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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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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盛夏,楚天南離開王府也有兩個半月了。

酈兒的傷早已痊愈。表面看來,晉王府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可是她的心情卻完全改變了。

自兩個月前她收到楚天南第一次寫給她的信起,她幾乎每十天半旬就能收到他的信,雖然他寫得不多,但寥寥數語飽含了對她的思念,於是她總是早早地就寫好回信,等送信的差役一來就托他帶回給楚天南。

現在她每天都盼著他的信,在沒有書信的日子裏,就跑去找駱九寒,向他打聽河南的戰況。

駱九寒知道她掛念楚天南,也從不取笑她,總是積極幫她打聽消息,而且府裏的仆人們也前所未有地關心起朝廷戰況,一有什麽消息便立即告訴她。

這天,酈兒與天雲在正陽殿看花匠為那株花艷枝茂的“相見歡”搭架子,楚天南原來搭的架子已經不夠它攀爬了。

“酈兒郡主,好消息!”駱九寒急切地走來。

“什麽消息?”酈兒趕緊迎上前。

“王爺要回來了。”

“真的嗎?”

駱九寒興高采烈地說:“是的,我剛從城營回來,聽說竇建德已經被押送到長安,河南的反軍已全部肅清,秦王即將回長安接受皇上賞賜,可見王爺很快就要回來了!”

“太好啦!”天雲歡快地叫道:“我得告訴賴大娘去,讓她趕快準備婚宴!”

說著就跑出了正陽殿。

酈兒也是滿心歡喜,但她克制著問:“可知是誰押送竇建德進長安的?”

“這倒是沒有聽說。”駱九寒問她:“郡主是否想知道押送者是不是王爺?”

酈兒默默點頭。她想如果是楚天南押送的話,說不定他能順道回來一趟。“不知道也沒關系,只要河南平靜了,王爺就會回來,我們耐心等著吧。”

於是大家再次歡天喜地準備著婚宴,期待王爺能一回來就成親。

可是沒有人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酈兒失蹤了!

又到了一月一次的查帳時間,酈兒與賴大娘乘坐馬車往城裏去。

如同以往般,馬車先將酈兒送到最熱鬧的貨棧後,又送賴大娘到位於城邊的木材行、鹽茶行等處,可是當馬車回到貨棧接酈兒時,卻發現貨棧的帳房先生被人擊暈,而酈兒郡主失去了蹤影。

未來的晉王妃在城內失蹤,這可是自有晉城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

當消息傳至城營,守城將軍立即封鎖城門,展開全城搜尋。

可是他們搜索了晉城的每一個角落,嚴密查詢了所有進出城門的車輛,都沒有發現酈兒郡主的蹤跡,她仿佛變成一縷輕煙,消失在這個熱鬧的城市裏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一下子就不見了呢?”賴大娘焦慮地對駱九寒和城營校尉說。

“這裏面一定有問題,我會立即派人向王爺報告!”城營校尉說。

駱九寒大手一揮。“還派什麽人,我去就行。況且郡主此番一定是被人擄走了,說不定是王爺的仇家。我們得盡快找到她!”

賴大娘說:“沒錯,你是王爺的師傅,又懂武功,你去是最合適的了。可是要快,以免郡主遭到不測……”

“我這就走!”駱九寒毫不耽擱地出了門。

聽到酈兒失蹤的消息後,天雲大哭一場就病倒了。而且病勢洶洶,賴大娘和丫鬟們都慌了手腳,整個王府幾乎被濃重的愁雲慘霧所淹沒。

大家都將找到酈兒郡主的希望寄托在駱九寒身上,因為只有找到王爺,才能找回郡主!

初唐的長安城基本上保持了隋朝都城的規模。

當年隋文帝楊堅建立隋朝後,於開皇二年建成了宮城和皇城。隋煬帝楊廣繼位後,又開鑿運河連接都城與揚州。大業九年,動用十餘萬人在宮城和皇城外建造了外郭城,隋朝滅亡後,唐朝繼續延用此為都城。

夜深了,在鱗次櫛比的長安宮城東北角的一座精雅院落裏,雖然燈火明亮但十分安靜,只偶爾有幾個守夜的家奴手持武器四處巡視。

靜謐的下房內一片黑暗,酈兒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似地蘇醒過來,並立即意識到這裏是個陌生的地方,而且此刻她是獨自一人。

