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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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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渺渺唇角一勾:“我就知道是你。”

有一絲驚訝在駱承川的眼底閃過,轉瞬,他了然地笑了。

板寸頭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麽把持這個場面了,倒是薛渺渺率先一笑,她走上前來,向板寸頭伸手:“你好,我叫薛渺渺……上回……”她唇角牽動,“好像沒有見過你。”

“是沒有見過。”板寸頭深吸一口氣,“那天我在學校。沒事的時候我才來這裏實習。”

板寸頭個子不高,臉上稚氣尚存,薛渺渺坐下,問:“高幾了?”

“高三。”

“今年的高考生啊。”

“嗯。”板寸頭一邊坐下,一邊下意識苦著臉往駱承川那邊看了眼。薛渺渺當下明白了,板寸頭多半是高考分數不理想。

果然,隨著椅子撤開,一道愁緒的嘆息從對面傳來。

正是板寸頭的。

板寸頭雙手握著一個長玻璃杯子,像是煩惱盡數湧上心頭,原本活潑的表情蕩然無存,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唉了聲:“原本還想著填不了學校就在呂叔這邊幫忙,現在真是愁死人了。”

說完,嗓音都啞了些。

完全是忍不住哭腔的狀態。

駱承川起身坐到板寸頭邊上,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板寸頭回過頭來。

駱承川俯視著他通紅的眼睛:“怎麽,被戳到傷心處,想哭啊。”

板寸頭聞言登時別扭地轉過頭去,他強辯:“有什麽好哭的,我可是一個男人。掉眼淚多沒面子。”

駱承川唇角一挑,無聲笑了。

他聲色溫沈,含著笑意,問他:“那你告訴我,男人是不是人?”

板寸頭一時啞然,身體僵了一下,“是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男兒有淚不輕彈!”少年終歸有意氣,把書上的話當做道理講給駱承川聽,說得底氣十足。

駱承川只輕輕地把目光往薛渺渺那裏一遞,渾身上下的成熟氣度一覽無遺:“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淡淡地重覆著板寸頭的話,笑意漫上眼角:“可你知道下一句?”

“只是未到傷心處……人只要傷心了,哭也就是天性。那些什麽男男女女只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的框子,聽聽就好,不必當真。”

“不必當真?”板寸頭終於把頭轉了回來,仿佛世界觀都被摧毀了。

駱承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斟酌了一下說:“當然了,如果一直哭哭啼啼也確實看上去不那麽好看。但,要是真的難過了,也不用一直忍著。”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或許你這樣的大人當著我的面說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呢。你自己難過的時候哭嗎?”

“哭啊。”駱承川的眼睛落到薛渺渺那兒,“問你薛姐姐。”他說:“我哭的時候,她可都看見了。”

“真的啊?那你豈不是丟死人了。”

駱承川的眼前浮現出林微的那張臉,輕輕搖了搖頭,他對板寸頭說:“等你再大一點,你就知道,為珍貴的東西掉眼淚,在任何時候都是一點也不丟人的。哭,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重要的是,你知道你在為什麽哭。”

板寸頭還是有點不相信,他特意盯著薛渺渺的眼睛:“你真的一點也沒嘲笑他?”

“有什麽好嘲笑的呢。”薛渺渺單手撐著下巴,反問回去:“那是他的人生,哭還是笑,我都不能橫加幹預,也沒有資格評判嘲笑。”

“反倒——”薛渺渺眼瞼輕輕地收縮,“我會欣賞他。”

因為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背著深愛的女人哭得稀裏嘩啦,卻又在面對她時表現得雲淡風輕。

壓抑一切,為難自己,只為求得對方的一個心無旁騖、一個不必內疚、一個不必哀痛。

·

板寸頭不是很懂,他沒精打采地耷拉下去,整個人趴在桌上,搖了搖手,有氣無力地開始下逐客令:“好吧好吧,你們的世界我不是很懂。總之,這個點是我要打烊休息的時候了,你們回去吧。”

薛渺渺用眼神無聲地詢問駱承川,駱承川仍舊坐在原地巍然不動。

板寸頭下巴墊在手臂上,臉一擡:“這個大哥哥,你就不要想了,我說了不會讓你檢查這裏,就不會讓你檢查的。你還是死心吧,跟這個姐姐一道回去。”言畢,板寸頭下意識地瞥了眼右側方,後院的方向。

這一動作被駱承川和薛渺渺同時捕捉到,但兩人都不動聲色地沒有表現出來。

兩秒後,木椅一動,駱承川站了起來:“好吧。”他說:“那我們就先走了。”

