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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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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梨花被華曜神君打傷後,一直在寢殿養傷,夜幽擔心母後,每日都前去請安。可他去了,陰梨花的神情也一直冷冷的,大多時候她都低頭批公文。夜幽頂多和母後說上幾句話,坐一小會就走了。

陰梨花受傷,夜幽是很自責的。

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昔微受傷,如果沒有華曜神君出現,他也不知道這兩難境地下究竟要如何抉擇。近來他一直都在反思,身為魔界殿下的他,明明一直沒有荒廢修為,為什麽卻仍舊如此不堪一擊,莫說與華曜神君對抗一招半式,他就連母後在禁地設下的屏障都破不開。這實在不應該是他一千二百年所應當有的功力。

“……孩兒無用,不能保護母後。”夜幽黯然垂眸,低聲道。

陰梨花握著筆桿的手微微一頓,可還是沒有擡眸看夜幽,繼續批公文。依舊得不到陰梨花回應的夜幽,心裏泛苦的同時還帶了一絲煩躁。

今日不知為何,夜幽心裏一直有股異樣,情緒說不上的不安和煩躁。他本想看看窗外平覆心境,卻見天有異相,烏雲翻滾,似有一股力量在雲間穿梭。天界這是出什麽大亂子了?

心中不安感加劇,夜幽覺得他都快坐不住了,雖然不知要做什麽,可他就是有一種沖上天界的沖動。

難道……是昔微出事了?

陰梨花發覺了夜幽的不妥,放下筆,喊了句:“幽兒。”

夜幽視線還是黏在天界,陰梨花起身走往殿外,擡眸冷清的打量天界的那股力量。

冰火兩重天麽?她倒是用的好。

夜幽也跟著陰梨花到了殿外,他胸口悶的慌,說不上的難受。有一種無形的召喚,讓他迫切的想要靠近天界的那股力量。

陰梨花伸手攔住夜幽,“不許去。”

“母後……”夜幽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不顧陰梨花阻攔。

魔界之人上天界,瘋了麽?若他見到昔微,又要生出什麽亂子!陰梨花不加猶豫,擡手在夜幽頸後拂過。夜幽只覺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陰梨花用未受傷的手在夜幽身後將他接住,臉上帶著少有的憐愛。

他本就與她不親近,再與她疏遠一些,也沒關系。

哪怕知道一切後他會恨她,也比讓他去送死好。

陰梨花臉色恢覆冷漠,喚來夜幽貼身護衛墨陵,將夜幽交付後便轉身回殿,半點囑托與關懷都沒留下。

“元耀,你放開我……我不要你救……”

“別傷元耀!”

夜幽又跌入了那片迷茫的夢境中,他聽見昔微在無助的哭喊,順著聲音尋過去,這一次,夢中濃霧竟然漸漸散了。

那是一片空曠而熟悉的林中空地,昔微被困在一間木屋中,透窗呼喊。可再仔細一看,與其說昔微被困住,倒不如說是被護著。以昔微為中心,延伸到整個木屋區域,都處在一個陣法之中。昔微出不去,別人也破不開。

至少暫時是破不開的。

木屋不遠處還有一白一紫兩道膠著的身影。夜幽細細辨認,發覺那紫色的身影正是他的母後,陰梨花。

夜幽腦子嗡的一聲,有東西從腦中破開。昔微,父王,一百年之心,十五月圓。

狗尾草妖修為到達一百年的時候,正是取心的最佳時期。他好像答應了母後,要取心救父王……

不,不會的,他怎麽下的去手!

即使身處幻夢,夜幽也頭疼欲裂,不得不跪倒在地,勉力支撐自己。他打量遠處和陰梨花交手的那人,他好像隱約有些印象。元耀?元耀……夜幽呢喃了幾遍他的名字,好像,那是昔微很喜歡很喜歡的那個……凡人?

