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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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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陶然心中詫異:“你說什麽?你知道碧紋如今在哪裏?”

先前羅氏並不許人大張旗鼓去搜尋,若說給碧紋藏匿在府內某處,或是有的。

但因崔印也知了此事,便加倍搜找,故而連崔老夫人那邊也有所耳聞,這許多人還找不到那丫頭呢,如何白清輝竟會知道?

眼見清輝已經轉身出門,季陶然只得跟上。

兩個緩步出了羅氏這大房的院落,季陶然只顧打量清輝,見他目光四移,似有觀望之意。

清輝從小之時就同季陶然作伴來府,是以對侯府內情形略有了解,因指著前方那抄手游廊道:“往此處就是通往老夫人上房的了?”

季陶然道:“正是。”

清輝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路徑麽?”

季陶然也隨之張望片刻:“若不走這游廊,從那個角門出,越一重堂,似也能過,不過有些崎嶇罷了。”

清輝道:“若是崎嶇,自然僻靜,你可做個識途老馬,領我走一走。”

季陶然失笑,只得忍著滿心疑惑,頭前領路。

略走了片刻,角門處有一叢極大芭蕉,竟有越墻之高,清輝凝視那深翠扇葉,不由道:“自離開會稽,許久不曾見此物了。”

季陶然知道他又想起在會稽為官之時的情形,略也神往:“也是你的緣分,明明是隨意選了的地方,竟正是妹妹藏身的所在,天意給你們兩個會面,先做了個同僚。倘若當初我隨著你一塊兒去了,那該多好。”

說到最後一句,話中透出淡淡悵惘。

清輝道:“可知我並不是隨意選的地方……”從角門穿過,果然自一重堂內穿過,見眼前又是個小小雅致院落,幽靜無人。

清輝掃了一眼,見院中無人,左手側臺階下,有一孔幽幽圓井,右手半邊院中有棵頗大的藤樹,蜿蜒在墻側,枝幹虬張,遮住半邊墻壁,樹下有兩個石凳,一面古舊方桌,桌上兀自有幾片薄黃葉片。

這小院只是一則穿堂明廳所在,尋常並無人來,靠墻的地上枯草亂伏。

季陶然拾級而下,惦記清輝的話,才要問,清輝忽然止步,轉頭看向身左。

過了這重堂,往前過一段石子路就是崔老夫人上房了,季陶然見他停而不前,問道:“怎麽了?”

清輝不答,目光轉動,往前走到院門處,揚首向外看去。

甬道細細,兩側青竹搖曳,如兩道屏障,頗為清幽,前方果然隱約可見崔老夫人上房門首,幾乎也能聽見丫頭們隔墻說笑的聲響。

清輝微微端詳,才覆回來,環顧這院落,目光落在那孔井上。

季陶然循步而來,雙眉皺起:“你看這個做什麽?”

清輝道:“咱們一路走來,這一處地方最為隱秘,若要‘藏’一個人,是最合適不過的。”

季陶然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

清輝道:“碧紋是侯府內的奴婢,門上又說並未走出,如何竟會無緣無故不見,所以我猜她已經死了。”

季陶然喉頭微動,咽了口唾沫:“死了?”

清輝盯著那井臺,上午的日色漸漸明亮,從院外映了入內,均勻地塗在井臺上,白色的井臺石因風吹日曬,上頭本落了曾薄淡的塵灰跟細碎的草葉之類,然而……

季陶然畢竟是從這一行當的,聽了清輝點撥:“你的意思,難道是碧紋在這口井……”目光轉動盯著那口古井,後背竟有一股悚然冷意,陡然而生。

清輝道:“這院子有一股古怪氣息,你查一查便知。”

季陶然雖“見多識廣”,也算是“飽經風霜”,此時卻竟加倍緊張,挪動腳步走到井臺處,探頭往下看去。

他定睛細看了半晌,卻暗中松了口氣:原來這井甚深,因此從上頭往下看,卻只是一團漆黑,只隱約覺著似有水光,如一只幽暗明滅的眼睛,不懷好意地往上凝視。

季陶然壓著心中不安,定神細看,冷不防身後背上多了一只手,他猝不及防,幾乎驚跳起來,忙回頭,卻見是清輝。

季陶然撫著胸口:“這會兒鬧什麽?再用幾分力氣,我就掉下去了。”

清輝神情有些古怪,看看自己那只手,又看季陶然,道:“倘若碧紋真的在下面,你猜是怎麽回事?”