“再見。”板寸頭趴著腦袋。

“再見。”薛渺渺也站起來,和駱承川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

後院矮墻前。

薛渺渺估算了一下眼前的水泥墻壁,墻壁上方的玻璃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光:“那個小孩兒還挺奉公職守的。”

“是啊。”駱承川用拇指和中指的寬度丈量著水泥墻,尋找突破口:“你沒來之前我想盡辦法旁敲側擊了好久,差點打起來。幸好你張口就是一針見血。”

薛渺渺繞到蔥郁的樹後面,仰頭看樹的高度以及上面枝幹的生長方向:“你可別冤枉我,我沒打算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我知道。你這種人,不可能故意的。”

“我這種人?駱先生,我這種人是哪種人?”

“好了。”一聲短句,伴著駱承川跳高拽一下枝幹,又扔開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他轉眸,擡眼:“南邊那塊的碎玻璃很少,我先從樹上爬上去,你要不就在這等,要不跟我一起上去?”

“一起上去……誒……不是,駱先生,我是哪種……”

駱承川好似沒聽到,他爬到樹幹上,回頭,伸手,“要不要拉你一把?”

薛渺渺熟絡地蹬掉高跟鞋,搖頭,“不用。”

駱承川爬到樹枝與樹幹的交匯處,薛渺渺吃力地拽住一根樹枝,腳早已破了多處。

駱承川往前挪動,薛渺渺嘿得一使勁兒,成功到達駱承川剛剛站的那處地方。

此時兩人相距一拳,風從右方吹來,汗珠被吹走,留下一片清涼。

薛渺渺剛抹一把汗,一瞬不瞬盯著駱承川的背影,忽得聽見——

“那種……非常可愛的人。”

差點腳下一滑,薛渺渺輕叫出聲,駱承川眼疾手快,反手就是一抓,薛渺渺的指甲在他的胳膊上劃出長長的口子。

她汗津津地仰臉。

風吹過他短削的頭發,他看著她笑:“就是有時候,容易犯蠢。”

“是你嚇我。”她不滿,辯解。

“嗯?”他往前繼續爬。

“說我……”薛渺渺一邊跟著爬,一邊幾乎咬掉舌頭:“可愛。”

“我不是第一次說啊。”駱承川抓著墻體下滑,到一定高度,倏然一躍,落地。

薛渺渺緊跟其上,利落落地。

駱承川還是極為紳士地扶了她一下。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下,“不習慣。”

駱承川:“哪個?”

薛渺渺:“兩個都有點。”

駱承川二話不說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無論習不習慣先跟我走,你沒穿鞋,我走前面幫你探路。”

薛渺渺掙開:“我走過比這更崎嶇的路。”

“我知道。”駱承川聲音一頓,回眸看她的眼神裏帶著海風一樣的沈靜:“幾年前,你們剿了一窩人販子,山路到最後,鞋破了,光腳救人。”他垂眸,看到她腳底附近結痂的傷口。

薛渺渺本能地將醜陋的腳往後一縮,也隨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自己的傷口。

驀地,一抹溫熱襲上來。

“但這——可不是剿匪。”他身材高大,倏然如旋風般過來,刷得一下把她抱起來。“在我這兒,你是女孩子。”

“但是駱先生……”

“待會兒就放你下來。”他壓低聲音。

“待會兒——過了這邊的草堆、石塊,到了平地,我就放你下來。”

風簌簌吹著兩人的短發,晃動起她長長的耳飾,薛渺渺看他一眼,低低地:“哦。”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謝謝。”她仰頭。

“不謝。”他低頭。

而後兩人在後院小心找了一圈線索,但並沒有尋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駱承川看著赤腳的薛渺渺,忽然問她:“已經一個小時了,要是無功而返怎麽辦?”

“那就找另一條路。”

“沒想過放棄嗎?”

駱承川輕輕拉開書房的門,薛渺渺躡手躡腳跟進去。

駱承川打開一個鐵盒子,看到滿盒子的郵局信件。

薛渺渺站在駱承川的旁邊:“因為沒死啊——只要我活著,就不會放棄。”

“那麽喜歡沈冤昭雪?”

“沒有,只是放心不下。”

我想知道案發現場為什麽會有呂東平的衣料纖維。

我想知道那一場苦心孤詣的挫骨揚灰裏究竟藏著怎樣的感情。

還有。

喬惠芳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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