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是被吉莉莉叫醒的。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裹在一件溫暖的鬥篷裏，而自己則是身在赤河西岸的一叢灰色樹林底下。他已經睡了一整個晚上，灰色的晨光已經開始照耀在樹林間，布魯則是正忙著升起一小堆火。

在天色大明之前，他們就又再度出發，並非每個成員都急著想要往南方走，他們很慶幸現在還不需要急著做出決定，可以等到未來在紅顏堡之前再下定決心。他們讓赤河以自己的步調帶著他們前進，不急著沖進任何一個方向都會有的危機之中。曼德爾讓他們照著自己的意思在河上飄蕩，同時累積未來所需要的精力。但他堅持至少每天都應該及早出發，極晚再停下來。因為他內心覺得，寶貴的時光依舊在不停地流逝，當他們待在赤城的時候，黑狼王並沒有閑著。

不用說，當天他們自然什麽敵人的蹤影也沒看見，第二天也是一樣，他們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旅程中沒有任何起伏。他們可以看見東邊的岸上，是許多外貌模糊的斜坡綿延伸展；它們看起來黃褐、枯萎，仿佛剛被野火燒過，沒有留下任何的翠綠之色。在這塊邪異的荒地中，甚至沒有任何一株站立的樹木或是巖石。他們已經來到了紅森林之間的廣大荒地。

他們看見西方，右邊的土地也同樣是光禿禿的，但唯一的差別是至少這裏很平坦，間或交雜著大片綠油油的草地。河的這邊有許多的雜草和森林，幾乎遮蔽了整個西方的視線，因此小舟靠近的時候什麽也看不見。偶爾在這一堆雜草中還有著開口，道格拉斯突然間會看見許多綿延不絕的草地，在極遠方的地平線有一道黑色的輪廓，那裏就是落日山脈最南緣的區域。

除了鳥兒之外，四野一點生物都沒有，但鳥類的種類相對起來就十分繁多。野鳥會在雜草中發出叫聲，四處覓食，但夥伴們極少看見它們覓食的身影。眾人偶爾甚至會聽見天邊傳來淒厲的嘶鳴聲，一擡頭就看見一只天鵝飛越天際。

“天鵝！”吉莉莉說：“好大一只啊！”

“是的，”曼德爾說：“而且它們是黑天鵝。”

“這塊土地看起來怎麽這麽荒涼！”道格拉斯有氣無力地說：“我一直以為越往南走會變得越來越溫暖、越來越快樂，也會離冬天越來越遠。”

“這是因為我們走得還不夠南，”曼德爾回答：“現在還是冬天，我們又離海很遠。在早春之前，這裏都會很冷，甚至可能會再看見雪花。到了遠方的赤狐城，或許會又暖又快樂，但是，根據我的推測，這裏距離紅顏堡可能不到一百八十英裏。不久之後，我們應該就可以來到赤河匯流口，在這亂世時，人們不敢居住在大河邊，也不敢騎馬靠近這附近。赤河在那裏的確很寬，但蠻人的箭矢也可以輕易飛過她的河面。近來，甚至有蠻人大膽地越過十字路口，直接劫掠艾琳家四周的馬匹和牲畜。”

道格拉斯不安地看著兩邊的河岸。原先的樹木在他眼中看來虎視眈眈，仿佛隱藏著無數個敵人。現在，他反而希望樹木還在那邊，至少可以遮掩敵人的視線；不要讓大家曝露在赤河的正中央，甚至是處在兩軍交戰的邊界上。

在接下來的一兩天之內，他們繼續朝南走，所有的隊員現在都開始有了那種不安的感覺，他們一整天都會下意識地拿起槳拼命往前劃。很快地，河面就變得更寬、更淺，東岸是多巖的灘頭，水面底下還有隱藏的漩渦，因此駕船者必須格外小心。平地則變成高地起伏的荒原，其中飄蕩著東方吹來的陣陣冷風。在樹林另一邊的景物也有所變化，慢慢地轉化成叢草聚集的沼澤。道格拉斯一想到幾日前還居住在赤城的草地和噴泉之間，不禁懷念起那裏的太陽和溫柔的陣雨來。每一艘船上都極少有人交談或是談笑，每個成員的時間都花在沈思上面。

船上的吉莉莉則是十分不安，不停地自言自語，有時甚至會露出十分煩心的表情，咬著自己的指甲，或者是拿起槳，不由自主的劃動。當坐在船首的道格拉斯回頭觀望的時候，發現吉莉莉正瞪著他，眼中露出奇怪的光芒。道格拉斯雖然相信小舟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麽危險，但卻比他所想像的要不舒服許多。他什麽事也不能做，只能看著兩邊流逝的河水和死氣沈沈的冬日大地，長期不能動彈的結果讓他渾身酸痛，即使他們要劃槳的時候，也不將這責任交給道格拉斯。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吉莉莉坐在船首，回頭看著道格拉斯和其他的小舟，一心只想要趕快上岸，活動活動筋骨。突然間，她看見了某種東西，一開始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景象，接著，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那景象卻已經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們一群人擠在一個靠近東岸的小島上。吉莉莉裹在毯子裏，睡在道格拉斯身邊。“在我們停船之前一兩個小時我看見了怪東西，道格拉斯先生，”她說：“或者那是夢，但真的很真實。”

“好吧，是什麽情況？”道格拉斯知道吉莉莉如果不說出這事來是不會放心的，只得讓她說了。“自從我離開雪熊城之後，已經有很少笑過了。”

“不是講好笑的啦，道格拉斯先生，我應該說是詭異才對。一切都不對勁，又不太像是作夢，你最好聽我說。我看到的是長了眼睛的大樹！”

“你還好吧？”道格拉斯說：“樹林裏本來就有很多樹木，你只要不管那雙眼睛就好了！”

“我可不會這麽做，”吉莉莉說：“就是那雙眼睛讓我寒毛直豎，我本來沒有註意。然後，我發現那眼睛似乎慢慢轉過來看我們。這實在太不合常理了……就在那個時候我看到了那雙眼睛：一對紅點，有著某種特殊的光芒，就在靠近樹木中端樹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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