季陶然見他神色肅然,不似說笑,便道:“昨日我們搜院子,她必然知道將要暴露了,加上嬤嬤們所說,應是她發現事情敗露,走投無路,便尋了短見?”

清輝道:“我們認定那鬼是人假扮的,但倘若真的是碧紋畏罪自盡,昨晚上又出現的那鬼是怎麽回事?”

季陶然道:“想來……或許是她不死心,昨晚上又回去了一趟?然後……然後又死了?”他雖如此揣測,心裏卻有些疑惑。

清輝見他倒也有些急智,不由失笑,又問道:“那麽羅夫人所說,當時顧小姐幾乎跟窗外的鬼面對面碰著了,卻竟不曾看見那鬼,又怎麽說?”

季陶然無法回答,忽突發奇想:“難道是昨兒我們找碧紋,她便自盡,然後昨晚上卻又鬼魂現身……”

清輝搖頭:“就算鬼魂現身,那也該是她自己的鬼,怎麽竟是謝氏夫人的?”

斷案推理本就非季陶然擅長的,被清輝一句句問下來,便徹底答不上。

然而在這幽靜冷清的院子裏,兩人一口一個鬼,縱然是青天白日,也覺渾身森寒。

終於季陶然問道:“對了,你……你如何覺著碧紋已死,且在這井底?”

清輝淡淡道:“這裏有血腥氣,還有……一股死氣。”

季陶然是最知道他的,聽了這句,啞口無聲,把心一橫,出遠門叫了個過路丫頭,讓喊幾個力大的小廝進來。

不多時果然來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小廝們,季陶然又吩咐取了繩索家什等,使一個身手靈活的小廝吊了繩索下井查探。

這些小廝們不解其意,其他眾人便圍在井邊,放那小廝下去。

半刻鐘,便聽得水聲撩動,那小廝哼哼嘰嘰不知說些什麽,季陶然看看白清輝,沒奈何,往下叫道:“到水裏看仔細些。”

上頭把繩索往下又松了松,底下水聲越響,然後,便聽得小廝“嗷”地大叫起來,繩索一陣亂晃。

井臺邊幾個拉著繩索的猝不及防,幾乎松手,忙都緊緊用力。

只聽到井底下鬼哭狼嚎,不似人聲,依稀叫道:“鬼!鬼,死、死了……拉我上去!”淒厲嚎叫之聲,透過井口傳出來,聞者皆都色變。

不多時,崔印聞訊而來,繼而大理寺自有仵作跟公差前來。

井底的屍體也已被打撈上來,已經泡得略見變形,頭臉上數處傷痕,額頭一處撞擊傷正是致命所在,果然是碧紋丫頭無疑。

季陶然也早查驗過了,退後對清輝道:“看屍首的情形,果然是昨日就已經死了。”

崔印道:“這丫頭是怎麽死的?”

季陶然低低道:“她額頭上的傷是磕碰所致,井臺上跟周圍並無血漬異狀,應該是落井之時造成的,但,到底是她自己投井,還是被人所害,尚要進一步查探。”

崔印也道:“既然是這丫頭假扮鬼魂驚嚇你姨母,想來是她畏罪自殺?”

季陶然苦笑,想起先前清輝的話,因依樣畫葫蘆問道:“那昨晚上姨母所見的鬼魂又是如何?”

崔印一驚,卻也不能答,看看清輝,又問道:“難道你們懷疑,這丫頭是被人所害?”

