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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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菁的男朋友是出車禍被撞死的，當時兩人在一起兩個月, 感情正是最熱的時候,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 她自然是很難過的。
但是她並沒有陷在這種悲傷中很久，因為她發覺自己身邊有些不對勁, 她總覺得死去的男朋友處在某個角落看著自己的。
剛開始她還以為自己是悲傷過度，導致產生了一種幻覺。可是很快的, 她就發現不是這樣的，自己身邊真的跟著一只……鬼！
就是在這段時間, 她經常做夢, 夢到死去的男朋友。然後在一個夢裏, 他拿著鉆戒跪下來向她求婚。
實際上, 在他死後, 他的朋友曾跟楊菁說過，對方買了鉆戒是打算向她求婚的。可是，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 他就死了。
而那只戒指, 他們並沒有在男朋友的屍體上找到, 他們猜測大概是出車禍的時候遺失在哪裏去了。
而在這個夢裏，在無數白玫瑰的簇擁下，他跪在了楊菁的面前, 向她求婚，就好像他還沒有死一樣。
在這時候，楊菁完全忘記了他死去的事實, 雖然心中有些不對，但是夢中的她茫茫然，歡歡喜喜的接受了他的求婚：
“我願意。”
如果他沒死，這一切大概就是後來的發展。他求婚，她答應，這應該是十分美滿幸福的結局。
但是，楊菁的男朋友死了，他早就出車禍死了，因此這個夢就顯得十分的詭異了。
從夢中醒過來的楊菁情緒失落了許久，直到她看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那種失落的情緒，頓時化作了驚恐。
毫無疑問，她很喜歡自己的男朋友，但是這種喜歡，在她恍然間發現死去的男朋友的鬼魂還在纏著自己的時候，瞬間變成了一種巨大的恐懼，尤其是在她發現自己根本拔不下這只戒指的情況之後，這種恐懼的情緒更是達到了頂點。
——鏡子裏偶爾出現的已經死去的男朋友的身影，自己身邊越來越清楚的灰色影子，以及自己身邊發生的種種奇怪的事情，這都讓楊菁忍受不了了。
“……他都已經死了，他為什麽還要纏著我？他是不是想拉著我跟他陪葬？”她對著顧蒙說道，臉色十分蒼白。
顧蒙道：“人在死後，魂魄會留在陽間，那就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死了，魂魄毫無意識的在人世間飄著，第二種則是他對人世間還有留念……你男朋友這種情況，應該是第二種，而他留念人間的原因，看來就是你。”
也就是說，楊菁的男朋友的執念就是她，所以才會做出接下來的這些事情來。
舒然看著楊菁，道：“看來，陸星河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所以，在死後才心心念念著她。
聞言，楊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道：“可是，他已經死了啊。”
他都變成鬼了，為什麽還要纏著她啊？
“……”
舒然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要是陸星河沒死的話，他們兩人之間肯定就不是這個情況了。
“顧小姐，那我要怎麽辦？”楊菁再次問出這個問題來，看起來十分緊張的樣子。
顧蒙思忖道：“你現在的情況比較覆雜，接受了他的戒指的你，其實算是半個陰間人了……”
在顧蒙眼裏，她身上繚繞著很濃郁的黑氣，這是鬼氣。她身上的鬼氣幾乎把她整個人都給侵蝕了。乍眼看去，你簡直會以為眼前的這姑娘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實際上，她雖然還是人，但是卻已經一只腳踏進了陰間。
在她收下了那只鬼的戒指之後，這就代表他們一人一鬼之間的契約已經成立了，也就是說楊菁已經成為了那只鬼的未婚妻，兩人氣運相連，相互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自然已經算是半個陰間人了，所以身上的鬼氣才會這麽重。
“……不過好在，這只是求婚，而不是已經結婚了，所以這其中還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間的。”
顧蒙說，她伸手指了指楊菁手上的戒指，道：“以這只戒指為紐帶，你們兩人之間已經建立起了一種十分緊密的聯系……要想解決這件事，說難不難，但是說簡單也不簡單，關鍵點就在於這只戒指上。”
楊菁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表情有些茫然，他問：“這只戒指？”
顧蒙微微點頭，道：“你們兩現在的情況，是以這只戒指為契約的，只要這戒指還在你的手上一天，那就代表你們之間的契約還在。”
“……只要你取下這只戒指，或者毀掉它，那麽你們兩人之間的聯系自然就斷開了，一切也都迎刃而解了。”
聞言，楊菁面露難色，她道：“可是這只戒指我拔不下來，我試過很多的方法，都取不下來，甚至連暴力破壞，都弄不壞。”
這戒指就像是長在了她的手上，不管怎麽做，就一直戴在她的手指上，完全沒有辦法。
顧蒙解釋道：“就算是陽間的離婚，那也得兩個人都簽字才行。你現在想取下戒指，那是你單方面的想要終止這個契約，自然是取不下來的。要想拔下這只戒指，也是需要你那位前男友的意願……”
也就是說，必須要楊菁的男朋友答應，你們兩人之間的契約就可以終止了，這只戒指自然能取下來。
“可是，他怎麽可能答應？”楊菁著急的說道，心裏有些發愁。
陸星河既然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那麽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放棄？
顧蒙往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自己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她說：“這是唯一的一個能不傷害你的方法，也是最溫和的一個方式。”
“……當然，也有其他的方法，那就是我單方面的終止你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直接破壞掉這只戒指。但是，這樣暴力得手段，可能會讓你的男朋友直接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
楊菁下意識的搖頭，道：“不可以，魂飛魄散……不行！”
舒然看了一眼楊菁，有些憂心忡忡。
雖然現在陸星河死了，可是當初他和楊菁卻是真心相愛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楊菁怎麽可能看著他魂飛魄散？
“……我看陸星河好像沒有傷害菁菁的意思，如果不去管這事，這戒指對菁菁的身體會有其他的影響嗎？”她問。
顧蒙道：“人鬼殊途，就算他不願意做什麽，自然還是會影響楊小姐的生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楊小姐最近應該覺得手腳冰涼無力，甚至能看見許多不幹凈的東西。”
“對！我最近一直覺得手腳發冷，也能看見許多臟東西！”楊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顧蒙說：“我說過的，現在的你，其實算是半個陰間人。再這樣下去，你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身上的陰氣也只會越來越重。到最後，你既不屬於陰間，也不屬於陽間，不管是陰陽兩界，都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聽完她所說的，楊菁簡直有些欲哭無淚，她眼淚汪汪的道：“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可是，可是我也不想陸星河魂飛魄散。”