她想坐起身,可是一陣暈眩襲來,伴隨著頸部劇烈的疼痛。

這是怎麽回事?她頹然倒回床上,回想著自己的遭遇。

記得她正專心於手中的帳本,貨棧的帳房先生在她身後整理單據。因為天氣太熱,他們將前後門都敞開著,完全沒想到會有什麽危險。畢竟在晉城裏,從來沒有人敢對王府的人不敬。

突然間她聽到有人進屋,接著“撲通”一聲,身後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待她回頭查看時卻見黑影一閃,自己的頸部一痛,隨即失去了意識。

顯然有人偷襲了她,可是是什麽人?又是為什麽呢?

她從來沒有與人結怨,也很少外出,怎麽可能惹到什麽仇家?

就在她百思不解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接著一陣撥弄鎖煉的聲音響起。

很快的門開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手提燈籠走了進來。

酈兒忍著疼痛掙紮著坐起來,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丫鬟不說話,只是警覺地看著她。

“哈哈哈,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對你有好處嗎?”一聲令酈兒厭惡的得意笑聲從門口飄進來,永嘉公主隨即走進房內。

現在酈兒知道是誰擄她,和擄她的原因了。

“你憑什麽綁架我?”她憤怒地責問她。

“不,我不是綁架你,而是請你來見我。”永嘉公主得意地說:“你總是得來見我一次的,我們有很多話要談,不是嗎?”

“我們之間有什麽可談的?”酈兒冷冷道。

“當然有。”永嘉公主揮揮手讓丫鬟將燈放下。“去,外面守著去!”

等丫鬟出去後,她扭腰擺臀地走到床邊,看著躺在窄小的床上依然保持尊貴之氣,長途旅行後頭發散亂依然美麗動人的酈兒,心裏又妒又恨。

“你清楚我請你來的原因,可是如果你故作不知的話,我就明白地告訴你。”

她的口氣突然變得嚴厲,臉上刻意裝出的甜美模樣也變得猙獰。

“我要楚天南!我父皇已經同意頒旨招他做我的駙馬。現在如果你乖乖聽話,答應不再見他,取消你們的婚約,我就讓你好好活著,否則──”

“否則怎樣?”

永嘉公主陰冷一笑。“否則我就馬上將你送到關外去,將你嫁給突厥可汗!”

“你不敢!楚天南不會放過你的!”

“哼,幼稚的女孩,我為什麽要讓楚天南知道?就像現在,有誰知道你在這裏嗎?”她再一次得意地笑了。

酈兒心裏充滿憤怒,可是也沮喪地發現她說的是對的,不會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更不會有人能阻止她將自己送去突厥部落的陰謀。

“不,你休想操弄我的命運,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

“很好,我正希望你自行了斷。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將你當作丫鬟下葬,不過你放心,我會為你修築最好的墳墓,甚至會以姊妹之名為你立碑,並且替你好好服侍楚將軍。”

聽到她如意算盤打得如此精明,酈兒又氣又急,她最害怕的就是無聲無息地離開楚天南。

“不,我絕對不會自殺!”她勇敢瞪著她。

“那你就照我說的做!”

“休想!”酈兒挺直了身子瞪她。

面對這個倔強又脆弱的女孩,永嘉一時也沒有辦法讓她屈服。

由於父皇不再相信她說楚天南會娶她的話,近日改變了主意,要將她許配給表兄竇奉節,於是逼得她不得不從酈兒身上下手。

永嘉原想將她擄來,逼迫她自動解除與楚天南的婚約,那麽楚天南一定會因此大怒而心懷仇恨,那時她就可以順勢介入得到他。

可是這個該死的女孩竟不肯屈服,而她既不能打她,怕打傷了還得請大夫,那樣恐怕會驚動宮裏的人;也不敢殺她,畢竟楚天南的脾氣天下人都知道,萬一將來讓他知道是她殺了他心愛女人的話,那她也大禍臨頭了。

左右為難的她走近酈兒,惡狠狠地說:“聽著,小丫頭,對男人你知道的還太少。楚天南喜歡的女人是我,這麽多年來,他要的是我,從來都不是你!現在他只不過是受傷後迷失了心智,等他清醒後,他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

