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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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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章

次日, 榆眠巷裏烈日高懸,三輛黑色的警車穿梭而過,車輪在地上摩擦, 高溫蒸騰出的熱氣呼一下釋放。

一個高大的男人穿一件短袖警服從車上下來, 警勳斜射陽光光澤,警帽很正, 堅毅成熟的下顎角輪廓出他瀟灑的側顏,他向著正對面的大門走去, 側邊同樣的警車裏下來一個女人。白手套、黑色短袖西裝、短頭發、長耳線、西柚色唇色。

女人也下車, 身後跟了好幾個拿手提金屬箱子的男女。

熱浪之中, 騎單車的聲音從石板上走過,響起一陣警示的鈴鐺聲。

陸霄推開沈閉的大門,撲面而來一股生冷的味道。

這就是那間人去樓空的房子, 陸霄剛拿到局裏的搜查證,就跟鑒證科的人一起來這裏探查了。

房子的格局與隔壁那家類似,都是前廳後院。前廳包括一個正廳,廳上懸掛逝者照片。同時, 左右還有兩個耳室,一間裏放著雜物,一間裏存著幹貨。

“那麽臥室呢…”途徑正廳, 薛渺渺提著鑒證箱站陸霄身後。

陸霄看著室內散落在地的幹貨,面色沈靜,他沒有聽到薛渺渺的發問,只是自己在考慮著什麽。

忽然一回頭, 瞧見薛渺渺的那張臉,還稍稍楞了一下。“渺…薛sir。”

薛渺渺五指在陸霄的眼前擺了擺,“餵”她一擡下頜,“剛想什麽呢?”

陸霄晃了一下眼睛,變回原本沒事的狀態。“沒什麽,對了,你剛剛問我什麽?”

“臥室——我說,兩邊都不是臥室的話,那臥室就應該在後院裏了,你在這兒站那麽久,看什麽呢?”

“先不說臥室。”陸霄忽得嗓音一沈,他擡手指了指裏面,薛渺渺從善如流把頭一探,剛探過去就聽見旁邊人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沈,他問她:“有沒有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這一幕很熟悉?

“沒……”她張口就來的一個沒字,在重新將目光放到滿地散亂的幹貨上時,戛然而止。

是的。

眼前的這一幕,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了。若不是陸霄提起,她恐怕這輩子也不願意回想起來。

不過,臨時逃跑將幹貨間變得淩亂不堪,並不是那群人的專利。也許,這間屋子的主人只是走得比較急,所以也把這裏弄得一團糟呢?“陸霄…”薛渺渺艱難的開口,“我想應該不是……”

然而,在她話音落地的這一秒裏,傳來了後院警員們的喊聲。

“陸sir!薛sir!後院有一個地下室。”

那一瞬間,薛渺渺全身一凜,下意識地猛得看向陸霄。後者的目光筆直地落入她的眼底,裏面森寒無比。兀得,他的肩膀撞在她的肩膀上,她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再回過頭時,只見他奔跑的背影,倉皇得一如當年。

當年薛渺渺跟陸霄還未相識,因為生性嫉惡如仇加之鑒證需要,就跟著警隊去了那座大山。作為隊中的女人,她那時是和同事呆在不遠處的安全地帶拿望遠鏡偵察情況的。人販子的據點被端開的時候,那個身先士卒跑在第一線的人就是陸霄。

他最恨人口拐賣,尤恨拐賣女人的畜生。三年一別,萬千時間一去,世間頑疾卻不改分毫。

薛渺渺低低地嘆口氣:“難怪你剛剛在幹貨間站了那麽久,原來是看到了似曾相識的一幕。其實明明這世上存在那麽多的原因,可以讓一個儲物間散亂無比,卻沒想到,今天見到的這個,又和三年前是一模一樣的原因。”一模一樣到,她一開始根本就不願意往那方面想。

那麽他呢?薛渺渺忍不住猜測:陸霄究竟是有多麽忘不掉洵郁姐,才會這樣草木皆兵。

恐怕,已成魔障了吧。

一絲淡淡的苦澀在薛渺渺的心間滑過,她低頭瞥了眼自己手裏的鑒證箱,一拔腿,往後院跑去。

·

房屋的後院裏栽了幾棵半死不活的樹,她一過去,眾人聞訊擡頭喊她:“薛sir。”

她見周圍沒有駱承川和陸霄的身影,左右快速逡巡了一下。“駱專家和陸sir呢?”