顧蒙算是了解她的意願了，便道：“那你只能選擇第一個辦法了，只要你男朋友放下心裏的執念，願意取下你手上的戒指，你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不過執念之所以被稱為執念，那就是不能被輕易放棄的。
楊菁想了想，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猶豫道：“我還是想嘗試第一方式，我不想陸星河魂飛魄散，可是我也不想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
從顧家出來，舒然擔心的看著楊菁，問道：“你真的沒問題嗎？陸星河現在可是鬼，要是他生氣，暴起傷人怎麽辦？”
手指摩挲著手上的戒指，楊菁說道：“……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對我做什麽。星河是個十分溫柔的人，而且也沒有失去理智，我想，他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
自從知道自己被陸星河的鬼魂給纏上了，她一直都很害怕，可是剛才和顧蒙說了半天，她卻也冷靜了一下，能冷靜的思考這件事了。
已經好幾個月了，如果陸星河要傷害她，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既然這段時間他從來沒有做出什麽傷害她的舉動來，那麽就代表他並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這讓楊菁心裏安心安心了一些。
不過雖然她這麽說，舒然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因此就跟著楊菁回去了。最起碼，有兩個人在，也能有個依靠。
想到這，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裏的黃符，心裏更加安穩了——有在顧蒙那裏買的黃符，那肯定沒事的。
……
楊菁是在校外租的房子，現在是中午，外邊天氣正熱，可是一打開門，撲面就是一股冷氣，凍得人光裸的手臂上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來。
“……你開了空調嗎，好冷啊。”舒嘀咕著，已經走進了家裏，等看見緊緊拉著的窗簾，她又忍不住道：“你怎麽把客廳的窗簾也給拉上了，好黑啊。”
昏暗的屋子裏，只聽楊菁有些緊張的說道：“我沒開空調，也沒拉窗簾。”
你沒拉窗簾，那客廳裏的窗簾是誰給拉的？
舒然已經猜到了是怎麽回事，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硬起來。
“……你，你在客廳裏坐會兒，我去燒水泡茶！”
楊菁扯了扯唇，對舒然說了一句，轉身走進了廚房裏。
打開水龍頭往燒水壺裏倒水，她有些神思不屬，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
就在此時，一雙手臂抱住了她的腰，從手臂上有種冰冷的溫度傳過來。而她的後背。也貼上了一個冰冷的胸膛。
“哐啷——”
不受控制的，手中的燒水壺直接落在了水槽裏，發出哐啷啷的聲音來。
“嘩啦啦——”
水龍頭的水還在不停歇的流著，一只蒼白有力的手伸過來，將水槽裏的燒水壺拿了起來然後往裏裝滿水，放在燒水的平托上，按下了燒水鍵。
陸星河轉過頭來，笑道：“你怎麽還是這麽毛手毛腳的？”
廚房燈光明亮，將他得模樣照得清清楚楚的。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的蒼白，那是一種透明的蒼白，似乎下一秒整個人就會消失。
這是這幾個月來，楊菁第一次這麽清楚的看見他的樣子，以前都只是模模糊糊灰色的一團，今天卻看得十分清楚了。
他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似乎和生前沒什麽兩樣。
楊菁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額頭上，他那裏結著痂，看上去十分的顯眼。
註意到她的目光，陸星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口，解釋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撞傷的，有一天醒過來發現自己在醫院裏，頭上就有了這麽一個傷口……”
說到這，他有些著急的道：“不過你放心好了，已經結痂了，不會影響我的顏值的。”
“……”
楊菁扯唇，恍然間想起了許多事情了。
她這個人是個忠實的顏狗，當初會和陸星河在一起，也是因為他的臉長得實在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他們兩在一起之後，她也經常玩笑般的說過，陸星河這張臉，她真的是太喜歡了。如果哪天他毀容了，她肯定就不喜歡他了。
想到這，看著陸星河小心翼翼的笑容，楊菁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有些難受起來了。
她想，就算是變成了鬼，陸星河也肯定不會傷害她的。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秒這樣，如此肯定心裏的這個想法。
陸星河走上前來，伸手擁抱著她，它抱得很緊，卻也很小心翼翼。
“我怎麽覺得，好像很久沒有擁抱你了。”他嘆息著說道，語氣裏有種心滿意足的味道。
冰冷的氣息，凍得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楊菁咽了口口水，壓住心裏的恐慌，她試探著問：“……你不記得你頭上的傷口是怎麽來的了？”
陸星河點頭，有些苦惱的道：“是啊，有天醒來就這樣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腦海裏一團亂麻，聽他這麽說，楊菁下意識的反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陸星河說：“這段時間你都不理我啊，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我……”
不僅如此，這段時間楊菁還時不時的露出驚恐的表情來，難道是遇到了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
陸星河心裏想著。
“你……”
楊菁突然意識意識到了什麽，難道陸星河還沒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嗎？
她臉上露出沈思的表情來。
“嘟嘟嘟——”
燒水壺突然發出聲音來，楊菁猛的回過神來，伸手把電關掉。
陸星河伸手把櫃子打開，從裏邊拿出花果茶來，說道：“是這個吧，你和舒然都喜歡喝這個……”
他絮絮叨叨的，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來，看起來沒有一點的陰霾。
“陸星河！”背後的楊菁突然喊了他一聲，陸星河轉頭看她，目光疑惑。
楊菁正緊緊的盯著他看，目光裏有一種令他害怕的情緒。
陸星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種預感，楊菁接下來要說的掛可能會讓自己難以接受。
難道楊菁要和我分手？
他胡思亂想著。
然後，他就挺楊菁語氣平靜的說道：“陸星河，你還記得嗎，你已經死了的！”
“……”
大腦裏一片空白，陸星河眨了眨眼，他笑了笑，道：“楊菁，你在開什麽玩笑，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嗎？我怎麽可能已經死了？”
楊菁扯唇，說：“陸星河，你現在只是一個鬼魂而已。你看，你連影子都沒有。”
