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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火魂斷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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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摸索。凡是傷重之處,全部被塗上藥膏,用細絹布包紮,很是周到,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火小邪摸了半晌,又覺得奇怪:“奇怪啊,我的身體好像強壯多了,胳膊全是腱子肉,胸脯也寬厚了不少。”

火小邪又伸出手,放在臉前觀看,動了動五根指頭,若有所思:“我的手也變大了,怎麽這麽靈活呢?”火小邪不自覺地使了一個“小指勾”的偷摸招式,小指隨心而動,靈敏異常,而且勁力十足。

“嘿!邪門!這一招我練了一年,還不聽使喚,怎麽一下子靈光了?”火小邪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恍然大悟,“看來,他姥姥的,小爺我是失憶了!忘了不少東西!我就說張四爺他們要拋屍滅跡,也沒必要把我弄到深山老林、大山腳下來這樣折騰!”

火小邪翻腕一看,手臂上“五行合縱,破萬年鎮,破羅剎陣,勿忘”這些字清晰在目,火小邪眼睛一瞇,露出一絲笑容。

給火小邪擦拭包紮的正是小紅。她出了地窖,快步走過廳堂,來到後院,那自稱姓水的老者正站在院中若有所思。老者見小紅來了,趕忙抱拳鞠躬,低聲道:“水媚兒,辛苦了!”

小紅臉色也一變,再不是一副鄉間姑娘的模樣,雙眼嫵媚,眉角含嬌,身段也婀娜起來,分明就是水媚兒!

水媚兒嬌聲道:“水信子,人還在呢,別露餡了。”

水信子笑道:“就算火小邪盜術不失,也聽不到我們說話。”

“水信子,你的催眠術,能讓他睡多久?”

“至少到今天晚上!”

“我剛才給他擦身子,好像他身體有反應呢。”

“哦?怎麽個反應?”

“嗯……嘻嘻……那裏啊。”

“哪裏?”

“那裏就是那裏!明知故問,你這個老不正經的!”

“哦哦哦哦!明白了!這算是正常,大凡健康男人,在睡夢中,如果被人按壓揉搓那裏,那裏,也有反應。如果再激烈點,還會……”

“好了好了!說這麽詳細幹什麽!”

“啊,不說了不說了。”

“這裏的情況傳出去了嗎?”

“已經辦好了,我驅使黃雀找水王大人了,細細告知此處情況,若無意外,日落之前,便有人過來,護送火小邪離去。水媚兒,這次您立了大功,水王大人不會再責怪你了。”

“啦啦啦!”水媚兒顯得十分開心,“我爹若不會責怪我,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

“水媚兒,但你十分開心啊,不像假的。”

“因為我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

水信子微微一楞,忙道:“水媚兒,你切不可打火小邪什麽主意,水妖兒她……”

“什麽水妖兒!你到底站在哪邊?”水媚兒柳眉一瞪,立即不悅。

“哦……自然是你這邊多些……”水信子恭維道。

“水妖兒欠我的多了!憑什麽總是我陪鄭則道睡覺!我和鄭則道又不是夫妻!煩死了!”

“呵呵,呵呵,是啊是啊。”

“水信子,你別一副劉管家的嘴臉,你當管家真是當習慣了。”

“呵呵,是啊,是。”

“還管家樣!”

“啊,好,好,水媚兒,那你希望我怎麽樣?”

“還是裝回我爹那樣吧!看到你一副管家樣就煩,我不吩咐,你就不能當水信子。”

“好,好!”水信子抹了把臉,果然又換成老態龍鐘的樣子,咳嗽一聲,叫道,“小紅,我們去看看客人,他既然上完藥了,應該睡得更沈一些,以免驚醒。”

水媚兒眼睛眨了眨,也神色驟變,再變成小紅的那副鄉下姑娘的勁頭,說道:“是,爹。”

水信子、水媚兒兩人下到地窖,火小邪還在酣睡,顯得十分的香甜。

水信子摸了摸火小邪的額頭,又探了探火小邪的頸部脈搏,對水媚兒笑道:“小紅,客人睡得很熟,他太累了,讓他再睡得沈一點吧。”

水媚兒點頭稱是。

水信子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打開了取出一粒藥丸,將火小邪的嘴巴拉開,正要把藥丸丟入。

水媚兒拉了一把,問道:“爹,你給的可是睡一天一夜的劑量?”