季陶然道:“姨夫勿驚,有清輝在,必然會水落石出。”

崔印點頭,他們為找這碧紋丫頭,滿府內都搜尋過了,但白清輝卻只走了一趟,便輕而易舉發現這經久不用的井內藏屍。

崔印便道:“既如此,就仰仗了。”

清輝說:“侯爺不必如此,此是我分內之事。不過為了查明真相,若有得罪處,還請侯爺寬肴。”

崔印道:“拖賴少卿還來不及,我叫侯府的人盡數聽命就是。”

因白清輝跟季陶然在,侯府又是太子姻親,大理寺中人便只按例詢問數句,那大理寺的仵作得了季陶然囑咐,便先帶了屍首而回。

季陶然才問清輝道:“難道你一開始就知道碧紋死了?但,你為何會如此確信?”

清輝不僅是確信碧紋死了,而且只怕還知道碧紋是被人所害。所以開始才叫他領走這條偏僻的路,現在回想,一路走來,此處的確是殺人滅口的最好所在。

問題是,兇手是何人。

清輝不答,只道:“碧紋喪命之因,定然是因為她是知情人,或者最初也的確是她配合扮鬼……但就算此事敗露,以侯爺跟夫人的為人,也不至於就真的殺了她,她很不必尋短見。”

他回頭道:“不知道顧家小姐是不是仍在府內?”

因崔印交代,有幾個得力婆子小廝跟隨左右,其中一人忙道:“是,顧家姑娘在老太太房內呢,聽說老太太昨晚上也有些身上不好,起了好幾回呢。”

將晌午之時,顧芍帶了兩名奴婢前來,先前打撈碧紋屍首之事,府內眾人都已知曉,瞬間議論紛紛,顧芍身邊的丫頭跟嬤嬤都有些惶然不安。

顧芍見清輝跟季陶然都在,徐徐禮拜。

季陶然道:“顧小姐,大概你也聽說府內出了人命之事,如今冒昧相請,正是有幾句話想問,還請見諒。”說著,示意顧芍身邊兒的丫頭跟嬤嬤暫退。

兩人有些遲疑,顧芍道:“你們暫且門外等候就是了。”

下人退了,顧芍道:“季行驗不必如此,不知是什麽事?”

季陶然道:“多謝顧小姐。我欲問的是,昨日我同白少卿來見羅夫人,顧小姐離開之時,不知是走的哪一條路?”

此刻他們身處的,卻正是在羅夫人大房外那過堂的明廳內,暫且權做個小小刑堂。

顧芍道:“正是把這裏走的。”

季陶然道:“小姐一路可看見過什麽人?”

顧芍道:“季行驗可是問我是不是看見那碧紋丫頭投井自盡了麽?當時正是黃昏,這裏實在過於幽靜怕人,我倒是後悔一時興起從這裏走了,所以只顧低頭急急而行,想要快點離開此處而已,未曾停留一步,更不曾看見過半個人。”

季陶然點了點頭,瞥一眼清輝,卻見他不言不語,面上亦也波瀾不驚。

於是他又問道:“還有一件兒,顧小姐可否把昨夜前去尋羅夫人的詳細一一說來?”

顧芍道:“這個又有什麽可說?是老太太聽說夫人屋裏少了個丫頭,怕是有事,便叫我去探問,當時我去奶奶房裏,見奶奶精神尚好,我倒也松了口氣……後來一陣風吹開了窗戶,當時丫頭們都不在屋內,我怕奶奶病弱受寒,便起身關窗戶,倒也並沒有別的事了呢?”

季陶然道:“當時並沒丫頭在屋內?”

顧芍道:“因我也常去探望奶奶,那些丫頭們都認得,上了茶後就都退了,好讓我們自在說話。”

季陶然道:“小姐關窗的時候可發現什麽異常?”

顧芍皺眉想了會兒:“沒什麽呢?只是風實在冷的很。”

從頭到尾,白清輝都未曾插言,只聽到這裏,才起身出外而去。

顧芍轉頭目送他出門,忍不住問道:“表哥去哪裏?”

清輝早走了出去,季陶然並不回答,仍然問道:“可據羅夫人所言,當時她看見有個怪模怪樣的鬼,立在窗外,姑娘並未看見?”

顧芍面露驚疑之色:“什麽?當時外頭風清月朗,哪裏有什麽鬼怪?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兩人在裏頭問話之時,白清輝出來,見跟隨顧芍的丫頭跟嬤嬤果然立在廳門處。

白清輝望著那丫頭,記得她叫阿梓的,道:“阿梓,昨兒是你陪著顧小姐去見羅少奶奶的?”

