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弓圍著李淩盤膝而轉，它出一種悲憫的聲音，在漆黑的弓身，十二條火炎妖龍不斷旋轉，只是神采已沒往常的猙獰。

“妖龍。”

李淩的手艱難伸出，緩緩撫摸在焚天弓，他神色更顯懷念。

一幅幅畫面在他腦海中升起。

從開始拒絕認主，再到每一次的救主，滄海桑田，一人一弓並肩作戰，曾多少次徘徊生死，又曾多少次傲笑群雄。

火弓李淩。

這個名字正代表著焚天弓與李淩。

李淩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孩童的叫聲，聲音中帶著不舍，帶著不甘這讓李淩想起，第一次與焚天弓小妖龍接觸的情景。

“我要先走了，找個好點的主人，別像我這樣。”

李淩的雙眼漸漸失去了色彩，他開始感覺到寒冷，眼簾變得黑白起來，這種感覺他並非頭一次遭，當年天魔宮，萬人跪拜後，也是這種感覺。

突然間，他想了遠在他方的麒麟。

他的身軀顫抖了一下，似乎很沈重，但沒多久，他再次屹立不倒。

微風吹過，他身體老邁的皮膚若雪般飄起，紛紛揚揚，飄的很遠。

天空依舊靜寂無聲，眾人的目光看著下方，臉色露出沈思之狀，火弓李淩，他們從開始的輕視，再到後來的正視，最終一切化作敬佩。

在最後一刻，既然與斬凡同歸於盡。

為什麽擁有如此實力，還是徘徊在人榜？

朱雀，周玉瑜死死咬住嘴即便鮮血順著嘴流落，她依舊未覺。

妖雨與清黎山臉沈，彼此重重握拳，腦中一幅幅回憶升起，虛無九天中，劍塵的威脅，李淩獨身一人救下清黎山，妖雨的尊嚴被侵犯，李淩為其找回公道。

人之一生，能擁有一知己，此生無憾。

“先祖。”

李建目光通紅若血，幾次想要從朱雀跳下，但卻被妖雨死死拉住：“他一生傲立天地，這一刻讓他帶著自豪離去，不要打擾他。”

妖雨的聲音雖然平緩，但拉住李建的手臂，鮮血卻是潺潺流落，或許在不知什麽時候，尖銳的指甲已將他手掌刺破。

李建最終沒有下去，他無力倒在朱雀背，對著這個將他帶入仙途的先祖重重叩頭。

風依舊再吹，除去火炎索索之聲，大地寧靜安詳。

突然間，一道輕微的聲音響起。

在那巨大的深坑，火炎不知何時變得沸騰起來，一道淡淡的影子飄了起來，片刻停留在深坑的方。

這人面目全非，全身下鮮血淋淋，甚至有的地方深可見骨，只是這觸目驚心的傷口並未讓這人神色變化。

他手中握著一把細劍，一直盯著風化的李淩。

“就這樣走了？第四戰，難道我贏了？”

帶著莫名情緒的聲音飄起，頓時吸引了方眾人的註意，這一瞬間，人人皆是臉色劇變。

“為什麽？他還沒死，在那股越太虛的能量下，他為什麽還活著？”

朱雀，妖雨先是一楞，隨即咆哮大喊，他的聲音充滿著不甘，充滿著不屈服，他知道這一戰的意義。

正是李淩宿命之戰，此人的一生從未屈服過天，也從未敗過，唯獨在斬凡身。

所以拼著出身體的能量，只為換取一勝，然而結局並未取勝，甚至連同歸於盡也沒資格。

但現在還是敗了。

“你敗了。”斬凡的面容悄然轉換，漸漸化作平常，但毫無血顯然李淩先前強力一擊，已讓他身受重傷，玄氣更是消耗一空，現在哪怕隨便一修士也足以取他命。

只是他的臉露出了唏噓出了懷念。

他的一生同樣未敗過。

但三戰之下，他認為自己敗了，也就有了正視李淩，正視今日這一戰。

為的是那股信念，那股傲氣。

只是在內心最深處，他祈求一敗。

靜靜看了許久，斬凡搖頭苦嘆，右手間下意識摸下懷中，但卻覺那平時含在口中的草已然不見。

“勝者王，敗者寇敗將不足憐憫。”

幕然間，他右手細劍擡起，目光看著屹立不倒的李淩，口中大喊：“跪下。”

他的聲音洪亮無比，響徹天地，與此同時，朱雀妖雨幾人見至，目光更是通紅，立即不約而同沖了下來。

在他們心中，李淩這一生不跪天，不跪地，敗，同樣不能跪。

“阻止他。”

