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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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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簪子的大叔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嘟囔道:“攤子上哪有賣金子的,您這眼光,該去首飾鋪裏找。”

李景允扭頭就問她:“首飾鋪在哪兒?”

花月眼角抽了抽:“您不是要去茶葉鋪?”

“先去看看首飾。”

花月有點不耐煩,但念著那兩分利,還是忍了一口氣,拉著有介和釋往朝前走。

李景允慢條斯理地跟上,目光落在她的背後,看不清是什麽情緒,但一直沒轉開。

花月沒察覺,有介倒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眼露困惑。

在有介的眼裏,他的爹爹十分兇狠嚴肅,人們大多都怕他,他走路都是走在最前頭的,身後能跟一大幫子人。爹爹能與人說很多的話,彎彎繞繞的,他一句也聽不明白,但說完對面的人總會滿頭大汗。

這還是有介頭一次看見爹爹如此安靜,沒說什麽話,心甘情願地走在人後頭,像一匹被套了鞍的馬。

他想松開娘親的手去拉一拉自家爹爹,但剛有這個念頭,就被爹爹瞪了一眼。

有介很委屈,他才兩歲,他不想看懂大人的臉色,也想任性一點,但早慧的聰明勁兒不允許,他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地拉著娘親,跟著繼續往前走。

城鎮裏的首飾鋪很普通,遠不及京華的寶來閣大氣恢弘,花月把人帶到了就在外頭等,李景允也沒說什麽,自己進去挑選。

釋往和有介你推我搡地玩著小把戲,花月閑著無事就把身上帶著的賬本拿出來看,看著看著,就覺得裙角被人拽了拽。

“娘親,快進去。”釋往突然喊了一聲。

花月一楞,低頭就見他眉頭緊皺,神情戒備地道:“別往外看。”

上一回看見他這樣的神色,還是布莊遇見有人來找茬的時候。花月心領神會,拉著兩個孩子就進了門。

沒一會兒,兩個人也跟著進門,小二的打眼一看就知道不對勁,連忙上前笑問:“客官看點什麽?”

花月站在墻角邊,捏著倆孩子的手拿餘光瞥一眼,好麽,冤家路窄,馬程遠。

先前說過,姑娘家出來做生意少不得要被欺負,花月和霜降自然也遇見過那半夜跳墻的,馬程遠就是其中一個,被她打過一頓,沒敢再跳墻越門,但平日也會讓人去布莊找麻煩,不打砸,只往門口一站,逼得客人不敢進門。每次要拿些銀子打發,這人才肯帶人走。

花月頭疼他良久,眼下帶著兩個孩子撞見,自然是避開為妙。

然而,馬程遠是看見她了,追著進門來,笑嘻嘻地就往她面前湊:“殷掌櫃,有兩日沒見了吧?”

把孩子往身後拉了拉,花月皮笑肉不笑。

馬程遠湊過來,瞥見有孩子在,便道:“遇見了也省事,您將這個月的銀子結了,也省得我們哥幾個再過去布莊一趟。”

釋往抓著有介的手,眼裏水汪汪的,有介看了他一眼,出去兩步擋在花月跟前,擡頭道:“當街堵著婦孺孩子要錢,算個什麽規矩?”

馬程遠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表情誇張地左右看看,然後不屑地低頭,痞笑道:“乳臭未幹的小孩兒,跟老子論什麽規矩?躲開些,別踩著你。”

微微沈臉,花月拉開有介,悶聲道:“出門沒帶銀子,您明兒讓人過去取吧。”

眉梢高挑,馬程遠瞇著三角小眼,伸手道:“那你明兒可要記得給我留個門吶。”

城鎮上的混混,手自然是不幹凈的,花月也曾跟他動過手,但她開著布莊,與這些地頭蛇作對始終落不著好,還要花湯藥費,於是也就不動彈了,反正也就挑挑下巴摸摸臉蛋,回頭洗個臉就成。

於是馬程遠就跟往常一樣伸出手去,樂呵呵地道:“你什麽時候想通了,我的銀子也還是你的銀——”

子。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淩空飛來一聲響破,噗地在眼前炸開。

艷紅的血穿透皮骨,順著簪尖往外滲,精致的累絲金雀簪頭卷上血跡,帶著垂墜的珠穗來回晃動。

近在咫尺的手,就這麽被刺了個對穿。

花月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吸一口氣,身子就被有介拉下去,釋往的手飛快地擡起來,一手一個,捂住了她的眼睛。

“……”

馬程遠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楞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淒厲地慘叫出聲。

店鋪裏的客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往外跑,小二迎過來看了看,滿眼恐懼地退後:“紮穿了……”

那簪尾不算很尖,竟能從人手背上穿透手心,該是用了多大的氣力?小二抹了把臉,哆哆嗦嗦地想去找掌櫃的,結果回頭就見掌櫃的也哆哆嗦嗦地站在櫃臺邊,他的面前,是一位拿著空簪盒的客人,墨黑的眸子看著馬程遠那邊,扔東西的動作還沒完全收住。

小二瞪大了眼。

馬程遠慘叫不止,他身邊跟著的兄弟上前扶住他,回頭看見動手的人,破口便罵:“活得不耐煩了!”

