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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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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語萱進屋,閔鈞微微一笑,他不急著離開,把車子停好關上引擎,他走出車外擡頭望向莊家的二樓。

莊語萱需要時間消化兩人結婚的消息,他也需要。

他有對強勢的父母親,他們對待孩子的教育方式很一致,從他出生那刻起,他們已經幫他安排好一輩子要走的路。

路很長,風景也不壞,但他不能左顧右盼,只能擡頭挺胸用比別人更快的速度朝目標前進。

他念最昂貴的幼稚園,請最好的家教,他讀美國學校、出國深造,然後回國進入自家公司上班,接下來,應當理所當然的和父母挑選的女人結婚。

「喜不喜歡」從來不是他人生中的選項,他只有一個選項叫做「服從」。

青春期的他沒有叛逆過,當然兒童期、成年期也沒有,他是天底下父母最喜歡的那種孩子,但如今他痛恨自己的服從。

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叛逆—— 在母親傳資料給他的同時。

資料上有個名字叫做盧欣汸,家世背景都很優,學歷很高,據說性情品德也好得不得了。

他應該乖乖地在下一次的宴會裏主動去接近盧欣汸,分析她然後和她交往,兩年或三年的交往期吧,之後結婚替家族創造更大的獲利。

是因為這份資料讓他不耐煩,臨時起議決定叛逆的嗎?閔鈞不太確定,但結果是—— 他結婚了,和一個初識的小女生。

事實上,他早就認識盧欣汸,她是他的學妹,一個傑出優秀,並且很……要強的女人,她被制造出來的程序和自己相差不大,可以喊她「陸閔鈞PartⅡ」,他連自己都不喜歡了,怎麽會喜歡PartⅡ?

過去二十三年,他以一種機器人的型態生活著,喜歡不喜歡,討厭不討厭,快樂不快樂,情緒這方面的事不常在生活中出現,所以他不清楚「喜歡」是什麽樣的感受。

但,語萱讓他印象深刻。

他對舞臺上的她驚艷,才十八歲就可以這樣漂亮、這樣有才華,他相信二十八歲的她一定會成為男人競相爭逐的對象。

他只是想到後臺和她談談出國念書、獎學金這方面的事,他有意栽培、延攬她為自己做事,卻沒想到會撞到那一幕—— 拉扯別人的頭發、對人拳打腳踢的莊語萱,比舞臺上的她更搶眼,有一句臺語可以貼切地形容他的感受,就是—— 他被煞到了!

他的眼睛離不開她,她的美麗、她的狼狽、她的委屈、她的憤怒……她是那樣的鮮活清楚、那樣生動活潑地烙進他心底。

提起結婚,只是一時興起,他並沒想到語萱會點頭同意。

可是在她同意的那刻,他的心……居然妥貼了、踏實了,被「資料」弄得滿出肚子的煩躁瞬間消失,他整個人瞬間輕松起來。

隨著載她進戶政事務所、領表、登記,每個步驟都讓他更確定這是他要的。

很幼稚?他居然要靠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女生來表達自己的叛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麽沖動沒腦,但他就是沖動了、沒腦了,並且……解禁似地快樂了。

她問他後悔嗎?

他篤定搖頭,快樂這件事只會讓人盲目追求,不會後悔的。

接下來呢?假戲真做還是和她簽下一紙婚姻契約,他助她完成夢想,而她當他的擋箭牌?

微微一笑,這時,樓上傳來的爭吵吸引他的註意,幾句嚴苛的批評讓他皺了眉心——

你有什麽好的?除了一張臉外,有什麽能耐勾引陸閔鈞那種男人……

靠近、細聽,越聽濃眉蹙得越緊,閔鈞深吸氣,想敲開那扇鐵門。

心有靈犀似地,鐵門居然自己開了?他有超能力?

他還沒調侃完自己,就見語萱彎著腰從鐵門下面鉆出來,逃難似地往外奔。

在哭嗎?見語萱蒙著臉朝反方向跑,閔鈞一楞之後,迅速追過去。

追得近了,他聽到她的啜泣聲,心微微地抽著。

他抓住她的手臂往後扯,語萱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拉進一個寬闊的懷抱。

直覺掙紮卻掙不脫兩只強而有力的手臂,猛擡頭,她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丈夫。

啊……丟臉死了,他為什麽還沒回去啦?

