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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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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梁依萍生產那一天梁欣恰好周末在家,與以往每次回來一樣,一早吃了飯便拎了一袋子水果去王家看她。這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十分渾圓,看起來像要撐爆的皮球。這會兒是三月份,暖而癢的春季,梁依萍坐在堂屋前曬太陽。

梁欣進門的時候剛好見著王婆子在勸她,說:“還有半月就到生產期啦,起來多走走,到時不受罪。”

“累啊。”梁依萍嘟囔,瞧見梁欣進了院子,卻又撐著腰站了起來,招呼她,“欣兒來啦。”

梁欣把手裏的水果給王婆子,伸手去扶她,“是要多走走,你這平常一點事不做,運動也沒有,生的時候可艱難呢。”

梁依萍把手給她,“一個人走來走去傻不傻?今兒你來了,你陪我出去逛逛。”

對於梁欣對生產諸事上的通熟,梁依萍早見怪不怪了。起初的時候還會質疑她,笑她:“你跟生過一樣?你一個姑娘家你懂什麽?”

梁欣也不藏掖,“我懂得可多呢,你聽我的準沒錯。”

她前世什麽事沒經歷過?生孩子這點子事,自然知道得清楚。況且後來日子變好了,講究科學育兒,她也是學了不少。她前世生孩子早,重生之前已經抱上大孫女了。

她說得話多少都有道理,梁依萍後來再不質疑她了。

梁依萍喜歡她陪自己出去逛逛,一個人逛著累,多個人多個伴,說說話身心都得到些緩解。梁欣跟她說些學校的事情,每每這時候總覺得自己真個青春得不得了,這是她前世渴望還沒經歷過的生活。而梁依萍呢,自然跟她說些村裏村外的家長裏短。

她對王建山頗有怨言,“心寒啊,總覺得這樣就沒過頭了。但一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就只好忍了。”

“你跟姑父溝通過沒有啊?他到底怎麽回事?這有了孩子,不是應該高興嘛?”梁欣一直搭手虛扶著梁依萍,“懷孕時候這樣,不應該啊。平常當皇後捧著,這會兒更應該捧著啊。”

梁依萍搖頭,“他回家的時候少,又聽他媽的話,跟我分了地方睡,哪有什麽時間講話?他也不來看我,都是他媽伺候的我。”

“早勸了了許多遍,這樣不利於夫妻感情,幹嘛分床睡呢?”梁欣慢踩著步子,“你這樣啊,可能得不償失呢。他不知道你辛苦,怎麽會心疼你?”

梁依萍出了口氣看向她,“家婆說得有道理,我這不也是怕睡一起有個萬一,傷了孩子嘛?這好不容易懷上的,是不是?”

總歸都快生了,梁欣再說有的沒的那話也是沒用,索性不說了。梁依萍也岔了話題,問她,“那個小男生還給你寫信呢?”

“寫。”梁欣笑笑,“一個星期一封,寫了快兩年了,真是難為他了。”

“這是何苦,當時怎麽不跟你在一個學校讀?”梁依萍是直來直去的性子,覺得心裏想嘛,照著做就是了。

梁欣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他成績好,去市裏更有前途。小姑你也別瞎琢磨,誰知道他是什麽心思。總之我沒多想,我就當他是個孩子,再多沒有的。現在不在他家打工了,不能每月都賺錢。還好舒叔叔幫我,寒暑假讓我去他廠裏打工,給我不少的工錢,我知道是多給了的。我是感念舒叔叔的好,順帶對他寬容些。他那性子,實在不能過日子。”

梁依萍笑,“你想得可真遠,這就過日子了?”

梁欣見她打趣自己,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瞎說什麽呢,虧你還是長輩。”

梁依萍又笑了一陣,方才收了。對於自己這侄女兒,她現今算是十分了解的。較真起來,在許多事情上,她比自己還老成,想得也更為實際通透,沒有絲毫小女兒家有的幻想和不接地氣兒。有時候會有錯覺,這是個經歷過人生百態的人物。但瞧她那能掐出水的粉嫩臉龐,和那股子對生活的熱情,又實在不像。梁依萍搖頭,大覺得自己這侄女兒今後一定是只金鳳凰。

聊罷了舒清華,梁欣又例行公事地問了問自己家裏的情況。雖然來往已經變得極少,但總不能一點情況都不做把握。她高一結束的時候梁明第二次參加高考,又光榮地落了榜,但許青蓮還是堅持又讓他覆讀了一年。她一直是最偏心梁明的,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這會兒梁欣高二,他又再一次面臨高考。

梁欣跟梁依萍說梁明在學校的情況,不過是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很穩定,分數漂亮。梁依萍嗤笑一下,說:“他沒用,你瞧著吧,今年準還考不上。”

梁欣笑笑,“你怎麽知道?”

