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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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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殿下也知曉自家三哥面皮薄,宮燈熠熠地照在他赤金華服上,雙耳都騰著紅,太子被打量得不自在瞥過了眼。

“我昨日才同高將軍打聽了,三哥一路上均未與花魁娘子同車,只是將入城時演了一場而已。三哥是清高之人,不喜勉強自己,況鮑魚之肆,實難忍之。”

“符節令與衛綰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他對衛綰打著什麽主意,簡直是路人皆知。”

“三哥,來日你可莫要悔得肝腸寸斷……”

太子殿下起了身,齊王仰起了頭詫異地托起了下巴,只見那道身影已背過去,棄了一桌殘局,朝花木繁幽的香徑踅回去了。

齊王殿下本以為三哥開了竅,要夜探香閨。

豈料翌日大早,洛陽傳得滿城風雨,昨夜裏太子殿下駕臨外室舍下,鴛鴦被,冷燭光,情意綿綿,相處甚歡。

齊王黑了臉色,將傳著謠言到他耳朵裏的小宮人掌了嘴扔出去了。

洛陽城昨夜裏下了一宿雨。

夏雨急切而熱烈,不遺餘力地打殘了西院,正對著衛綰寢屋南窗的油綠芭蕉。她晨起時,對鏡梳妝,只能對著滿院紅翻翠駢,那株病蔫蔫的芭蕉出神。

宿雨過,池塘漲了水,漪瀾之間蓮葉團團,尚小如錢。

一夜過去,衛邕再度起了火氣,正與薛淑慎在寢房裏閉了門爭執不休。

“太子連夜去了那外室屋裏!尚未婚配,已知如此羞辱衛家,當真是奇恥大辱!不論是阿綰還是阿皎,這婚事我都不能應許!”

薛淑慎倒沒覺著太子寵幸外室是個不可饒恕的大事,倘或他不是尊貴的龍子鳳孫,薛淑慎不會正眼瞧上他一眼,但偏生人生下來便已是天潢貴胄,花團錦簇裏長大的龍子,愛上個把美人無妨,何況只是無名無分的外室而已,不耽誤正妻在東宮富貴榮華。

夫婦倆吵得火熱,那廂早已有小婢女朝衛皎通稟。

從太子回洛陽之後,郎主與夫人便三日兩頭地鬧得不可開交,衛皎特留了心眼,讓跟隨自己忠心耿耿的媽媽在薛淑慎身邊探聽些許事。

但願她是自己緊張了,但衛皎沒想到,母親竟還替她眷著太子妃這位置。衛皎不想同衛綰爭,她手裏還絞著手邊無用的杏黃色穗子,剪子也沒扔,便起身朝父母屋裏去。

衛皎才走近,便聽得裏頭砸物發出的砰砰之音,衛皎心跳疾快,站定之後,擡手在房門上敲了幾記。

起初裏頭毫無回音,又敲了幾記,衛皎發出請了安之後,裏屋裏卻是一片死寂。

須臾之後,房門拉開,薛淑慎臉色微白,面有愁容地迎了衛皎入門。

她伸臂要拽住衛皎素手,但沿著她的手背摸下去,竟被一尖銳之物刺中,薛淑慎但覺指痛,驚愕地垂目順著衛皎玉臂探去,驚怔脫手,“阿皎!你怎拿利器入屋?”

衛邕氣頭上,胸脯起伏不停,聞言也愕然猛地回身,一見,便叱道:“將兇器扔了!”

衛皎搖頭,不肯扔,“母親,我明是和離,但實則旁人都清楚,我嫁與崔九多年,未育子嗣,心中恐怕多有猜測,我本該是被休棄回家,因沾帶了衛氏的光,崔家不敢如此開罪,才換來了‘和離’的名頭。這些時日,我住在家中也多有不便,為母親添了不少煩憂。”

薛淑慎心疼地直搖頭。

“母親想著阿皎再嫁,嫁得一個好郎君。可是,阿皎如今不盼望了,也不敢再盼望了,阿皎如今已心如止水,不願再嫁。”

她攥著手中的剪刀,咬住了內側唇肉,雙眸緋紅,隱忍說道:“從今日起,我便出府獨居,一人終老。我今日攜了剪子來,是想告訴母親,我心意已決,母親如嚴加相逼,我只有今日落了頭發,做了女尼,以明我心志!”

“你說的什麽胡話!”薛淑慎又氣又痛,“為了區區衛綰,你便鬧著要出家,我怎麽有你這麽一個沒出息的女兒!”

“我不是為衛綰,是為自己。”衛皎雙淚漣漣,“母親,你體諒女兒這一回好麽?我……我不願再丟人現眼了……”

她出嫁之前,身子已汙,受人三年冷落渾然不知,和離歸家,在家中也大是不自在,被人四處指摘。婚前遭人玷辱,這話雖未流傳出去,但府上不知有多少人聽了去了,衛皎多待一刻,都恍如淩遲,她只想逃離這是非之地。

衛邕早已猜到,女兒不可能心中願意嫁給太子,薛淑慎苦心要安排,在衛邕看來是愚昧之舉,如今衛皎這一哭,衛邕愈發意識到,自己在嫁女之事上確實想得並不周全,二女兒心中之痛,不是再嫁便能消弭的,尤其是嫁那冷漠無情、醉心妓子的太子殿下。

衛邕放柔了聲音,慢慢朝衛皎靠去,伺機欲奪她手中利刃,使著緩兵之策道:“好,為父不逼你,阿皎說了不嫁,為父自不會逼你出嫁。咱們在城郊還有一座私宅,地處偏僻,我使了幾個婢婦過去伺候你,待你想通了,為父隨時接你回來,你看可好?”

