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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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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船靠了岸,早就有車馬預備妥當。

雲鬟才上了車,就聽得外頭趙黼的聲音,說道:“我又不會吃了她,你們做什麽一個兩個都瞪著眼?”

雲鬟擡手捂著耳朵,卻壓不下一陣陣地心悸。

先前巽風說過的話又想起來,滿心裏只那一句:如何了局,如何了局。

此事的後續等,自交給白清輝跟當地守備料理,巽風做為刑部特使,也要負責些後續之事,竟只有趙黼一個閑人。

因雲鬟要乘車回可園,趙黼便天經地義地也跟了來。

只因昨兒雲鬟失蹤不見,可園裏簡直便翻天覆地,早在錢塘救了人出來後,白清輝便派了捕快回來通知,只說已經無礙了。

眾人大哭一場,又都翹首以盼。

雲鬟的馬車還未到可園門口,就見陳叔,林奶娘,曉晴,露珠兒抱著小鯉魚,旺兒……以及霍植範小郎等,齊齊地站在門口,抻長了脖子打量。

只是對陳叔跟林奶娘曉晴這些舊人而言,主子還未看見,先看見了一個煞星似的人物,都禁不住驚了一驚。

先前回來的時候,因白清輝跟巽風等都看,趙黼便克制地騎馬而回,只是在縣衙分別之後,他便即刻跳到車內。

雲鬟早知道他安分不了,索性閉眸養神,看也不看他一眼。

可對趙黼而言,只要看著她……至少在此刻來說,已經心滿意足。

這會兒來到可園門口,趙黼先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就像是一只老虎竄出來似的,頓時把陳叔等驚得都後退一步。

趙黼卻笑道:“怎麽,都不認得六爺了不成?”

此刻因周圍也有許多街坊,因昨晚上鬧騰了一夜,都知道謝典史“失蹤”,所以均關切地來圍看,猛然見跳下來一個青年公子,雖衣著有些“不倫不類”,但掩不住天生風姿,且容顏之俊美,非同一般,因此都有些詫異。

陳叔吃驚之餘,正要行禮,卻拿不準到底怎麽樣,又該如何稱呼此人。

此刻雲鬟也下了地來,眾人忙都撇下趙黼,齊齊地圍了過去,一時之間又都喜極而泣。露珠兒懷中抱著的女孩子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著實鬧騰。

趙黼左右亂看了會兒,不理這些人,便邁步先進了院子。

身後陳叔跟林奶娘亂亂地問了兩句,見雲鬟看似並無大礙,方遲疑問道:“主子,如何他……”

雲鬟不知該如何回答,何況此地並非說話之處,便同眾人先回府內。

誰知眾人才進了園中,猛地便聽見刺耳的嘎嘎叫聲,自是小雪的聲音,連聲不絕。

眾人面面相覷,趕到裏間兒,果然見小雪正撲閃著翅膀,向著趙黼飛奔過去,這一幅姿勢,竟仿佛見到了平生大敵,有深仇大恨一般。

趙黼後退兩步,口中道:“這扁毛畜生,是怎麽了?崔……”回頭要叫人,卻見這許多人都在跟前兒,趙黼便生生咽了那一聲,只道:“小鳳子,快來把它趕走。”

雲鬟默默地瞅了他一眼,也不理會,只對陳叔道:“我沒什麽大事,叔你放心就是了,對外也不必多說。”

又吩咐曉晴道:“備水,我要洗……”話音剛落,忽地皺眉,道:“罷了,稍後再說。”

當下陳叔等外頭的才止步,只林奶娘陪著雲鬟往內。

趙黼見雲鬟不肯插手,便望著她的背影,竟叫道:“你不攆它走開,信不信惹惱了六爺,一把捏死了了事?”

雲鬟聞言止步,回頭看他一眼。

趙黼見她冷冷皺眉,便道:“好好好,六爺知道了,會‘愛屋及烏’的,成麽?”