她不掙紮了,反而把頭埋進他懷裏,如果這是洞,她願意往上面填土,等明年春天生根發芽後,再用另一副面貌對他。

閔鈞後悔,不應該讓她自己回去面對親人的。「委屈了?」

她沒回答,但情緒被這三個字勾起。

對啊,世界超級大委屈!

交往五年的男朋友變成死黨的入幕之賓,夢想與未來被婚姻取代,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企圖在母親身上得到安慰,沒料到她得到的卻是「斷絕母女關系」。

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以為自己沒有淚腺這個構造,沒想到……委屈、傷心令她放聲大哭。

閔鈞認識語萱多久?不會超過十二個鐘頭,卻已經見識過發光發亮的她、倔強不屈的她,委屈哀傷的她,以及哭得像個無助孩子的她。

很鮮活的小女生啊,有這麽豐富樣貌,誰說他的新鮮感不會長久。

他低聲說:「走,我們回家。」

他的家很……很漂亮?很先進?很冷清?

每個形容詞都是正確的,卻也都不完全正確,房子很大將近一百坪,光是他的浴室就比她的房間大很多。

這麽大的房子只隔成三房兩廳。客廳、餐廳,書房、健身房和主臥房,所以每個房間都空曠得……難以形容。

一個主臥,代表他獨居,沒有與家人同住。

手指撫過的任何小角落都摸不到灰塵,代表他有潔癖。

而屋裏的家具擺設高級卻簡單,沒有多餘的物品,代表他極自律。

人家說,什麽人養什麽狗,可不可以以此推論什麽人住什麽屋?

「你要先洗澡還是我先去?」

「我先……」飛快出口後,語萱想起什麽似地停頓一下,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問:「我可以先嗎?」

誰會狠下心拒絕一身狼狽的女人?

外面光線不足,只看見她的臉頰是腫的,進到屋子電燈大亮,她手臂上橫七豎八的傷痕清楚到讓人觸目驚心。

岳母下手真重,他應不應該為老婆申冤,跑去打家暴專線?

「你先洗吧,我還有一點公事要處理。」

他體貼地領著她走到房間裏,十幾坪的房間旁邊連著一間很大的更衣室,衣服不多只有三成滿,更衣室後面接著浴室,浴室外面是陽臺。

這間屋子很大,包括陽臺,陽臺有采光罩,擺著洗衣烘衣機,還有大大小小的盆栽,沒有人澆水,葉片下垂,奄奄的出現缺水現象。

他在更衣室裏面找出長T和未拆封的男性內褲遞給語萱。「先將就一下,明天再去采購日常用品。」

「謝謝。」

他帶她走到幹濕分離的浴室,指著墻上的大櫃子說:「裏面有盥洗用具,需要什麽自己拿。」

「謝謝。」好像除這兩個字外,她找不出其他可以應對的話。

他點點頭,退出浴室。

關上門,語萱看一眼四周,這是個陌生環境、陌生的男人,她應該緊張的。

如果想像力不壞,她會聯想到藍胡子、殺人魔之類的故事情節,也許到了明天清晨,她會發現自己腎少一顆、肝臟少一葉,整個人被泡在冰水中。

但是……並不,這個陌生環境加上陌生男人,竟讓她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獲得紓解。

閔鈞站在書房裏,他應該習慣性坐下、習慣性地打開電腦或取出一本書閱讀。

但是沒有,他來來回回地走著,走了十幾趟,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他心底隱隱地帶著一絲說不出口的喜悅,當然,這種感覺不尋常。

正常的他應該開始計劃如何跟父母提這件事,如何在打消兩家聯姻想法的同時,還能繼續進行事業合作。

但他不願意想,只想……在幾分微甜的氣氛裏,靜靜地享受著。

可惜他的運氣不好,就在他進行「不尋常感受」時,手機響起,是他的母親。

「媽,這麽晚了有事?」

「收到我傳過去的資料了嗎?」陸母的口氣輕揚,心情相當好。

「收到了。」

「空出時間,我安排你和欣汸見面。」

「恐怕不行,除非媽希望我犯下重婚罪。」他直覺回答,沒有透過縝密的計劃,因此他母親當場爆炸——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已經結婚了,在今天下午。和盧家合作的企劃我會繼續進行,但如果這些計劃必須以結婚為前提,那麽恐怕得終止了。」