於靜停下手裏的工作,拿鑷子點了點側邊的地下室,說:“駱專家第一個下去的,陸sir來了,也下去了。薛sir…你也要下去看看嗎?”

當年的場面在於靜的聲音中紛至沓來。那都是些太過可怖的回憶,薛渺渺一時竟然有些腿軟。

好在這時——

“嘿”一把小鏟子插在了泥土裏,駱承川爬了上來。

薛渺渺上前一步,伸手將駱承川拉上來,探著脖子看黑洞洞的底下,語氣也有些低緩,不見平日意氣,她說:“下面…陸sir呢?”

駱承川睇她一眼,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來公示道:“陸sir還沒上來,估計還要一會兒,至於底下……”他頓了一下,說出一個成語:“人間地獄。”

其實下面的場景,不用想想,眾人也知道是非人的。但真當這個平時用來吐槽用的四字成語被駱承川說出來時,眾人還是覺得有一股透骨的寒意。

“從下面的情況來看,底下應當是一個類似於後.宮的場所,就像是一個犯.人運用一些手段騙來妙齡女子,豢養侵.犯。現場的洞穴裏從一些簡易的化妝品和服飾來看,被豢養者還有階級之分,很明顯,那些人可能因為長期的虐待而患有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在所有人靜默之際,一道平靜得可怕的聲音冷靜地分析開來。眾人下意識往聲源處看,只見陸霄單手撐住地面,借力瞬間,一躍而上。

他拍了怕手,俊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大家應該都知道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也就是被害者對於加害者產生情感,非但不怪罪,甚至會反過來幫助加害者的一種癥狀。”這種癥狀的發現起源於1973年。當時瑞典有兩名匪徒搶劫銀行,挾制人質,然而人質獲救後卻對警方產生敵對情緒,甚至不惜四處奔走為犯人求情。

“地下室裏有女人打鬥的痕跡。相信在長期的禁錮性.侵之後,有部分女人對犯人產生了情感。這些女人經過長期囚禁,身心都處在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狀態。只要此時,犯人對其產生點“照顧”,她就會獲得安全感,優越感,甚至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更加愛犯人。駱專家剛剛在地下室裏也跟我分析過,這裏的深層土質才是孟瀟瀟指甲縫中的物質。也就是——這裏,才是孟瀟瀟不顧一切逃離的場所。”

“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薛渺渺看著陸霄,“孟瀟瀟之所以赤身裸.體甚至主動獻身,可能就是為了逃出此地而故意為之,目的是為了降低囚禁者的警惕心。”

陸霄點點頭。

孟剛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有些不明白:“所以陸sir,薛sir,也就是孟瀟瀟的案子是非法囚禁了?”

這話話音一落,突然,一只棕皮小狗汪汪叫著從狗洞裏鉆了進來。

“汪!”小狗一聲長叫,跳躍著從人群的腳面上跑開去,一路向著大門的方向狂奔而去。

突然,一道疾風從陸霄的身邊閃過。

薛渺渺和駱承川幾乎是同時跟著那條狗不要命地狂跑起來。“你們先在這邊呆著,我跟駱專家很快就回來。”丟下這句話,薛渺渺幹脆丟掉了半坡跟的黑皮鞋,光腳上陣,一路疾馳。

於靜看著他們的背影,十分不解:“這種時候追什麽小狗玩啊。”

李叔倒是頗有見識:“這小狗看來很熟悉這裏,沒準他們能找到什麽別的線索。”

而那一邊,薛渺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雙臂撐腿和海港邊的小狗四目相對。“你跑啊,你繼續跑啊,累死我了。”

小狗瞪大了眼睛,晃頭晃尾,汪汪汪叫個不停。

駱承川體力優渥,臉不紅氣不喘。他筆直地站在那裏,一陣海風迎面吹來,臉上的汗水一通吹散,帶起一陣涼意。“你看——”他的聲音傳入薛渺渺的耳中,後者帶著幹紅的臉支撐起身體來。

漫無邊際的海水在陽光下泛著銀色的光澤,水中起著淡淡海霧,隱約可見船只漂浮的身影。木質的港口邊巨輪停放。

“這是……”遠闊的景象倒影在薛渺渺的腦海裏,她說著話,白色的熱氣在溫度下清晰可見,她瞥了眼狂叫的小狗,語氣有些不可思議:“它把我們帶來了港口。”