小雪卻很不領情,趁機上來,在他腿上用力啄了一下。

陳叔見鬧得有些不太像樣,也怕真惹怒了他,才忙帶著旺兒等,把小雪好歹地趕開了。

趙黼說話之時,曉晴也跟著看了他一眼,面上卻浮出一絲憂慮之色,旋即跟著雲鬟頭也不回地去了。

身後趙黼見眾人攔住了小雪,他便也往裏頭緩步而行。

且說雲鬟同林嬤嬤曉晴等進了裏屋,林奶娘就問道:“昨兒到底是出什麽事兒了,可知我們的魂都沒了?這衣裳怎麽……”看著雲鬟領口被撕碎了,一時擔驚受怕,說不出口。

雲鬟回到可園,整個人也已經鎮定下來,冷冷靜靜道:“奶娘別怕,不相幹。”

此刻曉晴早打了水來,便擰了帕子叫她擦臉,又跪在地上,給她擦手。

因見褲管皺了,嚇得手都有些僵,半晌才大膽挽起看了眼,瞧見底下的繩子勒痕,淚珠便禁不住流了下來。

曉晴咬了咬唇,起身入內拿了些跌打藥酒等過來,便跪在地上給雲鬟腿上上藥。

正在忙的時候,就見趙黼負手走了進來,一邊兒四處打量,道:“我喜歡這兒。”一邊兒在雲鬟旁邊的椅子上落座,道:“你洗不洗澡了?”

雲鬟臉色一變,冷眼看他,趙黼笑道:“你若不洗,讓他們準備準備,讓我洗一洗,先前跳進江水裏,渾身都有魚腥氣,你覺不覺著?”

他說著,便擡起衣袖來,似想讓雲鬟嗅一嗅。

雲鬟早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又見是如此做派,垂眸輕聲道:“六爺是要在這兒常住不成?若要留宿,可去縣衙。”

趙黼搖頭道:“我就是喜歡這兒,小白那裏太冷了,我住不得。你若不容我,我只得去住客棧,然而一天總也要跑個四五七八趟,你若不怕被人看見說閑話,我倒是也使得。”

雲鬟略想了想,淡淡地吩咐曉晴道:“叫他們備水。……就放在竹苑吧。”

曉晴答應了聲,便出去了。

林奶娘看了會兒,覺著氣氛詭異之極,不敢逗留,也避開了。

剩下趙黼問道:“什麽竹苑,你這小院子,難道還有許多院落不成?”

雲鬟轉頭看他,道:“世子,莫非是第一次來?”

趙黼喉頭忍不住動了動,被她的目光掃到,竟有些心虛,卻道:“那不然呢?”

雲鬟不答,只是又回頭看向前方桌上的玉蘭繡屏。

這一個月來,小雪每每躁動亂叫,當初還以為是野貓來偷食的,但是現在……還有那些時不時地異樣之感。

隔了會兒,雲鬟方道:“旺兒跟那些捕快,都是被世子捉弄的對麽?”

趙黼咳嗽了聲,雲鬟問道:“六爺捉弄旺兒,多半是因為馬家案件那夜,他故意多嘴之故,只是捕快們又怎麽得罪六爺了,難道,只是因為我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趙黼見她認定了,索性說道:“我哪裏是那麽小氣的人,只不過那一天……”

那天趙黼暗中跟著雲鬟,卻見她帶著旺兒出門前往縣衙,竟是對白清輝百般地噓寒問暖,其溫柔體貼,或帶笑勸慰或為其憂慮,在他而言,種種竟都是前所未見。

趙黼自不好對白清輝如何,心裏卻窩著一股火兒。

誰知郁郁出來之時,正聽見原先勸雲鬟吃酒的那幾個捕快,因略多吃了兩口,便背地裏玩笑說:“我們知縣大老爺生得是那個好樣貌,偏偏典史也是這樣清秀難得的人物,他們兩個又這樣好,難道……”

另一個笑啐道:“瞎說,咱們知縣老爺是最清明不同的人物了,歷來經過了這許多大老爺,這是我頭一個佩服的,倒是典史……因跟咱們的徐爺有些瓜葛,卻是說不好了。”

眾人起哄笑說:“徐爺雖然也是一等風流的人物,只是典史看著跟知縣老爺有些相似,只怕不會跟徐爺茍茍且且罷了。”

趙黼聽他們背地裏居然嚼這種舌頭,心裏更氣,等他們巡街,趁其不備,空拍兩掌,掌風所致,這些人騰雲駕霧而起,不知如何就落了水了,還疑心到鬼神身上。

趙黼因說道:“你只管對小白好的那樣,豈不知他們背地裏說的閑話何其難聽?”

雲鬟倒是從未聽見過這些,便道:“我們行的正,坐得端,怕什麽閑話。豈不聞:謠言止於智者。”

趙黼皺眉看她,道:“很不該讓你再跟小白廝混了,這副說話的口吻,越來越像是他了,有一個小白已經讓人消受不起,再多一個,豈不要冷死六爺了。”

雲鬟垂眸吃茶,想了想,又問:“那胭脂閣呢?”

