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尾巴！”

鎮民中有人驚叫起來。

不錯，煙塵漸漸散去露出的女子身影，容顏俏麗，看上去正是二八年紀，然而她的身後，赫然有著一條大大的毛絨絨的白色尾巴。

“看清楚了嗎？”被喚作師弟的那名青年得意道，“你們日夜膜拜的所謂天女娘娘，其實就是一只骯臟的狐妖！咱師兄弟二人今日為民除害，先前所作只是演戲，實屬迫不得已，只為逼得這女妖束手就擒。總算她受了你們這麽多的香火，還有點羞恥之心，肯棄下風靈珠來救人。不過妖就是妖，你們都讓開了，待我倆將她押回師門處置。”

那女妖臉色蒼白，定定看住四周的軒轅鎮民。風靈珠這等靈物，豈是她一只小小狐妖可以操控自如的。一日之內兩次強運風靈珠，已然讓她受了極大內傷，十二個時辰之內無法再動用靈力，與普通人並無區別。

那師兄見眾人猶豫不決，立即煽風點火道：“咱們清冥派乃是當世第一修仙大派，門下弟子極多，行走江湖多年，斬妖除魔，從未有人說過一聲不好的。今日咱們師兄弟路過此地，見此處妖氣甚重，便出手除妖，以還本鎮一個清凈。你們看看這頭狐妖，眼露兇光，身上孽氣深重，定是殘害了不少生靈。莫非你們還要執迷不悟，繼續維護她麽！”

軒轅鎮民驚疑不定，看著那名女妖，嘴唇蠕動，俱是不知在想些什麽。狐妖看著眾人漸漸不信任的目光，慘然一笑。這時人群中一名婦女忽然叫了起來：“是了，我那孩兒前些日子進了山，到現在還沒出來，定是叫這狐妖給害了，可憐我還每日在天女娘娘座前求拜，讓我孩兒平安歸來，真是瞎了眼！求兩位上仙為我做主哇！”

那婦人如此一說，人群立時轟動，漸漸炸開了鍋，有人說前些日子家裏丟了錢財，定是這女妖拿的；有人說鄰戶人家生病了，定是這女妖害的；也有人說自家漢子幾天打不到獵物，定是這女妖從中作祟……百般罪名，不論大小，盡往那狐妖身上栽了，連那老店主的女兒，也將害老父受傷的罪名賴到她頭上去了。

“求上仙除了此妖，濟救我等！”眾人一齊拜倒。

難怪古今聖人大智慧之士俱說愚民百姓、愚民易馭，道理便在此了。最易聽信人言，人雲亦雲，依照心中愚昧的好惡之見，哪怕是再好的事情也能曲解成滔天的罪行。只是見了這女子是狐妖，便將之前她相救老店主、為鎮民舍棄風靈珠的事情全然忘諸腦後，受人敬仰的天女娘娘瞬間跌落凡塵，成為人人喊打喊殺的骯臟妖怪。而先前惡行不斷的兩人，一番正氣凜然的胡言亂語，便成了眾人眼中的上仙。如此世道，是在諷刺。

獨孤陽被清冥派那兩人顛倒是非黑白的胡言亂語以及軒轅鎮民的愚昧無知激得怒火沖天，正道的形象在他心中轟然崩潰，腦中想道：“什麽是公義？何為公道自在人心？為什麽只因她是妖怪，她就該死？若我從未遇到過憶如姐姐，今天是否也會像他們這樣不問青紅皂白？”

“什麽才是正義？什麽才是正道？是非不分，黑白難辨，這就是師尊要我經歷的紅塵麽？”

“我手中的劍，究竟是為了守護些什麽？”

這時，姜明的話語又在他腦中悠悠響起：“……你記住，江湖險惡，人心不定，凡事都有好有壞，你只須按照本心行事……”

“本心，我的本心……”

狐妖少女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看著眼前忽然視她如仇寇的軒轅鎮民，還有那兩個一臉心安理得接受眾人膜拜的清冥派弟子。兩人瞥向她的眼角餘光，都是隱藏不住的得意。

“阿姨說得對，世間的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剛才的確不應該救人的，我們一族世代保護這裏的人根本毫無道理……”

沒有人察覺到少女眼中那一抹被辜負的痛心，除了獨孤陽。

更無人看到少女眼角的一滴淚，悄悄滴落，除了獨孤陽。

所以，他出手了。

哪怕，她是妖。

數不清的奇異劍氣從天而降，打在四周的土地上。兩名清冥派弟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眼前已滿是煙塵，什麽也看不清。混亂中，只能聽見周圍的鎮民吵嚷的驚叫。兩人修為不行，腦子卻頗為靈光，剎那間便想到是有人相救狐妖少女，想也不想抽劍出來，對著狐妖少女那方位附近，上下亂刺。

獨孤陽猶如一陣風掠進場中，腳尖一點，又如一陣風般掠飛遠走。狐妖少女只覺身子忽然被一名身上氣息如青山綠水般清新的少年男子抄起，接著便被帶上了高空。

此時，兩名清冥派弟子的劍剛剛刺到，沒刺中獨孤陽，卻刺傷了周圍的好些鎮民，又是惹起鎮民的一陣叫罵，以為是被狐妖抓傷的。

少女心中剛起的一絲不忍，當即湮滅。

……

獨孤陽輕功並不十分了得，但憑借高深功力，卻也十分迅速，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終找到一處荒郊野外，將少女放了下來。

“你是什麽人？”狐妖少女殊無感激之意，冷冷問道。

“不告訴你。”獨孤陽以為她遭逢大變，心智有異，也不介意她的古怪態度，拍了拍手，道：“這裏挺安全，你應該能找到路回窩裏去。就此別過。”

狐妖少女嘴帶冷笑，冷冷看著他。獨孤陽聳聳肩，也不管她，轉身依著來時的路走了。狐妖少女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遠，直至不見身影，心中才生出疑惑：“聞不到了，他是真的走了？我方才偷偷在他身上種下異香，他應該察覺不到才對。”

獨孤陽一路走著，心中想道：“今早發現的妖氣大概也就是那麽一回事，軒轅鎮眼下定是十分混亂，不大適宜回去。天色已晚，我看還是隨便找個山洞過了今夜，明日再找船離開，看看能不能趕上老趙他們好了。”

獨孤陽主意一定，立時尋找起來，不多時便找到了個山豹的洞穴，借著軟木劍跟那頭豹子恩威並施地談了一下，便在洞內得到了一塊不小的地方。

獨孤陽隨便在附近尋了些野果果腹，回到洞內，倚著洞壁躺下，閉眼回想今日之事。他雖然對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卻也知道今天相救狐妖之事若是傳了出去，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自古正邪不兩立，更何況他是蜀山弟子。今日所作所為，無異於在正道的臉面上狠狠刮了一巴掌。

“我所做的，真的是對的麽？”獨孤陽輕撫著軟木劍，喃喃道。

他感受到軟木劍傳來的心意，與他一樣無愧於心，沒有絲毫後悔。獨孤陽一笑，這就夠了。

這時，一個身影不知怎的尋了進來：“餵，你剛才為什麽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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