是了,看他的身法,就是一個凡人,或許懂一些簡單的術法,可他怎麽會是母後的對手呢。他頂多,再接母後三招,就要撐不住了。隨著他傷重,護著昔微的陣法也漸漸減弱。

元耀身子飛過一道弧線,徑直撞向了木屋,白衣染血,面比紙白。

可他卻還不放棄,掙紮的扶著木屋的窗框站了起來。昔微就在窗邊,可礙於陣法屏障,她竟然半點都觸碰不到元耀。她淚目盈盈,哀求的看著元耀,“元耀,我不要躲在這裏由你庇佑,你讓我出去,她的目標是我啊……”

昔微想要破開屏障,卻又擔心這樣傷了元耀。元耀卻笑了,掌心抵在屏障上,目光溫柔。他這麽認真的看她,就好像以後都見不著了似的。

而元耀身後,陰梨花已經執劍,眼看就要將木屋破開。可元耀還未有動作,陰梨花的攻勢忽然就收住了,一個身影出現,跪在了陰梨花身前。

那是……年幼的自己麽,夜幽木訥的看著幻境,幻境中的夜幽還是個青澀少年,慌亂著急的時候,還會哭。幻境中的夜幽哀求陰梨花,“母後,不要傷她!”

陰梨花見夜幽跑了出來,眸中怒意驟起,她恨道:“幽兒,你答應了母後什麽!為何一拖再拖,遲遲不肯動手!”

被質問的夜幽啞口無言,他拉著陰梨花寬大的衣袖,只會搖頭。陰梨花怒喝,“明日就是十五月圓,你讓開!”

夜幽哪裏肯,固執的阻攔陰梨花。感覺到身後的註視,他扭頭看往昔微,卻見昔微驚異中帶著失望的神情。她並不知道,夜幽竟然是魔界的殿下,是要殺她的那人的親生兒子。末了,昔微苦澀一笑,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了。

某種程度上,就是夜幽導致了昔微的這場無妄之災。夜幽心中有愧,轉身面朝陰梨花,咬牙道:“母後,就不能換一種法子救父王麽?或許,會有更好的法子呢,以命換命,未免過於殘忍……”

夜幽話未結束,就被陰梨花甩袖推倒在地。陰梨花氣得眼冒火光,好笑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剛剛說什麽?殘忍?

他是魔啊,要什麽仁慈?

何況,比殘忍,有誰比的上弄人的命運。天意,才是最殘忍的。

陰梨花恨意暴漲,繞過夜幽,再次躍起,執劍殺往昔微處。昔微此刻再忍不了,徑直破開了法陣,從木屋走出,想要與陰梨花一決死戰。

元耀卻忽然拽住了昔微的手腕,將她扯到了身後,而後迎面對上了陰梨花手中魔劍。

魔劍淺淺的刺入元耀心口,可不等陰梨花有所動作,元耀忽然徒手握上了魔劍,將劍刃往心口裏推了推。陰梨花只覺得有種巨大的力量順著魔劍傳來,她想要將劍拔出,元耀卻握得更緊。

掌心血流如註,鮮血灑在魔劍上,竟然化出了一道道金光。元耀伸手,拉著陰梨花握著劍柄的手往前狠力一拽,陰梨花不得不將劍完全送入了他的胸口。

可元耀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他看著無比震驚的昔微,唇邊一直都帶著溫柔的笑。

元耀步步逼近陰梨花,陰梨花握劍步步後退。

魔唯一害怕的,便是神的心頭血。可面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介凡人啊!