廚房窗外的陽光落了進來，陸星河低下頭去，看見陽光下，楊菁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但是在她的影子旁邊，卻是空無一物。
“……我死了？我已經死了？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死？”
他喃喃念道，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而且情緒葉越來越激動。
“砰！”
廚房的窗戶猛的爆炸開來，楊菁尖叫了一聲，抱著頭蹲了下去。
碎開的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聽到她的聲音，陸星河才猛的回過神來，他著急的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想去扶楊菁，著急的喊道：“楊菁……”
“啊！”
楊菁短促的尖叫了一聲，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是一個踉蹌，一只手按在了落滿玻璃渣子的地上，玻璃渣立刻碾進了她的皮肉裏。
楊菁卻是恍若未覺，她驚恐的看著陸星河，下意識的道：“你別過來！”
她道：“陸星河，你已經死了，人鬼有別，你能不能別纏著我？”
陸星河微微瞪大眼睛看她，他的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來，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然後不發一語的消失在了廚房裏。
“……”
“楊菁，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聽到動靜的舒然沖進來，然後一眼就看見了跌坐在地上的楊菁。
“這是怎麽回事？窗戶怎麽碎了……楊菁，你的手？”
她著急的問道，可是不管怎麽詢問，楊菁都沒有回答她。
舒寒拉著她去客廳，熟門熟路的去把醫藥箱拿了過來，給她處理著傷口。
“這是陸星河做的？”她小心翼翼的問。
聽她詢問，楊菁才猛的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有些茫然的道：“舒然，我好像傷害到了陸星河。”
舒寒疑惑的的看著她。
楊菁苦笑，簡單的把在廚房裏發生的事情給說了，道：“我只是條件反射……他已經死了，我有些害怕。”
可是，她害怕的表情，卻讓陸星河感到了受傷、難過。所以，她有些自責。
舒然道：“你的意思是，陸星河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楊菁點頭，她思緒已經有些混亂了，她問道：“舒然，我要怎麽做？你說，陸星河他會放過我嗎？”
舒然有些糾結的道：“我也不知道陸星河會怎麽做，可是看樣子，他並不想傷害你……”
所以，在看見楊菁害怕的樣子之後，他主動離開了。
楊菁摩挲著手指頭上的戒指，楞楞的看著發呆。
戒指上的鉆石，有一半是紅色的，就像是有血滲透進去的顏色。
＊
半夜的時候，睡夢中的楊菁突然驚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的床邊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嚇得她立刻往後縮了縮。
“楊菁，是我，你別害怕！”
陸星河的聲音響起來，他從黑暗中走過來，一張臉在黑暗中顯得模糊不清來，但是那隱隱約約的輪廓，卻的確是陸星河。
楊菁：“……”
是你，我才害怕好吧，你可是鬼啊。
抱著被子往後又縮了縮，她靠著床頭，小聲說道：“陸星河，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聞言，陸星河立刻著急的解釋道：“我不是想進來偷看你的，你別誤會，我什麽都沒看見，也沒看見你沒穿內衣……”
一個枕頭飛了過來，然後是楊菁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閉嘴！”
陸星河閉嘴了。
臥室裏十分安靜，不過因為剛才那一遭，楊菁心裏的害怕倒是一點都沒有了。
陸星河半天沒說話，就是一個漆黑的身影站在那裏。
楊菁抱著膝蓋，悶悶的道：“說話。”
下一秒，陸星河就道：“楊菁，我沒想嚇你的，你別害怕我。”
楊菁道：“如果你不傷害我，我就不會怕你。”
“我當然不會傷害你！”陸星河一句話脫口而出。
說完，他頓了頓才悶聲道：“我也是才知道我已經死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很害怕？”
聽到這個，楊菁就忍不住憤怒了，她道：“你總是覺得身體發冷，時不時看見自己身邊有個灰色的影子，然後又在鏡子裏看見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換成是你，你害怕不害怕？”
陸星河：“……”
癟了癟嘴，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想到，我原來已經死了……”
他還奇怪，為什麽楊菁總是露出被嚇到的模樣來。
原來，嚇她的人是自己嗎？
他有些失落的道：“那天我本來是要跟你求婚的……”
聞言，楊菁立刻擡起頭來，她有些遲疑的道：“……你，你記起來了？”
黑暗中，陸星河點了點頭，他苦笑道：“原來我的出租車出了車禍，我當場就死了。”
當時他和楊菁約好了晚上一起吃晚飯，他滿心歡喜的，買好了戒指，準備好了燭光晚餐，就打算晚上跟她求婚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他坐的出租車，竟然出了意外，而他也喪命在這一次意外之中。
楊菁張了張唇，她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沈默。
“……我本來是想跟你求婚的，哪裏知道我竟然這麽倒黴？楊菁！”
他突然認真的喊了一聲，楊菁擡起頭來，看著黑暗中他的影子，聽他有些緊張的問道：“……雖然我已經死了，可是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你放心，雖然我是鬼，可是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守在你身邊而已！”
“……”
陸星河努力的推銷著自己，道：“你看，大家都看不見我，只有你看得見，多拉風啊，是不是？你要是遇到了什麽危險，我就能第一時間保護你了。”
楊菁聽著，恍然間想起來，陸星河這人，一直都這麽能說。
他們兩人其實是姐弟戀，還是學姐和學弟，陸星河小了她兩屆，當初在迎新晚會之後，他就一直努力的追求她，不斷的向她推銷著自己。
楊菁覺得這個小學弟的模樣實在是合自己的心意，所以就答應了他。其實兩人在一起之後，一直都是陸星河遷就著她。
“……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她忍不住開口問。
陸星河的聲音一頓，他笑了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那看起來你的眼光不怎麽好，我這個人冷心冷肺，你捂多久，我的心都不會熱。你說，你要是喜歡其他的姑娘，那肯定很幸福。”
“可是其他的姑娘都不是你啊……楊菁，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說到這裏，陸星河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說：“你還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嗎？我們兩是同一個學校的，我初一的時候，你初三，我那時候就喜歡你了！”
初一？
楊菁瞪大眼睛，她下意識的擡起頭來，看向陸星河。
現在她已經大四了，算起來，已經六七年了。也就是說，陸星河喜歡了她六七年？
“……你，你是傻子嗎？”她問。