阿梓道:“是,表少爺。”忽地自覺叫錯了,便改口道:“大人。”

清輝道:“你隨我來。”

當即領著出門,竟來至外間那深井邊上,阿梓見他靠近那井口,卻忙止步,隔得遠遠地,卻不住斜睨此處,顯得心神不寧。

清輝道:“昨兒你們從羅少奶奶房中退後,走的便是這裏?”

阿梓答是。清輝道:“你可一直緊跟顧小姐身邊兒?還是中途離開過?”

阿梓道:“是緊跟著姑娘的。”

清輝頷首又問:“好,那昨兒晚上你們又去探望少奶奶,是打哪裏走的?”

阿梓猶豫:“是、是從……”

清輝冷道:“這樣簡單的問題,你尚且同我支吾?”

阿梓猝不及防,脫口道:“也是從這裏走的。”

清輝方淡淡一笑,道:“你們去了大房,本來羅少奶奶身邊兒有伺候的人,先前我審了大丫頭阿寧幾句,聽說,是你借口有事,約了她出去的?”

阿梓深深低頭:“我是有事,因為知道阿寧姐姐的針線好,有個樣子請教她。”

清輝看她一眼,又看那深井,忽然道:“你聽見了?”

阿梓道:“聽見什麽?”

清輝道:“這井內似有動靜。你不如靠近些聽一聽。”

阿梓楞了楞,旋即臉色煞白,竟反而後退了一步,恐懼地望著井口。

正此刻,裏頭季陶然同顧芍也走了出來。

季陶然露出無奈之色,顧芍站在臺階上,道:“表哥有什麽話,要私底下問我的丫頭?”

清輝回首問道:“昨晚上你們重回來探望羅夫人,也是從此經過?”

顧芍眼神閃爍:“是又如何。”

清輝淡淡道:“你方才在內曾說,黃昏之時從此處過,尚且害怕,如何晚上竟又走了一趟?豈非前後矛盾?”

顧芍微微色變,又道:“那是因為……貪圖路近,何況,晚上多了兩個嬤嬤相隨,自然便壯了膽。”

清輝道:“究竟是壯膽,還是故意回去看一看碧紋到底死透了不曾?”

顧芍眉峰微動:“我更不懂這話。”

季陶然聽了清輝的問話,雖然震驚,心中卻也隱約明白:季陶然畢竟也經手過無數兇案,雖然不擅長推理,但在刑部耳聞目染,卻也知道有一條——有些兇犯在作案之後,因一種扭曲心態,會故意回到案發之地回看。

只是看顧芍看似溫柔柔弱的女孩兒,萬難想到她竟也是如此膽大包天的兇徒。

若這會兒不是清輝在陪著他斷案,他也是必然不信的。

但對清輝而言,若非一早被趙黼點破了顧芍的為人,清輝自然半點兒也不會疑心到顧芍身上去。

一旦知道了顧芍的性情,碧紋失蹤,內室鬧鬼,——羅夫人說顧芍見不到那鬼之時,清輝已經懷疑了顧芍,再以顧芍之性情推測碧紋的事,循跡而行,立刻便找到舊井。

清輝對上顧芍雙眼,道:“你常去探望羅夫人,讓阿梓借口將羅夫人身邊的丫頭調開,你在侯府內人緣甚好,他們自不會格外留意。那夜你前往羅夫人房中,借口私下說話,那些丫頭們會意退了,不料正中你的算計,我曾問過夫人房中的丫頭們,他們都說因夫人晚上鬧了那一場,她們也怕有事,故而原本門窗緊閉,那窗戶自然是關著的,之所以會打開,是有人故意為之,這個人,自然就是你的同謀者了……”

顧芍道:“我的同謀?”

清輝道:“不錯,碧紋,昨夜之人,都是你的同謀。昨夜那人先你一步來到夫人房中,將窗戶悄然打開,後來又趁著你獨自陪坐,便扮作謝氏的模樣現身,你明明看見了她,卻只做一無所知,好一唱一和,恐嚇羅夫人,果然給你們得逞。”

顧芍笑道:“表哥,你如何這般汙蔑我?”