“是啊。”

“半天的就可以,他早點醒,我還有話要對他說,要不一睜眼看到的是別人,我白辛苦了!”

“乖女兒說的有理。”

水信子重新取了一粒較小的藥丸,塞入火小邪的嘴中,將火小邪嘴巴合攏,說道:“入口即化,這回睡得沈了。”

水信子、水媚兒看了火小邪幾眼,未見他有異樣,兩人退後兩步,水信子說道:“小紅,爹在外面值守,你自己,呵呵,你自己照看著他吧。”

水媚兒狠狠瞪了眼水信子,嬌笑道:“爹爹放心,我吃不了他。”

水信子還是保持著老頭子的模樣,悠悠然嘆了口氣,轉身便走。

水媚兒嬌聲道:“爹爹慢走。”

話音剛落,忽見蓋著火小邪床單驟然卷起,向著水媚兒罩來。

水媚兒好身手,雖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她身子滴溜溜一轉,如同泥鰍似的滑開。

只見床單亂舞,晃的眼花,風力一緊,便將豆大的油燈刮滅,地窖內漆黑一片。

水信子跌跌撞撞,要攔也沒攔住,就覺得身邊一個人電光火石地滑過身邊,直朝地窖外沖去。

水信子暗念了一聲不好,拔腿要追,卻被鋪面而來的床單蓋住,一時看不見去路。

等水信子扯下床單,就聽到嘣的一聲悶響,地窖的蓋子已經蓋死,插上了閂子。

火小邪噗的一聲,將嘴裏的一塊絹布吐掉,絹布裏包著水信子塞進嘴裏的藥丸,壞笑道:“水大爺,小紅姐,謝謝你們為我包紮上藥,還玩我的鳥,告辭了啊!改日再謝啊!”

水信子、水媚兒湊到蓋板前,知道一下子打不開,又不敢驟然露出水家人的真面目,水信子依舊一副老頭的口吻,咳嗽不止地叫道:“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客人,客人,為什麽要把我們關起來,老漢我哪裏做錯了。”

火小邪乘機將房間裏的木櫃搬來,壓在蓋板上,退後一步,笑道:“水大爺,你姓什麽不好,為什麽偏偏姓水呢?”

水信子裝作冤枉道:“老漢父母給的姓,我也不知道啊。客人,英雄,好漢,我們救你,你怎麽恩將仇報啊。”說著竟有哭腔。

水媚兒也鶯鶯地哭了起來,甚是可憐。

火小邪沒理他們,快步出了房間,看到桌子上擺著衣物鞋子,抱起來返回屋內,邊穿邊嚷嚷道:“水大爺,小紅姐,你倆別裝了,破綻太多了啊。你們的衣服我借走了,有錢就還,沒錢就欠你們個人情啊。走了走了!”說罷要走。

“英雄英雄,你什麽都可以拿走,可是把我們關在地窖裏,孤老弱女,若推不開這扇門,必定餓死啊,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水信子哀聲道。

火小邪一邊七手八腳穿戴整齊,一邊沖著地窖喊道:“省省吧,你們的身手,別說這個破地窖,就算一個鐵箱子,也有辦法出來啊。對了,水大爺,你們不該給我用絹布包紮,這個布你們用不起的吧,還有,小紅,你給我擦下身,玩我的小鳥,還能平平靜靜地離開,不是普通姑娘啊。哎,不說了,走了走了!”