陸星河道：“我就是喜歡你啊……唉，我現在雖然死了，可是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的。楊菁，你別嫌棄我是鬼，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楊菁，楊菁……”他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
腦瓜子有點疼……
楊菁伸手扯著被子往頭上一蓋，有些暴躁的道：“愛咋咋地，隨便你吧。”
“誒！”陸星河歡快的應了一聲，權當她答應了。
他高興的說道：“你知道嗎，我在發現我喜歡你之後，我就開始努力打工賺錢，開始攢錢。我想，等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能買一只十分漂亮的戒指送給你，讓你和我結婚！”
而那只戒指，現在就戴在她的手指上。
“……你是傻子嗎？”她忍不住說，手指無意識得摩挲著受傷的戒指。
這只讓她這段時間唯恐避之不及的戒指，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它代表著一個男孩對一個女孩最美好的愛情。
楊菁閉上眼，心中嘆息。
她想，自己真的是虧欠陸星河很多。在一起這麽久，這些話陸星河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她也從未想過要去了解。
她是喜歡他的，可是卻絕對沒有他喜歡的那麽深刻。
正在她嘆息間，她聽到旁邊傳來輕輕的哼唱著一首曲子，聽起來像是童謠。屬於青年特有的嗓音，在黑暗中舔了幾分柔和來。
“……你唱的什麽？”她問。
陸星河笑道：“催眠曲啊，小時候我不睡覺，我媽就唱這首曲子給我聽，我這一晚上就會睡得特別好……你快睡吧，不然睡不好，明天就會變醜的。”
楊菁：“……你才會變醜！”
她閉上眼，原以為自己會像往常一樣睡不著，可是沒想到在陸星河低低的哼唱聲中，她竟然慢慢的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
第二日，舒然又上門來了，她一進門來，就下意識的客廳裏掃視了一眼。
當然，她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楊菁捧著一杯花果茶坐在沙發上，道：“你找陸星河嗎？他在廚房做小餅幹了。”
舒然下意識的往廚房看了一眼，果然聽見了廚房裏傳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
“楊菁，你……那個，陸星河，你們兩個……”她坐在楊菁身邊，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麽。
楊菁將茶杯放在茶幾上，整個人往後仰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舒然，我覺得現在好像也挺好的。”她說。
舒然立刻瞪大了眼睛，她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楊菁道：“你知道嗎，陸星河昨天跟我說，他喜歡了我七年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這麽喜歡我了。我想，如果需要的話，他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就連我的父母都做不到……”
“……我想，我被他打動了一點點。”
舒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認識楊菁很久了，楊家很有錢，楊菁的外家也很有錢，但是作為兩家的孩子，楊菁並不幸福，因為她只是兩家人利益下的產物。
別看楊菁對誰都溫言細語，還愛哭哭啼啼的，看起來柔柔軟軟的，可是實際上，她的心比誰都冷都硬。
而現在，她卻說，她覺得陸星河打動了她。
舒然愕然道：“難道你想留下他？”
楊菁道：“有何不可呢？”
舒然又氣又急的道：“可是顧蒙說過，人鬼殊途，人和鬼要是在一起，對你的身體會很有影響的。還有，你手上的戒指，你必須拔下來，不然的話……”
“餅幹好了嗎？”
她的話突然被楊菁打斷，楊菁看向她背後，像是在看著某個人一樣，問道：“你的餅幹做好了？可以吃了嗎？”
“可以……”陸星河端著烘焙好的小餅幹過來，一邊放下一邊問道：“你們兩剛才在說什麽？我看好像要吵起來了一樣。”
舒然表情一片空白，看著一個裝著餅幹的盤子就這麽從空中飄了過來。
“沒說什麽，就是有些爭執……”楊菁說著，伸手拿了一塊餅幹，穩：“我可以嘗嘗嗎？”
陸星河立刻點頭，道：“可以……這是我第一次做餅幹，可能有些不好吃，不過以後我肯定回做得越來越好吃的。”
楊菁已經咬了一口餅幹，她一邊點頭一邊道：“唔，好像有點太甜了……還是等我做給你吃吧，我很會烘焙的，烤的餅幹很好吃。”
舒然看著她一個人對著空氣在那說話，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忍不住扭頭道：“陸星河，你知道……”
她想跟陸星河說戒指的事情，既然陸星河這麽喜歡楊菁，又怎麽會看著她受傷？
“舒然！”
楊菁突然大聲叫了她一聲，微笑著說道：“你不是說你還約了人嗎？是不是該回去了？走吧，我送你吧！”
她站起身來，伸手拉她起來，道：“你既然約了人，就別讓人家多等。走吧，我送你下樓去。”
舒然：“……”
一走進電梯，她忍不住道：“楊菁，你到底想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代表了什麽？”
和激動的她相比，楊菁看上去十分冷靜，伸手按了一樓，她道：“你放心，我無比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麽……我只是覺得，現在挺好的。”
“舒然，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她說。
舒然氣道：“可是我覺得你現在一點都不理智，你是想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
楊菁嘆息，她道：“我不想……可是舒然，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這麽喜歡我了，我舍不得。”
她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人，就連她自己都不愛自己。可是現在有個人，不，是鬼了，有只鬼告訴她，他愛了她七年。
“我舍不得。”她又說了一遍這三個字。
舒然沈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你舍不得，那你是要學梁山伯祝英臺，一起跟著他去死嗎？”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楊菁搖頭，她道：“再多給我一些日子吧，我很清楚，我只是貪戀這種被人完全愛著的幸福，我不會為了這點幸福就賠上自己的命的。等到了時間，我會和他分開的。”
就像她所說的，她是個十分理智的人。
伸手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她說：“……舒然，你知道嗎，在他死之前，我不覺得有多喜歡他。可是他死了之後我才發現，我到底錯過了什麽。”
她錯過的，是一顆無比喜歡自己的人的真心。
“……”
舒然抿唇，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楊菁點頭，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的。”
……
等把舒然送走，她坐電梯回來。等她打開門，她就看見陸星河正站在客廳裏，皺著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聽到動靜，陸星河轉過身來，笑道：“你回來了……”
楊菁笑，走過去，主動把自己靠向他的懷裏。
這個懷抱，現在是十分冰冷的，可是卻又讓她覺得十分溫暖。
