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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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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哭喊聲不間斷地傳下來, 讓原本寧靜祥和的宅子變得陰郁。

易老夫人搖著頭, 被老管家攙上樓,一邊走一邊嘆:“作孽啊,作孽。”

喬流火目送老夫人走遠。

而後靜靜地坐到易等閑身邊,輕輕喚道:“易叔叔”

他好像失神般, 雙手撐著額頭,下頜線條緊繃。

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身體繃得僵直, 一動不動, 更絲毫察覺不到外界的聲響。

喬流火擔憂地握住他的手。

易等閑猛地反手拿住她,眼神犀利。

“易叔叔,是我。”喬流火吃痛叫出聲。

易等閑回過神,立馬松了手。

“小、小丫頭?”

“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吧。”他露出自責的表情。

喬流火低頭看了眼手腕周圍的紅圈, 下意識地將它遮掩到袖子下, 溫柔地搖搖頭:“沒有。”

“來,讓我看看。”易等閑抓住她的手,要掀起她的袖子。

“真沒事。”喬流火躲著不給他看。

兩個人拉扯間,沈瑜拎著醫藥箱來了。

她看見易等閑本是面帶微笑,但當她走近了, 看見易等閑和一個女人挨得很近時,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喬流火率先註意到來人,連忙把手從易等閑手中抽了出來。

她擡眸望去,竟是那日在KTV遇到的醫生。

“是你?”

喬流火欣喜地迎上去, 指著自己,“你還記得我嗎?上次在KTV我被玻璃碎片劃傷了。”

“嗯,記得。”沈瑜擠出一個笑臉。

像她這樣長相精致又氣質出眾的女孩子,想不記得都難。

沈瑜若有若無地瞥了眼易等閑,然後笑著問:“你是易先生的女朋友嗎?”

喬流火:“不是。”

沈瑜舒了口氣。

喬流火天真地晃了晃無名指上的戒指,一臉幸福:“我是他妻子。”

沈瑜怔了半晌,沒說話。

易等閑走過來很自然地攬住喬流火的腰,然後對沈瑜道:“沈醫生,我媽又發病了,麻煩您快去看一下。”

喬流火也點點頭:“嗯,沈醫生,您快上樓去看看吧,我們等會再聊。”

沈瑜看見了易等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心臟刺痛了下。

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然後上樓去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喬流火有點納悶:“沈瑜怎麽了?”

她腦海裏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沈瑜該不會跟易叔叔是青梅竹馬,而且還暗戀易叔叔吧。

易等閑:“沈瑜?”

喬流火努努嘴:“就是剛剛跟我們說話的人啊。沈醫生。”

易等閑這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沈醫生啊。”

喬流火:“你該不會連人家叫什麽都不知道吧。”

易等閑摸了摸她的頭頂:“以前是知道的,後來日子久了,就忘了。”

喬流火:“”

她可真是想多了。

應該沒有人會喜歡上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吧。

“小傻瓜,想什麽呢?”易等閑彈了彈她的額頭。

“哎呀,沒什麽。”

易等閑攬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朝自己房間走去:“有這功夫胡思亂想,還不如好好睡個午覺。”

喬流火小聲地:“你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易叔叔怎麽動不動就愛抱人呢。

在家裏抱抱倒也罷了,這裏這麽多傭人,他也不怕丟人。

“快放我下來吧,好多人看著呢。”喬流火繼續嘀咕。

“看就看吧,我抱自己老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他低低笑道。

喬流火做了個鬼臉:“真不害臊。”

一直抱到房間,易等閑才將她放下來,掀開被角:“快,進去睡午覺。”

“我不想睡。”喬流火扭頭跑開。

易等閑耐心哄著:“乖,你還在長身體,每天要保證足夠的睡眠。”

喬流火閃到櫃子後面,只露出一個腦袋:“我已經長好了,不會再發育了。”

“是麽?我倒覺得某個地方還沒發育好。”

喬流火立馬環住自己的胸,沒好氣地睨著他:“你嫌我小?”

易等閑走上前,瞇了瞇眼睛:“你都沒嫌我大,我怎麽會嫌你小。”

“你”

喬流火的臉頰瞬間漲紅,她指著易等閑:“你真是越發會開車了,老司機。”

易等閑握住她的手指,將她帶入懷中,然後抱到床上,笑意繾綣。

“嗯,既然被我騙上了車,就別想下去了。”

喬流火輕哼了聲,扭過頭去。

正好看見床頭櫃上擺著一個相框,照片裏的一男一女笑容滿面地抱著一個小男孩,男的有些神似易等閑,而女的就是楊韻年輕時的樣子。

她從床上爬起來,拿過相框,仔細看了看,然後問:“易叔叔,這個小男孩是你嗎?”

他輕輕掃了眼,而後答:“一部分是。”

喬流火奇怪:“一部分?”

她還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易等閑很平靜地解釋道:“身體是我哥的,頭是我的。”

“身體是你哥”

喬流火茫然覆述著,忽然明白過來,她又仔細看了看照片中小男孩的脖子,有道模糊的分界線。

她喃喃道:“這是P的。”

“易叔叔,你怎麽不把自己和父母的照片放上去呢?”

