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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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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先前,清輝留下那句“家裏已經在留意我的事”之後,雲鬟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清輝對她好,但清輝從來都冷靜超然,雖不似白樘般沈穩,卻似對所有都胸有成竹,萬事無擾。

雲鬟隱隱感知,也隱隱地怕。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也不由自主地替他憂心,故而方才上車後,察覺意思不對,便竭力只說公務。

誰知仍是避不過,仍要直面。

清輝對她的恩,無以言表,也不必說出來。

前世之時,親情單薄,孤零零似無依無靠,凡有人對她的一丁點好,都會記得牢牢地,不肯放開,自然也永不會淡忘。

今生,清輝為她所做的種種,雲鬟也感懷銘記。

她極想要清輝好,絲毫傷跟痛也不要叫他受到,只可惜……竟不免是她傷了他。

他本是個清凈之人,得他開口,那必然是忍無可忍的境界,卻又偏被拒絕。

他雖說無礙,心底怎會波平如鏡?自也有一片狂瀾人不知。

雲鬟卻也痛心自恨。

那一句“對不住”,雖只三個字,卻是千鈞萬重。

車子停在謝府門前,清輝道:“勞你的車再送我一程罷,我便不下去了。”

雲鬟落地,目送車子載著清輝離開,眼中的淚卻兀自不幹,於風中不住墜落。

正呆呆站著,恍然自失,忽聽得有人遙遙說道:“在發什麽呆?”又道:“又哭個什麽?”

雲鬟回頭看時,卻見趙黼正斜斜地倚在門邊兒站著。

沒發聲兒之前,他始終靜靜默默,因此竟也不知幾時在此的。

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淚光潸然,一個眸色幽沈。

相望之中,夜風掠過。

雲鬟張了張口,無法出聲。

門首燈籠微微晃動,朦朧微光之下,趙黼的臉色晦明難分。

待兩人入了內廳,趙黼問道:“先前不是睿親王請去吃酒了麽?如何這樣垂頭喪氣眼淚汪汪地回來?”

又淡淡地問道:“那馬車怎麽去了,是送了誰不成?”

雲鬟道:“是小白公子。”

趙黼並不詫異,只道:“原來小白也去了……那他又怎麽把你惹哭了?還是你在睿親王那裏吃了癟?”

雲鬟道:“都沒有。”

趙黼笑笑,斜睨著她道:“當面做鬼,要不要我當面兒去問小白?”

雲鬟忙道:“不要去!”

趙黼道:“那到底是為什麽?”

雲鬟低下頭去,道:“是……他為了顧小姐之事憂心,我解勸了幾句。”

趙黼問道:“那就哭了?”

雲鬟道:“我、我因為想到自己,就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意。”本是瞞他,誰知說了這八個字,竟真的悲從中來,眼睛便又濕了。

趙黼凝眸看她,片刻起身走到跟前兒,便將她輕輕往身上一攬,道:“又瞎說什麽?如今我們不是好好地麽?只是想些子虛烏有。”

雲鬟本不想說謊,然而此事,畢竟不是她一個人,更牽扯清輝。

且誰知以趙黼的性子,聽了真話之後,會不會更暴跳起來?

身不由己靠在他身上,斂了心思,極快將淚拭去。

誰知趙黼在她背上輕輕撫過,忽然說道:“唉,我也是後知後覺才知道,雖看著冷冷無情,實則心比誰都軟。”

雲鬟一驚,竟不由自主顫了一顫,忙仰頭看向趙黼。

這一句話,卻跟方才清輝在車內對她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趙黼已經聽了去?畢竟……竟不知他是幾時出門等候,何況那會兒她心意慌亂,早不知車行何處,幾時停下的。

趙黼見她面上有些驚慌之色,卻笑道:“怎麽了?我就是說你,是了,還有清輝。你們兩個可不都是這樣的性子?”

雲鬟仔細打量,卻見他面上並無任何惱怒之色,反若無其事。

然而她的心卻仍惶惶:“你……方才……”

不等說完,趙黼粲然一笑,道:“你們兩個這樣投契,倒覺著像是雙生的兄妹,當年白樘是不是有什麽內情?你莫不是被人私抱到崔家的?”

雲鬟本捏著一把汗,誰知他竟玩笑起來,且又說的如此不像話,便道:“不要胡說。”

因哭過,眼睛烏黑,鼻頭卻有些紅紅地,水光潤滑,多了幾分可憐可愛。

趙黼忍不住捏了捏那圓潤的鼻頭,道:“我倒是覺著有些可疑,畢竟崔家一直都冷待你,或許當真……你們的白尚書是個不可貌相、其實自有乾坤的人……才把你這小可憐兒扔在了崔侯府。”

雲鬟忍不住打開他的手:“好了!一派胡言。”臉上有些慍色。

趙黼回身坐了,半真半假笑道:“怎地,一說到白樘你就耐不住了?”