“我就知道。”梁依萍嘴巴硬,但其實不過是她不喜歡梁明罷了。

梁欣不多說什麽,照前世來說,他這第三次的高考,確實也沒考上。但這一世會不會和前世相同,就不知道了。

梁依萍又跟梁欣說了些許青蓮的情況,她平日裏還是種著一畝三分地,養雞養豬,沒別的。倒是梁俊和梁悅變得越發親近,與這個親媽都生分得旁人也能瞧出來。但孝道還是守的,這是這兩個孩子與親媽不貼心。每每想到她對梁明那般,比較下來,怎麽貼心得了?

梁依萍說:“梁俊真是傻得冒泡傻得不透氣,怎麽有這麽沒腦子的人呢?”

“你還替他著急呢?”梁欣自己都懶得替他們著什麽急了。

“看著不生氣啊?”梁依萍道:“你奶奶早都跟他說了,那支筆是梁悅拿的,他偏是不信,對梁悅那叫一個疼,真個是親妹妹。是不是叫梁悅餵了什麽藥了?自己賺下的錢也不想著留著娶媳婦,大頭給你媽了,小頭都給梁悅了。梁悅那妮子,遲早遭報應。那麽大點人,心思重。拿著梁俊的揮霍,偷摸著買了不少新衣服。每次周末回來,都在村外路邊那個廁所裏,把衣服換下來才回家,怕你媽和梁俊看到。之前你姑父從去鎮上,回來的時候剛好瞧見了,要不是誰知道?”

梁欣抿抿唇,“二哥好強,又總愛跟大哥比,他心裏有怨氣,梁悅知道他的性子,叫她給哄住了。”

“你沒事找他說說去,別叫他被梁悅蒙騙一輩子,到時候媳婦都娶不成,可就傻眼了。”梁依萍這會兒對梁俊又熱心起來了。

梁欣一笑,“我說?不到門邊兒上就得把我攆出來,待會扛個鋤頭打我,我不是白送命了?他自己不識人,還不聽別人說,能怎麽辦?”

“唉……”梁依萍嘆口氣,“你這家都叫你媽毀了。”

梁欣擡頭看了一下天,不再搭話。

在莊子外繞了一圈,梁依萍覺得累,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她肚子大,蹲也不好蹲,只能找些高的石頭塊。要坐也是扶著梁欣,慢慢曲下身子。

生產是個沒定數的事情,雖說還有半個月才到算準了的生產期,然而梁依萍肚子裏的孩子就這麽早早要出來了。她坐下剛沒多會兒,就覺得小便失禁一樣,下頭熱熱淌下一股水。她面上一驚,羞赧道:“真是越來越不成了,欣兒你快扶我回去,我尿褲子裏了。”

梁欣聽這話也沒多想,孕後期小便失禁也不是沒有。想著那就扶著她回去換衣服,便拉了她起來。卻是走了沒多少步,又一股水流了下來。梁依萍夾著腿,不好意思看向她,“又尿了……”

梁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驚道:“不是破水了吧?”

“破水?什麽破水?”畢竟沒經歷過,乍說起一些名詞來,梁依萍一時還與事情對不上號。

梁欣著急,“羊水破了,快要生了啊!”

聽得這話,梁依萍還不信,“不會吧?”

“有什麽不會?”梁欣忙扶了她到一堆草垛邊,“早半個月正常的。你委屈一下躺這裏等著我,別再讓它流了,流多了孩子缺氧可是大麻煩。我回去弄車來,拉你回去。”

看梁欣這麽著急忙慌的,梁依萍沒甚感覺,還覺得她瞎咋呼,笑她:“沒這麽嚇人吧?”

“待會疼起來你就知道了。”梁欣態度強硬地讓她躺下,自己趕忙跑回了王家,告訴王婆子知道。王婆子一聽,忙抱了床被子拉上家裏的驢車出來。梁欣跟在後頭,跑去把梁依萍小心接回家。

回去後就讓她躺著,在屁股下墊一床被子,怕羊水再流出來。梁依萍還是沒什麽感覺,躺著在那笑梁欣,“瞧你緊張的,興許真是沒憋住呢?”