在幾人急沖下之時，只見斬凡右手緩緩擡起，劍尖指著李淩，顯然正想讓李淩最後一刻，雙膝跪下。

“這天地間，我斬凡第一，你李淩第二，敗了，所以必須臣服，包括你的信念。”

這個時候，沒人看到，那黯淡無比的焚天弓早已停止盤旋，輕躺地面，在那弓身，一條條妖龍游了出來，從李淩即將風化的雙腿，一步步游了去。

漸漸的，焚天弓神采更顯黯淡，似乎以十二妖龍最終妖魂，挽救李淩。

片刻，李淩老化的肌膚脫落更快，在這層肌膚之下，新生的肌膚悄然長出，就恍若雨後春筍般。

這個過程看似緩慢，實則只在幾息之際。

當然，這神奇的一幕並未讓任何人覺。

“跪。”

斬凡臉色猙獰，他一步跨前，細劍直往李淩雙腿揮去。

只是在細劍即將揮到時，電光火石間，一個手掌幕然伸出，穩穩的將那細劍握住。

“我還沒敗。”

與此同時，李淩睜開了雙眼。

這聲音平緩，但卻讓斬凡急沖的身子幕然停下，他臉露出震驚，同時，方沖下的幾人也是硬生生停下身子，他們望著下方的身影，幕然間皆是一顫。

嗤嗤。

尖銳的劍刃劃破手掌，鮮血潺潺流落，同時也讓李淩心中一沈，似乎有所感覺，他右拳重重握起，拳背青筋畢猛然間一拳轟出。

砰。

這一拳帶著怒意，讓斬凡的身子若斷線風箏般飄後。

一拳轟出後，李淩身子顫抖一下，他低著頭看著腳下，臉表情不斷變化，最終兩行淚水悄然滴落，蹲下身子，他將那如凡物般的焚天弓拾起。

“為了救我。”

這一瞬間，李淩感覺咽喉有物阻隔，既然說不出一句話語，他的心中很沈痛，就恍若一個多年兄弟即將離去般，這種感覺很熟悉，只有慕容海離去時，張有離去時才有。

焚天弓略微閃爍。

“對不起，本想與你並肩作戰更久，一起站在那天的巔峰可是我。”

突然，一道孩童般的聲音響起，這聲音輕緩，但是卻絲毫無差的落在眾人耳裏，這也讓天地盟眾修士目光一凝。

器靈。

越是強大的法寶，其定然擁有器靈，這些器靈大多以妖獸魂魄得出，然而一直以來，妖獸魂魄抽出，放入法器中，化作器靈後皆是空白意識，只有完全聽從主人的命令，但現在，擁有自主意識的器靈。

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李淩的身體劇烈顫抖，他恍若回到了兒時，向來冷漠的面容露出了痛苦之淚水如泉水般急滴落。

他記不起有多久沒哭過了。

“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你每次生死危機，都是靠你度過，每次即將死。”李淩似乎在咆哮，似乎在內疚，只是他的話未說完，孩童的聲音再次飄起。

“你從未當我是單純的物體，我記得你每次心煩時，就會對著我說話，你師父的仇，你李家莊姥姥因為你當我是夥伴這就足夠了謝謝你。”

在這孩童般聲音下，焚天弓顏色越來越淡，最終化作無數塵埃，悄然飄在空中。

“與你一起，至今為止，我感到自豪。”

伴隨著星星閃閃的亮光，最後一道聲音隨風而去。

李淩的右手最終握拳，他試圖挽留著最後一絲記憶，那同甘共苦的記憶。

幕然間，他看向了天空，目光恍若透過無盡雲層，看到了那虛無縹緲的終點。

生老病死，親人的逝去，夥伴的離去，這就是天道。

這就是仙之一途。

在這條路你必須不斷前行，你要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最終當你達到終點時，留下的只是回憶。

這條不好走。

李淩的胸膛恍若風箱般，他劇烈呼吸著，最終將手中一絲塵埃，珍惜的放入袋中。

“我知道你還未到極限，出來——斬凡。”

李淩仰天怒吼，他的身體青筋若游龍般騰起。

“你不是祈求一敗嗎？如你所願。”

“接我最強一擊。”

轟。

前方平坦大地，幕然爆開，一個身影從中飛了出來，片刻屹立在空中，這身影全身血模糊，臉色蒼白，若修士細細看去，更加感覺不到一絲靈氣，但這身影的目光卻帶著濃濃的期待。

“我一直在等，等你一個能讓他出來的人謝謝你，李淩，我接下你的最強一擊。”

“十二層巔峰——魔劍。”

在聲音之下，血紅色細劍飄向空中，最終從身影頭頗直插而入，與此同時，一股滾滾的魔氣漾開來。

在這個時候，斬凡似乎化作另一個人，他隱藏在內心最深處魔障，終於重出天地。

距離當初出現，已有八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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