閔鈞淡淡一笑,帶著刻意的挑釁,但他心底沒有臉上表現出來的這樣篤定。

「你是故意的嗎?我早上才傳資料給你,你下午就結婚?」

他想三秒鐘,回答,「我是故意的,如果媽無法忍受的話,我願意離開億新。」

「你敢!離開億新,你就什麽都不是,你的房子、車子、存款,一夜之間將全數消失,你會變成可憐的平民百姓,不對,你會比他們更可憐,因為你不曉得普通人是怎麽過日子的。」陸母恐嚇。

她能不能威脅到閔鈞?答案是肯定的,連公車、捷運都不會搭的人,有什麽資格談獨立?

閔鈞靜靜聽著母親的威脅,心頭明白,想獨立?就得培養更好的實力,否則這輩子他都只能當父母親的乖兒子。

在母親喋喋不休的發洩過後,他掛上電話,然後向陸閔泱傳出一則訊息——

網游公司要加速進行。

語萱洗好澡了,她有點慌,她和閔鈞一樣來來回回在屋子裏走,這麽大的房有利於散步運動,但和現在相關的運動不是散步,而在是床上進行、雙人的那種。

今天是洞房花燭夜。飯,一定要炒,還要用熱鍋加上大火,炒得轟轟烈烈,炒得纏綿悱惻,可是……他們真的很不熟啊……她要怎麽開這個頭?

她清清嗓子,問:「你覺得在進行某項運動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建立一點小交情?」話說完,語萱對自己翻白眼,她原地跳三下。「莊語萱,你耍什麽白癡啊,使用者付費有沒有聽過?人家都付費了,還不給用,他可以告到消基會的。」

啊……她低叫一聲,把一頭半幹的長發揉成雞窩。

所以要說……

頭發一甩,她半仰脖子做出一個撩人動作。「老公,來驗貨吧,十八年未開封的全新貨色,保證是A級品。」

垂頭、喪氣……講什麽鬼啦,說不定陸閔鈞閱人無數,正牌貨已經吃到膩,A貨算什麽。

「算了、算了,直接說‘關燈!上床!好膽賣走!簡單扼要’。」

兩只手在半空中揮不停,語萱突然蹲下把自己死死抱緊,用力搖頭。「是歡迎光臨,不是更扼要!」

她糾結老半天,決定不管了,用力站起來展開手臂轉圈圈。「祝你洞房花燭夜快樂,拆禮物……」

圈圈轉一半,兩個人忽然面對面,閔鈞已忍不住噗地笑出來。

他在那裏站多久了啦?!

語萱想死、她超想死,二話不說跳上床用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裹緊緊。

心情被母親弄得很糟的閔鈞捧腹大笑,而且一笑就停不下來,抱著肚子,他笑到胃痛。

半晌後,他走到床邊拍拍她的背。「出來。」

搖頭,死命的搖,語萱的臉在棉被下皺成老太婆。

「你不出來,我怎麽拆禮物?」

「我不當禮物了……」

她的哀怨惹得他大笑不止。

「好吧,我要驗貨了,快出來,A級、B級得要驗過才算數。」他去扯她頭上的棉被。

早死也死、晚死也死,快點死一死好啦!語萱一把扯開棉被,大喊,「誰怕……」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跳出來,她的唇已經被封住,暖暖的、軟軟的、安全的、篤定的……很多很多正面的感覺,爭先恐後跳出來……

車子在大樓停車場停妥,閔鈞有兩個車位,上個星期賣掉一部車,他把那筆錢匯到陸閔泱的戶頭,今天他抽空去看過辦公室,簽下租賃契約,緊接著硬體設備進入,早已選定好的員工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這是他的第一份私人事業,只準成功不準失敗。

今天是相當疲憊的一天,應付公事、應付父母親的質問又應付盧欣汸,好不容易下班,終於可以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

但……看一眼本該空下來的車位上停了一部賓士,呼……閔鈞仰頭,拍拍發熱的額頭,現在回家恐怕得面對另一場戰爭。

那是母親的車子,她迫不及待造訪他的妻子。

莊語萱會怎麽應對反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等他回家尋求安慰?應該吧,她才十八歲,他無法要求她做得更好。