明明握劍的人是她,陰梨花卻覺四肢百骸都在疼,她握緊劍柄,用盡全力朝元耀胸前發出一掌,一時之間,只覺眼前金光暴漲,她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

夜幽跑到陰梨花身邊,急切的喊著母後,可陰梨花卻沒有任何反應。

魔劍終於跌落在地。受了她一掌的元耀,也再無力氣站起來,躺倒在地,一碧如洗的天空看著無比遙遠。

昔微無措的將元耀抱在懷中,他身上到處是傷口,血把白衣都染透了。她按著元耀胸前汩汩流血的傷口,可指縫間卻還是不停的滲出溫熱的液體。她不停的將精氣送往元耀體內,可一點用也沒有。

元耀嘴唇微動,好像想說什麽。可他心脈全傷,根本說不出話來。

昔微哭著拉著元耀的手,祈求他不要死。

雖然她知道凡人壽命有限,終有一死,可她絕不能接受元耀以這樣的方式在她面前死去。

元耀的手貼在昔微臉頰上,掌心鮮血染了昔微半張臉。元耀眸光溫柔,卻一點點的伸開五指,漸漸將昔微雙眼蒙上了。

灰飛煙滅的樣子,還是不要被她看見的好。她只要記得,他對她笑的樣子就好。

昔微淚如雨下,將元耀死死的抱著。好像這樣,他就不會死,他就會留下。可她懷中的重量,卻依舊以不可阻攔的速度迅速減輕。

昔微握緊了蓋在她眼前的那雙手,好像只要她看不見,元耀就不會走。

可最終,昔微還是掌心一空,視線重見光明。她的懷中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只有自己的掌心,還殘留著屬於元耀的鮮血。

昔微一動不動的呆坐原地,面如死灰。

夜幽站在她不遠處,躊躇許久,還是上前,顫抖的喚了她一聲。

昔微雙目紅腫,擡頭看著夜幽,忽然嗤笑了一聲。她和他有著數十年的交情,他想說什麽,她都知道。

“夜幽,我不恨你,可我也無法面對你。”

昔微溫柔的垂眸,看著眼前,元耀方才躺過的地方,好像他還在那兒,靜靜的躺著。昔微眼角帶淚,低聲呢喃:

“我怎麽可能看著他死,怎麽可能看著他為我而死。”

那個親手給她帶上紅繩的凡間男子,那個還沒來得及跟她拜堂成親的溫潤公子,她再也找不到了。

很久以前,元耀告訴她,凡人的壽命是有限的,他總歸要在她的前頭離開。那時候,昔微還笑嘻嘻的,說她不管以後會如何,可至少這一世他們是在一起的,她會陪著他變老,陪著他白頭,然後,她再去尋他的下輩子,繼續黏著他纏著他。

可現在,元耀徹底死了,她漫長的生命又有什麽盼頭呢?別說什麽等來生,他都灰飛煙滅了,斷不可能再去轉世。這天上地下,她再也找不到這一個元耀了。

可陰梨花還活著,昔微絕不可能從她手中逃脫。她活著,反而讓魔界得逞。

夜幽好像在勸她些什麽,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什麽狗尾草之心,什麽百年修為,什麽起死回生,統統見鬼去吧。

“所以啊,夜幽,永別了……”

昔微驟然體內蓄力,以不可阻攔的姿勢,將自己體內的內丹引爆了。就讓她帶著這可笑的狗尾草之心,永遠的消失好了。

一切發生的毫無預兆。昔微全身的力量一瞬間都彌散開來,將夜幽推出去老遠。

在夜幽痛苦崩潰的呼喊中,昔微內丹碎裂成粉,木屋周圍飄蕩著點點光芒,似夢似幻。

夜幽站都沒站穩,連滾帶摔的爬到昔微身邊,不,不要死。

昔微,我從來沒有想過害你。最想讓你活下去的人,一直都是我!你醒醒,你再看看我,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夜幽仰天長嘯,瘋魔一般的抱著昔微逐漸冰涼的身子。沒有了內丹,她可能連肉身都保存不下來。

不可以,他還要看著她笑,還要和她追逐打鬧,她不能死。

夜幽將手掌抵在昔微後背,將自己的所有魔力,統統輸往昔微體內。只要將他的兩百年功力,全部全部的給昔微,她的性命會不會因此延續下去呢?

夜幽不知道。可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她。

昔微,求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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