火小邪再不耽擱,轉身便跑,就聽到身後水媚兒尖叫道:“火小邪,你真的什麽都忘了嗎?我是水妖兒啊!你的結發妻子!你這個負心漢!”

這一喊還真把火小邪喊楞了。

火小邪皺了皺眉,擺出一副苦瓜臉,叫道:“還水妖兒呢!我還是野兔子呢!不認識!”說罷,撒了歡似的,直奔而出。

水信子、水媚兒聽到火小邪疾奔而去,眨眼就沒了聲響,兩人均急了。

水信子依舊裝成老人家的嗓子,叫道:“火小邪,求你放我們出去啊!”

水媚兒尖聲罵道:“水信子!快打開,追啊!”

水信子依舊咳嗽道:“可是,這這這,小紅啊!”

水媚兒罵道:“別小紅了!不要再裝我爹了!你現在是水信子!”

水信子立即換了副神情,說道:“是!你不命令,我豈敢改過來!”

“水信子,你是故意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快!”

水信子將手心對準地窖門板的縫隙處,五指一張,只聽“嘙”的一聲,一道黑光直穿出去。黑光刺出了地面,便就停住,仔細一看,竟是一根又似鐵又似皮革的七節鞭。這根鞭子也是奇了,猶如一條蛇一般活動了起來,身子一轉,在空中打了個彎折,七節鞭子齊齊變長,猶如毒蛇仰頭攻擊一般,向著木櫃一側“咬”去!鞭頭處,正有一個五爪黑鉤,一口咬緊了櫃沿。

水信子低喝一聲,猛然一拉,轟隆隆隆,壓在蓋子上的木櫃被拉了個翻身,直接跌下床鋪去了。

水信子手又一抖,那根七節鞭宛如靈蛇回頭,松了木櫃,轉了個大弧線,鞭頭咬在木閂子上面,發力一推,木閂子便開了!

水信子、水媚兒先後從地窖內躍出,也不言語,直追出門。

而出了院門,四下看去,哪有火小邪的影子!滿地落葉厚厚一層,連腳步印記也看不到一個。

水媚兒氣得一雙媚眼中全是淚水,厲聲叫道:“火小邪!你滾出來!”

哪有人會應她!

水媚兒恨恨地看著水信子,命令道:“你去左邊我去右邊!”

水信子應了聲是,兩人分散就跑。

水媚兒跑了幾步,突然站住,立即轉身,對水信子大叫道:“你站住!”

水信子趕忙停下,緊跑慢跑地趕來,問道:“水媚兒,有何吩咐?”

水媚兒眼神一厲,叫道:“水信子,你這次帶了兩只黃雀來,一只找我爹去了!還有一只呢?喚來!”

水信子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作答。

水媚兒見水信子不說話,心裏明白了幾分,頓時哭了起來:“是不是你放出去找水妖兒報信去了!”

水信子撲通跪倒:“水媚兒息怒!我,沒有報信!”

水媚兒手中兩把銀亮的短刀一閃即出,架在水信子的鼻梁處,刀尖頂著水信子的眼皮,厲聲道:“你騙得了我嗎?你這兩只眼睛,想必是不想要了!”

水信子面不改色,反而平靜道:“水媚兒,你何必和水妖兒爭火小邪呢?水妖兒比你強,你只是她的替身,這件事凡是水家清水泊以上的筏主勾弦長,人人皆知。水媚兒,你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對,這對招子你拿了去!屬下無怨無悔!”

“火小邪是你故意放走的?”

“絕無可能!水媚兒你親眼所見,火小邪是早有預謀,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那粒催眠藥丸,一定是火小邪嘴裏含著絹布之類,在嘴裏把藥丸包裹起來,才未能生效!至於我施行的催眠術為何突然失效,我也納悶!唯一的可能是火小邪體內筋脈異於常人所致!”

