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她那個樣子，哪有半點改過的意思？”大夫人揮著手裏的絲帕，“也罷，也罷，我是誰呀？雖然老爺心疼我，讓我一進趙家門就當了大夫人，但畢竟是後來的人，娘家又沒根沒底，這個家裏上上下下有哪個會聽我的？”說著，還硬擠出幾滴眼淚，為自己的表演加點料。

“好了！夠了！小英子，快把大小姐帶回房去，好好看著。”老太太終於聽不下去了，開口發了話。

“是，老太太。”一個看起來非常乖巧的小丫鬟眼圈泛著紅走過來，攙著小蘺的手臂，就要往外走。自稱娘親的婦人也隨著站起來，想要跟出去。卻被老太太給叫住了。“秀琴，你先留下。”

小蘺有點擔心這個叫秀琴的女人，畢竟，現在看來這滿屋子的人沒一個希望自己好的，只有這個女人而已。

秀琴拍了拍小蘺的手，看著小蘺走後，自己轉身又走了回去。“老太太，您有什麽吩咐？”

“明知故問，還不是你那寶貝女兒她……”大夫人不放過任何一個說話的機會，聲浪大的連已走出門去的小蘺都聽的一清二楚。

小蘺回頭看到秀琴那唯唯諾諾的可憐模樣，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不知道她被那個惡女人欺負了多少年，本想出言維護，再和那女人吵上一架，沒想到老太太又發了話。

“美娟！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你還想怎樣？”老太太雙眉緊皺，“月兒明天會嫁過去的，你差不多行了，快回房去吧！你就讓我這把老骨頭多活幾天，行不行？”

“喲，老太太瞧您說的是什麽話，我劉美娟說這些，還不是看不得那些人幹那些齷齪的事。您不讓說，我不說就是了。得得，您也早點歇著吧。”

想她劉美娟能坐到趙家大夫人的位置上有多不容易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對她來說，自己的童年是不敢回首的。娘家本是四處跑江湖唱小曲兒的。她自幼家貧，四歲起就跟娘親學唱小曲兒，五歲就和幾個兄弟姐妹跟著爹像叫花子一樣四處賣唱。多虧她天生麗質，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隨著她漸漸長大，相貌就越是出挑。她本來性格還是好的，但十五歲那年正和爹在天橋下一個茶館賣唱，一個相貌平平的大家小姐一步一扭的朝他們走來，坐下聽了幾句後，呸了一聲，一臉嫌棄的便走了。打那以後，劉美娟就告訴自己，早晚也要成為一個有錢人，不再讓那些人看不起自己。隨後，她便學著打扮自己，每日裏只要出門必定塗脂抹粉，精心裝扮。

終於半年後，她認識了當時在外辦事的趙翰峰。雖然她知道趙翰峰家中已有妻女，但還是不顧爹娘勸阻隨意找機會接近他，生米煮成熟飯之後，便要趙翰峰娶了她。趙翰峰本想著娶個小妾也無妨，卻沒想到她獅子大開口，非要當正室，還天天找他哭鬧。

熟料趙翰峰原來也是個沒原則的人，一磨二泡之後他還就答應了。硬是不顧老太太的責罵在當年冬天就將她娶了進來，自從她嫁到趙家那天起，原配王秀琴就成了二夫人。沒過多久，劉美娟生了個兒子，本以為自己這回終於能在趙家站穩腳了，只要等著兒子長大繼承了趙家的財產就清閑享福了。卻沒想到趙翰峰早在她之前就在外面有了個相好，還給趙家生了個兒子，比王秀琴的女兒才小一歲。既然劉美娟進了趙家，趙翰峰一不做二不休，趁著老太太上山齋戒的時候將那個相好萬嫻春也娶了進來。

萬嫻春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說當不了大夫人，也要當二夫人，決不做老三。就這樣，向來逆來順受的王秀琴又從二夫人的位子上下來，變成了三夫人。這趙家正室，幾年之內連降兩級的事，早成了眾所周知的飯後談資，成了笑話，傳遍整個宏德州城。

劉美娟原以為這個萬嫻春是個厲害的主兒，沒想到只是個會叫而不會咬人的母狗。除了天天炫耀自己生了個趙家長子以外，一點心眼也沒有。這到好辦了，省了劉美娟不少事。

經過多年的經營，本以為終於能在那些有錢的太太小姐們面前挺起腰了，沒想到在一次闊太太們的聚會中，意外聽到那些女人背地裏叫她江湖女。她知道，她必須加快腳步了。只有早日把趙家的家產全部握在自己手裏，自己才能真正擡頭做人，不再被人小看。沒想到頭年裏，趙翰峰和萬嫻春在外吃酒回來的路上遇到大雨，連人帶馬車全翻到了山崖下，兩人就這樣一命嗚呼了。這對劉美娟來說便是老天爺給她的良機，她天天算計著，怎樣才能把家裏的其他幾房的孩子一一踢出趙家，讓自己的雲兒繼承趙家的龐大家業。眼下萬嫻春的兒子在京城裏讀書，她自然就拿平時看起來就像個軟柿子的趙月兒來試刀了。