酈兒的心因永嘉的話刺痛著,這正是她最擔心的事。但她絕不能讓這個邪惡的女人知道她被傷害了!於是她什麽都不說,只是冷冷註視著眼前這張美艷卻惡毒的面龐。

“而且你要知道,男人總是喜歡駕馭那些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倔強女人,一旦他們馴服了那個女人,就會回到他們真正喜歡的人身邊……楚天南正是這樣。”她的話像根針一樣繼續紮著酈兒的心。“因為你總是對他冷漠,所以他要征服你,但他並不是真的喜歡你。”

永嘉的話比毒藥更毒,酈兒想反駁她說的話,可是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也許是對的。

“你好好想想,我會再來的。”

永嘉不耐煩地轉身,她受不了酈兒的冷靜與沈默,更受不了她的固執,現在也只能先把她關起來。她就不相信她能熬得了多久,等磨光了她的銳氣後,再來威逼她。

幽暗的房間裏分辨不出時間,只能從緊閉的門窗縫隙裏知道白晝與黑夜。

酈兒被困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已經三天了。三天來,永嘉又來過兩次,每次都是夜裏來,可是無論她說什麽,酈兒都不理會。

被關在這裏的幾天,她有充分的時間去思考分析自己與楚天南的感情,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他愛她,而她也愛他。

三天來,她的腦子裏除了楚天南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

她是如此思念他,不管他過去喜歡的是誰,她都相信他醒來後對她是真心的,也相信他沒有對她說假話,他所表達的感情都是真實的。她絕對不會讓永嘉公主用卑鄙的手段破壞她與楚天南剛剛恢覆的感情!

門開了,那個看守她的丫鬟進來,將飯菜放在桌上後,一言不發地坐在桌邊。

同樣的,酈兒毫不客氣地坐下就吃,盡管她毫無胃口,但她總是勉力吞咽,因為她知道自己需要保持體力,等待逃跑的機會。

那個丫鬟從來不跟她交談,但看著她的目光已由原來的警覺防備到目前的平和、敬佩及擔心,這讓酈兒高興,起碼這裏不是每個人都像永嘉那麽壞。

“竇建德被砍頭了。”

在酈兒吃完剛放下碗筷時,丫鬟忽然開口了。盡管她聲音很小,又像自言自語似的,但酈兒已經豎起了耳朵仔細聽。

昨天當丫鬟第一次開口時,確實讓酈兒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這個沈默的丫鬟敢違背永嘉公主的命令跟她說話。

盡管她裝作是自言自語的樣子,但還是將酈兒最想得到的答案告訴了她──這裏是長安宮城永嘉公主的住所。

因此現在一聽她開口,酈兒馬上瞄了她一眼,見她依然像昨天一樣,便也學她的樣子裝作自言自語般說:“竇建德死了,秦王可以安心了。”

丫鬟起身收拾著碗筷說:“秦王明日回宮。”

看著門在丫鬟身後悄然上鎖,酈兒的腦子在飛快地動著。

秦王明日回宮!丫鬟剛剛給了她一個重要的訊息,秦王明天就要回來了,那意味著楚天南也會隨他一同回來。

我得設法逃出去找他,他一定會救我!

她急切地想,同時隱約感到楚天南回來,永嘉公主就更不會放過她了,很可能會在她見到楚天南前就加害她,那麽她就連見楚天南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決定無論如何要盡快逃走。她環顧四周,即使知道從這裏根本沒有機會逃跑,還是焦急地四處尋找,絞盡腦汁想著要如何逃出去。

然而堅固的門上有鐵煉鎖著,高大的窗戶被木條封死,根本無法打開,這裏就連一個老鼠洞都沒有,怎麽可能逃得出去?!

最後她不得不放棄,頹然倒在床上。

酈兒雙目無神地註視屋頂,幻想著如果是楚天南被關在這裏,他會怎麽逃走?毫無疑問,他會打破門窗出去,或擊破屋頂逃生。

唉,自己要是也有楚天南那身好功夫該多好啊!她既崇拜又渴望地想著。

精疲力竭地想著盼著,她打起了盹。

就在天濛濛亮時,門上傳來的聲響將酈兒驚醒,她還來不及看仔細,兩個男人已經將她壓倒在床上,用一團布塞住她的嘴,並將她綁起來。接著一個黑色布袋從她的頭套下,將她的全身裹住。

他們的動作迅速,配合極有默契。

在布袋裏,一切的反抗掙紮都沒有用,酈兒認命的任由他們粗魯擺布著。

在昏天黑地的一陣暈眩間,她知道自己被人扛出了門。

他們要帶我到哪裏去?

