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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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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鬟幾乎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太子府,又是如何爬上馬兒的。

起初還只憑一絲意識行事,知道若是跌落,甚為不妥,於是強忍不適慢慢伏底身子,試圖抱著馬脖子而行,豈料很快便萬事不曉,連如何墜馬都且一無所知。

待醒來之時,人卻已經在謝府之中。

已是午後近黃昏,因為陰天,屋內光線格外黯淡,只地上暖爐微微有光。

尚未睜開雙眸之時,便聽得旁側有人說道:“是你們都縱著她才如此,若真鬧出大病來又怎麽樣?”

另一個低聲勸道:“世子休要只說氣話。”

雲鬟睜開眼看去,卻見正是趙黼跟季陶然兩個,趙黼滿面惱色,季陶然也略帶幾分愁容。

見他兩個似有不快,雲鬟便欲起身,只是頭竟十分沈重,只一動間,便又覺著暈眩。

此刻那兩人卻已經發現了,忙雙雙上前,趙黼輕輕按住:“做什麽?才醒過來,不必著急起來。”

雲鬟道:“世子在說什麽?”

趙黼見問,知道她是聽見了,可他卻向來知道雲鬟的心意,雖心有怨念,卻不願在這時候更令她不快,便道:“沒說什麽。”

季陶然看他一眼,卻也明白,便安撫雲鬟道:“覺著如何?太醫說你受了風寒,晴姑娘看著人熬藥去了。”

雲鬟漸漸地記起些經過,心底忐忑,便掙紮著起身。

趙黼俯身探臂,將她肩頭輕輕地一握,微微用力,只是才扶她起身,忽地想起自己的右手本是“不能動”的,忙緩緩地縮手。

幸而雲鬟心不在這上頭,亦未留意。

雲鬟皺眉問道:“我怎麽回來了?我記得先前,是從太子府往回……”

趙黼道:“你再不回來,是要在刑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麽?”到底忍不住,臉上透出十分不悅之色。

雲鬟見他不答,便看季陶然:“怎麽你也在家裏?”

季陶然問說:“你都不記得了?”

雲鬟扶著額頭,身上竟仍有些發熱,苦惱道:“我只記得……大概是還沒回到刑部……”

季陶然正欲說話,趙黼道:“並沒大事,只不過你在馬背上暈厥了,我跟季呆子聽說,便忙出來看望,正好遇見,如此而已。”

季陶然看向趙黼,卻也並未做聲。

雲鬟揉了揉額角:“原來是這樣,還好……”

趙黼道:“還好?”

雲鬟道:“當時我是跟著侍郎的,侍郎有無不悅?”

趙黼聞聽,再忍不住,便怒道:“事到如今你尚且管他?你如何不問問我是否不悅?”

雲鬟擡頭,趙黼瞪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正曉晴從外端了湯藥進來,幾乎正撞上。

曉晴捧著藥進門,本詫異趙黼竟氣憤憤地,忽地見雲鬟醒了,忙上前問道:“主子覺著怎麽樣了?”

雲鬟道:“不礙事。”

曉晴忙將湯藥端了,一口一口餵了她吃。

季陶然見趙黼去了,略覺猶豫,思來想去,便道:“你很不必憂慮,侍郎並未不悅,相反,他甚是擔心你。故而才叫我一路陪著送你回來的。”

雲鬟略覺心安,道:“我只是怕……侍郎會覺著我無用。”

季陶然不由苦笑,走到跟前說道:“你還要怎樣?難道真的三頭六臂不成?你也算是歷來進刑部的推官之中,最出色的一個了。可知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部裏上下眾口一詞的話。”

雲鬟意外道:“這、是真的麽?”

因先前才進刑部之時屢屢吃癟,又連得罪了人,是以雲鬟自覺在部裏眾人眼中心裏,她也多半是個不討喜的了,不料季陶然今日竟說這話,在雲鬟看來,卻似是故意安撫她的。

曉晴見她只顧留心季陶然的話,便道:“主子吃藥。”

雲鬟只得覆吃了一口藥汁,很覺苦澀。卻仍看著季陶然。

季陶然道:“如何不真?只是並沒有人當著你的面兒亂說就是了。”

刑部上下雖認“謝鳳”之能,只猜不透她到底跟趙黼是何幹系,自並沒有許多人敢來親近。

吃罷藥,曉晴拿帕子為她擦了嘴角,雲鬟道:“表哥不如回去罷,若是部裏事多,豈不是又為我耽擱了?”

季陶然見趙黼不在,便拉了凳子靠前坐了,道:“不要只說胡話,什麽能比得上你好端端的?先前因你暈厥了,倉促裏又未來得及問,如今正是時候……你且告訴我,你隨著侍郎做什麽去了?一點子風寒,斷不會就如此厲害。”

雲鬟想起太子府的種種,便想起白樘跟太子說話之時的鄭重低密,剎那間又想起曾那遼國符印之時,他那句“你已經跟他說了”。

雲鬟如何還能同季陶然多說,便只道:“仍是為了紫菱的死而去,誰知……遇見幾個刺客。大約是當時受了驚嚇。”

季陶然忙問:“刺客?你可還好?有無傷著?”

