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遲自上了車後便沈默著, 一句話沒說, 目不斜視一路疾馳。

衛湘和側頭盯著他良久, 從側臉看他鮮少露出的冷峻面容, 緊繃的下顎線條。很多話到了嗓子眼兒, 她動了動唇, 卻又終是什麽都沒說。緊緊攥著包包的指尖發白，她收回視線，倚著椅背偏頭靜靜看窗外不斷倒退的綠化林。心一抽一抽地泛著酸澀的疼，眼中不知不覺泛起氤氳，她驚覺, 慌忙眨了眨眼，暗暗吐了口氣平覆心情。

心很慌, 很亂，也很疼，從未有過的不知所措。日子過得太過平靜安好，很多時候她都忘記了他們之間還有這個秘密。她太過了解宋遲，清楚他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們是因為她使的小心計才得以走在一起, 她不想因為這個讓兩人心生嫌隙，甚至是分開。所以她總是在逃避，在拖延著，想找一個更合適的時機主動跟他坦白。坦白能從寬的, 她安慰自己。

可每次想開口, 她又總是會忍不住僥幸地想, 就這麽一直瞞下去吧, 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呢？只要他不知道，現在的一切就都不會改變。

可遠遠看到跟她擦肩而過的那個熟悉的面孔站在宋遲的面前，從未有過的不安從心底深處急遽上湧時，她就知道，是她貪心了。說好要對彼此坦誠，他做到了，可她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他，欺瞞他，甚至不思悔改，妄想就這麽瞞一輩子。

在宋遲面前，她變成了一個壞女人。

她好像，辜負他的喜歡了。

眼角有淚水劃過，衛湘和慌忙擡手理額前的碎發，趁勢飛快揩去。

吸了下鼻子，她緩緩吐氣調整呼吸。車子驀地一個急剎車，她沒註意，身體就要慣性往前沖，一只有力的胳膊眼疾手快擋在她胸前將她攔住。

衛湘和鼻子一酸，剛忍下的淚倏地湧了出來。

兩人都沒作聲。

宋遲攔在衛湘和身前的手沒動，另一握著方向盤的手也沒動。靜默許久，他閉了閉眼，緩緩啟唇叫衛湘和的名字。

衛湘和垂著眸，第一次沒有在他叫她時第一時間給出回應。

宋遲目視著前方，掀了掀唇，喉頭竟然哽塞得一陣生疼。握著方向盤的手在收緊，他緩了口氣，慢慢從嘴裏擠出一個個字，聲音被他壓得又低又沈。

“你有沒有……騙過我什麽？”

良久，衛湘和擡手輕輕抹了下臉，緩緩轉頭看向他。

“有。”她輕輕點頭，嗓音帶著鼻音，眼眶還泛著紅。

“這麽久也沒跟我提過，如果我現在問你，你應該也會守口如瓶，什麽都不跟我說吧？”宋遲自嘲道，偏頭深深看她一眼，他推開車門下車。

宋學成不在客廳。宋遲掃視一周，沒見著人，擡腳大步上樓直奔書房。

宋學成剛在書房坐下一會兒，就聽得一陣腳步聲漸近，他擡眼，書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頭大力推開，宋遲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皺眉，“越來越沒規矩，進門前不知道先敲門？”

沒好氣地瞪宋遲一眼，他又收回視線，戴著老花眼鏡不緊不慢翻開一本書。

“爺爺。”宋遲走到宋學成面前，面色嚴肅，“有件事情我想找你了解一下。”

只當他是又沒事找事故意擺嚴肅臉找他消磨時間，宋學成頭也沒擡，“有什麽事？說吧。”

“我想知道，當初安排跟我相親的人，您都是在哪兒找的？”

宋學成眸光閃爍。不動聲色地掩下眼底驚亂訝然的情緒，他擡眸，從容冷靜緩聲道，“自然是從各名門家挑選出來綜合各方面比較出挑的，這不是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好的麽？”

“您確定嗎？”宋遲看著他，眸底的情緒難辨。

察覺到應該是有事情瞞不住了，宋學成抿起嘴角，放下手裏的書。

“你想說什麽？”

“不應該是爺爺要跟我說什麽嗎？還是說到這個時候，爺爺仍然想瞞著我？”宋遲嘲諷勾唇：“在銀行工作的普通上班族，家庭一般，相貌普通，普通學校畢業，不知道是出自哪一家名門？”

宋學成靜靜和他對視，半晌，輕嘆了口氣，“你都知道了？”

“是不是我不問你們就打算一直把我蒙在鼓裏？”宋遲黑眸沈沈，怒聲質問，“早在我相親前你們就盤算好了一切，明明什麽都在你們的計劃裏，你們算準了一切，我卻像個傻子一樣配合著你們的劇本演戲，這樣把我耍著玩有趣麽？”

“宋遲，你不要太過偏激。”宋學成喝住他，“不管另外的人是不是我們安排的，名門淑媛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反正都是相親，對象是誰很重要麽？你只需要記得你跟和和結婚後沒有後悔過就好了。”

“在我得知真相後您還要這樣說麽？”宋遲不敢置信地看著宋學成，“我不後悔跟衛湘和結婚不代表我能接受你們的做法。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之後沒有喜歡上衛湘和，後悔跟衛湘和結婚了呢，這場婚姻該怎麽收場？你們苦心竭慮的一番算計最後卻只得到一個爛攤子，那個時候，您還會堅信你們沒有錯麽？”

“現實是那種如果沒有發生。”宋學成：“而且宋遲，如果不是知道她對你的心意，我不會隨便找幾個人來應付那場相親。我是你爺爺，我不會害你。”

“因為這樣，所以您還是覺得自己是對的？”宋遲深邃的眸底是難掩的失望，“爺爺，您根本就不明白我在意的是什麽。”

“那是你跟和和的機會。”

“所以就能瞞著我找人來應付我跟我相親算計我？跟衛湘和在一起的契機可以是別的方式，為什麽偏偏是這種，為什麽還瞞著我？”心頭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宋遲大發雷霆，“老子長這麽大從沒被人算計過。一個是我的親爺爺，一個是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兩個人聯合起來算計我，特麽還打算瞞我一輩子，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那你想怎麽樣？”註意到僵立在門口望著他們的衛湘和，宋學成看向宋遲的面色也冷了幾分，他沈著臉色睨他，厲聲道，“難道因為這個，你要讓一切回到原點？”

“你要跟和和離婚？”

宋遲一怔，眸底的怒意霎時消退，茫然一閃而過，最後只餘清明和落寞。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悲。”

自嘲地揚了揚唇，他扭頭。轉身卻看到了靜靜站在門口的衛湘和。

她動了動唇，似是有話要說，卻又什麽都沒說，只是有些慌亂地看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種無措的神色。

宋遲心頭驀地一疼。他收住拳，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偏開頭，朝門口走過去。

從衛湘和身邊經過時，她突然伸手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

“宋遲……”她紅著眼，側頭仰著腦袋認真看他，一字一字低聲喃喃，“對不起。”

宋遲眼眶瞬時有幾分脹痛，喉結滾動，他垂眸和她對視，許久，還是輕輕拉開她的手。

“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啞聲道，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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