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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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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黼先前進門時候,見雲鬟在場,本想偷偷靠近了嚇唬她,不料因蔣勳見了那一支手,便害怕地大叫起來,攪了他的事。

趙黼正瞪蔣勳,誰知目光一轉,卻看見在庭院對面欄桿後另有幾人,都是些學院內的女孩子,當中一個最為打眼,不過十三四歲,身著淺色鵝黃衫子,生得杏臉桃腮,螓首蛾眉,說不出的花容月貌,氣質出眾,手中持一把團扇,立在眾女之中,雖無刻意舉止,卻覺儀態萬方。

趙黼一見,眼神不由一變,也不再做聲。

雲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對面,正好那女孩子也看向此處,因是認得的,便向著她略一點頭,又拉了拉旁邊一個圓臉兒的女孩兒,眾女便隨之蹁躚去了。

雲鬟見她們走了,覆又看向趙黼,卻見他已經轉開目光,仍是默然。

雲鬟問道:“世子方才在看什麽?”

趙黼舉手一撓眉角,目光瞥向旁側,道:“沒看什麽。”

雲鬟望著他一笑,便徑直走開。

以手輕撓眉角?昔日的江夏王並不常做這類似孩子氣的動作,但是今世的趙黼,在雲鬟面前卻不由自主的做過好幾回。

他如此,不過是因心虛或者有些心慌罷了,倒是有些意思。

雲鬟氣定神閑,心思著挪步走開之時,便看到白清輝同蔣勳站在一處,他正要往前看仔細,卻被蔣勳拉住。

白清輝無奈看了蔣勳一眼,道:“這有什麽可怕的?”

蔣勳死死拽著他,低著頭,緊緊閉著雙眼,生怕看見那可怕之物。

這會兒在場的捕快因見了趙黼跟清輝來到,便過來招呼,趙黼才問道:“這兒是怎麽了?”

蓋捕頭道:“先前有人打這經過,無意發現了這支人手,只怕是一具屍首,正要挖出來呢。”

不多時,便見兩個捕快同幾個手持鐵鍬的男子走了進來。

趙黼站在欄桿後張望,蔣勳從未見過這樣場景,拉著白清輝低低道:“咱們走罷?”

清輝道:“你若是怕,就到外頭稍等片刻。”

蔣勳愁眉苦臉,雖說的確是怕的,卻仍不願離開。

趙黼打量著眾人忙碌,又想起雲鬟來,卻見她已經走開幾步,仿佛要穿過角門離開。

不知為何卻停了下來,此刻正回身凝眸望著白清輝,雙眸之中有些憂慮之意。

可白清輝卻只是盯著掘屍之處,自然並未留心。

趙黼不由走上前去,問道:“阿鬟,你盯著小白做什麽?”

雲鬟淡淡道:“沒什麽。”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又有些猶豫地止步。

趙黼見狀,便不去擾她,只在旁看著罷了,果然見雲鬟又回頭看向白清輝。

此刻因那屍首已被掘出大半,蔣勳早擡手捂住了臉,清輝卻仍神色淡然,因站得遠有些看不清楚,他便趁著蔣勳不留意,走前兩步擡頭細看。

蔣勳吃了一驚,便道:“清輝,快回來。”

白清輝回頭之時,忽地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目光一轉,才見雲鬟站在不遠處,正望著自己。

清輝不知如何,微微一怔,便又轉開頭去。

這會兒鳳儀書院的兩名教習因陪著捕快站在旁邊,如今見屍首出來,其中一個大膽看了一眼,便嚇得色變,忙後退數步。

原來這屍首雖已死了,但大張著嘴,似乎也瞪著眼,臉上又是泥,又有些小蟲蠕蠕,自然是加倍的可怕。

連那些掘屍的捕快男人們都變了臉色,有那膽小的,便站立不穩,驚呼著跌在地上。

蓋捕頭到底有些資歷,便假作無事狀,道:“諸位可認得此人是誰?”

那教習哆嗦著掏了一塊兒帕子,死死地掩著口鼻,悶聲道:“這不是後門上打雜的老吳麽?看著衣裳……是極像的,他也有那山羊胡。”

蓋捕頭見認得,便問:“這老吳是書院裏的人,詳細如何?”