趙黼見她連這個也猜到了,心裏越虛:當時他見雲鬟前去青樓料理案子,因恨那等天底下第一齷齪不堪的地方……竟讓她沾了腳,簡直不可忍受,便……

趙黼咳嗽了聲,顧左右而言他:“你這裏雖然好,只不過底下的人忒沒禮貌,茶也不給六爺一杯。”

才說著,外頭曉晴來說:“水已經好了。旺兒在門口等著,請六爺過去竹苑洗澡。”

趙黼才起身,回頭看雲鬟一眼道:“是了,我沒帶衣裳,勞煩給我準備一套。”

曉晴在門口站著,等趙黼從眼前過的時候,便深深低頭。

趙黼目不斜視自去了。曉晴才進了門來,輕聲喚道:“主子……”

雲鬟正目送趙黼去了,又見曉晴過來喚,心底又想著趙黼臨去吩咐的那句話,此情此境,竟讓她又想起前世在江夏王府的種種。

就仿佛,這一刻的時光,也同那時候重疊了一般。

杯中的清茶瑟瑟抖動,雲鬟慢慢將茶杯放了,道:“也去備水,我……”

話未說完,曉晴已經道:“正要跟主子說,方才一並預備下了。”

雲鬟一笑,方站起身來,因畢竟一整天沒吃東西,眼前有些發暈,忙站住腳,扶著曉晴的手進了裏屋。

因雲鬟身上有傷,不敢多泡,只一刻鐘便好了。因擦幹了身子,曉晴遲疑著低聲問道:“主子,這個還要麽?”

雲鬟看了眼,點了點頭,於是仍舊一層層地裹了胸,方又換了一件圓領袍穿了。

對著銅鏡看了會兒,雲鬟徐徐籲了口氣,便從裏屋轉出,誰知才到外間兒,就見趙黼坐在圓桌前,仿佛在出神。

此刻他已經換了一件淡黃色簇新的縐紗袍,倒也還合身,聽了動靜,便回過頭來。

兩個人目光相對,雲鬟拱手做了個揖,趙黼長長嘆了聲:“可知你這樣……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雲鬟到桌子對面兒靠墻的椅上坐了:“世子,不如直說來意吧。”

趙黼笑了笑,道:“你發覺沒有,這回咱們再見面兒,你沒叫我……’王爺’了。怎麽,是不合口了麽?”

雲鬟轉頭看向他身側墻上掛著的水墨字畫,道:“所以呢?”

沈默了會兒,趙黼仰頭琢磨了會兒,說道:“小白曾對我說,喜歡一個人,要看她快活自在,而不是玉石俱焚,不死不休。你覺著這句如何?”

雲鬟聽到“玉石俱焚”四個字,便慢慢地合了眼。

趙黼點點頭:“起初我知道你假死避開後,可知我心裏怒極了?那時候若是讓我找到你,我也不知到底會做出什麽來。”當時怒極傷極,竟還嘔了血,此刻回想,仍覺著心頭隱隱作痛。

雲鬟仍舊不語。趙黼說道:“現在想想,倒是有些慶幸,還好不是在那時候找到你。”

趙黼低頭笑了笑:“崔雲鬟,你為什麽逃?”

雲鬟定睛,沈聲道:“我不想再跟過去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跟世子有任何糾纏。”

趙黼說道:“你前一句話,我深表讚同,可後一句話就不通了。”

雲鬟問道:“有何不通。”

趙黼道:“你既然已經跟過去沒有瓜葛了,如何在我身上,還要用一個’再’?我先前也同你說過,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這一世,就好好地從頭開始不成麽?”

一句話,又讓雲鬟想起當日在鳳儀書院外,他在車廂內的那種眼神。

竟有些心悸語塞,半晌,雲鬟才道:“世子……”

趙黼道:“你肯叫我世子,而不是王爺,如何就不能好好地跟我重來。”

雲鬟深吸一口氣:“如何重來?”

趙黼見她問,便轉頭看她,雙眸微微有光:“你跟我去雲州,嫁給我。”

雲鬟的手禁不住抖了抖,趙黼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前兒:“先前在船上,巽風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也不想牽連白四爺對不對?只要你嫁給我,是我的人,誰還敢說什麽?”

趙黼凝視她的明眸,心潮一時洶湧起伏,喃喃道:“阿鬟……”便俯身下去,向著她的唇上吻落。

雲鬟擡手欲推開他,卻反給他握住了,十指交纏,往前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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