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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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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伏螢才回來替顏歡歡張羅晚膳。說是太子那邊有事交待,她也不多加追問,能告訴她的,太子早晚會親自來說。

端親王死了,顏歡歡短時間內斷了這條路的念想,反倒比以前有胃口一一天掉下來也不能不吃飯,她能餓著,肚子裏那個可不能。該吃吃該睡睡,一點不耽誤,宮中不能輕易生火,也沒有給他燒紙錢的道理。

上輩子是不太信鬼神之說,還入了黨的顏歡歡,思考了一晚之後,在榻上給端親王祈禱了段,又念了一截剛穿越過來時,用來練過一段時間字的佛經,自覺給他拜了兩方的山頭,端親王若是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

她翻來覆去,始終覺得不是自己信的,不靠譜。

於是半夜起來,又默背了一段黨章,心裏踏實的沈沈睡去。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正嗟嘆著又得呆在皇後寢宮,然而不出三天,太子就遣人將顏歡歡帶到了東宮,住的院子一看就不是落灰的小角落,有自己的小庭院,觀賞用的植物打理得極好,也給她派來了新的丫鬟,統共乖巧聽話,比東華宮那堆冷臉舒坦多了。

雖然依舊不能出院,但換了個總統套房級別的監獄,她也沒什麽意見。

在第六天等到了太子。

……不,應該改口了。

新皇吹噓了一番當日的驚險,端親王讓人拿出的都是實打實的證據,不知道積攢多久了,一直隱而不發。以他又是何等鎮定,臨危不亂,堅持到最後一刻二次翻盤。

“事成以後,歡歡你就是朕背後的大功臣,”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駕崩,必然要選出新君來,可是遺詔上立的是端親王,太子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她亦很好奇。默然不語地瞅向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是了,二弟死了,歡歡應該很難受吧。”

“皇上不是很討厭王爺麽?以前都是直呼名字……”

“這你就不懂了,”

自從解決了端親王這個心頭大患,頭上又少了要他下跪的父皇,快樂狂放的他更是飛揚得繃不住了,時時刻刻都像是要飛起來。他停下手上的動作笑了笑,笑意居然多了一分懷念:“他活著,就是朕的敵人,他死了,無論對天下人,還是對朕來說,都是親兄弟。”

顏歡歡怔住,他有點沒繃住,手從她發頂滑落到臉頰,輕佻摸了一把,一句話將方才的正經抹殺掉:“二弟的遺孀,朕也會好好照顧。”

“皇上是說徐王妃?”

“……她就算了吧。”

說起徐暖竹,趙淵是打從心底的不感興趣,興許是見過太多,加上太子妃是同類型的世家女,早就不新鮮了。趙淵不欲提她,轉移了話題:“二弟應該萬萬沒料到,朕會在東華宮裏動手腳吧,不過朕也沒料到,他居然真的在這要緊關頭立刻去找你,誤事啊。”

她臉色不變:“皇上真是……料事如神。”

“這些天都忙著處理他的餘黨,要不是父皇在安排下葬的事,不宜動手,牢房都滿得快溢出來了!他也是個能耐人,居然膽敢將東宸宮圍起來,與閣老都是他的人,將馮叔孤立起來,假傳遺旨……果真咬人的狗不叫,滿朝文武都傳朕私德敗壞,端親王守禮謙和,那麽老實的人,瘋起來什麽連假傳聖意這種大不韙的事都幹得出來,真叫人另眼相看!”

假傳遺旨。

顏歡歡想,原來老皇帝臨死前,也沒有改變他的決定,即使呈上如山證據,依然寵愛嫡子。從頭到尾,端親王這個倒黴催就和親情無緣,她倏地想起,她剛懷上時,他一改以往的寡言作風,神經兮兮的叨了好久,不像是單單為了爭儲籌碼,想來對親情也懷有一分渴望。

“可惜,還是功虧一簣。”

辦成了大事,趙淵恨不得向天下宣告自己的威武,顯然,顏歡歡就是最好的炫耀對象。

她嘴嚴,能附和自己,是他的心上人,更重要的,曾經是二弟的女人。

在志得意滿的時候,他鮮少會顧忌到身邊人的感受一一他太想炫耀了,絕地翻盤不使勁得瑟?他可沒有錦衣夜行的習慣。

“當時朕在東宸宮,全是二弟的人,差點就出不來了,他要是利落點,當場將朕殺了,也就沒後來那麽多事……或許會便宜了三弟也說不定。”

想也知道,在東宸宮發生的事有多麽驚險。

權勢滔天,死前死後,兩個兒子為權力爭得你死我活,固然令人唏噓,不過老皇帝享了那麽多年的福,更不需要別人同情了。顏歡歡垂下眼簾:“皇上好算計。”

“歡歡不喜歡麽?”