衛皎沒想到父親會答應得如此之快,淚眼朦朧地擡了頭,衛邕手快地搶下了衛皎手中的剪子,她“啊”一聲,得知上當,伸手欲搶回剪子,頸後卻被重擊,委頓在地。

衛邕將衛皎交給薛淑慎,睨了她一眼,說道:“你女兒教得好,學什麽不好,學人沒出息看破紅塵!”

薛淑慎咬牙受了這冤枉,命婆子入門,將衛皎送回落雁齋。

沒過兩日,撫西將軍韓翦忽然回了洛陽。

在北漠大獲全勝,積極防禦匈奴突破長城的大英雄,忽回了洛陽,舉城百姓歡迎。

此時韓翦已更名李翦,他原本無名,自名為韓翦,因陛下覺著那姓氏不好,親自賜下了姓。

入城之日,衛綰拗不過常百草,二人登樓朝西城門望去,逶迤數裏之地,黑甲軍浩浩蕩蕩,猶如洪水般湧入都城,當先一人,座下紅鬃良駒,神駿如天馬。撫西大將軍李翦,而立之歲,僅僅只用數年便在軍中名聲鵲起的驍勇神將,此時隨著大軍入城,墨發短須,昂藏宏偉。

衛綰遠遠看著,覺得那肩上仿佛能擔起一座泰山。

她身後,常百草的眼睛膜拜似的冒著光,眨也不眨地望著。

被陛下遣來相迎的正是大司馬衛邕,李翦執手中簪紅纓之槍,號令玄甲軍停下。

衛邕朗聲道:“奉天之命,躬待李將軍多時了!”

李翦翻身下馬,槍扔給身後之人,哈哈一笑,中氣十足、豪爽地沖衛邕抱拳施禮,“衛大司馬親來相迎,李某好大的面子。”

衛邕對此人也是青眼有加,想李翦出身草莽,隨後太子提拔,但能一路高升,氣魄不凡,能抗擊匈奴之人,豈會泛泛之輩?何況他相貌堂堂,氣概幹雲,衛邕在朝堂上的蠅營狗茍之陰私見得太多了,對眼前之人反倒愈發敬重,頗生親近之心。

二人客套幾句,便一道入了城。

入城門之後,衛邕知李翦此來述職,待都城待不下兩月,又要離去,言談之間隱有悵然意味。

李翦聽出了他心思,二人闊步而行,不自覺已甩出身後諸人一射之地,他沈聲壓低喉嗓,說道:“李翦回洛陽,不能久住,確有一樁心願,期衛大司馬應允。如肯玉成,李翦一世銘記厚恩,不敢或忘。”

聽他說得鄭重,衛邕不覺驚奇,“還有何事,值得將軍如此相求?”

李翦頓了步,朝身後緊跟隨的黑甲衣裨將一揮手,他們皆老實不動了。

衛邕愈發驚奇於他的凝持肅容。

李翦側過了身,朝著衛邕一字一字誠懇說道:“不瞞司馬大人,下官李翦,對司馬府衛二娘子,傾慕已久。”

此話一出,衛邕怔然。

李翦垂目,失笑說道:“李某盼得她垂青多年,無奈佳人遠嫁幽州,李某的心思雖熾如烈焰,也只得暗自壓下。這數年,亦自知身份低微,從不敢露面於衛大人前。如今,李某聽聞衛二娘子已與幽州崔九郎和離,此回洛陽述職,只能耽擱不過二月,怕事急倉促,只好一回來,便迫不及待對司馬大人稟明心跡。”

他這番懇切之語,長篇大論說完,衛邕仿佛才從夢中恢覆。

倘使沒有二女兒拿著剪刀到他寢屋裏鬧那一場,憑著李翦的英雄才幹,他誠意相求,他豈會不允?

“此事——”

衛邕面露為難。

李翦望著他,心已漸漸沈了下去。

衛邕停頓良久之後,說道:“面見陛下為緊,李將軍尚要在洛陽盤桓兩月,容後我請李將軍賞光喝酒,再議不遲。”

他沒有一開口便立即回絕,已是大出李翦預料,可見並非無望。李翦斂了唇角,低笑道:“也可,衛大司馬相邀,此約豈敢不赴。”

黑家軍在將軍入城之後,就地從容有序地散開,匯入宮墻之外。

城門樓上風大,衛綰被吹迷了雙眼,將幕籬取來重又戴上,與常百草要下樓去。

這時有一著玄衣小廝腳步匆匆朝她們本來,此時樓上除了衛隊,只有她們兩個女眷,衛綰停下來腳步,見那小廝打扮,便知是太子身邊的人。

這段時日,太子常歇在外室院中,鬧得名聲很是不堪,帝心很是不喜,衛綰想或許再過不久,陛下必要龍顏大怒了。但這小廝卻不是受太子之命前來的,“衛小娘子,奴奉高將軍之命,有一封信要遞給衛小娘子。”

“車騎將軍?”衛綰面露茫然,心臟驟然發起抖來。

“正是。”

衛綰困惑地接過那信紙,並無封緘,只是隨意一張帶著木漿香味的信紙,上頭也無一字,唯獨一支玄色羽箭。

衛綰的心被揪緊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太子與羌人伊冒交戰,特制的羽箭。

上一世,她便死於這種羽箭之下。

她的眼睛頃刻之間冒出了血一般的紅色,如不是常百草在身後托住她的身子,衛綰險些要跌倒在地。

小廝不解,只顧著傳話:“高將軍命奴傳話,請衛小娘子明日午時於竹水亭一見,他有事必須告知於您。”

作者有話要說:

李將軍是皎皎官配哈,將軍這年紀在古代算得上大叔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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