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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繼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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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喬雙喜為什麽挨打,可能連喬雙喜本人都有點兒稀裏糊塗——身為父親的喬寶財平時最疼愛的就屬他自己了,絕對不會因為喬雙喜耍性子不吃飯而打他。有一次喬雙喜趁鄰居家沒人,便去鄰居家房檐下掏鳥蛋,不下心將鄰居家房子上的數十塊瓦片搗騰了下來,摔碎了一地,這房子頓時就像天靈蓋沒長毛的腦袋。鄰居發現此事後,自然是有天塌地陷之感,險些昏厥咽氣一命嗚呼,這絕對不是誇張。在那個年代,吃穿尚難以維系,更別說蓋房子這樣的大工程了,祖輩好幾代人,甚至十好幾代人積攢力量,好不容易蓋起了一套房屋,卻被人搗騰成了危房。

鄰居以“殺父奪妻之恨狀”怒斥村長喬寶財,喬寶財聽完事情的經過,既生氣又憤怒。掏錢安排人給鄰居家補換了瓦片,修補了房屋,鄰居這才作罷。需要強調一下,在那個年月,作為一個草民根本就沒有膽量敢於一村之長較勁的,更別談怒斥村長了,之所以出現大膽刁民怒斥村長的造反之舉動,還是因為民村的希望頻臨坍塌,悲憤到了難以抑制的極點。

喬雙喜目睹了自己闖禍之後心驚肉跳的連鎖反應,心裏已經做好了挨揍的心理準備,讓他意外的是父親卻只是心平氣和地講了講道理,並沒有采取任何體罰措施。誰知這一次,父親卻一反常態,有點兒小題大做,竟然似乎因為喬雙喜耍性子給喬雙喜狠狠地一巴掌。用後來喬寶財的話說,這樣的事情是必須讓兒子明白對錯的,因為男女之事是天大的事情,絕對要讓兒子學會掌控自己的心性,其他事情都可以隨兒子心情,哪怕兒子上房揭瓦。平時放縱喬雙喜是因為兒子品性憨厚,是一個內心純凈的人,是一個樸實淳樸的人,盡管時不時會讓自己陷入尷尬之境,但喬寶財心裏明白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是白癡,不是呆貨。恰好兒子的這些品行是這個世道最為稀缺的,特別是在這個很多人滿口的仁義道德,腦子裏盡是爾虞我詐的世道。

喬雙喜帶著滿腦子的疑惑和抱怨,憨憨的神情不知去了何處。一大清早就出了家門,漫不經心在村裏溜達,在他眼中似乎什麽都不順眼,就連平日裏最喜歡的小黃狗和小黑貓也一樣。過去小黃狗最喜歡與他玩耍,在他身上貼來貼去,他總是高興的配合著,有時候還會和小狗一塊做動作,這一次小狗卻沒有看清他的臉色,和往常一樣跑過來,在他的腳邊上打滾,開心至極,卻被喬雙喜一腳踢飛了出去,只聽到這狗一聲慘烈的叫聲。那只時不時站在他肩頭的小黑貓,正安靜地站在他眼前的一處矮墻上,恬靜地等待他的到來。當他溜達到這處矮墻邊的時候,小貓矯健地跳上了他的肩頭,乖順地偎了偎他的脖子,誰曾想到,就在此刻,小貓的厄運降臨了,喬雙喜伸手抓起小貓,順勢將它扔到了矮墻的外面,小黑貓和小黃狗發出了一聲同樣的慘叫聲。

幾天來,村裏人都不知道平素與喬雙喜非常親近的小黃狗和小黑貓去了哪裏,都悲嘆村裏的路上少了些東西。一個禮拜後,村子裏出現了一只憔悴的小黃狗和一只憔悴的小黑貓,它們都是瘸腿的,奇怪的是,村裏人都沒有關註它們,更沒有人願意談論它們,也許是因為它們長得太醜,也許是因為村裏人想到的還是原來的那只小狗和小貓。(瘸腿的小狗和小貓,在日本人進村後救了村民)

喬雙喜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喬曉靜家附近,他看見喬曉靜家裏人正滿臉堆笑迎接一個中年婦女,就在這中年婦女進入喬曉靜家屋子的那刻,他發現這個女人就是周邊村裏的媒婆——喬曉靜的後大劉麻就是她介紹給春花嬸子的,她可是十裏八村有名的媒婆,全憑借一張嘴,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對姻緣,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喬雙喜看到她進了喬曉靜家,心裏頓時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又感覺似乎丟失了什麽東西,只是他還沒有真正搞明白到底失去了什麽,或者有什麽不祥之事發生,反正心裏空落落的。