楊菁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心中第一次對這個懷抱產生了一種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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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並沒有陷在這種悲傷中很久，因為她發覺自己身邊有些不對勁, 她總覺得死去的男朋友處在某個角落看著自己的。
剛開始她還以為自己是悲傷過度，導致產生了一種幻覺。可是很快的, 她就發現不是這樣的，自己身邊真的跟著一只……鬼！
就是在這段時間, 她經常做夢, 夢到死去的男朋友。然後在一個夢裏, 他拿著鉆戒跪下來向她求婚。
實際上, 在他死後, 他的朋友曾跟楊菁說過，對方買了鉆戒是打算向她求婚的。可是，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 他就死了。
而那只戒指, 他們並沒有在男朋友的屍體上找到, 他們猜測大概是出車禍的時候遺失在哪裏去了。
而在這個夢裏，在無數白玫瑰的簇擁下，他跪在了楊菁的面前, 向她求婚，就好像他還沒有死一樣。
在這時候，楊菁完全忘記了他死去的事實, 雖然心中有些不對，但是夢中的她茫茫然，歡歡喜喜的接受了他的求婚：
“我願意。”
如果他沒死，這一切大概就是後來的發展。他求婚，她答應，這應該是十分美滿幸福的結局。
但是，楊菁的男朋友死了，他早就出車禍死了，因此這個夢就顯得十分的詭異了。
從夢中醒過來的楊菁情緒失落了許久，直到她看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那種失落的情緒，頓時化作了驚恐。
毫無疑問，她很喜歡自己的男朋友，但是這種喜歡，在她恍然間發現死去的男朋友的鬼魂還在纏著自己的時候，瞬間變成了一種巨大的恐懼，尤其是在她發現自己根本拔不下這只戒指的情況之後，這種恐懼的情緒更是達到了頂點。
——鏡子裏偶爾出現的已經死去的男朋友的身影，自己身邊越來越清楚的灰色影子，以及自己身邊發生的種種奇怪的事情，這都讓楊菁忍受不了了。
“……他都已經死了，他為什麽還要纏著我？他是不是想拉著我跟他陪葬？”她對著顧蒙說道，臉色十分蒼白。
顧蒙道：“人在死後，魂魄會留在陽間，那就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死了，魂魄毫無意識的在人世間飄著，第二種則是他對人世間還有留念……你男朋友這種情況，應該是第二種，而他留念人間的原因，看來就是你。”
也就是說，楊菁的男朋友的執念就是她，所以才會做出接下來的這些事情來。
舒然看著楊菁，道：“看來，陸星河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所以，在死後才心心念念著她。
聞言，楊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道：“可是，他已經死了啊。”
他都變成鬼了，為什麽還要纏著她啊？
“……”
舒然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要是陸星河沒死的話，他們兩人之間肯定就不是這個情況了。
“顧小姐，那我要怎麽辦？”楊菁再次問出這個問題來，看起來十分緊張的樣子。
顧蒙思忖道：“你現在的情況比較覆雜，接受了他的戒指的你，其實算是半個陰間人了……”
在顧蒙眼裏，她身上繚繞著很濃郁的黑氣，這是鬼氣。她身上的鬼氣幾乎把她整個人都給侵蝕了。乍眼看去，你簡直會以為眼前的這姑娘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實際上，她雖然還是人，但是卻已經一只腳踏進了陰間。
在她收下了那只鬼的戒指之後，這就代表他們一人一鬼之間的契約已經成立了，也就是說楊菁已經成為了那只鬼的未婚妻，兩人氣運相連，相互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自然已經算是半個陰間人了，所以身上的鬼氣才會這麽重。
“……不過好在，這只是求婚，而不是已經結婚了，所以這其中還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間的。”
顧蒙說，她伸手指了指楊菁手上的戒指，道：“以這只戒指為紐帶，你們兩人之間已經建立起了一種十分緊密的聯系……要想解決這件事，說難不難，但是說簡單也不簡單，關鍵點就在於這只戒指上。”
楊菁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表情有些茫然，他問：“這只戒指？”
顧蒙微微點頭，道：“你們兩現在的情況，是以這只戒指為契約的，只要這戒指還在你的手上一天，那就代表你們之間的契約還在。”
“……只要你取下這只戒指，或者毀掉它，那麽你們兩人之間的聯系自然就斷開了，一切也都迎刃而解了。”
聞言，楊菁面露難色，她道：“可是這只戒指我拔不下來，我試過很多的方法，都取不下來，甚至連暴力破壞，都弄不壞。”
這戒指就像是長在了她的手上，不管怎麽做，就一直戴在她的手指上，完全沒有辦法。
顧蒙解釋道：“就算是陽間的離婚，那也得兩個人都簽字才行。你現在想取下戒指，那是你單方面的想要終止這個契約，自然是取不下來的。要想拔下這只戒指，也是需要你那位前男友的意願……”
也就是說，必須要楊菁的男朋友答應，你們兩人之間的契約就可以終止了，這只戒指自然能取下來。
“可是，他怎麽可能答應？”楊菁著急的說道，心裏有些發愁。
陸星河既然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那麽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放棄？
顧蒙往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讓自己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她說：“這是唯一的一個能不傷害你的方法，也是最溫和的一個方式。”
“……當然，也有其他的方法，那就是我單方面的終止你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直接破壞掉這只戒指。但是，這樣暴力得手段，可能會讓你的男朋友直接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
楊菁下意識的搖頭，道：“不可以，魂飛魄散……不行！”
舒然看了一眼楊菁，有些憂心忡忡。
雖然現在陸星河死了，可是當初他和楊菁卻是真心相愛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楊菁怎麽可能看著他魂飛魄散？
“……我看陸星河好像沒有傷害菁菁的意思，如果不去管這事，這戒指對菁菁的身體會有其他的影響嗎？”她問。
顧蒙道：“人鬼殊途，就算他不願意做什麽，自然還是會影響楊小姐的生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楊小姐最近應該覺得手腳冰涼無力，甚至能看見許多不幹凈的東西。”
“對！我最近一直覺得手腳發冷，也能看見許多臟東西！”楊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顧蒙說：“我說過的，現在的你，其實算是半個陰間人。再這樣下去，你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身上的陰氣也只會越來越重。到最後，你既不屬於陰間，也不屬於陽間，不管是陰陽兩界，都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聽完她所說的，楊菁簡直有些欲哭無淚，她眼淚汪汪的道：“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可是，可是我也不想陸星河魂飛魄散。”