推開門準備下車,但在左腳觸地時又縮回來,關上門,他把車子開出停車場,在隔壁的7-11前找到停車位。

停車、下車、走進超商、買一杯咖啡。

閔鈞坐在落地窗前,如果母親的車子離開,這個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不負責任?不,是他太了解母親的性格,母親是女強人,對於弱者不 會窮打猛追,諷刺幾句、刻薄幾聲也就算了。

如果他回去,「強敵」在前,依母親遇強則強的性格定會火力全開,到時語萱會被流彈掃到,與其如此,在超商前等待是更好的做法。

打開公事包拿出牛皮紙信封,閔鈞抽出裏面的結婚契約書。

契約書裏載明兩人的責任與義務,並不是財產分開制或夫妻相處協議之類的,而是……更清楚的說法,是工作契約。

他不打算和語萱成為真正的夫妻,他只打算買她五年,她扮演他的妻子為他打理家務,阻擋不必要的相親活動,而他提供她足夠的月薪與未來保障。

這是很好的合作模式,沒有人會吃虧,他認為這是最理智並且聰明的決定。

但是他猶豫了,在那個吻之後,他並沒有驗貨或拆禮物,誰會對一個滿身傷痕、臉頰帶著紅腫的女人下手,又不是變態。

昨天那個……純粹是一個意外,或者更正確的形容是—— 看到「爆笑喜劇」後的直覺反應,沒有人可以否認,她昨晚的表現實在太逗趣,害得正經的他調皮了。

沒想到,一個惡作劇之吻,吻出他的蠢蠢欲動和心悸……

深吸氣,喝一口咖啡,味道不算好,但也沒壞得讓人吞不下去,只不過他討厭將就,於是把咖啡杯放到旁邊。

由此可證,他了解母親、母親對他一樣了解,她很清楚他無法成為平民,就算不自由,他也必須生活在貴族圈。

白色的賓士車緩緩從大樓地下停車場開出,車窗是打開的,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母親驕傲的下巴擡得很高,她板著臉表情僵硬,散發出「憤怒中」的訊息,她打開車窗,不畏懼狂風吹亂被強力發膠固定的頭發,這代表……她沒有在語萱身上下足馬威?

可能嗎?他無法想像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母親,會在十八歲女孩面前鎩羽。

將契約收進公事包,看著手邊的咖啡,不想將就的他直覺想把咖啡丟掉,但考慮三秒鐘,閔鈞還是把它喝光。

如果他的小妻子把母親惹毛,導致他必須提早體驗平民生活,那麽節儉於他而言將會是重要且必要的學習。

喝掉一大杯冰水,沒用;尖叫,沒用,怒火還是在胸腹間燒灼。

語萱深吸氣、深吐氣,拉梅茲呼吸法可以轉移疼痛應該也能轉移心痛,但三分鐘後,她發覺沒用。

她把全身衣服脫掉,站到蓮蓬頭下方沖水,濕透了、涼透了,可是……

搖搖頭,她憋住眼淚穿上衣服,準備重新回到廚房繼續處理晚餐,突然她想到超市滿千送的M&M巧克力,聽說巧克力可以讓人感覺愉快,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走進廚房從櫃子裏找出巧克力豆,撕開,把半包倒進嘴裏,洩恨似地大口大口咀嚼,把所有的委屈、怒氣通通嚼碎一起吞進肚子,巧克力進入食道了,但嘴裏還殘留淡淡的香甜,像……像昨晚那個吻……

一個吻,帶出點點的幸福感,沖掉所有的不平哀怨。語萱微笑,原來幸福才是對抗憤怒最好的手段。

明白了,她會想盡辦法讓自己過得很幸福,這樣她就不會再對別人感到憤怒,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

閔鈞進屋,有點……恍神。這裏是他的家?