水媚兒看著水信子,半晌之後,突然嬌笑一來,將兩把銀刀收回,嬌滴滴地罵道:“好啊,水信子,我就留著你的眼睛,讓你親眼看看,我是怎麽贏水妖兒的。嘻嘻,火小邪那一身邪勁,真討我喜歡!水信子,火小邪從我們手中走失,責任不小,如果找不到他的下落,我們均要受罰!我們追!一個時辰後,無論找不找得到他,均在此地會和!”

水信子抱拳道:“是!”

兩人分頭散去,眨眼都沒有了蹤影。

水媚兒、水信子走了許久,原先的院落裏,角落中有黑影一晃,鉆出一個人來,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在院門口左右看了看,方才松了口氣:“這兩個叫水信子、水媚兒的好生厲害!幸虧我留了個心眼!傻跑的話,一定會被他們追上。這兩個人神神秘秘的,什麽黃雀,什麽水家……倒不像是會害我的!反倒像是想勾引我的……嗨,還是小心使得萬年船,誰說得好他們是不是假慈悲假喜歡……嗯,水妖兒是誰?這名字真的挺熟悉的……五行合縱?金木水火土?水家?……嗨,別想了,先跑了再說。”

火小邪快步退回室內,翻箱倒櫃地四處尋找,終於從一個包裹中翻出一疊錢幣和幾個銅板。

火小邪拿起錢幣一看,上面寫著一千元,滿洲中央銀行,還畫著一個老頭。這個老頭火小邪認識,竟是孔子。

火小邪又拿起一個銅板來,正面飛龍兩條,金額一角,背面則是大滿洲國字樣和旗幟。

火小邪自然不認識,這錢幣是1932年偽滿洲國宣布成立以後發行的,而火小邪的記憶停留在1926年,那時候還沒有“大滿洲國”一說。

“你大爺的啊,這是什麽錢?怎麽還冒出來一個大滿洲國?能用不能用啊!管他的娘的!”火小邪把錢幣塞進口袋,一邊念叨,“我不是偷你的,我不是偷你的,有錢好辦事,有錢好辦事。”

火小邪收拾停當,正想跑路,餘光一亮,在桌腳下看到一個黃銅煙嘴。火小邪頓了一頓,一貓腰把這個黃銅煙嘴撿起,用手擦去灰塵,盯著煙嘴,一直出神。

“感情我會抽煙?但我給忘了?”

火小邪喃喃自語,情不自禁地將煙嘴叼在嘴上。

“舒服!自在!我果然學會了抽煙!”火小邪嬉皮笑臉地壞笑幾聲,將雙手往褲兜裏一插,挑著眉毛,擠著眼睛,歪著嘴巴,踱著流氓步走了半圈。若煙蟲在世,目睹此景,一定會笑道:“火小邪,你學我的樣子幹龜毛幹啊!”

反正火小邪覺得,這種玩世不恭、痞裏痞氣、吊兒郎當的勁頭,才十足的瀟灑,很有成就感。

火小邪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的這套動作,很是熟練地伸出兩指,將煙嘴掐住,煞有介事地狠狠抽了兩口,吞雲吐霧一番,然後再把煙嘴塞回嘴裏,用牙齒牢牢咬住。

“走也!進城換身時髦的行頭,再找個花姑娘耍耍去!”火小邪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大搖大擺出了屋子,左右一看,仔細一聽,沒有異樣,便叼著煙嘴,大踏步出了院門,向著和水信子、水媚兒追趕完全相反的方向,閑庭信步、游山玩水一般,向前趕去。

可憐水信子、水媚兒,正在苦苦尋找火小邪離去的蛛絲馬跡,壓根沒有往火小邪沒有逃走這件事情上面想。他們兩人怎麽都是水家裏頂尖的大盜,水信子更是老謀深算之人,卻被火小邪這個“小蟊賊”用奉天榮行裏的小騙術狠狠玩了一把。

其實火小邪仍不知道,他的身手、五感、智力、判斷力,早就不是十多年前挨打的那個少年的水平了。他用少年的想法去施行現在高超的盜術身法,無疑是與眾不同的另一種境界,大巧而若拙,不經意的便有十二成的發揮,水信子、水媚兒怎能發現了他?

