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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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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諾頂風冒雨,從碎磚裏抽出一截撬棍。雨水帶走體溫,幾乎感觸不到自己的皮膚。

她嘴唇抿在一起,因為寒冷與吃力而泛起白痕。

菲恩從她手裏接過撬棍,轉向年久失修的卷簾門。

嘩然一聲,門頁松動,知知啞啞向上抽疊,卷到一半澀然卡死,他們矮著身走進去。

裏面沒有光,越往裏走,溫度越發積冷。潮潤的雨意被兩人帶進來,壓下空中淡淡幹爽的灰塵氣。

花了會兒工夫,眼睛適應了黑暗,朱諾按照記憶,摸索著找到電閘。

電流刺響過後,光線像雷電一樣劈裂而開。頭頂的兩排燈泡閃爍幾拍後,亮度終於歸於穩定,因為破損了幾個的緣故,顯得很不均勻。

這個場所應該已經廢棄了數年,竟然還通著電。

菲恩環顧四周。

左邊吊著十餘個沙袋,有一半都或多或少帶著幾個破陋缺口,地上堆滿漏落的填充物。右邊是一塊方方正正的高臺,還維持著擂臺原本該有的面貌,只是圍欄缺了一角。

兩面墻上到處都是剝落的油漆表皮和拳手海報。

不難看出,這裏曾是一家拳擊館。

他的目光從左到右,再移回去。回到左邊,已添上一絲了然。

後背被人拍了一下,他扭頭,迎面而來兩只拳擊手套。

“還挺新的。”朱諾給自己也拿了一副,此時正黏上膠扣,“真沒想到。”

後面那間辦公室裏,還散著幾盒沒開封的牙箍,她想了想,拿起又放下。

“不是想發洩麽?”朱諾說著,鉆進搖搖晃晃的沙袋群中,回手揮出一拳。

一股震力先抵達指骨,然後沿著筋脈通順上來,咬合的齒根感受到麻勁,只顫了一下,就快速消退了。

菲恩點頭。

他垂著眸,瞳膜發幹,鈍澀地掂了掂雙拳。

與外表截然相反,他本質上是個習慣於隱忍的人,脫去沈默安靜的外衣,性格其實相當柔軟。即使再溫懦乖順,他也有憤怒與悲傷、焦躁和苦痛的知覺,通常這些都來源於他背後那個家庭,來源於那一份洗刷不去的罪惡血緣。負面情緒與壓力累加堆攢,再通過極端暴力的手段宣洩出來,如此周而覆始,仿佛一種器質性的體內循環。

他長期靠這樣的方式維持平衡。

自打劉易斯關閉了酒吧裏的比賽,他心頭就拉起一根韌線,隨著時間的推移緩慢繃緊。

上次菲恩說到宣洩,朱諾就想起了這裏。盡管不確定能否成功地使他平靜松弛,至少也算聊勝於無。

當初剛搬到鳳凰城,前幾周她來的比較頻繁。獨自一個人躺在擂臺上,放空一個下午,蜷縮著悶頭睡覺。這裏象征著她之前所熟悉的那個世界,灰色的、不透光的。她懼怕外面明亮的環境,本能地躲避街頭向她打招呼、笑容燦爛的人們,只能在這兒尋找舒適。

後來她適應了普通人的生活,瑣屑煩擾接踵而至,又有責任壓上肩頭,就漸漸地很少過來了。

朱諾打了一拳,就停下來活動胳膊。室內靜得出奇,風雨和聲音都被隔絕在外。

“真沈啊。”她用盡全身力氣,只把沙袋推得傾斜了很小的一度,只好停下來自言自語。

突如其來的,背後嘭嘭響動,震感傳入空氣,連浮塵都在抖顫。

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來的沈重低啞,帶著駭人的爆發力,直接砸擊進心底。

他在幾步開外的位置,肩膀一下下搖晃。外套扔在腳邊,他身上只有一件半濕的薄襯衣,布料貼著背脊,透出肌肉緊繃的線條。

朱諾忽然得到一種想傾訴的念頭,清理一下喉嚨說:“很久以前……”