等頭上的布袋終於被拿下時,她看見自己身處一輛奔馳的馬車中。因為車上的帷帳棚頂遮擋得並不嚴實,所以車廂內十分明亮。

替她除掉布袋的是坐在她對面,看起來很憨直的一個大漢。

儀容不整地與一個陌生男人同車,而且還嘴巴被塞住,手也被捆綁著,這樣尷尬的處境令酈兒胸中的怒氣高熾。

無法開口,她就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憤怒地盯著面前的男人,恨不能將他燒死。

面對她的怒目,大漢黝黑的臉上毫無反應,麻木不仁地坐在她對面。

但令酈兒驚奇的是這輛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馬車竟有著驚人的速度,大約正午時分,她聽見了河水聲。

是黃河還是汾河?她驚奇地回頭,想從車縫裏往外看。

可惜車子太快,她什麽都看不見。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減速,然後停住了。

在她對面的男人驀地直起身,面上是全然戒備的神色。

“老哥,你來趕會兒車,也該老弟陪陪美人了。”車簾被掀開,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滿口穢言地彎腰想進來。

一聽他說話,酈兒心裏厭惡和恐懼頓生,不由往車廂角落縮了縮。

然而就在這瞬間,一條長腿飛起,高大壯漢的下巴挨了一擊,往後翻下了車,將充作門簾的布帷也扯掉了。

“他媽的臭王八,你幹嘛?想獨占美人嗎?”那壯漢身形倒靈活,才倒地就立即跳了起來,沖著已經快速移到車頭的黑臉大漢揮動著雙拳叫罵。

黑臉大漢也不言語,立刻跳下車迎上了壯漢的拳頭。

兩個男人就這麽在黃土飛揚、碎石遍布的黃河邊打了起來。

盡管對突然發生的這一幕十分不解,但酈兒還是懷著緊張的心情挪到門邊,想利用他們打鬥的機會逃跑。

可是她憤怒地發現,她被綁在身後的雙手還牽著另外一條繩子,而繩子那頭被結結實實地捆在車桿上。

該死的!她退回車內想解開繩子,可是她被捆綁在一起的雙手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解開!

就在她氣得幾乎掉淚時,車外的打鬥也結束了。

那個壯實的大漢被捆成了粽子扔在車板上,先前一直坐在酈兒對面的黑臉大漢二話不說,跳上車就取出酈兒嘴裏的布條。

對他這善意舉動,酈兒心存感激地想對他笑笑,但想起他也參與了粗野捆綁她的行動,她又斂起笑容,轉頭默默看著外面。

黑臉漢子似乎不以為意。“現在只能這樣,你不要想跑掉。”

說完他坐在那個趴在一旁,動也不動的壯實男人身邊,駕起了馬車。

酈兒發現他將車頭調轉方向,離開了黃河岸。

“你要帶我去哪裏?”酈兒張開有點麻木的嘴問。

“去你該去的地方。”

酈兒心裏一沈,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難逃。那個壯實的男人都打不過他,自己一個弱女子又能怎樣?

“他死了嗎?”看著那個一動不動的男人,酈兒又問,她覺得嗓子幹啞。

“沒有。”那個男人說話很簡潔,似乎很不想跟她說話。

酈兒不再開口,她望向車窗外遙遠的天邊,那裏有豐富的色彩──透明的碧藍、耀眼的金黃和眩目的翠綠。可是如果失去了楚天南,她今後的生活將永遠不會有明亮的顏色,她的生命只會變冷,變得灰暗。

就在她心裏憂郁漸深時,她又聽到河水的聲音。

酈兒張眼細看,當看出馬車正奔往何處時,她的心裏一喜,忘記了所有的憂郁和恐懼,不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汾河!

酈兒心裏充滿喜悅,汾河就在眼前,她離家越來越近了!

馬車疾速奔馳著,酈兒的雙眼無法離開眼前的道路,生怕一眨眼,車子就會轉個彎離開汾河,離開了她的家。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前方響起,那聲聲足音仿佛在告訴她是誰來了。

天南!是他!一定是他!

她不顧奔馳的車速,站起身來對著曠野大聲喊:“天南,楚天南,救我!”