“不能夠。”梁欣在她床邊坐下,“你描述那樣子,就該是羊水破了。剛才你換那褲子,瞧著也像。”

梁依萍動動身子,“好吧,那我等著。待會不生,可不是我咋咋呼呼的,得怪你。”

“怪我就怪我。”梁欣瞪她,“你趕緊躺好,肚子疼了就說。”

梁依萍一直不相信自己這就要生了,還吃了一個蘋果,悠閑地躺在床上。一直和梁欣閑閑散散地聊天,到中午的時候,肚子裏的孩子突然猛踢了她一下,她還笑說:“來勁了嘿。”結果中午一過沒多會兒,她肚子就疼了起來。

梁依萍疼得咬牙,王婆子早燒好了一大鍋熱水,跑去請接生婆。梁欣問梁依萍王建山在哪,好叫他回來,結果梁依萍不知道,梁欣只好回家叫了梁奶奶過來。

接生婆過來的時候梁依萍已經疼得開始喊叫了,要不是肚子不便,指不定就在床上打起滾來了。她雖喊叫,卻不罵人。到底是心裏在意這個孩子,能忍下不少事情來。

梁欣把王婆子拉出屋去,問她:“姑父呢?小姑都要生了,他怎麽能不回來?”

“他回來做什麽?他能替她疼不是?”王婆子說了就要往屋裏去。

梁欣拉住她,“小姑這麽痛苦生個孩子,他不在合適嗎?他在哪裏,我去找他回來。”

王婆子嫌煩,撩開梁欣的手,“小祖宗誒,你可別添亂了。女人生孩子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關男人什麽事?”

梁欣不認這理兒,但也沒能改變什麽。梁依萍拼死拼活把孩子生下來時,王建山也沒有出現。接生婆把孩子抱給王婆子,讓她包起來,說:“是個女娃。”

王婆子臉上略有些失望,到底沒說什麽,只道:“女娃就女娃吧,咱再生就是了。”

梁依萍生了孩子一身輕,除了下身疼沒別的癥候。但與之前的陣痛比起來,已經不算什麽了。她要了孩子過去,攬在懷裏看,眼神寵溺得不得了,嘴裏說:“女娃好,我就喜歡女娃。”

那女娃隨了梁依萍,一生下來就睜著一對大眼睛各處望。這會兒盯著梁依萍,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呆呆的小肉團。梁欣過來看,笑著說:“這眼睛,忒神氣。”

梁依萍笑裏摻蜜,“隨我啊,大美女。”

梁欣笑得更開,“可不是麽?”

王婆子忙活完了,把屋裏收拾了幹凈,也過來瞧。雖是女娃,但到底是她老王家的第一個孫輩兒的,還是喜歡。她抱了在懷裏,瞧了又瞧,逗了又逗,然而這會兒的小孩是沒有反應的,還不能感知這個世界。

梁欣和梁依萍都高興,梁欣又開始絮叨,囑咐梁依萍,“月子好好坐,這會兒天不冷不熱的,剛好。”接下來便是坐月子需要註意的種種。女人月子最為重要,做不好可能就要留病根。梁奶奶在一旁附和,不時轉頭對王婆子說,王婆子卻只是看孫女,不做理會。

梁依萍從過了中午一會開始陣痛,痛了不過兩個小時就生了,生產用了也就三十分鐘,算是極為順利的。梁欣和梁奶奶又陪了她一會兒,見著時間差不多了,梁欣便與梁依萍說了一聲,回家收拾東西往學校去。

去學校要先走鎮上坐車,平常梁欣都是和周曉霞、莊敬言碰了頭,一道兒走的,今天也不例外。見著兩人,梁欣歡喜地把梁依萍生了個女娃的事情說了,又極盡言辭描述那孩子多漂亮啥啥。

周曉霞笑她,“你是瞧著自家孩子順眼嘛,我怎麽聽我媽她們聊天,都說小孩剛生下來時候忒醜,像小老頭。”

“那是別人家孩子,我小姑生的,當然不一樣。”

周曉霞看她,“說來說去,還是心理作用。”

三個人一路上胡吹亂侃地到學校,梁欣和周曉霞去女生宿舍放下東西,然後一道去教室。在去教室之前,又繞到傳達室看了一下,果然有一封信在那裏。

梁欣拿了信往書包裏塞,周曉霞瞧她,說:“他還真是有毅力啊,一周一封信,也不嫌煩。真是搞不懂他,當時是他自己那個樣子,現在又這樣。”

梁欣聳聳肩,沒話可說。

她的心思不在這些事情上,高中的課程比起初中來難了不是一個層級。高二過了馬上就是高三,高考的壓力也是中考所不能比擬的。像梁明成績那麽好,平時分數都在年級名列前茅,到考試的時候還不是一樣不能考過。除了學業,她還要掛心梁奶奶,這會兒又多了兩個,一個梁依萍,一個小妹妹。

平時梁欣都比別人一個月多回家一次,也是她自己樂意來回跑。別人一個月才回家,而她半個月就往家裏跑。周曉霞一個人在學校呆不住,也隨著她回家。莊敬言就更不用說了,有機會肯定跟在梁欣屁股後面。

兩周過去,梁欣滿心歡喜地回家,心裏惦記著梁依萍和她家的娃。晚上到家,梁奶奶連話也不及說,就被她拽著去了王家。孩子是跟梁依萍睡的,也是她自己帶的,王建山仍舊不跟她一起睡。王婆子在孕期的時候還十分照顧梁依萍,現在顯然已經不是了。

梁欣看著她略顯憔悴的臉龐,皺眉問她:“怎麽回事啊?月子裏這副樣子?”