顧蒙算是了解她的意願了，便道：“那你只能選擇第一個辦法了，只要你男朋友放下心裏的執念，願意取下你手上的戒指，你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不過執念之所以被稱為執念，那就是不能被輕易放棄的。
楊菁想了想，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猶豫道：“我還是想嘗試第一方式，我不想陸星河魂飛魄散，可是我也不想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
從顧家出來，舒然擔心的看著楊菁，問道：“你真的沒問題嗎？陸星河現在可是鬼，要是他生氣，暴起傷人怎麽辦？”
手指摩挲著手上的戒指，楊菁說道：“……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對我做什麽。星河是個十分溫柔的人，而且也沒有失去理智，我想，他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
自從知道自己被陸星河的鬼魂給纏上了，她一直都很害怕，可是剛才和顧蒙說了半天，她卻也冷靜了一下，能冷靜的思考這件事了。
已經好幾個月了，如果陸星河要傷害她，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既然這段時間他從來沒有做出什麽傷害她的舉動來，那麽就代表他並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這讓楊菁心裏安心安心了一些。
不過雖然她這麽說，舒然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因此就跟著楊菁回去了。最起碼，有兩個人在，也能有個依靠。
想到這，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裏的黃符，心裏更加安穩了——有在顧蒙那裏買的黃符，那肯定沒事的。
……
楊菁是在校外租的房子，現在是中午，外邊天氣正熱，可是一打開門，撲面就是一股冷氣，凍得人光裸的手臂上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來。
“……你開了空調嗎，好冷啊。”舒嘀咕著，已經走進了家裏，等看見緊緊拉著的窗簾，她又忍不住道：“你怎麽把客廳的窗簾也給拉上了，好黑啊。”
昏暗的屋子裏，只聽楊菁有些緊張的說道：“我沒開空調，也沒拉窗簾。”
你沒拉窗簾，那客廳裏的窗簾是誰給拉的？
舒然已經猜到了是怎麽回事，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硬起來。
“……你，你在客廳裏坐會兒，我去燒水泡茶！”
楊菁扯了扯唇，對舒然說了一句，轉身走進了廚房裏。
打開水龍頭往燒水壺裏倒水，她有些神思不屬，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
就在此時，一雙手臂抱住了她的腰，從手臂上有種冰冷的溫度傳過來。而她的後背。也貼上了一個冰冷的胸膛。
“哐啷——”
不受控制的，手中的燒水壺直接落在了水槽裏，發出哐啷啷的聲音來。
“嘩啦啦——”
水龍頭的水還在不停歇的流著，一只蒼白有力的手伸過來，將水槽裏的燒水壺拿了起來然後往裏裝滿水，放在燒水的平托上，按下了燒水鍵。
陸星河轉過頭來，笑道：“你怎麽還是這麽毛手毛腳的？”
廚房燈光明亮，將他得模樣照得清清楚楚的。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的蒼白，那是一種透明的蒼白，似乎下一秒整個人就會消失。
這是這幾個月來，楊菁第一次這麽清楚的看見他的樣子，以前都只是模模糊糊灰色的一團，今天卻看得十分清楚了。
他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似乎和生前沒什麽兩樣。
楊菁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額頭上，他那裏結著痂，看上去十分的顯眼。
註意到她的目光，陸星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口，解釋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撞傷的，有一天醒過來發現自己在醫院裏，頭上就有了這麽一個傷口……”
說到這，他有些著急的道：“不過你放心好了，已經結痂了，不會影響我的顏值的。”
“……”
楊菁扯唇，恍然間想起了許多事情了。
她這個人是個忠實的顏狗，當初會和陸星河在一起，也是因為他的臉長得實在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他們兩在一起之後，她也經常玩笑般的說過，陸星河這張臉，她真的是太喜歡了。如果哪天他毀容了，她肯定就不喜歡他了。
想到這，看著陸星河小心翼翼的笑容，楊菁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有些難受起來了。
她想，就算是變成了鬼，陸星河也肯定不會傷害她的。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秒這樣，如此肯定心裏的這個想法。
陸星河走上前來，伸手擁抱著她，它抱得很緊，卻也很小心翼翼。
“我怎麽覺得，好像很久沒有擁抱你了。”他嘆息著說道，語氣裏有種心滿意足的味道。
冰冷的氣息，凍得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楊菁咽了口口水，壓住心裏的恐慌，她試探著問：“……你不記得你頭上的傷口是怎麽來的了？”
陸星河點頭，有些苦惱的道：“是啊，有天醒來就這樣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腦海裏一團亂麻，聽他這麽說，楊菁下意識的反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陸星河說：“這段時間你都不理我啊，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我……”
不僅如此，這段時間楊菁還時不時的露出驚恐的表情來，難道是遇到了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
陸星河心裏想著。
“你……”
楊菁突然意識意識到了什麽，難道陸星河還沒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嗎？
她臉上露出沈思的表情來。
“嘟嘟嘟——”
燒水壺突然發出聲音來，楊菁猛的回過神來，伸手把電關掉。
陸星河伸手把櫃子打開，從裏邊拿出花果茶來，說道：“是這個吧，你和舒然都喜歡喝這個……”
他絮絮叨叨的，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來，看起來沒有一點的陰霾。
“陸星河！”背後的楊菁突然喊了他一聲，陸星河轉頭看她，目光疑惑。
楊菁正緊緊的盯著他看，目光裏有一種令他害怕的情緒。
陸星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種預感，楊菁接下來要說的掛可能會讓自己難以接受。
難道楊菁要和我分手？
他胡思亂想著。
然後，他就挺楊菁語氣平靜的說道：“陸星河，你還記得嗎，你已經死了的！”
“……”
大腦裏一片空白，陸星河眨了眨眼，他笑了笑，道：“楊菁，你在開什麽玩笑，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嗎？我怎麽可能已經死了？”
楊菁扯唇，說：“陸星河，你現在只是一個鬼魂而已。你看，你連影子都沒有。”
廚房窗外的陽光落了進來，陸星河低下頭去，看見陽光下，楊菁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但是在她的影子旁邊，卻是空無一物。
“……我死了？我已經死了？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死？”