屋子裏出現許多小盆栽,黑色牛皮沙發上面多了幾個橡木色抱枕,羅馬簾換成兩層布窗簾,一層白紗、一層變形蟲花樣的褐色窗簾。

比起自然空氣,他更習慣空調的溫度和氣息,但現在落地窗被打開,外面的茉莉花香飄了進來,有點熱,但甜甜的花香壓制了炎熱帶來的燥熱感。

廚房裏傳出聲音,他放下公事包走到廚房門口。

語萱在廚房裏忙,中島上面放著兩盤熱騰騰的菜,爐子裏熱滾滾的湯裏飄來濃濃的香氣,她飛快削著水果,刀起刀落、動作流暢得像藝術創作。

當!烤箱設定的時間到了,她把烤箱的門打開讓蒸騰熱氣散發出來。

眼眶有股酸酸熱熱的感覺,那……叫做感動嗎?第一次發現,女人做菜的背影這麽性感。

回臺灣後,閔鈞搬離開父母的家,有潔癖的他雇用一位阿姨,在他出門上班後進家門把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在他進家門之前燒好菜離開,他不習慣和陌生人處在同一個空間。

阿姨的廚藝不壞,他會有不錯的晚餐,只不過是冷的,他不曾抱怨過也不覺得有哪裏不對,但現在他知道哪裏不對了,他喜歡溫度,喜歡熱菜,喜歡有人對自己用心。

語萱把削好的水果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裏,從烤箱裏面端出內嫩外酥的烤魚,聞一下。

「超香的,莊語萱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你不冠軍誰冠軍?你不優秀誰優秀?陸閔鈞娶到你是最最最幸運的事!」她唱作俱佳地捧著魚在空中劃來劃去,然後開始唱起亂七八糟的歌。「回家……回家……歐巴回家……」

噗,閔鈞忍不住笑了。

語萱的動作被他的笑聲定住,用一陽指點穴已經是天下奇功,用笑聲點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喀喀喀,她轉身面對閔鈞。

正經的他又被她搞得性格丕變,左右各伸出兩指在耳朵旁邊飛快彎著,笑說:「歐巴回來了。」

呃……她想死,真的、超想!

下一秒,她笑瞇眼,把魚端到他面前,說:「回來啦,要不要先洗澡再吃飯?湯再十分鐘就好。」

他把鼻子湊上前深吸一口。「果然是冠軍老婆才做得出來的料理,娶到你真是我最最最幸運的事,老婆,我先去洗澡了!」說完,他哈哈大笑,轉出廚房。

他學壞了,不過……壞得很快樂。

語萱把菜端上餐桌,拿剪刀走到陽臺,今天剛買的茉莉花開滿枝頭,她剪下十幾朵放在小碟裏,把香氣留在屋裏。

關上窗戶、打開冷氣,走到CD架上挑選一片鋼琴演奏曲。

她滿意地繞著屋子轉圈圈,這就是她夢想中的家,大大的、寬寬的、美美的、香香的,噢……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天堂。

閔鈞在抽屜裏給她留下幾萬塊和一張副卡,她本打算買幾件換洗衣服之後就回家打掃,她想,會把屋子維持得像樣品屋的男人肯定有或輕或重的潔癖,沒想到他是雇了阿姨。

既然打掃工作有人代勞,她就花大把時間采購。

她買了裁縫機、買一堆布料和裁縫工具,訂十幾個盆栽,還去大賣場購足需要的食材。

這天,閔鈞忙碌、她也不遑多讓,她做了新窗簾、新抱枕,把盆栽換上各種造型的花器,幸好阿姨幫不少忙,否則她肯定做不了這麽多事。

相當忙,但語萱忙得很有成就,一天下來,清冷的豪宅添入些許人氣,阿姨幫著她洗菜備料,她和阿姨談論著閔鈞的喜好,如果不是……不是婆婆的突然造訪,今天會是完美而充實的一天。

閔鈞洗好澡出來,看著滿臉笑意的語萱,忍不住彎了眉毛,只是又不禁疑惑著在母親這枚地雷炸過後,她怎麽還能保持好心情?

「吃飯?」

「好。」

盛好飯,兩人面對面坐著,語萱說:「試試看合不合口味?如果不喜歡可以告訴我,我會改進的。」

他夾起一塊魚放進嘴裏,滿意……她的手藝不差,在普遍女人不下廚的現代,她相當難得。

「誰教你做菜的?」

「是……自學方案。」

「做菜也有自學方案?」有沒有十二年國教?學測統計?