雲鬟垂首,趙黼盯著她,一時也沒開口。

曉晴進來送茶,卻見兩個人沈默無言相對,心裏甚覺詫異,又不敢多嘴,放下茶盞後,便退了出去。

雲鬟因見趙黼不語,正要問他何故而來,卻聽趙黼開口道:“昨晚上我聽說捉拿遼人的囚犯,本來派了人出去相助,誰知道半晌緹騎回來說,那賊竟然自己噴血死了,可是真麽?”

雲鬟道:“是真。”

趙黼道:“白樘怎麽說?”

雲鬟道:“今日一整天沒跟尚書照面兒……本來還想試著跟他說顧小姐的事呢。”

趙黼見她憂心忡忡,又聽“沒照面”的話,便微笑道:“你跟他說又有何用?他那個性情,總不會無端將兩個人拆散。何況他也是忙碌不堪,下午又進宮去了?”

因趙黼不再追問別的,雲鬟暗松口氣,順勢道:“其實我私心覺著,這案子還有些古怪。”

趙黼道:“哪裏古怪了?”

雲鬟遲疑說道:“這死了的耶律齊,自然是下毒想害睿親王,且又水中殺死了蕭忠的人,且根據那日眾人的證供推論,切肉叫獻的是他,下水後第一個沖到蕭忠身旁的人也是他,且他最後那樣做賊心虛先逃,也是確認了。”

趙黼道:“那麽還有什麽疑點?”

雲鬟道:“疑點就在於,那車中的火藥,我覺著跟他無關。”

先前馬車忽然炸裂,除了耶律単當場死了,還有幾個人受傷,耶律齊便是其中受傷頗重的一個。

試問,若獐子肉中投毒,水中殺死蕭忠,以及馬車裏安放火藥的人都是耶律齊,那當日馬車炸裂之時,耶律齊為何竟不知躲避,反而緊隨旁側,故而竟傷的比睿親王等人還要重幾分?難道他不懼馬車會炸,又或者……並不知情?

還有一個推測,或許是他明知馬車會出事,卻偏靠近,這乃是一招苦肉計,讓眾人懷疑不到他身上。

然而那火藥炸開,聲勢威力何其猛烈,何況炸開之時,碎屑雜物四散,他靠得那樣近,若有個不妥,立即斃命也是有的,故而縱然是“苦肉計”,也做不到這地步。

因此剩下只一個可能,便是這耶律齊著實不知馬車內有火藥之事,所以這火藥跟他無關,而欲害睿親王的……除了耶律齊,還另有其人。

趙黼聽雲鬟說完,道:“果然有理,但是若不是耶律齊,又會是誰還想要睿親王的命?”

雲鬟搖頭,道:“根據表哥所說,造那種不用人點燃便可自己觸發的火藥,需要一種火粉,然而這火粉卻是極難得之物,尚書應該還在查這一條線索。”

趙黼道:“對了,你可知那耶律齊因何要殺睿親王?”

雲鬟道:“我不知。尚書並未透露。”

趙黼卻道:“這個我恐怕知道一二。”

現下遼國的皇帝是蕭西佐,蕭西佐原先搶了蕭利天父親的位,才登上帝座,如今蕭西佐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大兒子早被封為皇太子。

然而偏偏近年來蕭利天嶄露頭角,很得皇帝喜愛,如今更作為議和使者來至大舜。

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樣的人物,在一些爭權奪利的人眼中,自然是一根刺了。

雲鬟道:“你是說,耶律齊是遼國皇太子的人?”

趙黼懶洋洋道:“誰知道呢?又或者是蕭西佐的人也說不定。”

雲鬟有些頭疼:“怎麽皇室裏,總是這許多爾虞我詐的呢。”

趙黼微微一笑,笑影裏卻也依稀多了幾絲沈重。

雲鬟擡眼看見,問道:“怎麽了?”

唇動了動,卻並沒有說出什麽來,趙黼只道:“對了,你可想不想幫小白一個忙?”

雲鬟正因之前白清輝那樣情形,心裏大不受用,聞聽忙說:“自然想了,是怎麽幫?”

趙黼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雲鬟不疑有他,起身走到身旁:“你說?”

趙黼順勢將她的腰攬住,道:“你親我一下兒,我就說。”

雲鬟一楞:“又跟我玩笑麽?”

趙黼道:“並不是,你親了我,即刻告訴你,若說的不是真的,你以後再也不要親我,如何?”

雲鬟啼笑皆非,雖極想要知道是什麽法子,然而垂眸看著眼前這張臉,總是心慌難禁,哪裏能親的下去?

