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言：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忍欲難，見好不求難，被辱不嗔難，有勢不臨難，觸事無心難，廣學博究難，除滅我慢難，不輕未學難，心行平等難，不說是非難，會善知識難，見性學道難，隨化度人難，睹境不動難，善解方便難。

佛言：慎勿視女色，亦莫共言語。若與語者，正心思念：我為沙門，處於濁世，當如蓮華，不為泥汙。想其老者為母，長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生度脫心，息滅惡念。

佛言：有人患淫不止，欲自斷陰。佛謂之曰：若斷其陰，不如斷心。心如功曹，功曹若止，從者都息。邪心不止，斷陰何益？佛為說偈：欲生於汝意，意以思想生，二心各寂靜，非色亦非行。佛言：此偈是迦葉佛說。

佛言：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佛言：夫為道者，譬如一人與萬人戰。掛鎧出門，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鬥而死，或得勝而還。沙門學道，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破滅眾魔，而得道果。

狂風怒號，天地昏暗，曉靜一個人跌跌撞撞往前走著。

“曉靜你怎麽了，窘迫成這個樣子了？”嚴校長看到蓬頭垢面的學生喬曉靜，著實有點兒驚愕。只見這喬曉靜頭發如同飛起的幹草，在頭頂上還不同方向懸浮著，有點兒呆滯的眼神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並沒有明顯關註的目標，多少有點兒風皴了的臉蛋上還留著兩行淚痕，塵土粘在了淚痕上如同顏料塗過一樣，一只手提著臨時出門捎帶的衣物，另一只手緊緊攥著衣襟，略微往下拽了拽，樣子土得將盡掉渣。

這嚴校長原是大都市上海人，矮且微胖，中等個子，留著典型的紳士小胡須，至於為什麽會來到這窮鄉僻壤當起了教書匠說法頗多，但有兩種說法一直都比較被認同的——一種說法是這位昔日上海的知識分子曾在某軍閥頭目的帳下當幕僚，言談舉止甚為得體，故而深受主子內人的賞識，私下裏活動較多，超出了不應該超出的限度，軍閥頭目得知欲將其做成下飯的肉醬，礙於自己在軍界的臉面，便責令其滾蛋到再也見不著的地方去，於是來到了這窮鄉僻壤之處。另一種說法是他曾經憑借自己愛人的家庭背景，在大上海從事教書育人的工作，自己一直生活在這背景的陰影之中，心情自然異常郁悶，他與自己愛人及愛人的家人之間一直維系著非常微妙的關系，後來有了孩子，愛人就不再正眼看待他，孤寂的生活讓他失去了理智，後來與自己的學生發生了越軌行為，致使所教學生懷孕，犯下這種不倫之事，自然沒臉在生活在熟人的圈子中，便選擇了這窮鄉僻壤。不管哪種說法更接近事實，但兩種說法中都有著共同之處：確實是來自大上海的知識分子，確實存在這令人不齒的生活作風問題。

看到自己的學生這個樣子，知趣的嚴校長沒有再過問什麽。連忙招呼喬曉靜休息一下，定定神，喬曉靜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坐在了凳子上。嚴校長一邊看著她，一邊來到了門後面的掛衣架旁，拎起暖壺往白瓷臉盆裏倒了一些水，試了一下盆中水的冷暖，便叫喬曉靜過去洗了臉。嚴校長用力抖了抖毛巾遞給了曉靜。看著曉靜洗完，又從靠墻的桌子上的花瓶中取出來一支雞毛撣子，從頭至腳前後左右給喬靜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總之，經過嚴校長一番簡單的拾掇，曉靜立馬又恢覆了年輕人的神色，但這無法遮掩她內心深處的滄桑之感。

這時的校園因為還沒有到開學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幽靜，如果這位大上海的知識分子有家的話，也許這個學校將是鐵將軍把門的。

“那你就暫時住下吧？反正這麽大的一個學校現在就我一個人，住的地方倒是空出了很多。”嚴校長看著一聲不啃的喬曉靜，試探著做出了安排。

“我住自己的宿舍。”喬曉靜顯然還沒有從自己悲戚的情緒中走出來。

“那吃就先跟我一塊兒吃吧，跟正常上學時候一樣的時間，到時候你來就行了。”

喬曉靜站起來身來，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準備朝出走。嚴校長又及時問她現在要不要先吃點兒東西，“清水面還是熗鍋面”，喬曉靜卻跟沒有聽到一樣，呆呆地朝外走去了，看著有點兒令人心酸的背影，嚴校長一臉擔憂，小聲囑咐到：“慢著點，想開點，一切都會過去的。”這聲音小得就像是從嘴唇上的皺紋裏發出的，甚至連他自己也很難聽得到這細微的聲音。

