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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巨鳥驚濤劍墜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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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繡孤雲,更映蔚藍無際。

滄海漭漭,碧波一線,合天千萬裏。

東海之上,九艘巨船,勁風擊帆,破浪而行。船之大,就如海面上橫著的九座大山。

驪山陵,阿房宮,萬裏長城,工程浩蕩,數年來被征男子百萬不止,安然歸者寥寥。眾多大工中,卻有一項少有人知,便是自秦始皇二十五年開始造的遠洋巨船。自始皇知長生不老之事,日日盼仙,總不得遇,又因徐福久久無果,失望非常。大肆招攬術士之際,更聽些術士言,見真神者須得親往東海求仙才可,方修巨船,欲親自出海尋仙。那船龐然,處處奢華富貴,船桅亦根根精細琢磨,船艙更間間出那精工巧匠之手,恢弘大氣,駛出港灣,就是浮於海中的一座王宮。

盧生曾驅此一艘巨船出海,亦未能尋得仙藥,只帶回一部《錄圖書》。而始皇身體愈發不適,此次巡游,乃命人驅九艘巨船隨自己一同南下東海郡。兩年前,始皇曾於朐縣立石闕,乃作“秦東門”。自古帝王之墓皆坐北朝南,以南為尊,偏始皇之驪山墓竟是坐西朝東。墓之正東乃鹹陽,鹹陽正東正乃秦東門,驪山陵、鹹陽城、秦東門,橫貫東西。始皇東行之意從不曾減,此次巡游更欲於秦東門親自出海,然身體近來愈發不適,常常突地麻木無力,莫名抽搐,再聽李斯之言,終才作罷。

而此時此刻,九艘巨船正成人字形一路東往。每一艘船的宏偉皆可讓世人驚嘆,為首那一艘主船更是奢豪至極。而那主船最尊貴的望海飛廬上,此時站的兩個人,正是徐福夫婦。

“你倒還想著師兄?”徐福淡淡一笑。

王冉聞聲,疑惑地看了看他。

徐福道:“游說四方,一人之身佩六國相印,迫秦兵十五年不敢窺函谷關。你當年不是說,要嫁就嫁師兄那樣攪弄風雲撼動天下之人嗎?否則寧願獨身一輩子,誰也不嫁。”

王冉笑道:“多少年的老陳醋了,虧你記得。”

徐福道:“記得,當然記得!更記得我當年說過,我必要建奇功更勝眾師兄,不枉你選了我。”

王冉道:“何必呢?這麽多年夫妻,既已選了你,我自然也不想其他。什麽風雲天下,你人好好的,我心裏也就足了。”

徐福望向遠方之海,口中卻默默說著:“萬載奇功,毀之一旦。萬載奇功,毀之一旦……”他這般自言自語,表情黯淡下來。

王冉見丈夫出神,知他又想自己心事,也就不再多言。

蘇秦、張儀、毛遂、孫臏、龐涓,想到這些聞名天下的同門師兄,徐福總嘆然一笑,他知自己終有一日會超越他們。身為鬼谷子的關門弟子,師父曾說徐福是他最滿意的門人,更說徐福所謀之事遠蓋眾師兄所為。可惜鬼谷子說徐福欲成之事雖他人千萬世累計亦不可及,卻在將成之際,會毀於一旦,此話向來令他困惑。

自九年前說動始皇,巨資助他出海尋仙,旁人見他總空手而回,只道一無所獲,卻不知徐福每每出海所得皆豐,對自己心中所謀也愈發有把握。坑儒一事出其所料,卻好在避了過去,他知始皇五次巡游是他最後機會,終靠其鬼言巧舌之能再次說動了他。而始皇似亦將所有賭註押上,禮資數倍於曾經,數萬童男童女,兼有弓箭精兵千人,所選百工之徒皆是各行能手,更是各類谷種、農具、藥物、經史與醫藥典籍應有盡有。始皇本欲讓其多攜貴重寶物以貢仙人,徐福卻只以農耕、百工、醫藥為主,始皇以為仙人愛此,更是下令挑選秦國優良貢之。