他喃喃念道，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而且情緒葉越來越激動。
“砰！”
廚房的窗戶猛的爆炸開來，楊菁尖叫了一聲，抱著頭蹲了下去。
碎開的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聽到她的聲音，陸星河才猛的回過神來，他著急的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想去扶楊菁，著急的喊道：“楊菁……”
“啊！”
楊菁短促的尖叫了一聲，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是一個踉蹌，一只手按在了落滿玻璃渣子的地上，玻璃渣立刻碾進了她的皮肉裏。
楊菁卻是恍若未覺，她驚恐的看著陸星河，下意識的道：“你別過來！”
她道：“陸星河，你已經死了，人鬼有別，你能不能別纏著我？”
陸星河微微瞪大眼睛看她，他的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來，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然後不發一語的消失在了廚房裏。
“……”
“楊菁，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聽到動靜的舒然沖進來，然後一眼就看見了跌坐在地上的楊菁。
“這是怎麽回事？窗戶怎麽碎了……楊菁，你的手？”
她著急的問道，可是不管怎麽詢問，楊菁都沒有回答她。
舒寒拉著她去客廳，熟門熟路的去把醫藥箱拿了過來，給她處理著傷口。
“這是陸星河做的？”她小心翼翼的問。
聽她詢問，楊菁才猛的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然後有些茫然的道：“舒然，我好像傷害到了陸星河。”
舒寒疑惑的的看著她。
楊菁苦笑，簡單的把在廚房裏發生的事情給說了，道：“我只是條件反射……他已經死了，我有些害怕。”
可是，她害怕的表情，卻讓陸星河感到了受傷、難過。所以，她有些自責。
舒然道：“你的意思是，陸星河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楊菁點頭，她思緒已經有些混亂了，她問道：“舒然，我要怎麽做？你說，陸星河他會放過我嗎？”
舒然有些糾結的道：“我也不知道陸星河會怎麽做，可是看樣子，他並不想傷害你……”
所以，在看見楊菁害怕的樣子之後，他主動離開了。
楊菁摩挲著手指頭上的戒指，楞楞的看著發呆。
戒指上的鉆石，有一半是紅色的，就像是有血滲透進去的顏色。
＊
半夜的時候，睡夢中的楊菁突然驚醒了過來，她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的床邊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嚇得她立刻往後縮了縮。
“楊菁，是我，你別害怕！”
陸星河的聲音響起來，他從黑暗中走過來，一張臉在黑暗中顯得模糊不清來，但是那隱隱約約的輪廓，卻的確是陸星河。
楊菁：“……”
是你，我才害怕好吧，你可是鬼啊。
抱著被子往後又縮了縮，她靠著床頭，小聲說道：“陸星河，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聞言，陸星河立刻著急的解釋道：“我不是想進來偷看你的，你別誤會，我什麽都沒看見，也沒看見你沒穿內衣……”
一個枕頭飛了過來，然後是楊菁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閉嘴！”
陸星河閉嘴了。
臥室裏十分安靜，不過因為剛才那一遭，楊菁心裏的害怕倒是一點都沒有了。
陸星河半天沒說話，就是一個漆黑的身影站在那裏。
楊菁抱著膝蓋，悶悶的道：“說話。”
下一秒，陸星河就道：“楊菁，我沒想嚇你的，你別害怕我。”
楊菁道：“如果你不傷害我，我就不會怕你。”
“我當然不會傷害你！”陸星河一句話脫口而出。
說完，他頓了頓才悶聲道：“我也是才知道我已經死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很害怕？”
聽到這個，楊菁就忍不住憤怒了，她道：“你總是覺得身體發冷，時不時看見自己身邊有個灰色的影子，然後又在鏡子裏看見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換成是你，你害怕不害怕？”
陸星河：“……”
癟了癟嘴，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沒想到，我原來已經死了……”
他還奇怪，為什麽楊菁總是露出被嚇到的模樣來。
原來，嚇她的人是自己嗎？
他有些失落的道：“那天我本來是要跟你求婚的……”
聞言，楊菁立刻擡起頭來，她有些遲疑的道：“……你，你記起來了？”
黑暗中，陸星河點了點頭，他苦笑道：“原來我的出租車出了車禍，我當場就死了。”
當時他和楊菁約好了晚上一起吃晚飯，他滿心歡喜的，買好了戒指，準備好了燭光晚餐，就打算晚上跟她求婚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他坐的出租車，竟然出了意外，而他也喪命在這一次意外之中。
楊菁張了張唇，她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沈默。
“……我本來是想跟你求婚的，哪裏知道我竟然這麽倒黴？楊菁！”
他突然認真的喊了一聲，楊菁擡起頭來，看著黑暗中他的影子，聽他有些緊張的問道：“……雖然我已經死了，可是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你放心，雖然我是鬼，可是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守在你身邊而已！”
“……”
陸星河努力的推銷著自己，道：“你看，大家都看不見我，只有你看得見，多拉風啊，是不是？你要是遇到了什麽危險，我就能第一時間保護你了。”
楊菁聽著，恍然間想起來，陸星河這人，一直都這麽能說。
他們兩人其實是姐弟戀，還是學姐和學弟，陸星河小了她兩屆，當初在迎新晚會之後，他就一直努力的追求她，不斷的向她推銷著自己。
楊菁覺得這個小學弟的模樣實在是合自己的心意，所以就答應了他。其實兩人在一起之後，一直都是陸星河遷就著她。
“……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她忍不住開口問。
陸星河的聲音一頓，他笑了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那看起來你的眼光不怎麽好，我這個人冷心冷肺，你捂多久，我的心都不會熱。你說，你要是喜歡其他的姑娘，那肯定很幸福。”
“可是其他的姑娘都不是你啊……楊菁，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說到這裏，陸星河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說：“你還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嗎？我們兩是同一個學校的，我初一的時候，你初三，我那時候就喜歡你了！”
初一？
楊菁瞪大眼睛，她下意識的擡起頭來，看向陸星河。
現在她已經大四了，算起來，已經六七年了。也就是說，陸星河喜歡了她六七年？
“……你，你是傻子嗎？”她問。
陸星河道：“我就是喜歡你啊……唉，我現在雖然死了，可是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的。楊菁，你別嫌棄我是鬼，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楊菁，楊菁……”他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