·

而那一邊,陸霄接下薛渺渺打來的電話。

三分鐘後,兩人結束了交談。陸霄迅速撥了另一個電話,冷靜地對電話裏的人道:“榆眠巷請求一支挖掘隊,是的……我們今天就能把現場證物采集的工作完成,明天挖掘隊就可以過來……不用不用,只要挖地下室周邊的地段就可以,我們這裏有地質專家會稍微指導一下大家的。”

掛下電話,陸霄臉上的表情仍舊不那麽輕松。

他的下屬小何走過來,猜測道:“陸sir,是薛sir那裏找到了什麽新線索了嗎?”

陸霄轉過身來,沒有說話,良久,深邃的目光輕輕落在了一旁的地下室上,他的唇角牽動了一下,說:“再陪我下去一趟。”

34章

小何仰望著這個被警隊中人稱之為第一隊長的男人,驀然之間,也想起了當初洵警官與隊長比肩而立的樣子。“哦。”小何繃直了唇線,點了個頭。

陸霄扶正警帽,走到地下室邊,順著垂吊的粗麻繩一路向下。下屬小何,隨即跟上。

地下室裏的光線十分微弱,卻像是螞蟻巢穴一樣有著眾多的孔室。陸霄踏進一間孔室內,發現木桌上有一面碎鏡子和一支看不出牌子的口紅。一根金屬桿子戳在孔壁兩端,就是一根極為簡單的衣架,架子上面有三兩件短袖,幾條裙子,不見內衣。

小何的目光周旋於這些東西上,這些晦暗的存在似乎也一點點將這個小警官眼裏的星辰掐滅。

“走了。”一道低低的嗓音。

小何聞聲擡頭,只見陸霄背過身子,大步往外邁去。

看了看上司遠去的背影,小何站原地,眼神仍舊沒法從室內場景上完全剝離,終究是遲疑兩秒,最後才轉身跟上。

進入另一間孔室。

小何註意到:這間孔室並沒有上一間“奢華”。木桌上沒有鏡子,也沒有口紅,甚至連遮體的衣物都沒有。

再往後。

再往後。

一樣如此。全都沒有第一間的“豪華”。

小何不明白了:“陸sir,既然是後.宮,為何最受寵的那個人會有衣物穿呢?難道赤.身.裸.體,不正是案犯所愛的嗎?”

仔細觀察周圍情況的陸霄,聞言,停下了均勻的步調,他轉過頭來,在昏暗的光線裏,視線平靜。最後,極盡諷刺地嗤然一笑:“何警官,這才是案犯令人發指之處。你看到了嗎?這裏從裏到外都顯示著區別。最受寵的那個有衣物、有口紅、有鏡子。她的不同尋常如此明顯,她一定以為自己與眾不同。但她想錯了。並非赤身.裸.體才是男人所愛。何警官你這一問恰恰問到點子上了。”

“衣不蔽體——穿衣卻無法遮蔽自己的狀態,恐怕才是案犯的趣味所在。”

小何腳底一陣生寒。三年前人口拐賣的案子,他因差沒有親自參與。原以為陸隊長這些年平靜下來,卻未曾料到,他在無人的時候,研究了多少相關案例。

不過短短三年,當初那個連臟話都不講的陸隊長,如今說起案犯的趣味,已經這樣直白利落,一針見血。

“陸sir!”昏暗光線裏的一道女聲突然打破了此時的沈寂,破光而來。

陸霄一擡頭,看見薛渺渺的那張臉。

薛渺渺拿著手提箱子,仍舊是短袖黑西裝的打扮。她身後跟著駱承川,不知為何,臉色有些發白。“陸sir,已經差人在查最近的船只來往記錄了,相信很快就能知道案犯的信息。”

陸霄點點頭。薛渺渺身後的於靜和孟剛喊了他一聲陸sir。

於靜打開手中的小手電,上下照了一下,“那個…薛sir,我跟孟剛先去搜集物證了…孟剛,走。”

“謬姐,我們先過去了。”孟剛拍了一下薛渺渺的胳膊。

薛渺渺點點頭,將手中的工具箱一提,沖陸霄道:“那我也去忙了。”

“去吧。”