說是偶然,實屬必然。

火小邪一路走去,不同於之前從溪邊蘇醒,他滿身是傷,饑餓難忍,筋疲力盡的狀態,他得了水信子、水媚兒的治療,吃了頓鍋巴飽腹,睡了一覺,精力得續,故而能夠將手腳施展開來。

漸漸地,火小邪發現自己的能力簡直了不得,體力綿長持久不說,爆發力更是驚人,隨便發力一蹦,竟有丈把遠,全身的每個關節裏,都蘊含著勁力,收發自如,精準異常。更奇特的,是火小邪覺得自己的眼力、耳力、觸感敏銳之極,好像幾步開外的小蟲慢慢爬過,也能判斷出它是哪條腿在動。如果此時讓自己玩個“拿盤”,別說十多顆珠子,百十個也不在話下。

“我一定是吃了什麽仙丹吧!”火小邪一路都這麽想著。

這種“奇遇”讓火小邪心情好極了!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麽麻煩是解決不了的呢?

火小邪也不覺得累,翻山越嶺,一路不停,等到入夜時分,已經離開遇見水媚兒、水信子的小村莊,足足有一百多裏了。

舊時的東北,地廣人稀,通常百八十裏地見不到一個人,加上火小邪所處的地方,又是丘陵地帶,更是舉目望去,連燈光也見不到一處。

火小邪跑了足足大半天,的確有些累了,摸黑又翻了兩個山頭,還是不見燈光。

火小邪擡頭看了看天光,已近子時,仍是輕松一笑道:“再翻過一個山頭,還沒個店家,就睡山裏了啊!”

說來也巧,老天可能眷顧火小邪這樣樂觀之人,火小邪再翻一個山頭,不遠處的山腳下一條不寬不窄的官道,幾十戶高低錯落的宅院,便落在火小邪眼中。

火小邪心頭一樂,不忘咬著煙嘴,假抽了幾口,指著一處還亮著燈光的房子說道:“客棧!”

正如火小邪所指,亮燈的房屋,就是一個客棧。

火小邪所指的這家客棧沒有招牌,在院墻上掛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酒字旗幡。院落倒是頗大,三進三出的庭院,至少有幾十間客房,只是這麽大的一個客棧,卻黑漆漆一片,十分衰敗,僅在前廳點著一盞油燈。

有個年紀不大的夥計正趴在櫃臺上昏昏欲睡,口水流了一桌。

“啪啪啪”,院門處有敲門聲響起,有人在院外叫道:“有人嗎?住店啊!”

小夥計睡夢中哼哼唧唧,一時沒有醒。

“有人嗎?餵!”啪啪啪敲門的聲音更大。

小夥計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來,一聽哐哐哐的敲門聲,頓時一個激靈站起來,嚇得驚慌失措,一貓腰抄起一把菜刀,高舉在手,卻顫巍巍地叫道:“老爺,老爺!”

小夥計說話間,就見從側屋裏同樣驚慌地跑出一個掌櫃打扮的中年人,手裏提著一根搟面杖,連忙低聲叫道:“閉嘴閉嘴!叫這麽大聲幹什麽!叫你別點燈!叫你別點燈!你害死人啊你!”說著,快步趕到油燈處,噗的一口將油燈吹熄了。

兩個人緊張萬狀地靠成一團,哆嗦不止。

火小邪敲了半天門,從門縫裏卻看到裏面的燈光一下子熄了,很是納悶,反而好奇心頓起,緩了一緩之後,繼續敲門叫道:“餵,做不做生意啊!住店啊!”

店裏面小夥計哭喪著臉,低聲道:“老爺,是山匪,是山匪!完了完了,怎麽辦啊老爺!”

中年男人同樣直吞口水,攥著搟面杖喘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啊!你這個沒用的玩意啊!養你吃喝拉撒,能有點本事嘛!”