原本在這個年代，人們還是滿腦子“女子無德便是才”的意識，女孩子上學是很有難度的，一方面很多學校不收女生，另一方面是很多家長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早拋頭露面，唯恐敗壞門風，喬曉靜的父親卻因為僅有這一女，便跑了些門路將他送到了這裏。這個學校包括喬曉靜在內也就只有三位女生。學校的制度比較嚴格，有很多方面都限制女生入學。

喬曉靜兩腿飄飄忽忽往前走著，她早已經熟悉了學校的任何一個地方，一方面是學校太小，另一方面她在這兒度過了多年的時光，現在這裏成了她賴以生存的處所。她拐過了老師辦公及住宿的那排泥瓦房（其實老師的宿舍就是他們的辦公室，僅一間房），來到了一個有十幾個臺階的高坡，踉踉蹌蹌上了高坡，看到了一排有點兒低矮且破陋的泥瓦房，這便是學生的宿舍駐地。有點兒刺眼的陽光幸災樂禍地朝她眨眼，她感覺眼前的一切色彩斑斕卻又陣陣泛黑，兩條腿雖然還在往前邁著，卻有點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一瞬間，喬曉靜倒了下來，陽光披在了她的身上，整個世界令人惆悵。

不知女兒去向的春花坐在廚房炕上，手中緊緊攥著女兒曾經蓋過的被子，不斷將被子拉起來放在自己的胸前，時不時拿手捶打自己的胸膛，淚水如同泉湧，傷心自然是不用明言。此時曉靜的繼父劉麻卻斜靠著正屋的木門上，無精打采地抽著旱煙鍋子，時不時有幾只沒心沒肺的麻雀從樹上落下，在院子雜亂的幹草中尋覓食物。

村長喬寶財管理的村莊在白天還是一如平靜，既沒有因為喬曉靜的突然離開給那些長舌婦們增添議論的主題，也沒有因為劉麻和春花的吵鬧而出現異常。

當喬曉靜再次睜開朦朧的雙眼，她已經在了嚴校長的床上，嚴校長正在用弄濕的毛巾給她擦拭額頭的汗珠，看到她終於醒過來了，嚴校長手握著毛巾，欣喜地站在旁邊，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我怎麽會在您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喬曉靜四下環視了一番，滿腦子疑惑。

“你暈倒在了宿舍門前，手中還握著你的東西，可憐的孩子，你從來的那天下午昏過去，整整一個晚上都躺在宿舍外面冰冷的地上，我要不是第二天看你沒有來吃飯，也許你還在那兒躺著。”嚴校長言語之中充滿了疼惜，“孩子，你到底是怎麽啦，為啥成了這副樣子？”

“我睡了多久？”喬曉靜不想談及自己的遭遇，盡量了岔開校長的問題。

“三天了，這是你來的第四天，看看外面的太陽光，這都到了下午六點了吧。昏迷期間，你總是念念有詞，而且情緒還很激動，但聲音太小我竭力想聽你說了些啥卻白搭，虛汗倒是出了不少，要是我給你收集起來，至少也有好幾斤的。”嚴校長可能是為了寬慰這位受傷的精靈，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沒用的話，最終被她無情地打斷了。

“那麽，你這幾天是怎麽休息的，我給你諸多不便。”喬曉靜還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這麽大的校園，雖說不是我個人的，但睡覺的地方總是有的。”嚴校長明白喬曉靜不願向自己透露任何關於自己的消息，便也不再詢問。看喬曉靜掀開了被子，準備下床，嚴校長便支起來小鍋，開始點火準備做飯了。

吃罷晚飯，喬曉靜只是輕描淡寫表達了一些感謝，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她關上門，一個人坐在黑洞洞的屋裏，這屋子如同一個巨大的帶點兒微光的盒子，將一個精神恍惚的似人非人的動物圈在了裏面。喬曉靜恐懼被這異常的安靜，她偷偷地用眼光瞄著四周，不大一會兒，她看見前後左右的墻壁朝自己擠壓了過來，屋頂和地面也朝自己擠壓了過來，她先是瘋狂地擺動手臂，試圖驅趕它們別朝自己靠近，當她發現無濟於事時，她伸開了纖細的手臂，伸開了有點兒彎曲的雙腿，想憑借自己的力量頂住移動的墻壁、屋頂，遺憾的是，堅固而又冰冷的墻壁和屋頂不但沒有停下，反而移動速度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她消失在了其中。以此同時，校園裏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叫聲，聲音回蕩在上空，嚴校長卻沒有聽到，他正搖頭晃腦，嘴中吟誦著：“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暗天。閑來垂釣坐溪上，忽覆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披著微微夜色閃著淡淡燈光的喬家村顯得很幽靜，春花含著眼淚草草準備了飯食，端到了正屋的木桌上，劉麻也沒有做聲只是簡單吃了幾口，便二話沒說離開了家門。很快，劉麻來到了村中的那條黃土路上，村西頭的紅杏磕著瓜子也站在路上，兩個人不時擡頭相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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