腦瓜子有點疼……
楊菁伸手扯著被子往頭上一蓋，有些暴躁的道：“愛咋咋地，隨便你吧。”
“誒！”陸星河歡快的應了一聲，權當她答應了。
他高興的說道：“你知道嗎，我在發現我喜歡你之後，我就開始努力打工賺錢，開始攢錢。我想，等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能買一只十分漂亮的戒指送給你，讓你和我結婚！”
而那只戒指，現在就戴在她的手指上。
“……你是傻子嗎？”她忍不住說，手指無意識得摩挲著受傷的戒指。
這只讓她這段時間唯恐避之不及的戒指，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它代表著一個男孩對一個女孩最美好的愛情。
楊菁閉上眼，心中嘆息。
她想，自己真的是虧欠陸星河很多。在一起這麽久，這些話陸星河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她也從未想過要去了解。
她是喜歡他的，可是卻絕對沒有他喜歡的那麽深刻。
正在她嘆息間，她聽到旁邊傳來輕輕的哼唱著一首曲子，聽起來像是童謠。屬於青年特有的嗓音，在黑暗中舔了幾分柔和來。
“……你唱的什麽？”她問。
陸星河笑道：“催眠曲啊，小時候我不睡覺，我媽就唱這首曲子給我聽，我這一晚上就會睡得特別好……你快睡吧，不然睡不好，明天就會變醜的。”
楊菁：“……你才會變醜！”
她閉上眼，原以為自己會像往常一樣睡不著，可是沒想到在陸星河低低的哼唱聲中，她竟然慢慢的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
第二日，舒然又上門來了，她一進門來，就下意識的客廳裏掃視了一眼。
當然，她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楊菁捧著一杯花果茶坐在沙發上，道：“你找陸星河嗎？他在廚房做小餅幹了。”
舒然下意識的往廚房看了一眼，果然聽見了廚房裏傳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
“楊菁，你……那個，陸星河，你們兩個……”她坐在楊菁身邊，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麽。
楊菁將茶杯放在茶幾上，整個人往後仰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舒然，我覺得現在好像也挺好的。”她說。
舒然立刻瞪大了眼睛，她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楊菁道：“你知道嗎，陸星河昨天跟我說，他喜歡了我七年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這麽喜歡我了。我想，如果需要的話，他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就連我的父母都做不到……”
“……我想，我被他打動了一點點。”
舒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認識楊菁很久了，楊家很有錢，楊菁的外家也很有錢，但是作為兩家的孩子，楊菁並不幸福，因為她只是兩家人利益下的產物。
別看楊菁對誰都溫言細語，還愛哭哭啼啼的，看起來柔柔軟軟的，可是實際上，她的心比誰都冷都硬。
而現在，她卻說，她覺得陸星河打動了她。
舒然愕然道：“難道你想留下他？”
楊菁道：“有何不可呢？”
舒然又氣又急的道：“可是顧蒙說過，人鬼殊途，人和鬼要是在一起，對你的身體會很有影響的。還有，你手上的戒指，你必須拔下來，不然的話……”
“餅幹好了嗎？”
她的話突然被楊菁打斷，楊菁看向她背後，像是在看著某個人一樣，問道：“你的餅幹做好了？可以吃了嗎？”
“可以……”陸星河端著烘焙好的小餅幹過來，一邊放下一邊問道：“你們兩剛才在說什麽？我看好像要吵起來了一樣。”
舒然表情一片空白，看著一個裝著餅幹的盤子就這麽從空中飄了過來。
“沒說什麽，就是有些爭執……”楊菁說著，伸手拿了一塊餅幹，穩：“我可以嘗嘗嗎？”
陸星河立刻點頭，道：“可以……這是我第一次做餅幹，可能有些不好吃，不過以後我肯定回做得越來越好吃的。”
楊菁已經咬了一口餅幹，她一邊點頭一邊道：“唔，好像有點太甜了……還是等我做給你吃吧，我很會烘焙的，烤的餅幹很好吃。”
舒然看著她一個人對著空氣在那說話，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忍不住扭頭道：“陸星河，你知道……”
她想跟陸星河說戒指的事情，既然陸星河這麽喜歡楊菁，又怎麽會看著她受傷？
“舒然！”
楊菁突然大聲叫了她一聲，微笑著說道：“你不是說你還約了人嗎？是不是該回去了？走吧，我送你吧！”
她站起身來，伸手拉她起來，道：“你既然約了人，就別讓人家多等。走吧，我送你下樓去。”
舒然：“……”
一走進電梯，她忍不住道：“楊菁，你到底想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代表了什麽？”
和激動的她相比，楊菁看上去十分冷靜，伸手按了一樓，她道：“你放心，我無比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麽……我只是覺得，現在挺好的。”
“舒然，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她說。
舒然氣道：“可是我覺得你現在一點都不理智，你是想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
楊菁嘆息，她道：“我不想……可是舒然，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這麽喜歡我了，我舍不得。”
她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人，就連她自己都不愛自己。可是現在有個人，不，是鬼了，有只鬼告訴她，他愛了她七年。
“我舍不得。”她又說了一遍這三個字。
舒然沈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你舍不得，那你是要學梁山伯祝英臺，一起跟著他去死嗎？”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楊菁搖頭，她道：“再多給我一些日子吧，我很清楚，我只是貪戀這種被人完全愛著的幸福，我不會為了這點幸福就賠上自己的命的。等到了時間，我會和他分開的。”
就像她所說的，她是個十分理智的人。
伸手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她說：“……舒然，你知道嗎，在他死之前，我不覺得有多喜歡他。可是他死了之後我才發現，我到底錯過了什麽。”
她錯過的，是一顆無比喜歡自己的人的真心。
“……”
舒然抿唇，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楊菁點頭，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的。”
……
等把舒然送走，她坐電梯回來。等她打開門，她就看見陸星河正站在客廳裏，皺著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聽到動靜，陸星河轉過身來，笑道：“你回來了……”
楊菁笑，走過去，主動把自己靠向他的懷裏。
這個懷抱，現在是十分冰冷的，可是卻又讓她覺得十分溫暖。
楊菁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心中第一次對這個懷抱產生了一種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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