她不顧聲音的沙啞,一再呼喊,聲音裏帶著她一生積攢下來的所有情感──孤獨、憂郁、痛苦、思念和渴望!

她的呼喚招來了奇跡!

當一隊人馬漸漸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當那面有著巨大“楚”字的旗幟在風中獵獵翻舞著向她靠近時,全然的喜悅令她忘了身邊的威脅,忽略了站立在飛奔的馬車上可能導致的危險。

同樣的她也沒註意到,車速正在減慢,身邊那個黑臉大漢不僅沒有阻止她的喊叫,反而駕著馬車迎向那隊飛奔而來的馬隊。

酈兒的心思全部都放在那個正向她狂奔而來的男人身上。

“酈兒!”當楚天南的聲音傳來時,酈兒的眼淚終於流下,她不顧一切想跳下車,卻被黑臉大漢拉住。

“放開我!你這個……”酈兒的罵聲在看清他所做的事時頓住了。

他正將她手腕上的繩子解開。

“去吧,郡主,請恕在下多有得罪!”他喃喃地說。

酈兒想對他說些什麽,可是看到遠處那熟悉的身影時,立刻忘了一切,猛然跳下車向前奔去。

“天南!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哭喊著撲進他的懷裏,無法克制渾身的顫抖。

“酈兒!”楚天南緊緊抱著她,無視身後的大隊人馬,甜蜜至極地親吻她,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此時又有一隊人馬奔馳而至,酈兒回頭,看到秦王李世民。

“郡主,你沒有受到傷害吧?”李世民翻身下馬,關切詢問。

“沒有,謝謝王上關心。”酈兒依然顫抖,但依偎在楚天南懷裏,她不再害怕。

當莽子和駱九寒將黑臉大漢和先前昏迷不醒,此刻已經轉醒的壯漢押到楚天南面前時,酈兒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再有危險了。

黑臉大漢對楚天南伏身一拜,認罪道:“卑職是內宮侍衛,曾受惠於永嘉公主,故在被脅迫綁架郡主時無法推辭。但是當卑職得知郡主乃是楚將軍的未婚妻時,一向欽佩將軍為人的卑職決定要救出郡主……”

於是他將自己到晉城探路,與人合力擄酈兒進長安王宮,藏匿在永嘉公主府中,及後來因得知楚天南將隨秦王進宮,公主無法逼服郡主,又怕事情敗露而讓他們將郡主送往突厥的經過一一供出。

“那你又是什麽人?”楚天南厲聲問那個反應仍很遲鈍的壯漢。

“在下乃、乃永嘉公主侍衛……”那人大著舌頭說,看來被黑臉大漢打得不輕。

楚天南憤怒地說:“就你們的所作所為,本王理當立即斬了你們!可既然你們是公主的人,本王也只能交由公主處理。”

“不要懲罰他。”酈兒輕拉楚天南的手,指著黑臉大漢說:“他確實一路上都在幫我。若非他,我可能真的見不到你了。”

聽她替擄走她的人求情,楚天南猶豫了,他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立即說:“這是永嘉惹下的禍,但我保證她以後不會再給你們惹麻煩,因為父皇已經決定將她許配給竇奉節,竇家有法子治住她!至於這兩人,就交由你處置吧!”

“那好。”楚天南對黑臉大漢說:“你擄人有罪,救人有功,功過相抵,本王不再計較,你自行請便。”

黑臉大漢松了口氣,但仍沒敢起身。

楚天南又轉身對壯漢說:“你本該受重罰,但看來你已經受了重創,本王就將你交還永嘉公主,由她處置你──來人!”

兩個士兵應聲出列,立在他面前。

“將他綁了送到公主府上去!”

“遵令!”

看著屬下將人帶走,楚天南向李世民懇切地說:“王上已經允諾天南待河南平定後解甲歸田,今日是時候了,我與王上就此告別吧。”

“天南……”李世民知道楚天南已經做到了自己要求他的事,不僅為清除竇建德餘部立了大功,而且還親自押送竇建德赴長安。

本來他還想挽留他,可是在得知酈兒失蹤後,他親眼目睹楚天南的焦慮與痛苦,又看到他此刻對酈兒的百般呵護,他終於明白了,無論是誰都無法將他最忠誠勇猛的大將軍拉離這名女子的身邊。若要想留住兄弟情分,他就得放他走!

