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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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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晉,不會下棋的人實在太少了,只是水平高低的差別。

之前趙湛知道徐王妃愛下棋,就允了她去跟牙婆子買個聰明伶俐的下人,專門陪她下棋消遣,可見不是什麽特別高精尖的貴族玩意,棋具有高低端之分,實在窮的,平時圍觀別人下棋,觀出了趣兒又摸索了規則,用樹枝在地上畫個棋盤,以風幹了的泥丸作棋,楞也能下得像模像樣。

下棋是個癮頭,這種行為,就像有煙癮的人到處撿煙屁股抽,上不起網的孩子站在別人電腦後看別人打游戲。

顏歡歡恰好就是這個異類一一她爹爹顏木有一套玉制的棋具,寶貝得不得了,只有和大哥和客人下棋時會拿出來,兩位庶出的二哥三哥眼饞得緊,許是得不到的關系,漸漸就不愛下棋了。她是不愛對著棋盤琢磨,嘗試著下了一回,規則都沒明白透,就被性格極其認真,不知讓棋為何物的大哥血虐了一回。

被實際上小自己一輪的少年虐得生無可戀,顏歡歡就更加不愛這玩意了。

這時,她擡起頭,眼圈兒在沒用手揉過的前提下,已經紅透了,淚珠優美地滑落下來。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說哭就哭,不帶一絲猶豫,這果斷顯然唬住了趙湛一一唬住了就好辦,和所有騙術一樣,都是出其不意,只要打破了常規,就可以輕易將對方帶入自己的節奏和思路。

不會下棋就不會唄,為什麽要哭呢?

因為顏歡歡戲很多。

“以前大哥很喜歡下棋,棋也下得好,”

她一頓,想了想兩位庶出的哥哥雖然關系不親,聽說很熊孩子,可也沒幹過扯她辮子之類的混帳事,就沒把他倆加進來當合適的虛擬反派。

“我原本也想學下棋,後來一次跟娘親到靖華寺上香的路上,看見一些買不起棋具的窮苦孩子只能以樹枝畫盤,以泥丸作棋。那時年紀小,不曉得身份有別,只覺得特別可憐,在佛祖面前哭得厲害……後來想想,他人的苦難,非我做成,我即使享福,也斷然不是錯事。人各有各的際遇命途,只是那股憋悶的感覺久久不散,就不想碰棋了。”

慈悲不能太過,過火就是虛偽。

根據顏歡歡的經驗所得,端親王對這類‘男人會沈默女人會流淚’風格的故事,還挺受用。

現代人看了無數遍自然覺得俗套,但在傳播渠道較為閉塞的大晉,這種集知音讀者文摘和企鵝空間之大成的東西,卻能讓人品嘗出不一樣的大道理。

矯情完了,顏歡歡唇畔漫起一抹溫柔的微笑,像是暢想著何處的烏托邦:“所以我覺得王爺真的很厲害,每天上朝都在做著改變天下的大事,即使很微小,也在一點點地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或許有一天,每個人都能用正經棋盤下棋,享受個中的樂趣罷。”

辦大事的男人,大部份都無可避免地有一個特點。

他們希望枕邊人能夠知道自己有多牛逼,但又知道他不是百毒不侵的,能撫慰自己柔軟而落寞的一處,但現實世界很殘酷,旗鼓相當的靈魂伴侶是極少數的幸運。

安慰人,是一種話術,甚至不需要了解伴侶的行業細節。

對象抱怨老板,卻不是要你跟著一起將老板的祖宗十八代罵得狗血淋頭,顏歡歡更傾向,一邊抱著他,一邊甜言軟語:‘這麽為難人啊,換了別人來幹肯定不行,只有你才能勝任這份工作吧,xxx排擠你就是因為你的能力太出眾了。’隨機應變,摸準了雷區,就能發揮演技了。

顏歡歡目光定定地看住趙湛,手掌輕貼住他的臉頰,像是要用手去確認他,摸索他:“平時……我在偏院裏無聊,就想著王爺你在做什麽,一定是一些,我無法了解,但又很了不得的大事吧。”

國家大事,顏側妃區區一個婦道人家,不可能發表什麽高見,就算有,也應該慎言。

大方承認自己不懂,然後順著趙湛的毛去捋才是上上之策。

這一番心靈雞湯,連消帶打,將趙湛對她突如其來的關心置換到情愛之上一一簡單來說,顏歡歡對平時在府裏的活動很滿意,不想做女紅不想看話本對戲臺子更是毫無興趣,王爺的關心她心領了,咱們來談點兒女私情吧。

現在問題來了,端親王吃這套嗎?