「我五歲就知道熱水滾了才可以放面條,知道面和湯要分開煮,煮出來的味道才會好,那時候我還不會鹵肉燥,但我知道面湯裏面除了加蛋和青菜之外,還要灑上香油和胡椒粉才會香。」

「五歲?說謊不是一種好品德。」他不習慣一面吃飯一面說話,不過他發現養成這個習慣並不困難。

「誰說謊,我媽是開面店的,我就算偷看也看會了。十二歲時,我已經可以獨立做出一桌菜,我跟媽建議改開自助餐館,我可以幫忙,但媽不希望我走這一行。」

「她希望你走哪一行?」

「命好的那一行,光鮮亮麗的那一行,功成名就的那一行。」

語萱很清楚,母親從不期待自己反哺卻期待她優秀傑出,是因為傲氣,因為母親想讓父親知道,就算沒有趙常山,莊茵華照樣可以將孩子養得不輸人。

「你父親呢?」

閔鈞的問話像一根針,迅速爆掉她這顆氣球。

猶豫片刻後,她回答,「我沒有爸爸。」

「爸媽離婚了?」

「不對。」

「不對?」

「年輕時候的媽媽很天真,以為愛情就是全世界,可是在很多男人眼裏愛情只是某個有趣的游戲,可以作為休閑娛樂,卻不是過日子的必備工具。然後我媽懷孕了,她以為那個她深愛的男人會因為我放棄原有的婚姻。」

「他沒放棄。」他說得篤定,不是疑問句。

「對,他反過頭來要求我媽放棄我,我媽說在聽到那句話之後,她第一次檢視自己的愛情,突然間覺得一廂情願是很可怕的事。愛情,是她過度自信、過度自我膨脹的想像力。

「我媽很驕傲,她帶著我離開,獨自把我扶養長大,她不斷告誡我愛情的真面目和電視演的不一樣,我必須當個聽話的乖孩子,永遠不沾染這個毛病。

「我壞,我陽奉陰違,也許是渴望安全感,渴望身邊有個男人像爸爸那樣寵我,所以我國中就開始談戀愛。」

「陳立嘉?」

「對,他給我買早餐,每天把腳踏車停在巷子口接我上下課,他很溫柔,他對我很好,我認為媽媽遇見錯誤的男人,我不會這麽倒黴……然後,你昨天看見了,姜是老的辣,我媽的話準確到讓人憎恨。」

他想說,她和她的母親一樣驕傲,不會有太多的女生為了讓背叛者難看而嫁給一個陌生男子,但她臉龐的落寞阻止了他的發表欲。

初戀失去得那樣突然,肯定很難過吧,不哭、不鬧不代表她的心和表情一樣平靜,她只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女生啊。

她深吸氣,笑得很甜,故作姿態告訴他,「我沒事,我很好。」

她很美麗,一個漂亮女生壓抑悲傷、故作堅強,又笑得一臉燦爛……沒有男人可以拒絕這種女人,包括他。

所以此刻,結婚契約已經被他揉成團、撕成碎片—— 在心裏。

「陸閔鈞!」她咬牙,喊著他的名字。

想朝他撲過來了嗎?閔鈞拭目以待。「我在。」

「我絕不會離婚,雖然我們的婚姻不是以愛情做為起點,但我會盡最大的力氣成為讓你滿意的妻子,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改,我會想盡辦法符合你的標準。」

她宣誓似地講出這段話,不浪漫、不符合大男人對小嬌妻的幻想。

但……閔鈞怦然心動,她的堅決、她的篤定,她眼底不容置喙的決心讓他硬硬的心融化。

她的口才不好,但她的態度誠摯,她說服了他,讓他相信她會傾盡全力爭取和他在一起。

突然間,他被重視了,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很強大、很厲害,他再不是那個處處受控於父母的乖乖牌,他是個男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維護自己的家、自己的女人。

笑,不再是淺淺的、淡淡的,而是深深的、濃濃的。

無法否認的開心,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他用力點頭,說:「好,我期待你的表現。」

「我從來不讓人失望的。」她斬釘截鐵地掛保證。

只有別人會讓她失望,對嗎?比方最要好的朋友、交往多年的男友,比方剛就任的……新婆婆?