懷著難舍難分的心情,他疾步上前,對著楚天南俯身一拜。嚇得酈兒急忙跳開,楚天南也立刻雙手托起李世民的身子。

“王上不可如此,天南承受不起!”

“世民感謝你多年的輔佐!”李世民不無感傷地說:“今後沒有你,我要如何是好?”

“不,王上錯了。”楚天南的聲音裏出現了極少有的感情。“天南永遠是王上的馬前卒,會永遠追隨王上,五年後王上定能明白天南此番苦心。”

感受到氣氛低沈,李世民豁達一笑說:“老弟真的要去養馬嗎?”

“沒錯。”楚天南也笑了。“王上很快就會需要天南培育的良駒寶馬!”

他自信的笑容終於將李世民心頭最後一點陰影掃除。他伸出手掌道:“好,那我就等著你的寶馬去擊敗突厥雄兵!”

“一言為定!”楚天南也伸出了手。

兩個自少年時代起就惺惺相惜,肝膽相照的朋友,以他們熟悉的方式相互擊掌,表示友誼長存。

“那你們的婚事呢?我可是真想為你們主婚。”

“算了吧,宮裏還有很多事等待王上處理。如今皇上殺了竇建德,河南雖平,河北則難料,王上要操心的事還很多,如果再為天南分心,那天南罪過就大了。”

楚天南的話在李世民心中引起共鳴,在聽說父皇殺了竇建德時,他們已經對情勢有過簡略的討論和分析。竇建德一死,他在河北的患難之交劉黑闥定會再生事端,他明白自己確實得盡快趕回長安。

“好吧,為兄就聽你的勸,自回長安去,你也可盡早抱得美人歸。”

李世民的話令酈兒紅了臉,楚天南則爽朗大笑,李世民也和聲大笑。

在他們的長笑聲中,兩支隊伍分開,一支繼續往長安去,另一支轉向晉城。

楚天南抱起酈兒躍上戰馬,輕聲問:“酈兒,我師傅已經先趕回去了,我們今夜就行禮,你高興嗎?”

在看到駱九寒率先騎馬奔回城時,酈兒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此刻他提起,不由既喜又羞,將頭埋在他懷裏,低聲說:“高興!”

楚天南擁緊她,大聲喊:“走吧,回家啰!”

他雙腿輕夾,催動胯下戰馬放開四蹄,帶著他和心愛的女子往幸福奔去!

尾聲

武德九年(西元六二六年)九月

晉王府寬闊的馬場上,駿馬奔騰。

內宅卻是一片安靜溫馨。

楚天南坐在那株有著唇形花瓣的大紅色花冠植物前,悠閑地對他面前熱心的聽眾說著:“你們都得記住,馬是最通人性的動物,當你和它相處時,要將它視為你的朋友、親人,任何時候都不能打罵它……”

“爹爹,是娘的‘雪裏紅’好,還是聰兒的‘神威’好?”四歲的長子坐在他的腳邊仰頭問。

“聰兒、哥哥……好!”坐在他膝上的兩歲女兒手舉著一只木馬急切地說。

“格格……唧唧……”搖籃裏的嬰兒也不示弱地加入哥哥姊姊與爹爹的談話。

楚天南將腳前的兒子抱到另一條腿上,用雙腳將搖籃挪近,滿意地看著他可愛的孩子們,對長子說:“娘的‘雪裏紅’和聰兒的‘神威’都是好馬,以後爹爹還會給淩兒、春兒準備好馬……”

就在他講得高興時,天雲跑來打斷他。“哥,你還在這裏逗孩子,嫂子又在馴‘黑頭’啦!”

楚天南頭都不回地說:“去告訴你嫂子,她要是不馬上回到這裏來,就休想我帶她去長安!”