李景允認真地想了想,點頭:“是有點。”

哥倆一起招搖撞騙碰瓷收保護費也有不短的時間了,頭一次遇見這麽回話的人,一時有些噎住。馬程遠痛得涕淚齊下,捂著手朝他喊:“上衙門去,你今兒不陪個傾家蕩產,你別想離開這淮永城!”

輕笑一聲,李景允轉回頭,朝掌櫃的道:“另外拿一支包上吧,送去我先前說的地方。”

掌櫃的臉都白了,接著他遞過來的銀子,嘴唇直哆嗦。

李景允沒有多餘的心情安撫圍觀群眾,他擡步朝馬程遠走過去,低頭看著他問:“要去衙門?”

他這通身的氣派有些壓人,馬程遠上下打量一番,哽著眼淚語氣緩和了些:“私了也可以,你賠二百兩銀子。”

心也真是黑,花月搖頭,張口想說這傷勢五十兩差不多了,就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

她的眼睛還被釋往蒙著,也看不見是誰來了,只聽得馬程遠突然就吱哇亂叫起來,大喊了一聲:“你們要幹什麽!”

然後嘴就被堵住了,嗚嗚咽咽地被拖了出去。

花月連忙拿開釋往的手,但擡眼已經看不見人,店鋪門口空空蕩蕩,面前只剩一個李景允,和地上殘留的兩點血跡。

“你帶著人的?”她皺眉。

李景允一臉茫然地問:“什麽人?方才是城裏巡邏的官差將他帶走了。”

這麽巧?花月不信,可左右看看,確實也看不見什麽動靜了,便道:“那人在城鎮裏蠻橫慣了,您若有那為民除害的心思,就最好下點狠手,不然他出來,遭殃的還是我。”

“殷掌事也有害怕的東西?”他語氣古怪地道。

好久沒聽見這個稱呼,花月恍惚了一瞬,搖頭:“人生在世,高處的怕摔,低處的怕澇,誰還沒個害怕的東西了。”

“你在我身邊的時候,至少不用怕這些。”他冷哼著吐出一句話,隨即拂袖跨出了門。

這話是在擠兌她,還是在暗示她?花月抿唇,不管是哪樣她都不感興趣,所以還是裝作沒聽見,繼續去給他帶路。

李景允要買的東西可真不少,首飾鋪出來去了茶葉鋪,挑挑揀揀好一會兒又去木匠鋪子,花月牽著兩個孩子,實在有些累,所以當李景允在一家酒樓旁邊停下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道:“這家的飯菜好吃,您可以嘗嘗。”

時辰已經不早了,其實她該回布莊去,但這位爺一直很焦急地在采購,她也沒敢半路打退堂鼓。

擡頭看了一眼這酒樓,李景允眼裏露出些嫌棄的意思,但這地方已經沒有更好的了,他也就將就著進門,要了一桌酒菜。

終於能坐下來休息,花月連忙安置好兩個小孩兒,自己也歇歇腳。

“大人不回軍營?”她試探著問。

李景允面色凝重地道:“方才傷了人,得留在城裏,萬一當地衙門傳召,也不至於來回趕路。”

“那您能不能先看著這倆孩子?”花月道,“城裏去鎮上的馬車半個時辰前就收拾回家了,要走路回去,這倆孩子困成這樣,也經不起折騰。”

看她一眼,李景允道:“你們可以在這兒歇一晚。”

花月下意識地就拒絕:“不用了,身上銀子沒帶夠,您帶著他倆就成,我能回去布莊。”

在外頭跑了兩年的小狗子,終於還是機靈了一些,沒那麽容易騙了。李景允垂眸喝茶,眸子裏暗光湧動:“可以。”

“有勞。”花月起身,也不與他同桌吃飯了,出門就去找牛車回鎮上。

往常的黃昏時分,不少牛車會往城外趕,花月往城門口走,想著等上一輛給幾個銅板就能回去。然而,她好不容易走到城門口,卻見守城的士兵正在關門。

“哎,大人?”花月連忙上前,“今日為何這麽早門禁?”

士兵看她一眼,將她往旁邊一趕:“城裏有兇徒鬧事,衙門的命令,這會兒已經不讓出入了,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去啊?她要回也該往外回。花月皺眉踮腳,卻見城門已經“哐當”一聲合了個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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