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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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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湛知道溫才人是個什麽意思。

他還和母妃住在一宮的小時候,見識過太多,不論是母妃以他和三弟作筏子讓父皇來看看她,還是在父皇打算要宿在她處的時候,當時受寵的妃嬪派宮女來說有個頭疼腦熱的,花招百出,有時成功,有時不。在父皇和母妃尚算有點感情的時期,被強行‘想皇上了’的他曾見過母妃媚態橫生,眼角猶有淚痕地靠在父皇懷裏,而心知肚明發生何事的父皇,似乎也很享受這點情趣。

撇去秀女進宮第一天,他宿在長樂宮的變相截胡,這還是頭一次,有宮妃來明晃晃的爭搶他。

迎著隨井詢問討好的目光,趙湛回味了一番方才溫才人的叫囔。

……難以理解,父皇,到底有什麽好高興的?

殊不知不是每個女人在‘截胡’時,都會親自上陣鬼哭狼嚎,溫才人的一嗓子,差點把沈穩如山的他嚇出心理陰影來。

他蹙起眉。

要不是溫才人是他選給顏歡的玩伴,加上他不興體罰女人,拉出去打十下板子都是輕的一一他本就不喜歡他人吵鬧,用不守規矩來邀寵,人人如此,後宮不得大亂?所以劉美人不過是殿選上‘賣弄’了一下,就讓他厭棄至此,若不是她在殿前失態,按著出身和各方考慮,頭一個承寵的秀女就是她了。

指尖輕敲桌面,皇上面沈如水,看得隨井心裏咯當一聲,暗嘆溫才人不會做人,明明已經攀上了貴妃娘娘的船,何苦來招惹皇上?而且這招惹的手段,也太低檔,太可笑了點,貴妃娘娘是精明人,怎麽選了這個幫手?

各懷鬼胎,立場不同,思緒也不同,都等著看皇上臉色做人。

劉美人從‘她怎麽敢!’的怒氣中恢覆過來,窺見皇上沈下來的臉色,趁機哀哀地看住他,規規矩矩的世家風度裂開一道小縫,露出裏頭獨屬女子的嬌弱來,很是動人:“皇上……”

這一聲叫喚,著著實實把趙湛飛遠了的思緒拉回來。

他本來是打算讓人將溫才人拉出去,看在顏歡的面上,板子可免,罰抄不可少,起碼嘴得閉上了。但劉美人開嗓說話,非但沒引起他作為男人的憐惜之情,卻撩起了他另一個不規矩的想法。

若是順水推舟,去溫才人那邊睡上一晚,非但不用再想話題,能得一夜安寧,而且還能挑撥起二人仇恨,讓劉美人專心跟溫才人鬥,不去想法子招惹顏歡,讓她和他都落得清靜,豈不妙哉。

趙湛都被自己的機智驚到了,原來他也很有後宮鬥爭的潛質!

後宮是皇帝的家,在自家裏,他情緒松快得多,這下得意了,眉舒目展,眼角彎起來,沈澱出了溫情。漂亮的臉龐具欺騙性,他不笑則矣,一笑,無論男女,都忍不住對他產生許多錯覺,從他唇畔尋出來的柔情裏填充自己的想象。

還端著哀憐模樣的劉美人心裏一咯當。

“讓她進來。”

“是,皇上。”

下一秒,溫才人就被客客氣氣地請了進來。

能在截胡時被請進門的,不管多少,也是身有聖寵了,但劉美人即使將那美目瞪得銅鈴般大,也著實在這丫頭身上找不出任何寵妃該有的影子一一溫才人訕訕地走進來,在外面鬼哭狼嚎的勇氣,都被隨井一喝給喝沒了,她旁邊的宮女也是慫巴巴的,低垂著頭。

照大晉的審美,顏貴妃才是主流,她自覺也是雅致的美人,但溫才人,倒不是貌若無鹽,只是圓臉上一團孩子氣,難道皇上對小女孩情有獨鐘?

