仰目道:“殿下一晚上都寂寞難捱啊……沒有阿綰之前,殿下是怎麽過的?”

“已想不起了。”他道。

衛綰反攻失算,臉頰更紅了,幸而戴著惡獸面具,將她的赧然全部掩去了。

今日回門,在衛織和主母面前為殿下安排了些好事,不知他會不會計較,但衛綰見著他便莫名其妙地慫,一句話不敢說,唯恐惹他不悅。

高臚等人盡管將步子壓得再小,走得再緩慢,這時也跟過來了。

走了許久了,身上微微發汗起了潮意,衛綰有些疲累,夏殊則道:“夜深了,送你回去。”

衛綰應許地點頭,幾人一同朝衛宅後門折回去。

沿途高臚忽問道:“太子妃,符節令王大人在雲中郡有什麽親麽?”

衛綰愕然,“雲中郡?這我倒不知,表兄那邊原本的王氏家族也曾顯赫一時,說不定有。”

高臚見主公目中餘光嫌棄他多嘴,便識相了閉了口不再說話。

等到了後門,衛綰與常百草入府,她朝夏殊則道了別,才闔上了門,衛不疑伴著太子殿下回轉,疑惑道:“表兄前不久去了雲中郡?難怪當日下了婚帖,卻在家中見不著人。”

見主公已負手走出了一射之遠,高臚嘆道:“衛三郎難道不知,符節令大人的心思麽?太子妃出嫁,他豈肯甘心赴宴。”

衛不疑道:“這我倒不是不知,只是表兄為人素來君子,我以為對阿綰他必定也虛懷若谷,若阿綰幸福,他說不準會來,到底是表親,婚帖我豈能不與他送去。說到雲中郡……”

跟著夏殊則日久,衛不疑對太子殿下的勢力範圍不可能不清楚,那恰好是一塊陰影,太子殿下伸手碰不到的地方。他心思微凜,但願是自己多想。

逛了許久,衛綰走得腳背都疼痛了,安靜地沐浴,活絡筋骨之後,她換了幹凈的白裳,獨自坐在寢屋裏翻看起了醫書。

忽傳來敲門聲,她有幾分驚訝,命常百草過去開門,只見衛皎裊裊婷婷地立在門檻之外,臉色微微發白,咬著嘴唇望著自己。

衛綰起身相迎,“二姐,夜色已深,你來尋我是有事相告麽?”

衛皎入門來,常百草被遞了眼色,便出去了,將寢屋門替二位姑娘闔上。

衛皎咬唇望著衛綰,“阿綰,你今日同母親說了,李翦回朝來求娶我,是殿下授意之事?”

衛綰請她入座,替她奉了茶水,便挨著她朝紫檀木椅入座,眼波如霧流眄,“雖無直接授意,但與他親自做的媒差不離了,不過二姐不必擔憂,此事目前為止也只是私下談論過,絕沒有流傳出去,只要你不點頭,旁人連李翦朝父親開過口都不會知道。”

見衛皎垂著眸一言不發,衛綰也覺著尷尬起來,高臚曾說李翦兩輩子對衛皎傾心,只是卻沒有機會開口,他這才言語相激。

私心裏衛綰並不覺得衛皎需要為一個始亂終棄的賤男人耽誤一生幸福,但衛皎心中之結恐怕卻遠不止崔九。

“阿綰以為,李翦其人如何?”

衛綰沒有想到二姐會拿此事來問自己,驚訝之後,她皺眉想了想,前世裏似乎並無李翦這號人物,他這一世聲名鵲起,太子殿下功不可沒,真若論了解,殿下才能說得最公道,也不知殿下是如何慧眼識珠。衛綰道:“傳聞裏是不錯的,耿直忠義,愛兵如子。”

“傳聞,你們都是如此說的。”衛皎心思愈來愈亂,嗓音愈來愈低。

前幾日,她忽然收到一封來自西北居延關的書信,信是隴頭人捎來,上附有梅香,信上寥寥幾句,說無意之中得了一張琴譜,聽聞衛二擅琴,便命人為她送了來。琴譜是失傳已久的古譜,且為真跡,珍稀異常,如連城之寶。

自那之後,衛皎心事重重。

窗外起了一陣風,芭蕉曳晃,發出窸窣的響動。

衛綰尷尬得不知當說什麽,心思莫名其妙地晃到了別處。

衛家有一座閣樓,她年幼時惹了禍事,主母罰她到閣樓下跪抄寫經書,往往一抄便是一整日,寫得手背酸疼,第二日清早,她的侍女便會機靈地跑下閣樓去。那閣樓外臨著西門,西門以外是一條深巷。

春雨之後,能聽到深巷之中傳來的叫賣杏花的聲音。侍女推門出去,銅鎖上總扣著一把嫣粉的杏花。

四時不同,花也不同。

衛綰還道是哪個仰慕她二姐的送錯了花來,可直至衛皎嫁去幽州後,那花還是風雨無阻地送來。

她忽然想起了將胸口的傷弄得潰爛不能愈合的殿下……心神輕輕地晃了晃。

“阿綰?”

衛綰如夢初醒,握住了衛皎之手,“其實二姐尚且年輕,總要為日後做打算,如李翦心誠,二姐不妨試著再賭一回,上天對你不至於苛待至如此地步。我雖未曾見過李將軍,但我信殿下的眼光,他絕不會看錯人。”

作者有話要說:

綰綰:結婚之後,才知道某人悶騷地對我表示過愛意,托腮,他能不能光明正大地說一句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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