這媒婆一進門便滿臉堆笑,張口就是恭喜春花家的話。劉麻和春花有點兒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互相對視了一下,春花略帶納悶的表情,趕緊請媒婆坐下,給媒婆倒了一碗水。

“你們家有福了,有一個大財主的兒子相中了你家的妮子,想明媒正娶你們家的妮子當媳婦,這難道不是你們的福氣嗎?是這天大的福氣讓我來給你們道喜來的。”這媒婆一眼便看出了劉麻和春花不解的表情,接過水,爽朗地表明了自己的來意,語中帶笑笑中含語,真不愧是耍嘴皮子的人。

“這麽說,那真是好事。不知道是哪位大財主家的少爺,大概有多大年紀了,咋會看上我們這窮家裏出來的妮子呢?”春花似乎更加納悶了,不時看看坐在一邊抽旱煙鍋子的劉麻。

“河東王財主家的二公子,年紀不大,也就比你們家妮子大七八歲,主要是人家家境好啊,三媒六聘一樣都不會少,明媒正娶,讓你們孩子去做少奶奶,這多好的事情。”媒婆滿臉洋溢著自豪感。

“是不是王榔頭的二兒子?”劉麻看著媒婆點了點頭,他有點兒遲疑地接著說到:“我見過他家的那個兒子,好像是個廢人——上半身幾乎癱了,歪著脖子,腦子耷拉在肩頭上,更嚴重的是總是不停地流口水,整天胸前都濕乎乎的,就像剛出生的孩子一樣,總要個人守著他伺候他。”

“哎呀,這有啥,等你們孩子過了門,就成了少奶奶,也就是主子了,只能等著人伺候咱,咱還會去伺候人嗎?再說了,就是伺候人二公子也不要緊的,怎麽說也算是進了財主家了,以後咋過也不會再為了吃飯穿衣這些事情操心了,而且還能貼補你們家用,讓你們也過上好日子。”

“這怎麽行,我聽說那孩子活不了多長時間,萬一有點兒啥事,不就坑了我家孩子了嗎?畢竟我家孩子年齡還小,不能走這麽一條路啊!”春花一改欣喜之情,頓時心緒煩躁起來。

“你們也不看看自身的條件,不想想自身的處境,明說吧,這就是天上掉餡餅砸到了你們家。如果人家孩子沒啥毛病,想進人家門的妮子還不排成了長隊,人家又怎麽會想娶你們家孩子?”媒婆生氣地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個旱煙鍋子,吧嗒吧嗒抽了幾口,聲腔比之前大了很多。

“那我們再商量商量,也跟孩子商量商量,她不大會說話,讓您費心了。”劉麻趕緊上前消火。

媒婆在鞋底子上磕了幾下旱煙鍋子,很是惱火,起身便要離開,春花和劉麻急忙跟了出去,說了一通留下來吃晚飯再走不遲,您不用生氣等等一些客套話,看著媒婆頭也不回走了。

媒婆走後,劉麻和春花兩個人發生了一番激烈的爭論,爭論的焦點自然就是喬曉靜可否嫁到王財主家給殘疾的傻子當媳婦的事情。劉麻屬於正方,劉麻覺得這是一門不錯的婚姻,雖然有一害(王榔頭二公子是個殘疾的傻子),但也有百利(起碼家裏有錢,以後的生活可以有個接濟的地兒)。春花屬於反方,她怎麽也不願意為了自身富貴,將自己親生女兒推向火坑。最終,反方因態度堅決理由充足,贏得了這場爭論的勝利,雙方決定放棄這門充滿**力的親事。

喬曉靜有事出門了,家裏發生的這一切都全然不知。

自從喬雙喜看見媒婆進了春花家門,便異常惆悵和迷茫,一直在不遠處徘徊著,沒有離開。當他看見媒婆出了春花家的門,一路上自言自語,非常惱火的樣子,便迎上前去,急迫地問到:“嬸子您這是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怎麽發這麽大的火啊?”

起先媒婆並沒有搭理喬雙喜的意思,喬雙喜卻不知趣地一再追問,她極不耐煩地撇了一句:“給他們家妮子保媒,誰想遇上了盡是不識好歹的東西。”喬雙喜不知道這媒婆說的不知好歹的東西是說他自己,還是說喬曉靜的家人,一臉茫然地站著,半天會兒才回過神兒來。嘴裏不停地念叨“保媒,保媒......”如同受了刺激一般,一溜煙跑回了家去。將自己關了起來,不管家人怎麽叫喊,他也沒有出自己的房間。

中旬晴朗的夜在沒有燈光的攪擾下,顯得非常的清亮,似乎被水洗過一樣,遙遠而又清晰。一輪略微不大規則的月亮猶如透明的水晶片一樣,掛在窗前,似乎近得觸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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