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城外五裏處，一陣清風化過，五人露出了身形。

項羽此時目光炯炯，已非重傷萎靡之態，輕聲道：“阿虞，放我下來。”

阿虞見他不再叫自己小弟，心頭不知該驚該喜，只好依言將他放下。項羽松了松筋骨，道：“我們去剛才爆炸的地方瞧瞧。”

“可是……你的傷……”雖知項羽此刻已是無礙，但實在太過不可思議，阿虞仍是忍不住擔心道。

“無妨，獨孤陽剛才那一劍，一絲劍氣入了我體內，已將我內傷治好了七成，而且激起了我丹田真氣，此刻已能活動自如了。”項羽說道，然後又輕輕一嘆，“一道劍氣，能傷能救，用劍精妙到如此境界，獨孤陽也當真不愧是仙劍峰的傳人。”

臉上唏噓之色稍現即逝，項羽臉色重現肅然：“我心中隱有不祥之兆，適才爆炸之聲乃是從十裏坡傳來，而且那些叛軍又說了大帥之名……我要趕緊過去看看！”

“我陪你去！”阿虞道。

項羽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那個量天子被獨孤陽重傷，其他人應該也追不上來了。”傲雨瑤嘻嘻一笑，看了看白絨兒和璃紗。白絨兒促狹地向阿虞眨了眨眼睛，羞了阿虞一個大紅臉，才道：“我當然也是不跟著去的啦！”璃紗也是含笑點頭。

項羽不再言語，攜了阿虞，提起真氣飛速趕往十裏坡。三女也轉身往軍營而去，經歷量天子一事，她們心中只盼趕緊回到獨孤陽身邊，才有安全之感。

入目所見，滿是瘡痍。

十裏坡上叛軍兵馬已撤，漫山遍野，俱是火藥爆炸痕跡，以及宋義大軍的斷肢殘體。其狀之慘，只讓阿虞躲在項羽背後不敢睜眼。

“大帥，兄弟們……”項羽堂堂鐵血男兒，此刻竟然痛哭出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陡然，他四處游顧的目光一凝，淚水也微微收歇。遠處山坡之上，只見一對屍體四處散亂，但中央卻有一部分微微堆積，似是要護住什麽一般。項羽燃起了一絲希望，趕緊站起，朝那裏跑了過去，阿虞緊跟其後，不敢落下。

項羽跑到屍堆之前，只見面目依稀，都是昔日軍中同僚，如今卻陰陽相隔，忍不住鼻子一酸，熱淚又要滴下。幸好他還記得要事，連忙默默向諸多兄弟告罪一聲，將他們的屍體搬開。

待得見到屍堆之底，果然是宋義被護在其中，胸膛許久才微微起伏一次，隱約尚存氣息。項羽大喜，連忙將大帥抱起，一縷真氣小心翼翼渡入宋義體內。

許久，宋義終於在項羽緊張註視的目光中睜開眼睛，見了是他，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笑意：“你來了……”

“大帥！”項羽抹了抹臉上熱淚，手上真氣慢慢輸入。

“莫要白費力氣了，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曉得清楚。”宋義連喘幾口氣，才將一句話說完，“我老啦，雖然被兄弟們保護著，但是那被爆炸的氣浪一震，終究還是把五臟六腑給震裂了……”

“大帥你不要灰心，我是蜀山弟子，一定有辦法救活你的！”項羽虎目含淚，真氣輸得更加迫切。

“蜀山弟子嗎……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簡單，不過，也沒關系啦……”宋義說話間，又是幾口血咳出，“項羽，我時間不多，你給我好好聽著。”

項羽有心辯駁，但他終究清楚宋義此刻狀況，嘴動了幾下，終於沒有說話。

“前些天，蔡公公已經秘密向我宣了旨。皇上的意思，是要咱們認輸。”宋義喘了幾口氣道，“而且，為了平息叛軍怒氣，還要我宋義與三十萬大軍，自裁殉國！”

“什麽！”項羽一拳打破了身邊的一塊大石，怒火中燒，“這個皇帝竟然如此昏庸！？”

“歷代皇帝啊，為了保住帝位，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宋義苦笑道，“我瞞著你們不說，就是怕你們會一怒之下會做出傻事啊！蔡公公見我抗旨，也沒說什麽，我本還奇怪，不過如今看來，他早就得了皇上暗中示意，潛在咱們軍中，為蘇角王離做內奸哪！”

“那個閹人！？可恨！”項羽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即仗劍回營將那蔡老太監殺掉！

“我宋義世代忠良，雖遭君主嫌棄，但絕不能做出不義之舉。”宋義氣息斷續，顯然將要氣絕，撐起一口氣艱難地把話說完：“但是項羽，你不同，為了兄弟們的性命，你……反了罷。”