一個眼神,薛渺渺就轉身離開。她踏入最近的一個孔室,打開工具箱,重新套上白手套,進行現場的血樣檢測。

她半蹲在那裏,光影落在地上,雖然內心仍舊不敢面對這樣的場景,卻仍舊為了工作,直面恐懼。又是那個專註到無人可敵的薛渺渺。

·

爬上地面。

又經過一整天的忙碌,很快,就到了傍晚的時候。

此時夕陽西沈,陸霄從房子裏走出來。

即便是想起了當年的痛苦,但他也和薛渺渺一樣,工作能力仍舊在線。從在垃圾桶裏發現孟瀟瀟,到現在找出這個骯臟的地下室。一條條線都在他的腦子裏羅列地清清楚楚。

五點的時候,薛渺渺被駱承川拉出去吃晚飯。吃完了,她這個拼命三娘就緊趕慢趕去實驗室做鑒證去了。

刑偵的幾個兄弟在完成今天的工作後也被他勒令下班休息了。這一場敵暗我明的戰鬥,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大家還是要養精蓄銳。

現在。陸霄的視線在對面微弱的小飯館燈牌下打轉,打算就去斜邊的那家面館解決自己的晚餐。

楊蔓原本叼著根吃完的冰棒棍倚靠在墻邊。

她從中午從小混子那兒知道陸霄在這兒時,就特地坐公交來了榆眠巷。垃圾桶裏三根冰棍,兩包薯片,就是她今天一下午的戰果。

沒想到,剛瞇一會兒眼睛,陸霄就已經出來了。

“餵!”她一個準確的拋物線,把幹涸的冰棍往陸霄身旁的大垃圾桶裏重重一丟。

咚。

陸霄只覺耳邊有風,聞訊回頭。

霞光下。少女穿一身白色無袖過膝裙,綁著幹凈的馬尾辮站在原處,手部還保持著扔東西的姿勢。

“我說,餵!陸霄,你不準走。”

她仰著下巴,像一匹風中的小紅馬,桀驁不馴還唯我獨尊。好像,這一招,從來就沒失效過一樣。

陸霄只覺得幼稚。所以他轉身就走。

走開的背影落在楊蔓漆黑的瞳孔裏,她大腿一邁,預備百米沖刺。

下一秒。

哐當。

楊蔓:“……”是哪個小子建議她穿這種窄圍流蘇仙女裙的。

跑都不好跑。

看一眼困住她雙腿的裙子,楊蔓靈機一動,往隔壁店鋪裏一鉆,拿起剪刀,順著右腿刺啦往下一滑。

布料碎開。

“買你一件上衣。”扔下兩百塊錢,拿起附近的牛仔褂,腰間迅速打個結,楊蔓沖刺出去。

等陸霄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上身一件蕾絲無袖衣,下擺自制牛仔裙。自顧自問老板要一碗面,往他對面哐當一坐。

他拿筷子夾碟中小菜,她的筷子夾住他的,阻住去路。

陸霄終於擡頭:“小姑娘,你今天又來幹什麽?”

楊蔓露出一點笑意:“還能幹什麽?喜歡你唄。”

“我不接受。”

她繼續桀驁:“那我也不停止。”

她用閑著的一只手給陸霄滿上一杯酒,倏然松開筷子,夾起一箸小菜送入他的碗裏,又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他說:“我喜歡你。”

陸霄幹脆低頭吃沒有被小菜碰到的那一頭。

小姑娘又夾一箸,壞心眼地放入他正在吃的那一邊。

他擡頭。

她撐著下巴,一字一句唇形清楚:“我喜歡你。”

啪嗒。陸霄放下手裏的筷子,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撿出一張十塊往外走去。

他站在熱氣繚繞的門前鍋具旁,將手裏陳舊的錢遞給老板。“那邊的兩碗面。”