喜不喜歡,很難說。

自古爭奪龍椅,流血流淚乃常事,無正義與否的說法,站著為王的就是勝利者,沒有平局,只有勝負。玩不起的,可以學安親王那般,龜縮起來表明不沾手,抱緊穩如狗的一方,無論誰上位,礙於兄弟之名,又沒有威脅力,也就樂得放著了,心情好了,或許還能分得點好處來彰顯新帝兄友弟恭。

顏歡歡並非衛道士,理智上也不在乎誰上位,只關註切身利益。

她垂下眼簾:“勝者為王,願賭服輸。”

聞言,趙淵眸光一亮:“勝者為皇,我喜歡這句話歡,你果然和其他女人不一樣。”

【宿主,我也覺得你很清純很不做作。】

‘哦。’

她不置可否,人很冷很冷,只有肚裏的小生命還有溫度,仿佛整個世界都將她孤立開來,而好處是,腦子越冷,越不容易感情用事一一別說感情了,情緒都處於理性之下。

畢竟,一個萬萬沒想到會在關鍵時效‘感情用事’了一把的人,屍體都涼透了。

“二弟還是辦事不利落,換作是朕,先殺再說,諒他們也沒有第三個人可以選,”

趙淵語調輕快,顏歡歡聽著,表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多少有些物傷其類。

很多藝術作品裏,壞人無惡不作,卻對伴侶死心塌地,從一而終。

於是從伴侶的角度來看,這個壞人自然是萬般好的,的確,不缺乏這樣的例子一一但顏歡歡敢賭嗎?就像出來打工,最怕上司空談理想,隨喜好提拔,沒有一個穩定的規章。

在端親王身邊,不受寵頂多坐冷板凳。

而趙淵,則是愛之欲其生,厭之欲其死的好例子,她曾聽他說過那些‘光榮事跡’末了都會溫情地補上一句‘我不會這麽對你的’,她敢信嗎?

趙淵這個人,沒有底線,缺乏道德感。

對站在道德制高點裝逼的人敬而遠之,但在道德下限快樂打滾的人亦不可取。

“他也是該著急的,自己的女人在東華宮,不就任朕拿捏了麽?我又日日去見母後,他恐怕急得不得了,又怕在這個關節眼上被朕的人傷到,才會忙不疊來要人,想將你帶走,”

他輕嘆:“就差這麽一會兒,你說,他急什麽呢?我又不舍得真的傷害你。”

趙淵說得輕巧,仿佛殺害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同父異母兄弟,對他來說只是面對著一個分歧路,路口標明了指往龍椅,於是他快快樂樂地踏進去,絕無半點道德負擔,事後還能言若有憾地懷念起二弟。

這意味著什麽?

補刀需果斷,順風不要浪,逆風找機會。

惟有幽默可以沖淡顏歡歡的嘔吐欲,她笑問:“妾身真沒想到伏螢會是皇上的人。”

“你沒想到的多的是,”趙淵先是不以為然,須臾,像是想到什麽令人高興的事兒,他向她投去一抹溫暖的笑睨,像是要包容她所謂的不成熟一一他現在,真正有的是時間等她:“以後日子長著呢,你都會知道的。”

指尖在她臉頰上輕刮一下,像被蛇的信舌舐過,帶起一片微涼的癢感。

趙淵這回,倒是說了實話。

在一段很長的日子裏,他都待顏歡歡很好,好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一一就連顏歡歡誕下一個流著二弟血脈的孩子,他也高高興興地賜了流水一般的賞賜,滿月抓鬮一樣不少,來吃這場酒的宗室們心底各有自己的想法,罵聲全歸了顏氏這個狐媚子,也有一些男人暗忖新皇氣量好,能容人。

新帝即位,端親王原本的做法就是不成功便成仁,這下成仁了,趙淵雷厲風行地在朝廷來了一番大清洗,死的死貶的貶,倒也震懾住了大部份人,尤其是容氏一系的言官,因著端親王的緣故連座。趙淵向顏歡歡耀武揚威一般的提及,只道:“對某人太忠心,不適合在這位置上坐著,倒是適合下去給二弟當條好狗,也免了二弟在底下孤苦伶仃,怪可憐的。”

說罷,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愛妃若是念著舊情,以後朕也可網開一面,允你去陪他。”

當時的顏歡歡,由趙淵力排眾議,各種搞事來轉移前朝的註意力,將她位列四妃之首。

一句顏貴妃,要氣哭半個東宮的舊人。

剩下一半沒被氣死的,都是出身不高,位份低,充數陪他玩樂,趙淵太高興,或是太不高興,都容易將女人玩死。

伴君如伴虎,何況是這種陰晴不定的君王。

他依舊喜歡她,只是得手之後,喜歡的方法自然也不同了。

顏歡歡表現得十分鎮定:“臣妾如何舍得離開皇上,人非草木,便是石頭,也該被皇上捂暖了。”

聽到這種誇獎,趙淵又高興了起來。

“愛妃說的可是實話?”他將她擁入懷裏:“朕暖嗎?”

“皇上……很暖。”

同是兄弟,端親王和他真是天差地別,前者蓋著被子,摸上去都是涼快的,後者像天生的發熱體,無論什麽時候,手心溫熱,冬日無禮地攀上去如同抱了個人形爐子,舒服得緊,炎夏則是折磨。

幸而趙淵也是個喜歡享受的,天氣稍為轉熱,冰盤就去到哪跟到哪,對顏歡歡和她兒子趙溯用的份都很大方。

整個後宮之中,恐怕也只有顏歡歡能摸順了他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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