清輝道:“我並非汙蔑,而是不想低估你。”

顧芍道:“這話我不懂。”

清輝道:“讓我懷疑的是,為什麽夫人看見的是謝氏夫人的鬼魂,我是不會輕信神鬼之說的。那到底又是什麽人這樣熟悉謝氏夫人?能靠近羅夫人又熟悉謝夫人的,只有一個。”

正此刻,墻外腳步聲起,季陶然回頭看去,卻見是崔印同薛姨娘站在院門處,薛姨娘臉上驚疑不定,渾身發抖。

顧芍見薛姨娘來到,微微色變。

崔印臉色有些冷峭,看著薛姨娘道:“先前為了阿鬟在朝為官的事,老夫人如鬼迷心竅般,一心要出首脫罪,我早存疑心,你還不快說!”

季陶然忽然聽見又跟雲鬟的事相關,心頭一動,便走前一步:“因為侯府非同尋常門第,事發又是內宅,我同白少卿有心顧全體面,故而此刻仍在此處,按照正律,是要緝拿一幹人等前往大理寺,到時候黑白辨證,牽扯下來,就不是我們所能輕易周全的了。”

薛姨娘擡頭看季陶然一眼,又掃過他身後的顧芍,卻見顧芍眼神冷然。

之前因為崔鈺身死之事,崔新蓉記恨了雲鬟,只是被崔印喝止,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誰知後來事情越演越烈。

本來崔新蓉仍是懼怕崔侯,不敢如何,就只將那股恨妒之意壓在心底,但誰知身邊偏又多了個攛掇之人。

這人自然就是顧芍了。

顧芍是白家的親戚,外頭所傳的,也無非是白樘寵愛這個外甥女兒、白府闔家待見之類的話,原本崔新蓉庶出的女孩兒,嫁的也一般,但自從跟顧芍相識,顧芍對她關懷禮待,竟是極好。

崔新蓉是個心空眼淺的人,被顧芍捏在掌心,竟對她言聽計從。

兩人熟絡後,顧芍有意無意透些事關“謝鳳”的話,卻都是報憂,加上當時時局不對,風雨飄搖,崔新蓉更加深信不疑,又兼崔鈺的“舊恨”,便聽從顧芍的話,跟著在老太太跟前吹風。

那陣子顧芍也在侯府走動,但卻不是崔承所說的“雪中送炭”,而是要伺機行事。

不僅是崔新蓉薛姨娘,除了羅氏之外的幾名內眷也受了蠱惑,所謂“眾口鑠金”,崔老夫人才越發堅定了“出首脫罪”的心意。

但誰知崔雲鬟自有大運,竟轉危為安,崔老夫人卻兀自大夢不醒,以為皇帝乃是欲擒故縱,一直都賜婚的旨意降落,才總算是驚醒過來。

可因顧芍行事高明,只在背後悄然撥火,不露痕跡,因此此事竟跟她仍不想幹,何況她又是白家的親戚,侯府眾人仍是奉若貴賓。

薛姨娘聽了崔印跟季陶然的話,反冷了下來,道:“不錯,正是因為之前那件事,偷雞不著蝕把米。近來欣榮更因此病了,生怕大小姐會念及舊日的事報覆於她。偏偏鈺兒也是因為她而死。”

崔印聽她重提崔鈺之事,本欲發怒,卻又強忍:“所以你們就合夥謀劃,用以報覆?”

薛姨娘又看一眼顧芍,轉開目光道:“這件事是我一時想不開……跟別人不相幹。”

清輝道:“先前兩次出現的,是碧紋,那昨夜窗外那個,便是你了?”

薛姨娘咬唇點頭。

清輝道:“那麽,顧小姐因何沒看見你?”