“……顏歡,”

趙湛將她拉入懷裏,手擱在她的發頂,柔細如瀑的烏發在手中流淌。相比起舌燦蓮花的顏歡歡,他在情愛上更不擅長說漂亮話,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之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沈默,她也不急,任他抱著,就像等候客戶反饋評價一樣。

“雖然嫁入皇家無法成為正室,但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須臾,趙湛說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顏歡歡沒聽明白,不敢妄自猜測,只從他溫和的語氣中判斷出,應該不是壞事。

的確不是壞事。

端親王,非常,非常吃這一套。

他只想,以顏歡這善良軟乎的性子,出身又不顯貴,以後能依賴的,也只有自己了一一何況她還這麽崇拜他。

雖然女子當以夫為天,但她卻是特別許多的,讓他說理由,他又說不出個所以來,其實歸根究底,只是顏歡歡會說話而已,說得好聽,戳到了他的心理需求,勝過一萬句我愛你。

趙湛那一句話的意思是,只有嫁給自己,有他來保護她,他才放心。

但顏歡歡再聰明也沒有讀心術,沒能意會悶騷如他,方才已經說了一句難得的情話了。

“王爺,你待我真好。”

她就以一句萬金油回覆敷衍過去。

趙湛倒也沒為意,早上思索顏歡平日在偏院會不會無聊,對他而言,已經是極罕見的事情了。以往他想去了解一個人,往往只是想利用對方,這時得到合心意的回答,仿佛對他想象中的‘顏歡’又圓滿了一點。

王爺滿意,顏歡歡也被寵得很高興,像是達成了雙贏局面。

“你總說我待你好,也太容易滿足了,”

許是放松下來,趙湛唇畔彎了彎,笑意一閃即逝:“和你相比,我應當是個貪婪得多的人,心性怕是不如你知足常樂……不過這也得歸咎於你,若不是你在國公府鼓勵我,我可能也如你這般安於本份了。”

“王爺怕是說笑了,上進又豈能說成貪婪?而且王爺既然有能力,那力爭上游不是人的天性嗎?而且就正正是這種‘貪婪’,才讓老百姓的生活不斷改善呀。若人人都甘於平凡,誰來征戰沙場,保衛天下?”

顏歡歡神色不變,嬌甜的嗓音盡撿些照著端親王三觀來的話來說。

所謂‘三觀正’,大部份時候,只不過是‘我看你這個人跟我想的居然一樣,不錯,三觀很正’而已。

趙湛長籲一口氣,面無表情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你說得不無道理,”

他出神地看住顏歡歡,卻不是在欣賞她的外表,也不是在看她,只是透過和她說話,來整理自己的思緒本則上,和我們抱著漂亮玩偶說心事沒有分別。

“只是我想要的,也實在太多了,恐怕有人要容不下我了。”

說得惆悵,猶如為朝堂賣了一輩子命,到最後功高蓋主被猜忌發落的老臣,但趙湛還真幹了要讓人‘容不下’他的事,所以他這句話,只是一句淡漠的感嘆而已。

顏歡歡猜得八九不離十,思忖片刻,就睜圓了一雙眼睛,嫵媚的臉登時孩子氣了起來,伸出雙手,魯莽地環抱住了他。

“所有人都容不下你,那我容下王爺好了,”她笑嘻嘻地在他懷裏仰起臉來,耍賴一樣說著不該說的話:“王爺別嫌棄我人小手短,不及宰相肚裏能撐船……我會努力能容下你的”

一番話說得邏輯混亂,就是不敬的話,也蠢得可愛了。

趙湛一抖眉毛,冷冰冰的臉上浮起笑意,像難得露出暖意的鐵面教官,冰川化為暖流包裹住嬌小的她。

他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

“一派胡言。”

輕盈的吻落到皮膚上,待他擡起頭,顏歡歡捂住額頭:“王爺你這是允了我容下你嗎?”

趙湛瞥她一眼沒說話,哪裏還有笑容,他私底下的笑總是很短暫,心情卻是柔軟了下來一一太怕他的人,很難接觸到這一面,像林選侍,總覺得自己費力討好了半天,不見成效,即使笑,也短暫得像是她自欺欺人的錯覺。就連他身邊近身伺候的仆人,都鮮有拿得準他脾氣的,只能往謹慎了猜,不敢大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別觸怒主子就是上上大吉。

“王爺,準不準嘛。”

顏歡歡藝高人膽大,一點點摸索到了他貓一樣的脾性。

這時候的沈默,久得足以讓一個膽小的姬妾或是下人道歉認錯……

“隨意。”

卻不足以讓她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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