小夥計幾乎要哭了:“老爺,老爺……嗚嗚嗚嗚……”

火小邪叫了一會門,還是不見人來開門,只好叫道:“不做生意就算了,有毛病啊!”說著重重退了幾步,馬上又躡手躡腳來到門邊,側耳聽裏面的動靜。

小夥計低聲道:“老爺,走,走了……安全了?”

中年男人豎起耳朵一聽,的確聽到腳步聲離去,沒有了聲響,反而臉色一沈,驚道:“走了就糟糕了!若是山匪,叫不開門,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那怎麽辦?”

“唉,反正我這裏也沒有什麽好搶的了,保住小命才是上策啊。走走走!”中年男人起身要走。

小夥計一把拉住:“老爺,你你你,幹幹幹啥?”

“你說我幹啥?開門迎客啊,跟我走!”

“怕,怕……”

中年男人罵道:“怕個屁啊怕!一會讓山匪進來砍掉腦袋,你怕不怕?”

小夥計嚇得一顫,趕忙尾隨著中年男人,兩人互相拽著,哆哆嗦嗦地向院門口走去。

中年男人硬著頭皮走到院門旁,叫道:“外面的大爺,您還在嗎?小的來給您開門了!剛才小的沒聽見,您別見怪啊!別見怪啊!”

外面沒有人回答。

中年男人只好顫巍巍地把院門插銷拉開,將院門打開,立即鞠躬作揖:“大爺好,大爺好!”

“哦!還是開門了啊!我真以為沒人呢!”火小邪從院門外的大石頭跳下來,拍了拍屁股,向中年男人走來。

中年男人、小夥計一見火小邪這副打扮,也是楞了。只見火小邪穿著一身有點緊巴巴不太合身的短褂,赤腳穿著雙布鞋,滿身是草籽細枝,風塵仆仆的,手中空無一物,看不出是個什麽來頭。

火小邪的模樣也是怪裏怪氣的,一臉痞裏痞氣的笑容,像是個流氓又不像流氓,面容親和卻有幾分煞氣,三十歲左右的面孔卻帶著幾分少年的稚氣,身材高挑健壯卻趿拉著腳後跟,不“好好走路”。浪蕩公子,算是最準確的形容了。

火小邪走上來,看著有些發呆的中年男人和小夥計,壞笑道:“餵,掌櫃的,你拿著個搟面杖,夥計拿著把菜刀,不會當我是壞人呢吧?吶,我可是空手。”說著把雙手舉起來,作無辜狀。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這家客棧的掌櫃,見火小邪是個沒個正經的男人,的確和山匪差別巨大,稍稍安心,趕忙將搟面杖丟給小夥計,抱拳道:“嗨嗨嗨,真不好意思啊,客官請,客官請裏面坐,小店營業小店營業。”

火小邪故意說道:“你這不會是黑店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在這裏開客棧十多年了,老實本分的生意人!”掌櫃的忙道,連連做出請的手勢。

火小邪這才跟著掌櫃的向裏走去。

掌櫃的叫道:“小五,呆著幹什麽啊,去關門!瞧你這個慫包樣,只知道吃了就拉!養個狗也比你強啊!”

掌櫃的點了燈火,請火小邪坐下,趕忙端來大碗茶壺,為火小邪倒上一碗涼茶。

火小邪也不客氣,鼓咚咚一飲而盡,很是痛快。

掌櫃的又給火小邪倒上茶水,問道:“這位大爺,聽你口音,奉天人?”

火小邪端著碗喝了口茶,抹嘴道:“是啊!奉天人。”

掌櫃的問道:“怎麽大晚上的,一個人來這裏打尖過夜啊。”

火小邪說道:“一言難盡,碰到山匪了唄,慌慌張張逃了一路,和幾個兄弟失散了。”

掌櫃的恍然大悟:“我就說嘛,這都子時了,怎麽還會有人敲門住店,嚇了我們一跳,慚愧慚愧。這些該殺的山匪,該殺的!害死人咧!”