趙黼道:“你到底要不要親?不親我走了。”

他竟然作勢起身,雲鬟不及多想,一把攥住他肩頭衣裳。

夏日的衣料單薄,緞子在掌心裏,若有似無,隔著薄薄的兩層,就如同真正觸到了他的肌膚,有一股難耐的熱力騰了上來。

趙黼覆又落座,雲鬟道:“你、你閉上眼。”

趙黼挑了挑眉,眼中漾出無邊笑意,終於依言閉上雙眸。

雲鬟盯著他的容顏,燭光之下,閉眸的趙黼,看著甚是沈靜安然,不似昔日般淩厲肯傷人。

但是這張臉,不管是眉毛眼睛唇瓣,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沒來由,眼前恍惚,竟又出現在馬車內的情形,當她手抵著胸口,狠心對清輝說“對不住”的那一剎那,心底浮現的,竟是這個人,這張臉。

禁不住有些茫然,又有些愴然,為什麽會想到他?為什麽會……曾經明明是最厭恨的人,帶給她前所未有的苦痛折磨的人。

從小時候那尚未長開、看著有些稚嫩陌生的容顏,一路至此,他終於已經完完全全變成記憶裏江夏王趙黼的樣子。

但是……

趙黼閉上雙眼,耐心等了良久,那期待中的卻終究未曾落下。

偷偷地睜眼看去,卻見眼前的人,正呆呆地凝視著自己。

她的雙眸朦朦朧朧,如星光浮動,臉上的表情,讓趙黼無法形容,卻剎那心動。

他見她只管打量,也不肯下手,正要催促,然而偷看了半晌,卻終究嘆了聲,睜開雙眼。

趙黼道:“罷了。”

雲鬟以為他又要走,手上不禁握的緊了些,趙黼轉頭掃了一眼肩頭的手,道:“我難道是癩蛤蟆麽?讓你這麽難下嘴?”

因前情舊事,連同今世今朝,也同樣叫人難以言喻,雲鬟心裏本五味雜陳,猛然聽了這句,錯愕之下,不由苦笑:“說什麽?”

趙黼把她的手團在掌心裏,一根一根地揉著玩兒,口中道:“我先給你記賬,你今兒欠我一次了。以後少不得變本加厲補上。”

雲鬟雙眸微睜,趙黼道:“是不是覺著你夫君甚是貼心?不用太感激,只叫一聲來聽聽就是了。”

雲鬟只得不理這些村語歪話,問:“你說如何能幫得上清輝?”

趙黼將她一拉,附耳低低說了幾句。

雲鬟越發驚詫,道:“這如何使得?不成,若是給人發覺了呢?”

趙黼道:“無事,我會為你照應。有我在,怕什麽?”因見她怔忪遲疑,便道:“你且想想,只是要盡快告訴我,明兒好便宜行事。”

是夜,趙黼回了太子府,入內拜見了父母,才回書房,就見杜雲鶴來到。

進門之時,便將門虛虛掩起來,趙黼擡頭:“已經查到了?”

杜雲鶴沈默地一點頭,便走到他身邊兒,手攏著唇,耳語了一番。

趙黼的臉逐漸變色,最後竟舉手,將手中握著的一本書摔在桌上:“竟然、竟然……”

杜雲鶴道:“事到如今,不容殿下再靜默而待了。”

趙黼舉手在額角扶了扶,閉眸想了片刻,擡手點了點,問道:“這個……到底是王妃的主意,還是……靜王?”

杜雲鶴揣著手,臉上並無其他表情,只沈聲說道:“勸殿下別惦記了。靜王爺先前娶王妃的時候,就知道王妃性情縝密,是個賢內助,如今夫妻一體,自然就不必分是誰的主意,只怕是兩個人的主意,也未可知。”

趙黼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他是我四叔啊,難道你真的、要然我相信……”

杜雲鶴本耷拉著眼皮,聽到這裏,才擡眸道:“殿下,皇室之中,本來就沒什麽親眷之論,只有皇權。”

趙黼深吸了一口氣,半晌道:“你且先去。讓我再想一想。”

杜雲鶴道:“原本殿下娶了沈妙英小姐,或許沈相爺還會將殿下視作一體……如今卻無法一體,竟是一把刀,自然無法容忍了,興許靜王殿下並未有我想的那樣絕情,只不過有人推著他,只怕他回頭也難,更何況,至高皇權,何等誘人,也並不是什麽人都能抗得過這份誘惑的。”

杜雲鶴瞥著他,略站了站,才出了書房。

原來,因為靜王妃在宮內生子,母子平安,又是個康健世子,惹得龍顏大悅。

趙莊倒也罷了,趙黼心中卻有些疑惑,便命人悄然去查了一番。

靜王妃自從有孕,種種自然都記載於王府起居註之中,這一次,卻距離她臨產尚早十幾天。

卻就在王妃去拜見淑妃娘娘之時,太醫院院首亦去給淑妃看病。可巧……不多久就早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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