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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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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部分跟你相同的血。”

朱諾:“艾薇沒有孩子……”

弗萊咬重每一個有力的字眼:“你親生女兒留在人間的唯一血脈,你僅存的骨肉至親,在我手上。”

朱諾幾乎嘶叫出來:“他在說謊!”

“你想見艾薇的孩子,就把她銬起來。”弗萊對朱諾仰起下頜,眼角微瞇,顯得致趣十足。

已經是勝券在握的模樣。

朱諾向後退卻,喉嚨在收縮戰栗:“警官……”

唐納德的槍口終於轉向她。

他一步一步趨近了。

她的雙腕被擰到後腰,喀然一聲脆響便徹底鎖死。唐納德警官起身前,又往她手裏塞了什麽冰涼堅硬的東西。

朱諾摸索出了形狀——那是一柄鑰匙。

唐納德粗喘回頭:“你還要我做什麽?”

弗萊擡步向他走去。

“現在,我要你——”

來到他身邊,弗萊話裏帶上笑音,驀然有刀光在袖口一閃,沒入唐納德毫無防備的腹間,“要你的命。”

唐納德警官倒在光整平滑的地面上,痛呼著蜷起身體。血滴腥熱而黏膩,飛濺到朱諾額間和發間。

她感到一陣沈悶的窒息。

“至少他比那個霍恩聰明點,可惜那不必要的職業操守拖累了他。”

弗萊蹲下身去,輕巧地撥出槍握在自己手裏,聳了聳肩欷歔著說,“要是他剛才就向我開槍,說不定這個時候我已經見到死去的艾薇了。”

“艾薇是會上天堂的。”

朱諾深長地吸一口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鑰匙對準了手銬的鎖孔,“但你只配下地獄。”

一瞬的振動過後,雙腕得到釋放。

她把手銬丟開,向他走去。

“隨便吧,我不在乎。”弗萊舉槍對準她,唇角揚得更開,“你最好乖乖等在原地。”

他往後一退再退,漆黑槍口始終對準她。

不能放他走!

這個人殘忍地肢解了艾薇、林賽、露西,還有不計其數連姓名也無從知曉的女孩。她們沈默著死去了,淚水和痛苦封存在殘碎的軀體裏,一同腐化成腳下泥土。他活在世上的每一步,都是在她們曾經白皙鮮活的身體上踐踏行走。

不能放他離開——

哪怕她不得不死在這裏,也要拖著他一起下地獄。

她步速愈快,一再逼近。

弗萊皺起眉頭,眼也不眨連開三槍。一枚子彈擦過朱諾腰間,破綻的衣料內皮肉翻刻出血縫。還有一枚徑直擊入肩膀,朱諾身形一跌,被強大的力量掀倒在地。牙關死咬到酸沈,她強撐著手腳並用站起身來,拼盡全力撞在弗萊的胸膛上。

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一句:“是弗萊先生麽?我們聽見了槍聲……”

聽出是管家的聲音,弗萊略一遲滯,朱諾抓準時機,用沒有受傷的那只胳臂猛地別開他持槍的手。

手槍松脫飛彈出去,落在一個人的腳邊。

時至黃昏,老宅之中光調迅速暗沈下來,數步開外那個人的面貌看不太真切。

她只聽見他呼喚自己的名字:“朱諾——”

朱諾站在原地,竭力將脊椎撐直,不許自己倒下:

“菲恩,我沒事,不要過來……拿槍!”

菲恩彎腰拾起了那柄槍,扣在手上沈重而充滿實感。

弗萊慢慢與朱諾拉開距離。

“聽著,菲恩……”他冷靜地說,“莉莉沒有死。”

朱諾霍然擡頭。

一陣顫抖從菲恩指尖湧出,一路連到彎折的肘關節。

他張大眼睛。沒有了光源,眼珠看上去是一捧澀然的灰霧。

弗萊重覆了一遍,他的雙眼滿溢神采,似乎渾然興奮了起來:

“莉莉,你的親生母親,她還活著。”

一時之間,長廊裏靜極了,所有的響動都被沈默吞噬,只有弗萊克制不住的笑聲,一聲比一聲更短促刺耳。

“那時候她吸毒過量昏死過去,我告訴弗蘭克她已經救不活了,他就要我來處理。”

他笑夠了才接著說,“我在你們曾經住過的那棟兩層小樓下面挖了新的監室,這麽多年來她都在那裏。”

他松開一直緊攥的左手,給菲恩展示那枚泛著銅質色澤的鑰匙。

“只有我才能拿到打開監室的鑰匙。你放下槍,它就是你的了。”他頓了頓,語調上揚,“你不會想不通吧?我之所以還要回到這兒,本來就是為了接莉莉一起走……”

菲恩嗓音喑啞,低低說:

“不可能……”

“你難道不知道麽?我喜歡能把紅裙子穿得很美的女孩,當然不是因為菲奧娜。她穿紅裙是想要模仿莉莉,去勾引爸爸。”

弗萊搖晃了一下腦袋,入夜前最後一縷霞光就在他的金頭發上閃爍,“但我必須承認,她身上的確有些莉莉的影子——因而我總是誤以為我愛上了她。”

他攤開手,做了個無意義的動作:“無所謂了……最後得到莉莉的是我,你明白了麽?”