這時候小夥計探頭探腦地走了過來,低低叫了聲老爺。

掌櫃的一巴掌拍在小夥計腦袋上,罵道:“快去生火燒水去!”

小夥計艾艾連聲,看了眼火小邪,趕忙往後廚跑去。

火小邪伸了個懶腰,說道:“掌櫃的,大晚上的打擾,也挺不好意思的,你這裏有什麽好吃好喝的,盡管端上來吧,我加倍付錢。”

掌櫃的哦了一聲,面露猶豫之色。

火小邪哼哼道:“怎麽,怕我付不起錢啊?”說著從褲兜裏將一卷錢摸出來,丟在桌子上。

掌櫃的一見,最面上的可是張一千元大鈔,眼睛頓時看直了,忙道:“不是怕您付不起錢,不是不是,是小店許久沒有來客人了,沒準備什麽好吃的,就剩一些面條,泡菜,幹馬肉。”

火小邪心頭一樂,他知道這些他不認識的“大滿洲國”紙幣,是可以使用的,於是說道:“行吧!有什麽就做什麽吧!我餓得厲害!”

火小邪從一卷錢裏,抽出一張十元面額的,遞給掌櫃的:“不用找了,讓我吃頓飽飯,開間上房就行。”

掌櫃的簡直樂瘋了,這十元錢,吃一百頓飽飯,住個七八天也夠了,趕忙將錢收起,雞啄米一樣說道:“好,好,大爺放心,一定伺候好您。”

掌櫃的退去,一邊小跑一邊大叫:“小五,去柴房把那只山雞抓了宰掉!還有藏起來的幹蘑菇、木耳、人參,去地窖裏翻出來!”

“是,是,老爺!”

“你是豬啊你!你生的火呢!”

就聽到後廚那邊忙成一團。

火小邪聽著,心裏踏實許多,這開店的一老一少,確實老實本分的很,不像是壞人。

掌櫃的和小夥計手腳也算麻利,不一會便給火小邪端上一大盤醬汁馬肉和一海碗的豬肉木耳面片。

火小邪呼嚕呼嚕吃了起來,一會便吃了個半飽,於是叫了掌櫃的來。

掌櫃的帶著圍裙,一邊擦手一邊跑來,說道:“大爺,還有道山雞燉蘑菇人參,一會就好。”

火小邪吃著馬肉,說道:“掌櫃的,不著急,慢慢燉著,你先坐,嘮上幾句。”

掌櫃的應了聲,沖後廚叫道:“小五,把大柴抽掉,小火燉著!”說罷滿臉笑容地坐在火小邪對面。

火小邪也笑瞇瞇地看著掌櫃的:“掌櫃的,你叫我大爺大爺,那你看我多大年紀了?”

掌櫃的張口便答:“大爺您看著大概有三十歲左右吧。”

“哦……三十歲左右?”火小邪筷子一停。

“您說話的口氣挺年輕的,但是您的長相,有些滄桑,若是您不說話,我可能猜您三十五歲上下呢。”

“嗯,嗯,今年是什麽年頭來著?”

“今年是民國……不是不是,是康德五年,康德五年。”

“什麽康德五年,不知道什麽康德,你就說民國……”

掌櫃的神色一緊,連忙打斷,壓低聲音道:“大爺,大爺,可不能亂說,小鬼子和二狗子聽見了,哢,要殺頭的。”

“哦,那是民國幾年?”火小邪也煞有介事地壓低了聲音。

“民國二十六年,私下裏大家才敢這麽說。”

火小邪重重地點了點頭,半晌沒有吭聲,他心裏翻天覆地地起伏,這句簡簡單單的民國二十六年,對他卻意味深長。

“大爺,你怎麽了?”掌櫃的有些心虛。

火小邪回過神來,無所謂的一笑,說道:“掌櫃的,我和你說個事,你信不信?”