雲鬟一笑,季陶然回味過來:“是我糊塗了。”又想起他跟趙黼在檐下看見的那些神秘人,便道:“原來那些被押入部裏的,是太子府的刺客。”

眼見天黑,季陶然便欲告辭,又叮囑了雲鬟幾句,不許她下地。

季陶然才出到外間,就見趙黼坐在桌邊兒,靜靜悄悄,先前竟不聞一聲動靜。

季陶然問道:“世子竟沒走?我且要去了,要不要一塊兒?”

趙黼道:“你且去,我還有話要同她說。”

季陶然看了他一會兒,放低聲音道:“先前在裏頭,你為何沒有提……是白侍郎將……”

話未說完,就見趙黼變了臉色,剎那間就似面覆冷霜般。

季陶然疑惑停口:“怎麽了?你不同她說,她還當侍郎惱她無用呢,實則……”

季陶然說罷,趙黼嘆道:“季呆子,你真真是個呆子,前生今世……”

忽地停下:前生季陶然最後未曾說出的那個名字,卻會是誰?是不是……這個呆子最終也似自己一樣後知後覺,明白了崔雲鬟心中珍藏的那個人,是……

白樘。

季陶然仍是不解,趙黼雙眼一眨,笑著搖頭說道:“罷了,不說了。你且先回,我還有一件事要同她說。”

季陶然頷首,卻又道:“世子,妹妹身子不適,你不要難為她。”

趙黼道:“沒有人比我更希望她好好地,不必啰嗦。”

季陶然去後,室內覆一片寂靜,趙黼沈吟片刻,起身入內。

卻見雲鬟靠在床邊,仰頭閉眸,眉尖若蹙,靜靜地不知在想什麽。

交疊的衣領掩不住秀美的脖頸,因這般姿勢,下頜微翹,紅唇輕抿,偏是這般最簡單不過的姿態,偏能準確地擊中他的眼同心。

雖方才答應了季陶然,只是看她這般,趙黼仍不由自主地走到跟前兒,呆呆地凝視了片刻,手指擡起,在她眉心輕輕地撫落,便想為她將那一縷薄愁都抹去一般。

長睫抖動,雲鬟睜開雙眸。

她尚未開口,卻聽趙黼道:“太子府內的那些人,真的是刺客?”

面對季陶然,尚且能想著白樘的那句話“你已經說給他了?”,可是此刻看著正主,雲鬟嘴唇動了動,卻終於道:“不是。”

趙黼冷笑道:“我想也不至於這般巧,白樘帶人過去的時候,刺客偏就出現發難了。上回我跟你說過是白樘查出了太子府內有遼人的細作,這麽快白樘就親臨太子府,只怕也是跟此事有關罷了?”

幾乎不必她細說,他竟已經猜到,雲鬟無言。

趙黼盯了她一會兒,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雲鬟問道:“什麽事?”

趙黼緩聲說道:“當初太子被廢,正是因為皇爺爺知道了他府內的遼人細作之事,如今白樘提前帶你們清理了細作,那是不是可以說……太子不會被廢了?”

室內剎那無聲。兩個人彼此相看,雲鬟暗自驚心,本想問趙黼:倘若太子真的仍繼承大統,那麽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可卻竟又無法問出來。

靜默之中,趙黼道:“可還記得上回,你告訴我娶沈家小姐於我有益的話?”

雲鬟道:“是。”當時趙黼並沒直接回答她這句,而是提起了記憶中白樘密奏趙世一幕。

趙黼端量著她,並未立刻就說什麽。

——沈家的沈舒窈已經嫁給靜王為妃,按理說,皇帝不必再叫一個皇族跟沈氏聯姻。

所以趙世如此安排,背後之意便叫人浮想聯翩了。

趙黼雖是皇族,卻是武將,功勳卓著,皇帝器重偏愛,何況又許的是沈相爺的正經嫡出小姐。

這樣,反而把沈舒窈比下去了……間接的,連靜王也差了一頭。

再加上趙莊素來很得聖意,先前一直在雲州還被太子忌憚,如今回了京,又有個如此生龍活虎的帶兵世子,於世人眼裏雖是無礙,對有心人而言,卻已經是極了不得的大事。

若趙黼真娶了沈妙英,甚至可以算是晏王要跟太子分庭抗禮的一個征兆。

半晌,趙黼盯著面前有些空惘的明眸,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若是欲得,只會靠我自己之能,絕不會借助別人之力;我若是志在必得,休說是沒有相助,就算是有千重阻撓,也不足為慮。”

俯身吻落,卻覺著她雙唇如火,跟素日的微溫微冷大為不同,自是因為受寒發熱之故。

只是如此,卻更叫他心頭星火竄動。

單手攬住她欲退縮的肩,漸沈的呼吸聲中,趙黼卻想起先前在刑部所見的那一幕——

當他跟季陶然聽說雲鬟暈厥,雙雙出外相看,誰知才走片刻,就見白樘抱著雲鬟,疾步流星地從外而入。

別人看見這幕倒也罷了,只紛紛問謝推府如何了。但對趙黼而言,這可真真是拿了一把劍戳他的心窩。

他心頭火熾,不由越發力重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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