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悅兒的真實情況，影卓然並沒表現出半點意外的樣子！別人或許會感到奇怪，但洛雨和知不曉只稍微思索了一下就馬上釋然了！

千年以來，龍清一是唯一一個將九天神器集齊的人，而且作為元神被神器封存數千年魔神之宿主，他對九天神器的理解自然是超過了所有人！

的確，在影卓然初到魔界的一年中，由於他本身修為的根基並不牢固，對魔界環境產生過不小的排斥。索性，在龍嫣和龍清一的默契之下，晁威早就將無憂派絕學“出雲之日”傳授給了影卓然。然後，龍清一便運用無字天書所得功法助他療傷。

而影卓然也是後來才明白，自己到了魔界之後影子立刻回到了後卿之處，所以事實上自己當初在應龍崖早已被龍天駒打死，只是體內出雲之日的根基，加上龍清一無字天書的重塑身體，直到遇到遠祖後卿相助才算真正的覆活。

可是，這一切還並不是影卓然對悅兒情形不感意外的主要原因！實際上從一開始，可以說從他離開五龍山莊那一刻起，即便當時尚不谙世事，卻也明白悅兒之後的生活必定不會舒服！如今多年過去了，就算不論之前龍天駒的折磨，以後在楊建傑、影美茹那些變態手中的日子什麽人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來呢？

影卓然自己很清楚，一開始就能想到，既然人家知道悅兒是這世上唯一可以左右自己心情的人，那麽她就必然不會得到優越的待遇。而如今這種情況，只不過是眾多讓二人生不如死的可能之一罷了！關鍵是此刻影卓然也非常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什麽樣的情境，並且也了解其他人心中的想法！

“兩位會坐在這裏和我商量，而不是直接去做你們認為該做的事，對此我並不覺得感激，因為我知道你們只是自己已經可以考慮到後果而已……！”

事實總是難免讓人尷尬，即便是已經活了幾百歲的洛雨也如此。但“應該”和“可以”的區別，正是前者往往並不能按照讓人滿意的態勢發展，而且即便結果也總是處處尷尬。後者相對自由度更高，但卻是讓人無可奈何的去被動忍受！

“我相信，對兩位我完全不需要像對別人那樣浪費口舌，所以我只會肯定兩位的顧慮。至於勸告是大可不必了，因為即使我可以理解必然的問題，卻沒辦法確定自己能夠真正的承受！”

太多人將“承諾”當做一個人肯否負責任的憑證，但事實上相信承諾本身就是一種十分不負責任的表現。

因為一來別人的承諾本身就代表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而且將責任推卸給了別人，公平的講又憑什麽要求別人的承諾？所以，我們總難免會覺得世上騙子很多，肯負責的人卻太少。

沒辦法去要求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理性的條分縷析，瞬間掌控也許要很多天，甚至很多年才能一一用文字列明的邏輯規律！

更何況，“大義”總是說來容易，可影卓然這種原本很難表達情感的人的感情，恐怕連說明都十分困難。

當然，可以理解洛雨和知不曉的心情。但終歸事不幹己，缺乏可以說服當事人的依據！

“卓然！我很明白沒有理由為了所謂大義蒼生，讓你放棄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摯愛。所以我和知先生也是商量了很久才來對你說明的……。好！我們暫時先放下那些冠冕堂皇的教條，即便只說悅兒姑娘自己，你覺得她真願意像現在這樣不生不死的樣子嗎？你覺得，現在的情況，除了你自己心裏的一點點安慰，對任何人會有一點點的好處嗎？沒人有資格去挑剔你的感情，可如果你真的愛她，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她的感受和心情？”

“感情”對影卓然來說其實並不是一個非常清楚的概念。面對悅兒，他會覺得心疼，期盼，卻也會有恐慌，因為他實際上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坦然面對清醒的愛人！

一點也不用懷疑，假如悅兒可以覆原，影卓然會願意為她拋棄一切，即使他無法拿出自己愛的證明，但悅兒必定可以作為他的一切存在！對於這些，或許沒有幾個人會不明白，但影卓然自己卻是少數之一。