“您說。”

“我整整的忘了十一年的事情,我以為,今年還是民國十五年。”

“哈,大爺您一定是開小的玩笑。”

火小邪摸出煙嘴,叼在嘴上,吸了兩口,也哈哈一笑,說道:“是啊是啊,開個玩笑。如果我真的忘了十一年的事情,肯定這些事,都不是什麽開心的事情。挺好,挺好。”

火小邪嘻嘻哈哈的,將煙嘴放在桌上,又吃了起來。

掌櫃的弄不清火小邪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只好賠著傻笑,見火小邪掏出煙嘴,又放在桌上,想起了什麽,問道:“大爺,您抽煙?”

“嗯,抽!”火小邪頭也不擡。

掌櫃的說道:“您是稀客,又這麽大方,我有幾根好煙一直攢著,自己也不抽,我給您拿來?”

“好啊!我不和你客氣啊。”

掌櫃的正要起身,那個小夥計端著一盆子山雞燉蘑菇走來,燙的齜牙咧嘴,掌櫃的一見,趕忙幫著接過,放在桌上,吹了吹手,吩咐道:“小五,去我的房裏,把我那個小盒子裏的煙拿來。”

“小盒子?”

“還有哪個?上次你手賤,我抽了你一頓的那個!”

“哦哦哦,是是是。”小夥計回想起來,趕忙跑開。

火小邪笑道:“他是……你親戚?”

“遠房的一個外甥,父母前兩年死了,一直跟著我,光知道吃,笨手笨腳的。”掌櫃的把山雞燉蘑菇推到火小邪面前,巴結道,“您嘗嘗,您嘗嘗,都是本地土產。”

“好!”火小邪舉起筷子,正要夾一筷子,擡頭問道,“你這個店,就你們兩個人啊?”

“我老婆也在。”掌櫃的又解釋道,“她一個山裏的老娘們,不是不敢出來,而是她是個癱子,下不得地。”

“這樣啊……對了,掌櫃的,你這裏叫什麽地方,看著房子不少,怎麽見不到什麽人啊。”

“說來話長,我們這裏叫北巴窩,靠著大的官道,以前算是一個商隊抄近道去牟平的必經之地。”

“牟平?”

“啊,是啊。”

火小邪暗罵一聲,心想道:“見他奶奶的鬼哦,牟平離奉天有小一千裏路呢,靠著長白山了!看來我忘了的十一年,跑的地方挺遠,不會連哈爾濱都去過吧。”

火小邪嘖了一聲,對掌櫃的說道:“你繼續說,繼續。”

“我們這裏,原先是一個大驛站,興盛了四五十個年頭,後來日本人來了,幾年前在山裏修了條公路,挖了隧道,就沒有馬幫從我們這裏走了。而且,最可恨的是,日本人把這條官道前面設了卡,不準商隊通過,說是怕給山匪運物資,所以這些年來,過路客人越來越少,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該走的全走光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守著房舍,勉強度日。”

“那你怎麽不走?”

“我也想走啊,但我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祖宗八輩,這宅子也是我家祖宅,婆娘又腿腳不便,想著熬一熬,沒準日本人又準行了呢。哎呀哎呀,光我說話了,您吃著您吃著。”

火小邪笑了笑,拿起筷子,夾了塊雞肉,看著掌櫃的說道:“聞起來挺香的。”

“有陣子沒做肉菜了,不知道鹹淡合不合您的口味。”掌櫃的堆著一臉笑容。

這時候,小夥計慌慌張張地跑來,叫道:“老爺,老爺!”

掌櫃的罵道:“叫嚷什麽!”

“沒,沒找到啊。”

“你怎麽這麽笨啊!”

“盒子找到了,沒,沒煙啊!”

“臭小子,你能辦成個事不?”掌櫃的站起來,作勢欲打。

“真沒,真沒有啊!”小夥計抱著頭躲閃。

掌櫃的只好對火小邪說道:“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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