“婢妾參見皇上。”

溫才人戰戰兢兢行禮請安,大著膽子偷看了一眼龍顏,趙湛挑著唇角笑得挺親切的,可是在心虛的她眼中看來,卻是‘你丫死定了’的嘖嘖冷笑,那股陰狠都橫到頸上,要人命了。

“起來吧,聽說溫才人身體抱恙?可請過太醫了?”

趙湛思索一下,擺出親善的臉孔。

溫才人哪裏見過他這副樣子一一平時在長樂宮,皇上來到的時候,看見她和貴妃姐姐相談甚歡,都是強忍著不一腳踹她出去,嫌她礙眼的高冷模樣。疑心生暗鬼,他難得溫柔的微笑,在她腦海中就變了個樣子,冷酷地質問她有病叫太醫,找皇上有什麽用。

於是她開始絞盡腦汁想說辭。

見識限制了行事,加上皇上問話,不可吞吞吐吐,她只能想出一個讓旁邊宮女都想抓著她肩膀猛搖,把她腦子裏進的水搖出來的理由:“婢妾地位低微,沒皇上皇後的允許不敢麻煩太醫,而且,婢妾就是……想皇上……”

含春往她後腰用勁飛快掐了一把,她才沒將話說盡。

宮妃公開說想皇上,被有心人記下,給她扣一頂善妒的帽子,就不好辦了。

趙湛亦是聽得心頭抽搐,這蠢物,就不知道含蓄點麽!

“身體比什麽都重要,下回別耽擱了,現在下鑰不好讓太醫進宮,朕就先過去陪你一晚,”他定定地看著溫才人,自以為相當深情的目光,卻差點把她看得嚇尿了,以為皇上要用眼神殺死她:“下不為例。”

……

哈?成功了?

溫才人發楞,還是含春再往她腰上掐,她才反應過來謝恩一一成功了!原來她還是挺能幹的嘛!沒辜負貴妃姐姐的信任!她欣喜之情浮於臉上,落在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被這麽個缺心眼的傻貨截了胡的劉美人眼裏,就是得了三分顏色開起染坊來了。

下一刻,溫才人從貴妃姐姐聯想到她和劉美人好像有點不對付,於是抓緊機會,對著劉美人就是一個大大的白眼,她眼睛本就大,圓圓的像只貓,這一翻,像是要把眼球都甩出去了,美感欠奉,嘲諷卻很足。

氣得好修養的世家女都想撲上去撕爛她的臉。

趙湛心情很好,既完成了愛卿的請求,去看了他女兒,很給面子地聽了一曲半,又不用留下來幹巴巴地聊天。他心情一好,就更松快了,對劉美人也有了好臉色:“朕今日就不留下了,你的曲子不錯,以後勤練,修心養性。”

“婢妾謝過皇上。”

嘴唇顫抖,仍然儀態萬千地行禮謝恩,劉美人面上的規矩做得滴水不漏,心裏像咽下一片黃蓮,苦得她頭暈眼花,淚花要冒出來,卻因為溫才人在旁而冷冷地憋了回去!受的氣在五臟六腑裏橫沖直撞,在每處都狠狠撞出腫痛來,難受極了,再想到對方的出身,她更是無法接受。

當將階級分明地擱到臺面上,越級的打臉就更令人痛苦。

皇上一走,走的便是一串宮仆隨從,頓時冷清下來,一室的宮女都沒人敢說一句話,生怕主子滿盈的怒氣傾瀉出來,燒到誰的臉上。

而‘勝利者’也並不好受。

溫才人跟在皇上身後,大氣也不敢透一下,何止夾著尾巴,簡直是夾緊菊花做人。

在臥室裏悶了許久,皇上逕止走至含章宮另一端的涼亭裏,到他坐下時,太監已經鋪好了墊子。溫才人立於旁邊,絲毫不像搶人成功的寵妃,更不像帶病在身的人,都是明白人,趙湛也不稀罕做假把式了。

他冷下臉:“溫才人進宮一段時日,學會邀寵了。”

皇上是在誇我嗎?