“好,我這就去告訴她!”天雲笑著跑開。她知道用這招對付她冥頑不靈的嫂子準行,因為嫂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下個月隨哥哥送馬進長安。

“爹爹會給你們備好馬。”楚天南繼續對他聰明又乖巧的孩子們說:“等你們能駕馭好馬後,爹爹還會教你們如何替你們的馬找到它的好伴侶……”

他的話再次中斷了,這次打斷他的是一雙纏繞在他頸子上的纖手。

“天南,那你得先教我怎麽找到好伴侶?”她在他的耳邊吐氣如蘭地說,還調皮地輕咬他的耳朵。

楚天南感覺到她緊貼在他背上的酥胸猛烈起伏,知道她是跑著回來的,不由對自己的命令能如此有效的執行感到很滿意。

“娘親──抱!”女兒一看到娘親,立即在爹爹腿上張開了雙臂。

兒子則笑嘻嘻地揚起頭說:“娘又調皮了。”那口氣神態全然是楚天南的翻版。

酈兒從丈夫肩頭伸長雙臂,一手一個揉弄兒女的頭,惹得他們笑鬧不已。

楚天南不讓她分心,立即彎腰將孩子放到地上說:“好啦,聰兒帶妹妹去找賴大娘吃點東西,爹爹要跟娘說話。”

聰兒立即對娘親做了個“我就知道”的眼神,拉起妹妹的手往前頭走,只剩下搖籃裏的嬰兒嘻嘻笑著把玩自個兒的小腳丫。

“看看,兒子就是跟你學的。”酈兒嘟囔著在他臉上又啃又咬。

看著丫鬟牽著孩子的手走開,楚天南才轉過臉,迎上在他頰邊作怪的小嘴。

他這記深吻令酈兒渾身無力,趴在他背上嘟囔:“虧那位高人還說我們是良緣,你這可惡的匪爺、霸爺,害我小命都跑沒了。”

他將她拉到腿上,嚴厲地說:“那是你自找的!我告訴過你不可以馴野馬,你為什麽又不聽話?!”

“我不會有事的。你知道我行……”

“不行!這事免談,否則我一定要重重罰你!”

“天南?”酈兒抱著他眨動著長睫毛。“帶我去長安送馬嘛,我保證以後事事聽你的,還不行嗎?”

她楚楚動人的樣子令楚天南無法狠下心來板起臉,他抱緊她,愛憐地嘆息。“都做娘的人了,還這麽頑劣,不把你帶在身邊我又怎麽能放心呢?”

聽了他的話,酈兒安心了。她知趣地不再提起自己的頑劣,討好地說:“天南,你真是聰明,五年前就知道今日朝廷一定要施行新馬政,養出了最好的晉馬,如今秦王做了皇帝,又向你征馬,你也該順道去祝賀他一下。”

楚天南用嘴唇摩挲著她光潔的額頭,低聲說:“不是我聰明,是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發生的……”

三個月前,秦王在“玄武門”兵變中奪取兵權,隨後突厥頡利可汗率精騎十餘萬進犯,京師戒嚴。李淵退位,秦王即位為帝。

為了應付突厥日益嚴重的軍事壓力,李世民根據突厥軍隊的特點,決心加強唐軍騎兵建設,並頒布施行新的馬政,向晉城王爺的畜馬場征購寶馬,這次他就是奉詔進京為朝廷送馬。

酈兒直起身,跨坐在他腿上,捧著他的臉敬佩地說:“你真的很聰明,當初我們成親時那位高人也說你很聰明。想想看,如果那時候你沒有堅持解甲歸田的話,如今必定卷入李氏兄弟相殘的悲劇裏去。”

她眼裏的憂郁撼動了楚天南的心,幾年的共同生活,使他更了解她。戰爭讓她幾乎失去一切,那在她心靈上留下了永遠的傷痕。

他親吻她的眼睛,將那抹令他心痛的憂傷吻去。“不要再想那些事,我們在一起好好生活,好好養育我們的孩子,這就是我們的幸福。”

“是的,這是我們的幸福。”酈兒微笑著靠在他的肩頭,感到全然的快樂和安全。“天南,我們還要好好保管高人給的黑檀木盒和那枚戒指,它們會保佑我們的子孫後代都幸福!”

“沒錯,它們會是我們的傳家寶,保佑我們子孫後代快樂幸福!”楚天南深情地撫摸她的面頰,想著五年前大婚之夜的奇遇。

那時正是花好月圓洞房時,當他憑藉威嚴摒退所有鬧洞房的人,終於換得與佳人獨處時,不料竟看到新房內赫然坐著位清臞骨峋的老者。正待逐出這不識相的男人時,卻發現此人正是當日他在晉城大街的馬蹄下救回的老頭。

“王爺息怒!”那老頭未等他發作便開了口,神態不卑不亢,言辭清晰流暢。“實不相瞞,草民乃精通神算蔔卦的術士。數月前王爺於街頭營救草民時,草民即知王爺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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