菲恩定定看著他。相隔太遠,很難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明白了。”菲恩最終說。

砰然一聲槍響,在森冷雜灰的空氣中爆裂開來。

弗萊的身體應聲而落,在地上不住抽縮著。

緊繃的神經一旦放松,知覺在這一刻完全覆蘇,朱諾倒嘶一口涼氣,伸手扶住另一側肩背上的傷口。全是血——滿手濃稠的觸感,滿身甜腥的氣味。

菲恩搶身而來,在她倒下之前,他的雙臂在她兩肩收攏,形成一個牢固懷抱,帶有安穩可靠的力道。

“嚇到了麽?”

菲恩摟緊她,啞聲說,“我不想在你面前開槍,但是他離你太近了……太危險。”

“菲恩,我……”

她話到一半,遽然消匿了聲息。

菲恩感覺到濕熱的液體從她身上大量湧出來。借著窗外漏進來的少量光線,他看到自己一手的猩紅。

載有唐納德和弗萊的救護車絕塵而去。

菲恩跟著朱諾的擔架向最後一輛空車走去,管家卻硬生生攔下他的去路。

“讓開。”菲恩說。

管家紋絲未動。

“弗萊先生並沒有說謊。”

他腳步紮根原地,並不挪動位置,只深深鞠了一躬,“你的母親的確還活著……這就是剛剛我想要給你看的,菲恩。”

管家朝他攤開手,裏面放著那枚銅色的鑰匙。

☆、完

朱諾錄完口供, 從房間裏出來。肩頭的槍傷隱隱作痛,她不著痕跡地緊了緊眉頭,走向長凳邊等待著的菲恩。他的個頭太高,在來往繁忙的人群中異常顯眼, 灰色眸子掩在額發陰影下面看不見, 有些失神的樣子。

朱諾的手停在他眼前, 搖一搖,讓他看過來。

“還好麽?”她輕聲問,“……說起那些事的時候。”

“沒事。無非是在互助會上講過的那些。”

菲恩不願多談,很快回答。

他收低下頜, 看進她幹凈的雙目裏面。不知怎的,他忽然回想起在劉易斯的酒吧初次見到她,那時她的目光很沈很重,幾乎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

現在卻那麽輕柔那樣和緩,眼底倒映的除卻零星燈光, 就只有他一人。

他看出她在微微笑著。

他有些著迷了。濃烈的情感從心口滿溢出來,將他燒得渾身滾燙。

菲恩的兩手擡起來,很小心地將她擁住。礙於她的傷勢,他不敢抱得太緊, 只停留在肌膚表面體溫相接的程度。

她的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離心跳聲最近的地方。

菲恩悶聲說:“他們給莉莉做了傷情鑒定……我應該拒絕的。”

洇濕地牢裏,莉莉滿手潰爛針孔,肩胛被鐵鏈釘穿的景象接連出現在腦海,他咽喉哽塞。

朱諾說:“嗯。”

她仰起頭, 在他脖頸上親了一口。

“弗萊用毒.品控制她。”靜了一會,菲恩才開口,“我看到她的時候……”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朱諾說:“我知道。”

他們離開警局。門外天光初放,很溫和的亮度,照在眼皮上也並沒有紮眼的感覺。

因而朱諾輕易便看清街對面的暗巷前,有兩個女人一前一後上了一輛高級轎車。其中一人掩嘴咳嗽,步態虛浮不穩,需要另一個人的協助才能行動。

另一人背影格外年輕,形體纖細修長,穿一條紅裙子。轎車門關上,露出半片裙角。

朱諾追看著那片紅色裙角在風中抖索,一路揚塵遠去。回頭對上菲恩的視線,聽見他問:“怎麽了?”