話剛出口,他驀地停下來,急喘帶潮,側耳聽她講話。

手腕細微哆嗦,不知道是由於力道過猛,還是由於激烈的情緒在噴薄抒發。

隨著他停手,響聲一並停歇了。偌大的空場裏,呼吸都有回音。

燈下的灰塵凝滯不動,那雙灰眼穿過塵幕望過來,她倏然便有點慌,摸不透緣由的慌。

朱諾說:“你繼續,不用停。”

菲恩嗯了一聲,擡了擡手臂,接著動作。出拳極不連貫,力道浮躁,像是在忍著熱。

不規律的響聲中,她往下說,發音越拉越長。

“很久以前,有次街頭比賽遇上警察,我在這裏躲了一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就總愛到這兒坐坐。”

朱諾扶住一個沙袋,解悶似的輕輕往上扣打。內裏的填充物已經漏光了,被她一碰就空癟下去,皮質表殼形成一個廓形的凹坑。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慢慢來得少了。”

她出了一口氣。

“遇見你以後,就再也沒來過。”她說。

這句話的語氣,跟前面幾句又略有不同。

菲恩察覺到了這種不同。

再次收斂心神,他撥開面前的沙袋,沈沈註視著她。胸口一起一伏,呼哧呼哧喘著氣,跟風灌進樹林一樣聲音。

抽吸聲聽起來比半小時前輕松了一些,沒準兒只是她的錯覺。

而朱諾不再說話了。

她換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沙袋,調動起全身力道,開始認真擊打。

沒想到只是單純與無生命的重物對峙,整個過程都如此耗費體能。數十拳砸出,她的關節開始咯吱作響,一種酸軟浸泡著筋骨,讓接下來的舉動變得更加艱難。

不可否認,這的確有益於紓緩身心。

酣暢淋漓地出了一場汗,把身體壓榨到虛脫,竟能奇異地帶來安寧和滿足。

朱諾揚起眉角,頭腦發沈,神志卻輕飄飄的不落地。

就在這時,聽見菲恩說:

“以後要是想來的話,我陪你。”

朱諾瞇著眼,轉臉看他。

他太高,肩膊也寬,把墻上懸掛的海報完全擋住。她斜眼一瞧,是拳王泰森。

“以後再說吧。”

朱諾不置可否。

目光移往右側的高臺,她眉毛依舊掀著:“想上擂臺麽?”

一瞬間的怔忡過後,菲恩搖頭。

“你會受傷的。”他很固執,堅持說。

這是一個強有力的理由。朱諾盯著他結滿汗水的小臂,上面血管暴起,一跳一跳地撐突著皮膚。

她下意識擡手摸嘴角,在勞森監獄門前落下的傷口基本愈合了。

“的確不是個好主意。”

朱諾感嘆道,然後偏頭問他,“感覺好點兒了沒?”

菲恩答道:“好多了。”

她伸出舌頭,舔著幹熱的唇縫。

“我再玩兒一會。”

從枯燥的運動中找出了樂趣,她躍躍欲試地對撞雙拳。

左捶右打了幾下,沙袋忽而就被人撩到旁邊。朱諾一拳擊空,整個身體重心偏移,向前傾去。

下一秒,被他接進懷裏。

手掌先扣住她肩頭,再下滑到腕關節,撥弄著拳套的膠扣。

他解拳套的動作相當靈活暧昧,帶有特別鮮明的暗示意味。食指從勒口和她手腕的接縫處陷入,在掌心裏勾刮一下。

拳套最終脫離,跌落地面。她的手背裸.露出來,本來比空氣熱,卻因為薄汗的蒸發變涼。

菲恩凸起的喉結攢動,眸中光線明暗交錯,像霾雲滾壓天際。

手指縱深蜿蜒,纏進她指縫裏,與細細的汗水磨合交擦。越黏膩,越顯得色.情。

到了現在,他還沒有吻她。

朱諾的眼簾晃了晃,還是閉下來。

身體被人抱著,逐漸放平。

她說:“地上臟。”

菲恩含糊應聲,抱著她翻了個身,將自己墊到她身.下。

在四肢糾纏中,他的襯衣掀到肋骨下方,朱諾跨坐上他腰間,腿心直貼小腹赤.裸的肌理溝回,濡濕的皮膚相互摩蹭。

“看來是沒事了。”

她伏下去吻他的胸口和下巴,指尖意有所指,劃過鼓硬腹肌,向下點了點,“輕一些。”

屋外雨停了。

屋裏,幹燥的身體漫湧上潮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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