溫才人猶豫地抿了下唇,使勁埋汰自己,順帶求饒:“婢妾蠢鈍如豬,望皇上饒命。”

“……朕什麽時候說要你的命了?”

趙湛好氣又好笑,自覺不應跟一個宮妃計較,他瞧她這慫樣,著實不像能想出辦法來爭寵的人,莫不是身邊的宮女攛掇她了?哪個沒規矩的蠢東西,凈帶些歪風!他轉念一想,宮人最會看人眼色,行事依著皇帝的喜好來,他對規矩安份的嚴格要求,話還沒放出去,風聲早就傳遍的後宮,除非成心想害人,斷不會跟攛掇主子作這種行當。

他的心思九彎十八拐,想到顏歡去,是了,這蠢物最聽顏歡的話,也不知是把他的訓話聽進心裏,還是吃了顏歡的迷藥,只不過顏歡那般好的人,誰會不喜歡呢?

難道是顏歡不高興他去了劉美人處,遣溫才人來爭寵?倒也不是不可能,他較真要查,一查便知。

雖然趙湛看顏歡,看的是萬般好,但也了解她的性子。

只不過,同樣的事情旁人做來,能讓他厭煩膩味,可是猜到幕後主使是她,他心頭就跟抹了蜜似的泛甜。

心裏有數兒,趙湛再問,就意不在此了:“朕知道你不是愛生事的人,背後是誰指使的你,且告訴朕,朕就饒你這遭。”

宮規森嚴,且繁覆難記,溫才人沒念過書不識字,由宮女一條條的跟她說,她實在記不全,又想到宮妃不比宮女,犯了規矩就要吃板子打殺,只要記住請安時的禮儀,大體上不出錯就成了,於是這時候皇上要治她的罪,是治得多深,挨板子還是扒筋剝皮,她真不知道。

把貴妃姐姐交代出來吧!

皇上那麽寵愛姐姐,一定不會重罰她,自己就不一樣了,賜條白綾,阿爹都不能收她的屍。

溫才人這麽想著,腦海卻浮現起殿選時,貴妃姐姐美艷的臉龐,穿著一襲華服,跟天仙似的,那樣的人,怎能忍心讓她受苦?利弊都算好了,獨獨逃不開一個情字,她訥訥:“沒誰指使婢妾,是婢妾一時想差了,皇上要罰,就罰婢妾吧,婢妾只求皇上饒過婢妾一家老小。婢妾進了宮,就是皇上的人,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

說這話給替家人撇清求情的,倒是頭一遭。

“當真沒人指使?”

原本的三分懷疑,徹底坐實了。

一路從不受寵的皇子爬到這位置上來,趙湛不愛跟女人拉拉扯扯,看人卻是很準的,溫才人越想藏事,他就看得越明白。

溫才人把心一橫,撲通就跪下了:“請皇上明鑒,確實沒人指使婢妾,一切只是婢妾自作聰明。”?

唉,現在皇上賜她一條白綾,說不定趕得上貴妃姐姐二胎。

沒料到,她連怎麽死都設想好了,皇上卻開口喝道:“都見娘娘跪著了,也沒人扶著!?地上涼,你身體難受,去床上歇著,明日再傳太醫來把脈,仔細著治。”

隨井身體先於腦子行動,皇上下半句還沒說出來,他就一臉狗腿地去將雲裏霧裏的溫才人扶起來,嘴上還低聲說著:“娘娘小心,有沒有哪裏硌著了?”