劉美娟偷偷找人模仿趙月兒的筆記，寫了一封情意綿綿的書信，信中提到趙月兒早就對自己的親弟弟趙傲天情有獨鐘，暗生情愫。她還買通趙月兒身邊的一個丫鬟，來了出“家仆告主”的戲碼，誣陷趙月兒有**之意。

這一下子整個趙家都炸了窩，老太太更是吃驚不已，無論趙月兒如何解釋，王秀琴如何維護都沒有人信，畢竟白紙黑字的情信就擺在眾人面前，讓她母女百口莫辯。老太太當著眾人撕了書信，罰趙月兒閉門思過半年。

看到趙月兒已有失寵的勢頭，她又落井下石的不知從哪裏找來個道士，非說這趙家大宅中有了不祥之陰人。道士經過一番法事後，從衣袖中拋出一道符紙，並將符紙在火燭上一烤，出現了一串字，還聲稱此乃不祥之人的生辰八字，老太太向來迷信，一看上面寫的是孫女趙月兒的生辰八字，立刻就驚的背過氣去。

幾個孫兒裏面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數這個大孫女趙月兒，先是不倫之事，再加不祥陰人的事，雖多少在她心裏有了坎，但還是沒太放在心上。

劉美娟見這招沒用，便又換一招。請了兩個戲子來，每晚輪著裝鬼嚇呼老太太。最後，老太太只能相信陰人之事，不得不馬上給趙月兒找婆家，將她早點嫁出去。

可陰人之事早已傳遍了全城，又有哪個不要命的敢娶？最後，城東做糧油生意的胡老爺非說自己命硬的很，不怕什麽陰人之說，非要娶趙月兒不可。

老太太也覺得胡老爺才比自己小了幾歲而已，怎麽讓花兒一樣的月兒嫁給他受苦？可找了多半年，除他以外，再無旁人提親。而，夜半鬼聲越來越厲害，她只得忍痛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

怎料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趙月兒卻在結婚前一天逃婚。被發現後，劉美娟派家丁去追，最後追到城外山林中的一處河邊。趙月兒自知跑不了了，竟然投了河。經過半天的尋找，最後在河下游找到了趙月兒，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換了身衣服。家丁怕她在逃跑，就將她打暈帶回了趙家。還好最後被抓了回來，否則她劉美娟這小一年的算計不就全落了空？

劉美娟想到自己的計劃終於就要成功了，嘴角一撇：“老太太，那我先回屋了。”

老太太臉帶倦容，輕輕擺了擺手。

劉美娟給另一邊的中年男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退了出去。臨走時，跟在後面的吳媽拉上了小少爺雲兒。雲兒甩掉吳媽的手，小跑幾步拉起劉美娟的衣袖，擡頭望著她：“娘，月兒姐姐是想嫁給二哥嗎？”

“小孩子家不要瞎說，什麽嫁不嫁。好雲兒，長大後千萬別跟你大姐學，不知恥。”劉美娟說這話時，就怕裏面的人聽不見，說話的聲音是一個字比一個字響亮，說完便得意的扭著腰身走了。

如她所願，裏面的王秀琴和老太太兩人把這話聽的是真真切切。

王秀琴“撲通”一聲跪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是我讓月兒逃婚的，您要怪就怪我這個當娘的吧！她才十七歲，那個胡老爺都五十八歲了，比您才小五歲。硬讓她嫁過去，她也會死的呀！老太太，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說完，她不停的給老太太磕著響頭。

老太太強忍的眼淚這才流了下來。

她又何常舍得呢，趙月兒是她孫子輩中最疼愛的。從小就在身邊奶奶長，奶奶短的叫著。還特別的乖巧懂事，兩歲就知道疼人，時不時的給自己端茶添衣。本來家裏是一團合氣，媳賢子孝，其樂融融。真不知道自己那個渾蛋兒子趙翰峰怎麽就在她的反對下硬又先後娶了另外兩個徒有花容月貌，沒有半分德行的兩個女子為妻為妾。

現在到好，他兩腿一蹬，讓她這個古稀之年的老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還要天天面對這個像八哥一樣會說人話，不會辦人事的劉美娟。

“秀琴，來，過來，坐在我身邊來。”老太太招了招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王秀琴擦著淚走了過去，慢慢坐下。

“秀琴，你嫁到我們趙家這麽多年，委屈你了。”老太太自知趙家虧待了這個賢惠的好媳婦，但出嫁從夫，老來從子，如今兒子也沒了，她在家裏只是個空有個老太太的名頭，萬事都無能為力的人。“我這把老骨頭真是沒用，怎麽不早點歸西算了。”

“老太太，您別這麽說。”王秀琴泣聲不止，給老太太擦著眼淚：“是秀琴不好，生了個不祥的女兒。”

夜深了，四處寂靜一片，婆媳兩人嚎啕大哭起來，摟在一起，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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