薛姨娘一震,顧芍卻慢條斯理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了。”

顧芍含笑道:“其實我是看見了窗外的‘鬼’的,只是我也看出了是薛姨娘,我因憐惜她,也不想再生事端,所以就起身把窗關上,無非是想息事寧人罷了,誰知道反而惹來了表哥的懷疑。”

季陶然跟崔印,薛姨娘均愕然。

清輝卻仍是面色冷肅。顧芍繼續道:“瞞著實情,是我的不是,可我本是好意……還望表哥見諒。”

清輝將她眼中的冷冽之意看得清楚,哪裏會信:“那碧紋呢?”

顧芍掃一眼薛姨娘。薛姨娘直著雙眼,嘴唇翕動,卻答不上來,顧芍道:“我先前說過了,從沒見過那個丫頭,興許她真的是自盡而死,或者是不小心失足而死……”

清輝道:“你果然沒見過她?”

顧芍道:“還要我說多少次呢?”

清輝不言,目光下移看向顧芍手上,卻見她今日著藕荷色緞裳,外披著淺紫色的披風,把雙臂也遮在其中。

她生得本就貌美,如此悄然獨立,更似一朵悄然綻放的花朵,哪裏想到這樣溫柔貌美底下,卻是一團猙獰。

清輝道:“先前,仵作在碧紋的指甲裏發現一些殘存血跡……”

顧芍眼神微變,外頭的披風也隨著抖了抖。

聽了清輝的話,季陶然在旁卻睜大雙眼,——他是京內數得上名號的驗官,先前碧紋的屍首也是他親自看過的,何況又泡了一夜,哪裏會有什麽指甲裏的血跡?

可是季陶然畢竟跟清輝自小長大,心有靈犀,面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過,卻隨之點了點頭。

顧芍強笑道:“那又如何?”

清輝道:“季行驗,這是何意?”

季陶然這才醒悟先前清輝為何在井邊輕推了自己一把,他自然是在演練。

季陶然道:“如果一個人猝不及防被推落井,自然下意識要抓住什麽,當時靠近碧紋最近的,便是兇手。碧紋指間的血漬,是因為她落井之時抓傷了那兇手。”

顧芍面上的笑已經蕩然無存。

清輝道:“我猜,顧小姐右手上也有指痕?”

兩人對視,顧芍嘴角抽動,而季陶然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清輝更加一句:“你不必強要辯解,以季行驗之能,善能分辨傷口是何物所留。而且你昨夜行事,阿梓必然目睹,到部裏大刑伺候,你猜她招是不招?”

顧芍想了半晌,忽地低低笑了起來,笑聲甚是古怪。

顧芍笑道:“果然不愧是表哥,什麽也逃不過你的目光,你竟算我算得這樣細致,不錯,那丫頭見去搜屋子,便流露鬼祟之態,我怕她撐不住,索性除之後快。”

人命大事,她竟一派輕描淡寫。

顧芍斂了笑,又問:“不如你再算一算,我為何要如此?”

清輝道:“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恨羅氏要阻斷你跟崔承的親事。”

顧芍挑眉,清輝道:“但是你所圖遠非如此。”

他走開一步,緩緩道:“自從將軍府之事你弄巧成拙後,你便將太子妃懷恨在心,所以從那之後你處心積慮地接近崔侯府,最終果然如願,只是惡願仍未得逞……現在你利用薛姨娘的懼恨之心,同她謀劃此事,目的只有一個。”

季陶然幾乎忍不住就問出口來。

清輝道:“太子妃縱然大婚也不曾回府,你自然找不到什麽機會下手,所以你想同崔承結親……但是偏偏又聽見羅氏要‘拆散’你們,你自然越發怒意升騰,所以你就想出這個法子,利用‘謝氏鬼魂’的怪事,一來嚇倒羅氏,二來引出太子妃。”

顧芍雙眸瞇起。

季陶然更是驚心動魄:他原本只以為薛姨娘跟顧芍只是想對羅氏下手,又哪裏想到還有這樣驚悚的內情?

清輝冷道:“我只是想不通,你為什麽這樣恨她,先前百般詆毀,屢屢要置她於死地,又是為什麽?”