“大帥！？”項羽愕然。

“之前軍中說過，要我以大局為重，不可以身犯險。你可知我跟他們說了什麽？”宋義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奮起最後的力氣，抓住項羽的手道：“你是在我之後，唯一一個可以統領全軍的人。剩下的兄弟們，就靠你了。我相信，你定然可以帶領他們大勝這一戰！這之後……”

“一支大武朝的軍隊，是不可能滿足你的。項羽，盡情揮灑你的才能吧，去……征服天下！”

說完這句，宋義終於力竭，手掌無力垂下，闔然而逝。

“大帥！”項羽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震動四野。平地裏忽然卷起了一陣狂風，仿佛也為項羽這一呼而動容！

夜色之下，茫茫草原上，他的背影就像一直孤獨的蒼狼，看得阿虞默默心疼，不禁走過去，輕輕從背後抱住他，雙手撫上他胸膛，似乎想要撫平他胸中的傷痛。

項羽並未掙脫，反而輕輕握上阿虞的手：“阿虞，謝謝你。你放心，此戰之後若我不死，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覆。”

說罷，輕輕將宋義軀體抱起，一雙虎目目光堅定望著遠方：“大帥，我、定、不、負、你、所、望！”

遠方，正是那座巍峨的巨鹿城。

……

傲雨瑤三人回到營中，驚覺所有士兵都在收拾同伴屍體，滿地鮮血浸染，激戰痕跡到處皆是，竟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三女驚疑不定，找了一人來問，才知適才蘇角帶兵趁夜襲營，然而營中大小將領不知怎的竟一時之間全部消失了，無人指揮之下，幸得項羽麾下一名叫範增的小軍官此時挺身而出，兵法之精通竟是大出眾人所料，應是將兵力遠勝與己的叛軍擊退，保全了這營地。但一場惡戰下來，營中所剩兵力，已只剩十萬。

三人問得明了，便往獨孤陽所在營帳走去。卻見那日在白馬城外攔下獨孤陽的軍官，正跪在帳外，大聲道：“範增特來拜謝獨孤少俠指點之恩！”

“我不過是順應天意罷了，何來恩惠與你？”帳中傳來獨孤陽的淡淡一笑，“回去吧，想必項羽也快回來了，你還須稟告軍中情況給他。”

範增不敢違背：“是，範增告退！”他退走之時，與三女擦肩而過，瞥了他們一眼，眼中露出恍然笑意，似是了解獨孤陽為何要他離開了。

三女臉色大紅，尤其是璃紗，滿心羞澀之間更是有著幾分驚恐。但不論如何，此刻她們都是以獨孤陽為主心骨，走入帳中與他相見。

獨孤陽盤坐榻上，卻並未閉目修煉，只是看著帳頂，似乎目光能夠穿透帳布，直望見滿天星辰。見三女進來，才收回目光，笑道：“你們回來了。”

傲雨瑤嗯了一聲，道：“剛才，你沒出手？”

“這一戰，我只能出一劍。”獨孤陽淡淡道，“項羽憑剩下之兵，已足以贏得這場戰爭。若我幫他保下兵力，只會徒增變數。到最後，只怕大大不利。”

傲雨瑤笑笑：“我也沒怪你。只是覺得奇怪而已。”

獨孤陽看向她道：“你心中定然有些覺得，我變了？”

不僅傲雨瑤，白絨兒和璃紗都有這種感覺。

獨孤陽搖頭笑嘆：“說到變化，的確是有些。但絕不是變得如老道學那般無趣。我這幾日，只是在合神而已。”

“合神？”三女齊齊發出一聲疑問。

“南宮煌的經歷，終究是在我靈魂中留下了一道印記。或者說，他憑空生出了一個全新的小小靈魂，混雜在如今獨孤陽的靈魂中。”他解釋道，“此魂若不盡早處理妥當，只怕日後會出現雙魂之局。是以這幾日我運用煉心之法，將南宮煌的新靈煉化，融入獨孤陽的魂魄之中。此法損耗甚大，是以才有些死氣沈沈之象。”

“原來如此。”白絨兒喜笑顏開，拍拍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氣，“我還以為獨孤陽會變得像老頭子那樣嚴肅呢！那樣就不好玩了。”

獨孤陽不禁莞爾，朝她眨眨眼道：“若是懷疑，不妨今夜留於我帳中看看？”

白絨兒臉色大紅，縱是心中千肯萬願，但傲雨瑤和璃紗在側，也是死活不會答應的，啐了一口道：“這樣的沒正經，我已經相信了！”

獨孤陽大笑，他也並非認真，只是說笑逗弄罷了。

倒是傲雨瑤眼中滿是幽怨，嘟嘴瞧著獨孤陽。他如何不知她心中想法，苦笑道：“此事太過，不可縱次。”

傲雨瑤還是嘟著嘴，沒有一點聽話的意思。

人家在打情罵俏，璃紗明知自己不該在此看著，但腳下不知怎的，就是一分一毫也無法挪動，一雙妙目，只是整整看著帳中三人，露出迷茫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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