梁依萍笑笑,“沒什麽,吃得不多。”

梁奶奶在一邊嘆氣,梁欣這下就肯定了梁依萍受了委屈。她在床沿上坐下,拉著梁依萍的手問:“怎麽回事,小姑你跟我說。”

梁依萍又說:“帶孩子累,睡不好。”

梁欣知道這話有假,但看梁依萍這樣子,也就不窮追著問了。她岔開話題,看了看孩子與梁依萍說說話,就拉了梁奶奶回家。到家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宰了梁奶奶養的一只公雞,打算給梁依萍煲湯。

她一邊給雞薅毛,一邊問梁奶奶,“奶奶,小姑那裏到底怎麽回事?”

梁奶奶嘆氣,“大山對她不好了,我也沒法子。到現今,都沒進那屋看過一眼孩子。王老婆子不愛服侍她,也不幫帶孩子,一口熱飯也懶得給。先頭是大山疼她,王婆子礙著兒子面子不敢對她怎樣,這會兒是沒人護她了。我這把老骨頭了,能做的有限,平常把孩子的尿布衣裳拿回來洗洗,再做飯送過去。她心裏憋屈呢,鬧過幾回,沒用。你小姑除了漂亮沒其他本事,人家不愛捧她了,可不得自個兒受罪。從來都是靠大山養著的,一下子這樣,她吃不消……”

“這王建山這是腦子有毛病不是?”梁欣氣惱,擡頭看向梁奶奶,“要不把小姑接回來算了,我請半個月照顧她,月子裏怎麽能受這麽些委屈?出了月子一身毛病,怎麽受?”

“我也說這話。”梁奶奶聲音慢沈沈的,“那王家不讓走,說是他家的人,憑什麽帶著孩子回娘家。也怪我沒用,但凡依萍有個可靠的娘家,他家也不敢這樣。”

梁欣氣得手上使力,拿雞殺氣,說:“明天我燉了雞湯過去,我去說。真是人不可貌相,那王建山是不是看小姑給他生了孩子,不怕我小姑跑了,膽子大了?”

“誰知道呢。”梁奶奶也是沒想到王建山會這樣。

第二天梁欣早早起來就燉起了雞湯,打算燉好了給梁依萍送去。卻是還沒燉好,梁奶奶就在外頭聽莊子上有人議論,鬧哄哄的。聽下事情,驚得汗毛立起,回來找梁欣,“欣兒,別燒了!趕緊跟我去王家!”

梁欣看梁奶奶慌的樣子,只覺事情不好,忙起身來,“怎麽了?”

“莊子上的人說你小姑和你姑父打起來了,在家打架呢!”梁奶奶說著就往外跑。

日他祖宗!梁欣心裏暗罵一句,拔腿就往前頭跑去。到了王家,果見得一片狼藉。梁依萍披頭散發抱著孩子坐在院子裏的地上,臉上有淤青。那頭發一看就是被拽過的,挨了打。她也不哭,只是抱著孩子哄,那孩子在她懷裏嚎得不成樣子。

家裏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大夥兒平常討厭梁依萍,見她也有今日,多是暢快的,根本沒人上手拉架。王家兩個老的更是不管,只說,“媳婦兒就得管,不管還爬天上去了!”

梁欣心頭陣痛,手指打顫,抄起地上的一個小板凳就砸在了王建山後背後腦上。她力道下得極重,板凳被摔得折了腿兒。王建山吃痛,回過身來一陣罵罵咧咧。

梁欣往後退了一步,盯著他,“王建山,你月子裏打女人,你不得好死!”

王建山到底還有理智,摸著腦袋沒上來打梁欣。他也是懾於那姑娘眼裏的震怒,一時被嚇住了。梁欣沒有理他,也沒有理任何人,上去拉坐在地上的梁依萍,“小姑,我們回家。”

梁依萍在這時,眼淚唰地流了一臉。這小半輩子,誰也沒見她梁依萍哭過,這還是頭一次。她又擡手抹了抹臉,說:“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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