教習勉強又掃一眼,微微有些作嘔,強忍道:“可不是麽,他在院內有快十年了,為人極老實和善的,這裏上下都認得,上個月他忽然不見了,隱隱聽說他老家裏有急事,故而他不交代一聲兒便自回家去,我們還著急了幾日,好歹又找了一個弄雜務的來代替呢。”

另一個教習瞧不得這場景,便轉身扶著柱子,道:“這、這卻不知到底是怎麽了,竟死在這裏?”

這鳳儀書院因是女孩子們讀書的地方,向來太平安靜,如今竟出了這事……若是意外身亡的倒也罷了,如今在泥裏掘出來,又怎麽說呢……因此眾人都有些心慌。

這會兒京兆尹衙門的仵作便過來勘驗,白清輝更加留心他是如何行事,正凝神瞧時,卻聽身邊兒有人道:“白……小白公子。”

白清輝聽是女孩子的聲音,便回過頭來,見女孩子宛若一片淡雲冉冉在側,只雙眸明若秋水,正是雲鬟無疑。

清輝微微詫異,看了她一會兒,問道:“崔姑娘,可是有事?”

從小到大,白清輝從來都是人如其名,清清冷冷,宛如寒夜月色,雲鬟了解清輝的為人性情,就如了解她自個兒一般。

雲鬟深吸一口氣,垂眸道:“我有句話,有些唐突,可一定要說給小白公子知道,希望你不要見怪。”

白清輝便問道:“不知是什麽話?”

雲鬟眉尖微蹙,把心一橫,終於說道:“近來這半月時間……小白公子可否不去由儀?”

白清輝越發意外:“這是為何?”

雲鬟雙眸含憂,卻仍說道:“我知道你未必肯聽,只不過……到底要同你說一聲兒,你若是一定要去,只……多留心些罷了。”雲鬟說到這裏,便行了一禮,轉身自去。

白清輝還要再問她幾句,卻見她已經自去了,便只盯著背影看了會子,就又回頭看那仵作驗屍。

雲鬟去後不多久,趙黼便來至白清輝身旁,問道:“方才阿鬟跟你說什麽?”

白清輝掃他一眼,道:“沒什麽。”

趙黼聽又是一個“沒什麽”,不由笑了起來,便順勢靠著柱子坐在欄桿上,將腿豎起,腳踏著欄桿,仰頭看天,若有所思。

清輝因要看那邊兒驗屍,便不欲理會別的,只專心仍盯著。

那草地之上,仵作匆匆看了一眼,見那屍首雖大張著嘴,嘴裏塞滿了泥土,但卻有些古怪,他輕輕地撥了撥,忽然一驚:這死屍竟是沒了舌頭。

然而致命傷卻一時看不出來,便叫了蓋捕頭,讓收拾屍首,先帶回衙門再細細勘驗。

蓋捕頭忙踢了兩個捕快去忙碌,那仵作正欲隨之離開,卻見清輝走過來問道:“方才我看先生面露駭然之色,不知發現了什麽?”

原來清輝因離的遠,自看不真,這仵作認得他,便也不避諱,只略小聲兒說道:“小公子怎麽反不怕這些呢?罷了,方才我看著屍首,發現他舌頭仿佛被人割掉了。”

白清輝又問:“是死了多久了呢?”

仵作道:“學院中的人說是上個月不見了人,看他的衣物等,也似不出兩三個月。”

清輝點點頭:“是了,他的衣衫單薄,顯然是最近才被害了的。”

仵作見他面色鎮靜,語氣平淡,心中暗自詫異。

此刻蓋捕頭過來招呼,仵作拱手做了個揖,隨眾去了。

當下趙黼等便也要離開,正往外的時候,就又見先前那個淺色鵝黃衫子的女孩兒,跟幾個女孩子一起正也往外去,邊走邊說說笑笑。

兩下遇見,趙黼不由又看過去,隔著一段距離,那女孩子卻仿佛察覺,就擡頭也往這邊兒看了一眼。

不期然間,兩人目光一對,那女孩子飛快地垂眸,同眾人一塊兒去了。

白清輝雖跟蔣勳走在一處,卻也自瞧見了這一幕,心裏覺著趙黼的神情仿佛有些奇異,且頻頻地打量那女孩子……只不過清輝生性孤冷,自然不會貿然相問。

蔣勳兀自碎碎念道:“你如何竟肯看那嚇人的東西呢?早知道是來看這個,我是斷不會來的。”

白清輝一笑,道:“同你說過了,很沒什麽可怕,比如……你覺著那牡丹開的可好?”