顧芍嘴角牽動,昔日她臉頰上的傷已經蕩然無存了,但此刻這般咬牙猙獰的模樣,就仿佛臉頰上幾道血痕也隱隱浮現。

崔印回看顧芍,此女仍是花容月貌,卻儼然毒蛇一般令人可懼。

又因清輝提及雲鬟,崔印牽動心事,便道:“此事就交由白少丞處置。”轉身自去。

剩下眾人如立寒風之中,悚然無聲。

頃刻,顧芍道:“你一口一個太子妃,她如何當得起?若不是因為這賤人,你又怎麽會跟我生分,而且這樣仇厭於我?”

清輝道:“就算不是她,我也遲早會發現,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你真當你會瞞一輩子?”

顧芍笑道:“誰要瞞一輩子了?只要咱們成了親,日子長著呢,誰又能算計將來到底會發生什麽?”

清輝聽了這句,細細想其中之意,心中不禁陣陣生寒。

以他的性情,若是成親後,就算發現顧芍不賢,以顧芍的手段,自有千百種可瞞可哄處,上次她不惜自傷栽贓雲鬟,可見一斑。

清輝因知道了她的本性,是以才嚴加戒防。但倘若先前無人點破,清輝又怎會想到顧芍是如此本性極惡之人?只怕被她哄騙了去……一葉障目,也未可知。

清輝本是極靈透之人,一念之間,微微搖頭,季陶然驚心之餘,卻擡頭看向顧芍身後,嘴唇微動,想叫卻又打住。

顧芍回頭,卻見身後所立者,竟是崔承。

顧芍伶身不動。

崔承凝視著她,道:“你先前對我好,不過都是假意而已?”

顧芍冷冷道:“不然又如何?”

崔承仰頭一笑,若有所思,欲言又停。

顧芍卻看向清輝,道:“表哥,你果然知我,那你為何不解我心裏求而不得的苦?”這一句,卻仍說的狠辣十足。

清輝冷然道:“你並非求而不得,你只是以玩弄世人為樂,怒惡之欲難足而已。”

季陶然回神,出外叫了兩個公差進來,把顧芍同阿梓、薛姨娘等都帶了下去。

這件事情算是罷了,季陶然便問崔承先前去了何處。

崔承定了定神,理了理思緒,道:“我雖然不知姐姐為何要如此,卻也知道必然有個不能接受顧……的緣故,心裏煩悶,便去明月樓吃酒,誰知竟給我看見一個人。”

忽然間外頭有個丫頭來到,報說:“少爺快去老太太房中!他們說、說……”

崔承道:“怎麽了?”

那丫頭面露怯意,小聲道:“說老太太不知如何竟魔怔住了,大不好呢。”

崔承詫異,忙起身往上房而去,季陶然才回過神來,因喃喃道:“魔怔住了,是什麽意思?”

清輝也自不解,兩人起身隨著往外。

不多時來至上房,便見幾個婆子立在檐下,竊竊私語道:“不大好,老太太如何說自己看見了謝大奶奶?”

另一個唉聲道:“說自昨晚上就看到了,還說是謝大奶奶來討命了……方才太醫來看,都說是痰迷竅,已經不中用,叫準備後事沖一沖呢。”

上房內果然竟傳來一陣陣哭聲。

白清輝不由詫異。

薛姨娘同顧芍竄通,扮謝氏鬼魂嚇唬羅夫人,若說崔老夫人無意中也見到了,因而生病,也是有的。

但羅氏大房跟崔老太太的上房隔著一段距離,何況上房耳目更多,按理說薛姨娘不會以身犯險。

“謝氏鬼魂”的話原先羅氏雖叫按住,但到底有些風聲透露出去,府內也早傳開。

也許會傳到老夫人耳中,但以崔老夫人這樣久經於世的老辣性情,又怎會因為區區謠言而嚇倒?除非是如羅氏一般,親眼所見。

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薛姨娘所為,還是……

崔承跟季陶然面面廝覷,又是驚異,又且無言。

正在此刻,外頭又有人匆匆前來傳信,原來是太子妃聽聞羅氏病著,故而前來探望。

季陶然聞訊,長籲口氣:“不管如何,好歹已經替妹妹掃清了路。其他的也不用管了。”

清輝也道:“是。此間事已了,何況崔侯那邊兒也必加倍防範……咱們走罷。”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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