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斷橋之上，一道窈窕身影倚著橋欄，看著湖水悠悠，波光粼粼，神情一片哀傷。

我不相信。

秦筱再次在心裏告訴自己。

屈濤雖然頑皮，愛胡鬧，老是闖禍，可是他還是最好的，他懂我，他知道我喜歡什麽，他會陪著我瘋，遂我的意。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會變了，找個籠子把自己關了起來，不理我了，難道你忘了我這個跟在你屁股後面好似跟屁蟲一樣的傻丫頭了嗎？

秦筱在心裏怔怔的反問，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想什麽，該做什麽，該恨誰，該愛誰。

秦筱徹底迷惑了，當她發現屈濤變了，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屈濤的時候，秦筱覺得，自己該忘了屈濤，對楊天好，因為楊天也會陪著自己瘋，會跟自己一起做傻事，急了還敢跟自己打一架。

不過，就在秦筱以為楊天會成為自己的唯一的時候，楊天中槍了，受傷了，而這一切，似乎還是屈濤做的。

秦筱不相信屈濤會這麽做，又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面對楊天，同時，令秦筱感到苦惱的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把屈濤完全忘掉，這個大混蛋，也早就深深的在自己心裏紮根。

“丫頭，想什麽呢。”

就在秦筱失神，兀自煩惱的時候，旁近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叫著那聲熟悉到骨子裏的丫頭。

屈濤！

秦筱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的大活人，驚訝的捂住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屈濤依舊在笑，抿著嘴，眼睛隱隱成了月牙，不似原先那種標志性的溫和笑容，而是一種真摯的，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容。

“怎麽，我屈大頭，在你小虎牙的心裏，就成了叼魂兒小鬼一樣了嗎，用得著表情這麽誇張嘛，我見了，可是很受傷啊。”屈濤哈哈大笑，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傷心摸樣。

不嬌柔，不做作，此時此刻的屈濤，一改先前的儒雅氣質，反而像一個風流倜儻，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兒一般。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屈濤，隱藏在那標志性笑容之下的真實自我，一個愛瘋，愛搞怪，愛闖禍的屈大頭。

“死樣兒。”秦筱噗嗤一聲，那熟悉的說話口氣，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表情，令秦筱有一瞬間的恍惚，只覺得自己面前站得就是那個記憶之中，拿著糖葫蘆誘惑自己，待自己苦苦求他，成功的時候，突然一口吞掉最後一顆山楂的屈大頭。

說著，秦筱擡起拳頭，撒嬌般的拍打著屈濤。

嘶！

屈濤微微皺眉，不過也未躲閃，由著秦筱發洩般的拍打自己，頓了一下，才抓住秦筱的手臂，道：“好啊你，敢打我，看我怎麽收拾你，打屁股。”

“你敢，撅起屁股，讓我打才……”秦筱嬌哼一聲，作勢欲反擊，不過手剛剛擡起，猛然僵住，愕然的盯著面前笑呵呵的屈濤，半晌，收回了胳膊，別過臉去。

“你來做什麽？”秦筱重新靠著欄桿，身體有些顫抖，不知是感覺冷還是激動。

屈濤脫下西服，給秦筱披上。

秦筱扭動一下肩膀，欲要拒絕，但迎著屈濤溫柔的目光，還是由著屈濤給自己披上衣服。

“你怎麽找到我的。”秦筱咬著嘴唇，也不敢看屈濤，只是默默的盯著面前的水面，在那裏，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還有一個模糊而熟悉的倒影，似乎就是那個記憶中的少年。

可是，秦筱知道，那不是，那個少年長大了，變了，陌生了，就像時間，永遠無法倒流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你就喜歡來這裏，我還記得，咱們倆第一次逛西湖的時候，我背著你過斷橋，你敲著我腦袋說，等你老的走不動了，也要我背著你再走斷橋，天天走，累死我。”屈濤也依著欄桿，暗中瞥了一眼左肩，見傷口沒有滲血，染紅襯衫，微微放心。

秦筱默然，咬著嘴唇，半晌，才道：“哼，我就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不成，就你那身體，等老了，還能走路已經是保養好了。”

說完，秦筱眉頭又舒緩開來，望著白堤楊柳，風景如畫，夢囈一般的說道：“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楊天，也就在這裏，那小混蛋，哼，壞死了，還敢跟我動手，也不知道讓讓我，最氣人的是，還用鞋帶把我捆起來，哼，害得我一跳一跳的跳了老遠才碰到人，給我解開。”

屈濤默然，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道：“我知道。”

