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哎呦！”福根提著菜刀，**著，踉踉蹌蹌朝家走去。

夜色沈沈，福根是在覆仇的路上，與一只野貓狹路相逢的，兩張臉、四只眼睛相對，福根以昏厥的形式敗下陣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野貓只是慘叫了一聲。

其實，這不是福根覆仇計劃中的部分，在福根的計劃中只有小木樓院子裏沾滿自己親人鮮血的人，確切地說，就是那個人面獸心、喪盡天良、無惡不作的婦人。他欲用一把菜刀割斷那惡婦的咽喉，看著她可憐地跪地哀求，鮮血從破了的喉嚨口噴出，直到苦苦掙紮求生，卻最終血幹人亡。

對於福根來說，行動之前這一計劃是完美的，是令他自己興奮得可以忘掉饑餓和疲倦的，然而在行動的過程中，他才發現自己的計劃存在很多狹隘且幼稚的漏洞，這些漏洞就像一個健康的成年人光著身子在萬人面前展示自己身上的服飾，就像一個沒有故事的人給講故事的行家裏手傳授講故事的技巧一樣，真正是可笑至極。可笑得想一頭撞死在長了腳氣的腳後跟上。

福根滿身是灰，假臉已經開裂，差點兒掉在半路上。

這一次，福根沒有忘記菜刀，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除了一堆放置在墻根的石頭，讓人一眼可以看出是為了越墻而用的石頭。

福根因為一只貓，嚇得半個晚上都蜷縮在炕上顫抖著，**著。冷汗一層層往出滲著，濕透了棉襖和從壽衣店買來的外套，被子和炕漸漸也濕了。

因為福根行動之前就果斷地做出了告假的英明舉動，在他沒有前去醉心居的日子裏，周姐不但沒有埋怨他，反而總是傳出惦記的信號——“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突然不見了這個人，心情竟然莫名的空落起來。我們的日子是單調的，如果能夠馬上看到我們帥氣的大管家，也許忙於掙錢之餘，可以調劑一下心情的。”

福根因為因為一只貓破壞了他的行動計劃，同時還受到了驚嚇，日夜都躺在炕上，身體乏力，軟得如同放在開水鍋中煮過的面條。在養病期間，冷靜下來的福根仔細地分析了自己制定的計劃，回顧了一系列實施計劃的過程，終於自己說服了自己，從心底認識到了所犯錯誤，明曉以過去所有的計劃和行動都是不可能完成覆仇大業的。他得出了一個亙古不變的結論，那就是覆仇既不能靠單純的滿腔熱情，也不能僅憑一時沖動。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空曠而又安靜的空間最適合一個人思考的，福根的住所恰恰具備了上述條件。經過日日夜夜思考，福根又得出了一個覆仇的策略，那就是在惡勢力異常強大的情況下，覆仇萬萬不能圖快，而是要韜光養晦，從長計議，伺機而動。

病情好轉之後，福根為了不讓別人看透自己的內心變化，將自己偽裝了起來，盡量保持以穩定的心態示人。自此，一個動輒將情緒寫在臉上的福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管心情好壞，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的福根。

我要控制住狂躁的內心，盡可能呆在醉心居，要讓所有的人都從心底深處認為我已經將醉心居當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然，充滿罪惡的人是輕易不會給我靠近的機會。只有他們將我當成了自己人，甚至將我當成了他們之中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我才有機會向罪惡之人捅出那致命的一刀。福根想明白了這一些，他不哼不哈撲在醉心居的管理和經營上。

“有自己的住處，怎麽要擠在這兒呢？”有一天周姐發現福根從窄小的雜物間打著哈欠出來了，甚是不解地問到。

“在哪睡都是一晚上嘛！我看您晚上休息的都很晚，很辛苦，如果早上再有什麽事還得早起，所以我就睡在這兒了，有事我照應，如果解決不了再去請示您也不遲。”福根很平靜和自然地回答了周姐的問話。

“這太委屈你了。”周姐笑著說到。

“怎麽會委屈呢？我是管家，就應該盡到這份責任。”福根邊說邊搖頭。

“我很欣慰。別累垮了自己，我心裏過意不去。”

“放心吧！我一個大老爺們，這點兒活還是能扛得動。”

從那以後，周姐將醉心居的擔子慢慢朝福根移動，除過錢財不讓福根染指外，具體的事務基本交由福根大管家的處理。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姐除過管理醉心居錢財收支外，基本上也就只掌控方向性的事情。

數十年如一日，福根用兢兢業業的表現，維護著醉心居這臺機器正常的運轉，也徹底夯實了周姐對他的信任度。主要表現在，涉及醉心居機密的事情，漸漸也交由福根獨立完成。譬如送新來的女士去小木樓接受惡婦培訓這樣的事情，福根一個人去就行，之前周姐都是親自參與。