也許直到現在，這些人都還沒真正了解影卓然，或者說，對他過分盲目的高估了。無需否認，此刻影卓然所表現出面對情感的懦弱，不過只是人性的自然表現。可事實上，影卓然本身的知識並不豐富，一切都只能憑借天賦，以及短時間累積的現實經驗。

用於天理公義，百態人生，這些或許已經足夠了。但在感情世界中，影卓然薄弱的感受力卻成了他的致命傷！

此刻，洛雨的話讓影卓然不得不在心裏重新反省自己。他並沒有直接的去排斥過什麽，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的接受過什麽。龍清一對他的放任自流，一方面是為了避免壓力會對他造成傷害，而另一方面未嘗不也是因為他知道當影卓然自己走入這個世界，會自然而然的去承受很多！而且，也包括這個世界的無可救藥，其中蒼生的不值憐憫！

然而，龍清一心裏確有抱怨，但卻也有眷戀。在這一點上，影卓然與他卻幾乎正好相反！

而現在，龍清一的考慮正說明了他的深謀遠慮。影卓然得到了自己的生存意義，卻也因此更不在乎所謂“意義”！

在別人看來，這是一種對責任的褻瀆，對天賦的浪費。可是他們並不會因此去反省其自己本身，為什麽他們非要去苛求別人？

“道理”好像永遠只是講給別人聽的，理所當然的寬容從不存在。

影卓然第一次感到心裏無法面對悅兒，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並不確定悅兒是否願意像現在這樣生存？他體會到了對別人強加於自己的厭惡，所以也忍不住開始厭惡自己此刻對悅兒的強加。

他忽然意識到，讓悅兒活下去，難道只因為她是自己生存下去的理由？自己的確不曾恨她，怨她，但也的確不曾想到，在自己所痛恨的騙局中，悅兒雖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可她本身又何嘗不也是深陷其中？相比起來，她難道不比自己更可憐？

如果此刻悅兒是清醒的，她會對自己說什麽？她會願意就這樣當自己生命天枰的秤砣嗎？

影卓然感到非常迷茫，漸漸暗下去的天色，除了給他個似乎可以隱藏自己的空間，卻好像也給了他打開心扉的力量，使他不願去面對的一切念頭，像是中元節的百鬼夜行一樣全部跑了出來！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雖大，但卻又那麽狹窄，因為就像不能說可以看透，卻有太多現實無法否認。可人生，明明那麽渺小，那麽微不足道，卻讓人無法去得出任何肯定的結論！

“感情”到底是什麽？“愛”又是什麽？影卓然感覺到，自己居然從來沒有主動去想過這些問題。

觸手可及的房門，卻仿佛千斤之重讓他沒有勇氣去推開。明明只是個毫無知覺，且令自己魂牽夢縈的人，此刻卻似乎比冥府坦途令自己更加躊躇難前。

想象的大門何其玄妙，可以空無一物，可一旦打開，卻是完全無法阻止的琳瑯滿目蜂擁而出，滂湃洶湧！

一個人想象的空間，竟可以比刀柄四起，狼煙滾滾更加激烈磅礴，這對影卓然是完全新奇的感受！

可是，想象雖讓人通透，卻也讓人負重。他想給自己一個理由，連龍清一都做不到的他不會去想。可龍清一的理由，卻又讓他更加驚慌！

即使悅兒好起來，影卓然也不希望她成為第二個林梅君！他了解龍清一的痛苦和無奈，即使是可以另一具身體回到人間，他也不敢對親人坦誠，因為不得不對後果充滿畏懼！

陽光再次普照大地，鳥兒依舊不知愁煩的飛來鳴唱。可足足凝滯了一夜的影卓然，心情卻比黑夜更加陰暗，沈重！

眼中的空洞，心裏的沈痛，沒有人可以理解。但一陣濃烈的血腥氣，肆虐的嘲諷、殺意，卻在一瞬間將他從虛妄中喚醒回到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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