楊蔓站在他身邊,只見煙霧之中,一個身形高大,警帽夾在手肘的男人和一個手沾面粉的店主一來一往。

那一瞬間,她有那麽一丟丟的愧疚,想了想,左右環顧一圈,越過不成文的小馬路,跑了出去。

再回來的時候,陸霄已經重新去工作了。

小姑娘擡擡眼,撕了根棒棒糖,仰望著天上隱約的星子,鼻腔裏哼著不知名的曲調,靠著墻,依舊等著他。

晚上十點左右,陸霄結束工作從門裏踏出來,下意識往門邊看的時候,就見到薄薄的月光下有一只“小白貓”佝僂著身子,靠在墻邊睡著了。

好歹是個女孩兒啊。他低低地搖了搖頭,原本打算走開,終究還是回了個身,走到了她的身邊。

“哎。”陸霄推推她肩膀。

楊蔓只覺得哪個殺千刀的在搖她,她困得不行,張開那雙貓一樣的眼睛,第一眼看見一張棱角分明的硬漢臉。

一瞬之間。

她臉上洋溢出了昏睡沈沈時的那種笑容,嘩一下雙手擡起,七七八八的小零食從縫隙中一個一個往地上落,像流光一樣。

她就這麽仰面看著他,抻著零落的零食,眼裏倒影著朦朧的月色,張揚地說:“陸警官,全部,全部,都是你的。”

月影撞在黑墻上,她笑起來時竟有醉酒般的感覺,眼瞳清澈,臉頰嫣紅。

這分明是曾打架鬥毆的不良少女,卻不知為何,眼睛卻純粹得好似最乖巧的高中生。

就像她的打扮:仿佛早已因為某些原因而刻意脫胎於電視劇中五顏六色頭發的不良少女人設。

唯有眼底的狡黠透著張揚明麗。

陸霄怔了一下,視線落在一地的零嘴上,問她:“你在這兒等著,就是為了給我這個?”

她徑自剝開一個士力架,不由分說塞入他的嘴裏。與他四目相對,笑容得意揚揚。像是在說:我等到了。

士力架在陸霄的嘴裏泛出甜味,他看了一眼她,牛仔外套或許是被路過的人拿走,早已不知所蹤,原本流蘇的窄圍裙被她剪出一條大口子,她窩在那裏,一根一根的流蘇覆蓋在她雪白的大腿上,打眼輕輕一瞧,就是大腿根部。

陸霄移開目光:“小姑娘,你的牛仔外套呢?”他問。

楊蔓雙手在地上一圍,在夜幕裏撈起一大把零食,捧著,擡著下頜往陸霄眼睛裏望。倏然,她一笑,“不知道。”

她在這方圓幾裏都是“有名人物”,別人礙著信哥面子不敢動她,但趁其不備撿些便宜的也不是沒有。

東西沒了就沒了唄。

只要她剛才死抱在懷裏的吃的在就好啦。

陸霄卻不知道此事,他眉一擰,緊緊盯著小姑娘,拿她沒辦法似地問:“你家在哪兒?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去。”

楊蔓沖他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驚訝地問:“陸警官,難道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邀請我回你家嗎?深夜少女,可是很需要保護的呀。”

陸霄緊緊盯著她的臉,把剩餘的士力架迅速搞定,嗓音隔離,“你還是自己坐地鐵吧,跑快點,應該還來得及。”話落,又看她一眼,忽得——單手解開自己的襯衣紐扣,一手一拉,一氣呵成。

白色襯衫在夜空裏一瞬散開,楊蔓始料未及,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男人看了。

“警服不能給你,襯衫你圍著。”說話間,他俯身,在她腰間迅速打一個結,警服外套掉在地上,她的雙眼緊緊落在他弓起的有力脊背上。

“陸警官。”他為她弄襯衫裙的時候,楊蔓舔舔嘴唇喊他稱號。

此時,月影晃動,他聞訊仰頭。

她正垂著含笑的眼眸,盯著他的眼睛。

夜風嗚嗚。

小姑娘的脊背抵在墻壁上,她唇角上挑,對著這個因故光著膀子的男人眨眨眼,嗓音含笑,像是在講笑話,又像是在引誘。

“餵,我回你家,真的不成嗎?”

嗓音落入耳廓,陸霄即刻松開那個由自己襯衫打成的結,抄起地上的警服,穿上,轉身就走。

小姑娘一個人在原地跳腳,招招手,一聲聲喊:“餵!餵!陸大警官!我說真的!”

被叫的那人迅速上車,旋即,將車開走。

看人走得幹凈了。站在月華之下的楊蔓停止了原地蹦跳。如果今晚這裏有好事者觀摩全局的話,應該就會發現,這個看似不要臉的小姑娘,從始至終都站在原地蹦跳,沒有上前一步跑去追人。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剛剛是在調侃,也很清楚——

真正上心了的人,不應該用那種下三濫的方式去追。

只是……想想陸大警官剛剛露出來的好身材,楊蔓開始後悔。

現在去追,可還來得及?

她唇畔一笑,卻轉身跑向了地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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