心頭微扯,一點點不舍、一絲絲的憐惜,閔鈞問:「不委屈嗎?」

「嗯?」她沒聽懂。

「我母親來過,不是?」

語萱有點小埋怨,才剛把怒氣排除呢,他又來重啟記憶。不過她學會了,雖沒有M&M,但她閉眼想像唇舌間的香甜,想像那個調戲似的親吻。

再度與他眼對眼同時,語萱笑了。「我要在此做一個重大宣布。」

「宣布什麽?」

「一個小時之前我改了名字,從小麻雀改成大鳳凰。」說完,她咯咯地抱著肚子笑起來。

他想過她的反應,有很多種假設,但沒有一種是她表現出來的這樣。

閔鈞也跟著笑,只不過心頭滲出微酸,這個小女生是怎麽回事,怎麽老讓他胸口難受?

語萱一邊笑著一邊往自己碗裏夾菜,一邊吃一邊說:「相信我,我會努力讓自己成為斑斕絢麗、高貴典雅、無與倫比的大鳳凰。」

如果「拚命吃」是一種宣示,那麽……他也夾起一塊魚放進自己的嘴巴裏,一面嚼一面說:「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不過別擔心,你當鳳凰,我就跟你飛上枝頭;你當麻雀,我就陪你在屋檐跳躍;你當魚,我跟你入水;你當風,我陪你環游世界。」

食不語是基本禮節,但他忘記教養跟她聊起天;他本是再篤實不過的男人,但他變得誇張,他學壞了,被小妻子帶壞的。

可他壞得……語萱好喜歡,就算這只是有口無心的作文造句,就算這些話有百分之九十違心,她依然聽得好滿意。

有的女人需要帥哥來滿足眼睛,而她喜歡甜言蜜語來滿足耳朵,她是聽覺系女孩,他的話猶如一斧頭砍進她心底。

這天晚上,閔鈞隨手把婚姻契約書藏在衣櫃最下層,他不要契約卻留著契約,因為五十年後再拿出來看,他會知道如今的自己有多幸運。

只不過閔鈞不曉得,在兩年後,他會有多後悔自己這個動作。

婚姻生活沒有想像中那麽容易,交往多年甚至長期同居的男女朋友,即使進入婚姻也不見得能夠很快適應。

但對陸閔鈞而言,並不!

他適應得相當好,因為他的小妻子很盡心,也因為她投放的飼料很好,讓他這個機器人漸漸轉型。

他的妻子(很會做飯,很逗趣,很讓他怦然心動)×3。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講三次。

不過,同樣的話他對別人講三次,卻對自己講過三十、甚至是三百次。

這時候的他完全同意自己是上天眷顧的男人,他的幸運指數是正常人的無數倍。

針對這一點,過去的他會強烈反彈,有不少人說他幸運、銜著金湯匙出生,說他命好會投胎……他的回應是冷眼一枚、臭臉一張,而現在再有人說他幸運,他會發出一張暖暖的、不屬於機器人的笑容。

慢慢地,辦公室同事發現他下班後不會在公司裏多待一分鐘,他每天都在期待下班;慢慢地,陸閔泱發現堂哥經常莫名其妙的傻笑、開心著。

沒有人會否認,閔鈞正在幸福著。

剛吃一口香辣口味的蠶豆酥,他就辣得皺眉頭,接連咳好幾下。

語萱跳起來沖進廚房端一杯牛奶過來,閔鈞喝掉大半後才放下杯子。

看著他紅腫的嘴唇,語萱忍不住失笑,從沙發後面攀住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頰邊說:「不能喝酒、不能碰辣,一點點刺激都忍受不了,看不出來我家老公是好寶寶。」

她說得他耳朵微紅,拉著她的手引她走到自己身前,一個施力,她跌進他懷裏。

「後悔了嗎?平淡如水的日子、機器人丈夫,生活無趣?」

她笑著環住他的腰繼續調笑。「不會,口味清淡有益健康,既然嫁了,我會學習清心寡欲。」

突地,他俯下身壓著她一陣狂吻,很刺激的那種吻法,吻得語萱呼吸狂亂喘息不已,他好聞的薄荷香染了她一身。

許久,他松開她,看著雙頰微紅的語萱,得意問:「怎樣?夠不夠刺激?」

她故意舔舔嘴唇,偏著頭望他。「這種程度?一顆星。」

他立即張牙舞爪地把她打橫抱起來,說:「要五顆星嗎?沒問題!」

他們進了房間,他的手滑進她的衣服裏面,從一顆星的熱吻進階成五顆星的活動,在大白天裏進行……

等到再度躺平,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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