蔣勳聽問,便才笑道:“自然是好的,我家裏也有些牡丹,可都不如方才所見的那一棵開的又大,又好看。”

白清輝道:“這是自然的了,這是有些年頭的大牡丹,若要養得好,得加些新鮮肉或者魚湯肉湯之類的滋補它,故而花才能開的這般好。”

趙黼在旁回神,便接茬說道:“你的意思是,正因為底下埋著這屍首,故而這花兒才開的更出色?”

白清輝笑而不答,蔣勳目瞪口呆,越想越覺著身上有些冷颼颼地。

白清輝見他流露畏懼之色,便開解道:“罷了,不過是玩笑話而已,這人才死了一個多月,還沒來得及養牡丹呢。”

蔣勳才松了口氣,又有些委屈道:“做什麽嚇唬我呢?”

趙黼瞪他一眼,眾人出門,正見到門口上,幾個女孩子各自上車而去,白清輝略留意看了眼,卻見那淺色衫子的女孩兒跟一個圓臉的一塊兒上了車,細看竟是丞相府的車駕。

清輝見了,不由回頭,正看到趙黼也目送那車駕離去,神情越發奇特,全無素昔的懶散輕慢之色。

且說雲鬟自出了學院回府,在路上,露珠兒便問:“怎麽看著許多捕快在亂跑,又聽他們說出了事兒,到底是怎麽樣?”

雲鬟不理,只閉眸出神,一會兒想起趙黼觀望那女孩子,一會兒想起白清輝細看屍首。

原來過了年,一日,崔侯爺興沖沖從外而來,同雲鬟說,讓她略做準備,三日後便去鳳儀書院讀書。

雲鬟不免意外,前世她卻並未進過鳳儀,崔家雖然是侯門,但在權宦雲集的京中,也著實算不得什麽,何況她一個生母被休、才自遠鄉回京的女孩兒,又怎能進得了鳳儀的門呢?

雲鬟細問究竟,崔印才說道:“是宣平侯使的力,現有恒王妃從中保舉呢,是以才許你去的。”

崔印滿面春風,喜不自禁。

原來崔侯爺雖不留心後宅的事兒,但先前雲鬟回京,崔老夫人明裏暗裏,常常說她“沒有規矩”,“在外頭養野了”之類的話,崔印自也知曉幾分,如今若是去了鳳儀學習,不出三兩年,必有進益,何況那鳳儀學院內,都是大家小姐,若多認得幾個人……對雲鬟的將來也自大有裨益,只怕對侯府也很有好處。

方才崔印在外頭向老夫人稟明之時,老夫人半晌無語,末了,才和顏悅色道:“這是她的造化,既如此,且便去罷,只好好地,休要再生事端。”

這也是雲鬟先前未曾猜到的變故,少不得就隨遇而安。

自打她進了鳳儀,因眾家小姐並無一個是癡愚之人,自早就將她的底細探聽明白,然而雖心底都有數,面上見了,卻都仍是彬彬有禮,顯得極有教養。

這數月以來,雲鬟也認得了幾個“相交”,先前被趙黼觀望,又同自己點頭的那位姑娘,便也是其中之一。

原來這女孩子,屬沈氏一族之人,名喚沈舒窈,年方十三歲,生得貌美不說,且天資聰慧,待人可親,琴棋書畫無有不通,縱然是在這靈秀之氣雲集的鳳儀學院之中,也算是拔尖兒之人了。

然而眾人不知道的是,雲鬟對這女孩子卻格外的不陌生,非但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極熟悉的。

只因前世,她被鎖在江夏王府的那段日子裏,同在一所宅院、頂著王妃名頭的那個人,正是這沈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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