在整個醉心居，知道小木樓培訓特殊技藝的事，除過周姐和那個已經遠走他鄉的趙淑芬外，就只剩下福根了，郝局長未必知曉。很多姑娘盡管都經歷過那個惡婦的培訓，但她們來去都是蒙面的，活動範圍也僅僅在固定的一間房內。

周姐但凡外出，福根是必帶之人。

醉心居之所以長盛不衰，有一條主要原因就是保持店裏的姑娘們永遠年輕化。人總是會老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除過黑市上購買外，那就是到外地去尋覓。

由於長期軍閥混戰，老百姓深受其苦其害，生活非常困難，很多家庭無力支撐孩子們的生養，男娃要傳宗接代，須盡力養活，女娃就悲慘了，餓死、送人，甚至易子而食者大有人在。小木樓的惡婦和醉心居的周姐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每隔幾年就會到偏遠地帶尋覓合適的女娃，以補充醉心居姑娘的緊缺。

近年來，周姐要去尋覓女娃，都是管家福根駕車前往的。

“我是不是就是你們去尋覓女娃時，半路撿的？”喬曉靜打斷了福根的回憶。

“正是。”福根嘆了一口氣，壓低嗓音說到，“那一次，我們去了很多地方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女娃，眼巴巴看著新年過去，已到元宵節，不得不無功而返，半道上遇到了你。我駕著馬車，看見不遠處有幾個人將你扔進了坑裏，慌忙地往你身上埋土……”

福根原本想救被埋之人，心情不爽的周姐卻催促趕路，當聽到是個女孩子時，見錢眼開的她竟然同意了福根的想法。

福根在沒有任何工具的情況下，只能用手將埋在土中的人挖出來，雙手在冰冷的土塊之間不停地刨著，手指頭破裂流出血，血染紅了土坑，染紅了從土坑裏刨出來的土塊，讓死亡的氣息變得更加嚴重了。站在一邊的周姐焦急的催促著，如同埋在土中的女娃是她的親閨女一樣。

見這個女娃重見天日，周姐來到坑邊，將手放到女娃鼻孔跟前，停頓了足足有十秒，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命令福根將這女娃抱上了車去，帶她一塊兒回家。

一切處理妥當，馬車離開了荒野，綿延不絕的平原向馬車張開了寬厚的臂膀。福根鼻尖上掛著一串長長的鼻涕，如同掛在嘴邊上的粉條，在馬車的顛簸下，不停地搖晃著，只顧著趕路，根本沒有感覺出來，不停地揮動著馬鞭，不停地抽打馬背，向著醉心居的方向奔跑著。

咆哮的西北風如同挨了屠刀的老牛力竭聲嘶，受裹挾的沙塵和雜物在半空中無望地盤旋，皴皮的大地被陣陣寒流凍得瑟瑟發抖，若隱若現的太陽如同脈搏孱弱的老人，用最後一息氣力支撐著沈重的腦袋，目光呆滯且又無力的看著飛速行駛的馬車和櫛比鱗次的街面。

馬車是迎著月色進入主街道的，恰逢元宵佳節，街面上燈火通明，各家的店鋪都敞門納客，各種地攤隨意占據著街道，攤主時不時還會吆喝幾聲，大有欲與街道上的嘈雜之聲一比高下的氣勢。各式各樣的花燈或被挑在桿子上，或被掛在豎起的高臺上，或被提在手中，雖位置有高矮之分，但精致卻無好壞之差，個個都巧奪天工，無不使人倍感喜慶。

周姐滿腦子都是與錢財相關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心思感受元宵佳節的熱鬧，一個勁地催促福根趕路。街道上到處都是人，馬車頓時如同陷入了泥潭一樣，進退艱難，福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嘴和鼻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邊在前面開道，一邊拽著馬韁繩前行。好不容易到了醉心居。

到醉心居後，被救之人氣如游絲，周姐不想就這樣放棄搖錢樹，命令福根請來了郎中，這位蓄著大胡子的郎中閉著眼睛給躺在床上的女娃把了脈，最後皺著眉頭搖了搖頭走了。

周姐不甘心，便命翠玉專門照顧可憐的女娃，好在老天睜眼，這個已經徘徊在鬼門關口的女娃竟然有回到了陽間。

“後面發生的事情，想必你們都已經知道了。”福根邊說便低下了頭。

喬曉靜和翠玉聽到這裏，都默不作聲。

喬曉靜沈思了好大一會兒，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整個屋子都彌漫在傷痛之中。

“你留下我們，是不是想讓我們幫你覆仇？”翠玉安慰喬曉靜停止了哭泣，面前福根問到。

“是的。”福根回答。

“好，我答應你。”翠玉義憤填膺地說到。

“我也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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