此時,海上九艘滿載之巨船,皆聽一人號令,便是徐福。一切正按他計劃進行,順利的他自己也未想到,笑容不禁又浮上他的臉。

“你這又是什麽眼神?倒跟個小夥子似的。”王冉見丈夫沖她癡笑,如此問道。

徐福笑道:“怎的,我就不能看你了?好看我才看。”

王冉被這一說,心中樂意,卻裝不屑道:“兒子都這麽大了,我早不中看咯。”

徐福也看看甲板上獨自練劍的長鳴,道:“哪裏話,比年輕時更有韻,正是好看時候。”

徐福並非虛誇,徐福夫婦都是修道之人,多年修煉,容貌並不顯老,卻是更加滋潤。始皇亦正因徐福多年容顏不老,更有還童跡象,方敬為真人,愈加信服。

王冉頂徐福一眼道:“呵,現在倒是膽子大,也不怕我爹發現了罵了。”

徐福笑道:“師父到底已不在了,即便在,你也早已是我的夫人,看自己夫人那也是天經地義,那也不能叫修行不專了。”

徐福說完,見王冉神情黯淡,知因自己言語也讓她想起了師父逝世,也是傷懷。

那年鬼谷子自知將逝,只留徐福一名弟子在身旁,除將自身所學未傳之術相授,更留下一個遺願。鬼谷子道他晚年雲游,曾三訪瑯琊臺,每次去皆在當地領養一個幼年孤兒,共三人,望徐福將其三人收為義子義女,用心帶大,為其最後遺願。鬼谷收養孤兒之事徐福早已知,卻不解師父如此之意,因師父並非無兒女,只道是年邁後的慈悲。而這到底也是師父最後的囑托,徐福自傾力而為,用心教導撫養,王冉更是喜歡這幾個孩子,與之親近非常。這般想著,徐福望了望甲板上的憶辰,想到沒能護好映竹,心中多少又起了愧疚。

船奔於海,大旗隨風勁展。

憶辰雙臂搭在船欄,望著無垠之海。已是出海的第二日了,想起昨日出海時之盛況,著實震撼。東海濱本普通,卻因始皇親自觀船出海而大為不同,李斯誦貢仙之文,徐福跳尋仙聖舞,眾人齊唱拜仙聖曲,莊重非凡。到船出海時,海港人頭攢動,一時連山都似被那人海淹沒,那片土地全然不夠那些人站了似的。而此時,船已行遠,一切似又平靜,四圍的海不再像家鄉海水那般泛著滾沙之黃,已深藍一片。

安靜,非常安靜。憶辰曾隨徐福出海數次,知途經此處時,海面總如此,超乎尋常的平靜,讓人絲毫感覺不到船水之搖,都不知這船是否還在水中。而這一次,更是靜的詭異。

海之盡頭空無一物,憶辰的目光看回身邊,心中一動。不知何時,婉昭已在身旁不遠,也是搭在船欄,還是手持圓鏡,自顧看著。

婉昭的肌膚並不極致的白皙,看著柔和而溫暖,陽光下尤為動人。不用胭脂,婉昭的唇總是淺紅如櫻。而婉昭最美的,還是黛眉下,那樣一雙美目,明澈婉柔,情凝秋水,轉眸間藏春之芬芳,相視間掩夏之絢爛。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婉昭時的感受,憶辰永遠記得。

海風輕拂婉昭頭發,青絲隨風微揚,這一刻,美極了。憶辰不敢多言,他知自己任何一句言語,都可能讓那雙眼睛瞬間冰凍。他只願這樣癡癡地看著婉昭,一天,一年,一生,他心中,都是願意。

“憶辰!”一個粗野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婉昭蹙眉,憶辰心中亦不滿,卻還是整好表情,轉過身來。

“既有那閑工夫盯著女人看,還不如來比它一場!”長鳴的劍直指憶辰眉心,神情如劍般鋒利。

聽他這麽一說,附近幾個船士已是哈哈大笑,憶辰自然更是尷尬非常,。

“長鳴,為什麽一定要鬥劍呢,以和為貴,以和為……”

長鳴濃眉一挑,吼道:“混話!這話你都說了多少次了!你就是瞧不起我,覺著我不配跟你鬥劍,是不是!”

憶辰正欲再言,卻聽飛廬上傳來徐福聲音:“辰兒,你且與他比比,看看他這些日子有什麽長進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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