“接著，我就跟那小混蛋卯上了，哼，敢欺負我，我秦筱是誰，能是他一個小混蛋能欺負的。所以啊，我就設了個套，果然，這小混蛋就上當了，哼哼，被我暴打了一頓，哼，知道當時下手重點兒了，這小混蛋奸猾奸猾的，一不小心，就著了他的道兒，害的我在那麽多人面前丟面子。不過，他還以為這就完了，哼，早著呢，我非要好好的欺負欺負他，讓他吃癟，找回場子才行。”秦筱自顧自的說著，笑容也逐漸爬上了嘴角，秀發撩起，明艷動人，令一旁的屈濤也有一瞬間的癡呆。

不過，這一抹癡呆卻也只是瞬間，隨即，屈濤便笑著說道：“那後來呢。”

“後來？”秦筱一楞，隨即氣惱的眨了眨眼睛，吃吃笑道：“後來，我就喜歡上他了呀，不過，我可不能讓這小混蛋如意，我秦筱，能是那麽隨便的人嘛，我要吊他的胃口，讓他反過來倒追我。哼，結果，這小混蛋真是該死，人家都說喜歡你了，還不答應，去找那個小丫頭。而且，那小丫頭欺負我，也不幫我，真是氣死我了。”

“那他對你不好，要不要我幫忙，教訓教訓他，給他點兒苦頭吃，讓你解氣。”屈濤笑了笑，神色有些酸苦。

秦筱默然，緊繃著嘴唇，許久，才用一種冷漠的聲音詢問道：“你已經幫了，害了楊天，現在楊天死了，你是不是很滿意，覺得很開心。”

“你應該覺得很開心的啊，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長不大，就是個傻丫頭，就該圍著你轉，跟在你的屁股後面，永遠聽你的話。”秦筱苦澀一笑，隨即直視著屈濤，迎著屈濤沈重的目光，緩緩道：“可是你錯了，屈濤，你真的錯了，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小丫頭了，不再需要你，不用聽你的話，我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愛誰就愛誰。所以。”

秦筱話頭一頓，目光有些冷淡，道：“我現在恨你，我討厭你，因為你害了楊天，害了我喜歡的人。”

“是嗎。”屈濤黯然，微微搖頭，還欲再說，卻被秦筱伸手一攔，說不下去。

“你走吧，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要是再不走，我就報警了。”秦筱抱著胳膊，一臉冷漠。

屈濤沈默著，身體在一瞬間，好似塌下去一半，沒了支撐，探手扶住欄桿，猶豫一下，還是擡起頭，擠出一絲笑容，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的錯。”

“對，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秦筱反盯著屈濤，依舊冷漠，但依舊有些激動，道：“你明明已經走了，變了，為什麽還要回來，你是不是認為，我還是那個傻丫頭，永遠都會站在這裏等你，錯，你大錯特錯，就算我沒有喜歡上楊天，你也走了，永遠的走了，我認識的那個屈大頭，只會存在於我的記憶裏。”

“是嗎，存在於你的記憶裏。”屈濤喃喃覆述一遍，嘴角蠕動一下，擠出一絲聊以自慰的笑容。

“丫頭，我走了。”屈濤深深的看了一眼秦筱，聳動了一下鼻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不過那冷漠的面孔還是讓屈濤艱難的轉過身。

“臨走之前，我屈大頭再給你這個傻丫頭許個諾言。”邁開一步，屈濤又站定，背對著秦筱，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道：“楊天，我還給你。”

說著，屈濤不再停留，一步一步，堅定的走下斷橋。

“慢著。”就在屈濤即將走下斷橋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秦筱的聲音，驚喜的轉過身來，待看到秦筱遞出的西服之後，滿臉笑容才在瞬間僵住，悄然之間斂去。

“你的衣服。”秦筱扔出衣服，看到屈濤接住，轉過臉來，不再多看屈濤哪怕一眼。

屈濤默然，惦著手裏的西服，感受著衣服上淡淡的體溫，心卻在一瞬間涼到了極致。

“起風了，回家吧。”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秦筱，屈濤緩緩開口，穿上衣服，轉身離開，臉上卻多了一抹堅定，一抹決然，而眼底，還有那一抹殘餘的溫情。

存在於記憶裏，足矣！

屈濤腳步邁開，因槍傷而略顯佝僂的身體也在瞬間挺得筆直。

轉過小道，看不到斷橋之後，屈濤才看向迎上前來的皮特，緩緩道：“怎麽樣了，查清楚了嗎？”

“嗯。”皮特緩緩點頭，算作回應，目光卻放在屈濤的肩膀，道：“屈，你還是先去一趟醫院吧，你中了槍，又做了幾個小時的飛機，肯定很累了，等到明天，讓我們做好一切準備，再去不遲。”

屈濤微微搖頭，道：“我等得起，有人卻等不起，有些事情，該來的總歸會來的，早一天，晚一天，沒什麽區別。”

說著，屈濤昂首走在皮特身前，鉆入路邊的汽車，疾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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