“沒什麽。”她神色自然地回答,然後將他拉住。他手掌修長,掌紋幹凈整齊,與她手心緊密相貼。

勞森監獄坐落在峭拔山間,水泥高墻上有拙實的修補痕跡。迎接他們的路德維希坐在輪椅上,一塊毛毯蓋住雙腿,面色是一種帶死氣的蒼白,神態十分疲倦。

“今早弗蘭克被警方重新逮捕,送回了監房。”路德維希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按壓著自己的膝蓋,甚至能聽見骨節咯硬的響動。他卻聲線平穩,不急不緩說,“等到弗萊康覆出院,就可以擇期開庭了。”

註意到朱諾欲言又止的眼神,他笑了一笑,往自己垂放在輪椅上的腿看去。

“之前騷亂的犯人攻破了我的辦公室。”他只簡單解釋說。

朱諾嘴唇翕合,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是點點頭,不再深究。

“你什麽時候離開這裏?”她轉而問。

“等判決出來吧。”路德維希說,“你們呢?”

菲恩告訴他:“馬上。”

“我們想見弗蘭克一面。”

朱諾直截了當說。

路德維希在輪椅上審視她:“為什麽?”

他等了一等,才得到朱諾的回答:

“我不希望他的餘生在監獄裏過得太好。”

弗蘭克所在的單人臨時監房四面無窗,與警局中的審訊室格局相像,天花板中央一顆燈泡吊下來,照出一條狹細的燈光。

這一條燈光就搖晃在弗蘭克的鼻梁上。

“有什麽事嗎?”他問。

菲恩反手關上門。他站在避光的地方,像一隅沈默高大的影子。

弗蘭克也不說話,抱起雙臂,帶著笑觀察他面部細微的變化。

菲恩終於出聲,嗓音冷得像冰:

“你逃出監獄這段時間,做了什麽?”

弗蘭克也不避諱,他仍是笑著的,咬字細膩地講述說:

“昨天晚上,鳳凰城發生了一起車禍。死者姓麥考伊,是一名律師,事發時他正在趕去警局錄口供的路上。”

菲恩的雙眼駭然張大,瞳孔劇烈收縮。

“麥考伊律師……”

“他怎麽能活著?我身上那些有跡可循的指控都已經過了追訴期,唯一可以將我定罪的,就是上個月跟我回了家、又被那個律師帶走的小姑娘。”

弗蘭克像是怕他不能理解,解釋得十分詳盡,又帶著一點得色說,“哦,對了,還有莉莉……可惜警方永遠也找不到她下葬的地方。這次我會被關多久,五天,還是十天?”

菲恩無法平順氣息,每一個音節都夾雜著濃重的呼吸聲。

“你沒說錯,警方找不到莉莉下葬的地方。”

他直視著弗蘭克的雙眼說,話裏聽不出絲毫語氣,“因為莉莉還活著。”

弗蘭克終於不再笑了。

嘴邊那常年的笑痕收縮凝固,成了一個不動聲色的姿態。

他沒有立即回話,胸腔大收大展,喘氣的唿唿聲愈來愈沈。

“你說謊……”他再張口時,聲音裏已有焦熱和幹燥。

菲恩依舊筆直地看向他,灰眼睛不躲不閃,清清楚楚說:

“欺騙了你的是弗萊。”菲恩停住,手心沁出細汗,“他讓你以為莉莉死了——你深信不疑,對麽。”

“……”

弗蘭克不接腔,喉結抖動,咽部發出黏連濕重的響聲。

菲恩再也不看他,回身離開監房。門扉闔上之前,弗蘭克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我會帶她離開鳳凰城,去你永遠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監房裏傳出重物頹然傾倒的動靜,菲恩一次也沒有回頭。

門關嚴了,聲音和光都擋在裏面。幽深長廊的盡頭,朱諾正等待著他。

菲恩慢慢走到她面前,停步頓足。

莉莉、佩妮、麥考伊……所有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不成次序地出現,他一時間陷入恍惚,竟然看不見朱諾的臉,只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

她問:

“怎麽了?”

她用體溫、氣味和掌心裏的撫觸,將他驀然叩醒。

“沒什麽。”菲恩低頭說。

跟路德維希告別後,他陪她回到居住過的宿舍,打開雙人間久閉的門,滿室都是灰塵氣息。

朱諾的行李一向簡便,她潦草收拾了一個手提包,菲恩接了過去。

她站在屋角,望著對面曾屬於林賽和露西的床鋪,霍然把窗簾拉開。陽光傾瀉而入,映得滿室慘白。

他們誰也不說話,沿著小路默默前行。長風冷冽地擊進鼻腔,像是他身上清淡的味道。

經過大學禮堂,朱諾擡眼望向道路交匯處,最中心的那一棵冷杉。它樹冠歪斜,枝幹委頓,黑褐色的表皮開始脫落,布滿蟲洞和風孔。

當年由菲尼克斯親手栽植的參天巨樹,枯死在這一個冬夜。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一則番外也會更新在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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