“沒、沒有,婢妾皮實得很,讓公公操心了。”

不止溫才人一頭冒水,連想好回頭給便宜主子燒點紙錢的含春都被這轉折驚得目瞪口呆,且這迷團一直到了翌日清晨,皇上離開前淡淡說與她的一番話,才算解開:“你對貴妃好,她總念著你的,朕便不會待薄你,你雖然樣樣拿不出手,六藝不通,惟獨忠心仗義可嘉。”

皇上原來什麽都知道。

趙湛想著,自己很有眼光,替顏歡挑了個忠心的幫手,就是……:“下次切莫魯莽行事,壞了宮裏的規矩。”

“是,婢妾省得。”

“不過,如果是貴妃執意要求,你且順著她的意思去辦,別逆了她的意。”

他長嘆,後宮能惹出多大的事?總不比朝堂,他這個皇帝要給一個宮妃兜底,怎麽也是兜得住的。

溫才人一夜沒睡好,唯唯喏喏的,模樣更呆,顏歡歡見了,少不了一頓揉捏。趙湛看著卻覺得像小孩兒,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也懶得多說了,離開含章宮後,就下了道旨意,升了她的一個位份。

戴秋柔柔祝賀她:“恭喜主子,以後就是溫美人了。”

“哦。”

昨夜全程跟著她含春摸了摸溫美人的頸:“祖宗保佑啊,主子你的頭顱可保住了!”

這不敬的話,卻把她的神魂喚回來了,當真虛驚一場:“可不是麽!差點以為要死了,我都想好了,反正沒活多少年頭,遺言也沒什麽好說的,趕緊投胎,投個好人家,說不定還趕得上貴妃姐姐第二個孩子!”

“……主子,你可別是傻了吧。”

主仆一通說,耽擱了些時辰,也差不多該梳洗,去翊坤宮請安了,皇上沒免她的請安,她自然不敢也不想擺架子的。雖然擡了位份,含春跟主子一樣,有點渾噩人的味道,戴秋心細想得多,未曾承寵位份卻一升再升,裏頭的彎彎繞繞,恐怕不止對主子的寵愛那麽簡單。

終究是喜事,妝也抹得艷了些,只是溫美人臉嫩,一抹胭脂,像只神清氣爽的幼貓,洗不掉奶味。

出門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劉美人。

現在二人同級,溫令儀毋須向她請安,這打了招面,劉美人臉上蓋了厚厚的粉,竟也學著皇後,用脂粉來掩飾憔悴了。她不想跟她說話,卻叫住了她:“現在得改口叫溫美人了,我今時今日才知道,宮妃認主,居然有那麽多好處!”

她冷笑,刺她不過是主子的一條狗。

溫令儀卻不動怒,當貴妃姐姐的狗,她是心甘情願的,誰叫貴妃姐姐長得好看呢!於是她答得樸實,嘲諷而不自知:“知道就好。”

主奴氣人的本事是一脈相承的麽?劉美人眼眸沈了沈:“主仆二人,都是一路出身,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明裏說的是溫令儀和含春戴秋,暗指的是何人,並不難猜。

這一說,溫令儀就不樂意了,她白她一眼,聲音清脆:“劉美人出身萬般好,但進了宮都是皇上的女人……”前半句還像模像樣,有點宮裏娘娘的調調,下半句就變樣了:“你得意什麽呀?後妃仗的不過是位份寵愛,今日你與我平起平坐,見了我的姐姐,還要請安行禮,讓你站著你就得往那站,誰上得臺面,還是我姐姐說了算呢!”

樸實人也有樸實的埋汰法子,溫令儀說話脆生生的,打個板都能說唱起來,氣得劉美人臉色發青,卻又無法。

溫令儀鼓足了勁,就算請安遲到也要好好的吵上一架,見劉美人鼻翼微張,顯然氣得不輕,可是等了又等,始終沒有再發作,等到最後,反倒等到了一張笑臉。

“溫美人教訓得對,只是我並無提及貴妃娘娘,莫不是你聽錯了?”

劉美人含著笑:“時候不早,也該早些出發去跟皇後娘娘請安,就不與你多說了,你剛提了位份,規矩不能忘,還是與我一同去翊坤宮吧!”

別是氣傻了吧!

溫令儀狐疑著婉拒了她,宮裏走道寬敞,她也不怕招人閑話,離她遠遠的,半點和睦的意思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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