“沒有。”

易等閑目光變得遙遠,他望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林,輕輕道:“我沒有和父母一起拍過照。”

喬流火跳下床。

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他,臉貼著他的背,一言不發。

感受到隔著單薄的衣裳傳來的溫熱,易等閑心中湧過一股暖流,他緩緩地回頭,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

“沒事的。我沒事。”

“你騙人。”

喬流火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扯下他腕間的手環,眼淚簌簌落下。

“易叔叔,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疤痕不是你工作時弄傷的。”

她又不是傻子,豈會那麽好糊弄。

當初只不過是裝傻,不想提起他的傷心事罷了。

易等閑楞住。

他垂下眼瞼,捂住手腕上的傷痕,往後退了兩步。

“不許逃。”

喬流火又沖到他面前,緊緊擁抱住他,像一棵葡萄藤纏住一棵樹那般,親密無間得讓他無處可逃。

喬流火仰頭看他:“易叔叔,不要再逃避了,讓我和你一起面對。”

易等閑抿了抿唇,臉色有些發白。

“易叔叔,我是你的妻子,我永遠都會陪著你,不離不棄。無論生老病死,我們都會在一起。”

喬流火揚了揚手上的戒指,彎起嘴角:“看,這就是把我們綁在一起的魔咒。”

她豎起三根手指,表情虔誠:“喬流火今生今世,都會陪在易等閑身邊,愛他信他守護他。”

“小丫頭”

易等閑望著她,眼眶濕潤。

他用力回抱住她,輕輕道:“我沒有什麽是不能告訴你的。”.

從小時候開始,易等閑就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的媽媽不喜歡他。

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會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入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唯獨易等閑不會。

老師問他:“這位小朋友,你怎麽不唱歌啊。”

他奶聲奶氣地答:“唱不出來。”

老師不信,單獨把他帶到外面,一句一句地教他:“來,你跟著老師唱。”

易等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每每張口要唱歌,他就想起媽媽對自己露出的那種憎惡的眼神,鼻頭酸酸的,如鯁在喉,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一連幾遍,都是這樣。

最後老師失去了耐心,搖了搖頭,把他帶回去,讓他坐到最後面的角落裏,聽其他人唱歌。

下課後,他聽見兩個老師在聊天。

“那個小孩真奇怪,明明不是啞巴,但怎麽都不肯開口唱歌。”

“故意的吧,這種在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人家不唱,你也拿他沒辦法。”

“唉,真是倒黴,偏把這個孩子分到我們班上。”

“能怎麽辦呢?人家家裏有錢,我們又不可能把他趕出去。”

小小的易等閑,坐在角落裏,埋著頭,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孩子。

放學了,所有小孩都被家長歡歡喜喜地抱上車。

而他,永遠只有一個女傭來接。

那個女傭每天臉上都掛著笑容,就連弧度也日日相同,仿佛是帶了假笑面具的假人。

易等閑的兒時記憶裏,圍在他身邊的只有三個人:女傭、管家和司機。

媽媽不喜歡他,他是心知肚明的,但小小的易等閑還是幻想著有一天能被媽媽抱抱、親親、甚至只是牽牽小手。

他也為此努力過。

有一日,他看見母親和哥哥在草坪上玩耍,哥哥正在跳繩,一連跳了七八個。

母親笑得很開心,摸著他的腦袋說:“我的清兒真棒!以後肯定能當運動員。”

易等閑想:是不是他會跳繩了就會得到母親的誇獎。

打定主意,他問管家要來兒童跳繩,日日在家中苦練。

由於個頭小,臂力也不夠,他一開始連甩繩都甩不好,總抽到自己身上,抽得身上滿是傷痕。

就連為他洗澡的老管家也覺得觸目驚心。

為了增強體力,小小的易等閑每天都比從前多吃兩碗飯,早晚都會繞著花園跑步,並偷偷練習跳繩。

終於,在三個月後,他能連續跳十六個,他興致勃勃地央求管家叫來母親,看他表演。

那是非常晴朗的一個午後。

母親被管家帶到後花園。

易等閑非常緊張,他握著跳繩的手都微微出汗,他試了三次,每次都是跳了一兩個就被繩子絆住腳。

母親有些不耐煩了,想要回去。

他著急地擦了擦額頭的汗,央求母親再看一次,他保證,這次能跳好。

易等閑屏氣凝神,做了最後一次嘗試。這一次,他跳了十七個,只因繩子不小心甩到母親的腿上而停了下來。否則,他能跳得更多。

易等閑開心地仰起臉,等待母親的誇獎和撫摸。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盛怒的一張臉。

他最親愛的媽媽,雙眼充血,兩只手將他舉起來,狠狠地砸向地面。

從空中墜落的時候,他聽見了女傭的尖叫,看見了管家來不及張開的手臂,還有雕零的殘花。

落到地面的時候,有熱乎乎的液體從臉上流下來,流到嘴裏,很腥。

他看見母親的眼神,厭惡裏帶著憎恨,恨不得他立刻化為烏有。

那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夠被帶走,即便是魔鬼也好。

這個世界,太不美好,他不想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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