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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先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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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緊一切時間趕工, 辛虞總算在離開乾清宮前把剩餘那不到一遍寫完了。也顧不得回長春宮, 她直接帶著人往東, 一路出龍光門,轉去襄妃所居的長安宮。

守門的小太監進去通傳, 不一會兒出來個自稱是袖鈺的宮女, 迎了她到日常見客的小花廳裏, “容華來得不巧, 我們娘娘正在用晚膳,請您在這兒稍坐片刻。”然後轉身走了。

辛虞等了好一會兒, 也不見有人來上茶上點心,屋內更是空蕩蕩的連個人都沒留, 知道這是存心給她個下馬威了, 也不惱, 微垂著眼眸放空思緒, 借機讓疲累了一天的身體尤其是手腕肩臂稍作休息。

謝天謝地,對方沒把事情做太絕,至少還給她了個小杌子坐。

辛虞記得她前世的死黨曾說過,擺明車馬明著沖你來的,其實並不可怕。怕就怕面上根你和和氣氣,卻在背後捅刀子的。

襄妃從前沒把她放在眼中, 現在也未必多拿她當一回事。不過是惹了她不快的小小螻蟻, 隨手便收拾了, 不值當上心, 也不值當為此費神。

雖說被輕瞧難免讓人有些不爽, 但這對辛虞來說其實算好事。至少只要讓對方順了心消了氣,這關也就過了。面上的刁難總比叫人防不勝防的冷箭強。

幹坐了足有近半個時辰,小花廳終於進來個四十出頭衣著體面的方臉嬤嬤,辛虞猜應該是當初跟著襄妃陪嫁到東宮的奶娘周嬤嬤。

這位嬤嬤尚算有禮,進來先福身問安,然後問辛虞要了她抄好的《女誡》,當著她的面兒數過,收好,又道:“娘娘說怕小主用筆不用心,特叫奴婢來問您幾個問題。”

這是抄不算,還得背?當初怎麽沒說?

辛虞心中腹誹,到底不好表現出來,只站起身,微微頷首,“嬤嬤請問。只是我資質愚鈍,恐怕記不很全,還望娘娘見諒。”既然是代襄妃問的,她便不好坐著回答了,免得被指不敬高位。

“奴婢得罪了。”周嬤嬤一禮,也不看辛虞抄那些《女誡》,張嘴便來:“敬順第三,說的是什麽?”早熟記於心的樣子。

辛虞一一答了,雖稍有出入,但大意沒錯。對方連問過幾個,點點頭,帶著東西走了,不一會兒又折返,“娘娘說容華記得便好,天色不早,她就不多留您了。”竟是連面也不朝。

辛虞心中默念著“經驗”“經驗”,維持著面上的恭敬謙和告退。看著外面越來越暗的天色,她摸摸肚子,對玲瓏道:“走吧,趕緊回去,今兒太累,我早都餓了。”

襄妃如此冷待,玲瓏當然不滿,可她也知道對方惹不起,不願意給自家小主添麻煩,所以並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回到長春宮西配殿後辛虞又忙著吃晚飯、梳洗然後倒頭便睡,知道她這一天過得艱難,身上又累又難受,玲瓏什麽都沒當著她的面兒說,只私下和琳瑯幾個抱怨了兩句:“不給茶不給點心,幹晾在那裏半個時辰不說,還叫個做奴才的來考教小主《女誡》,也欺人太甚了……”

辛虞渾然不知,沈沈一覺到天明,按品大妝,準備迎接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出宮。

蠶桑與農耕並稱,是中國古代社會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最主要的生產活動。所謂天子親耕以供粢盛,後親蠶以供祭服,作為由皇後主持的最高國家祀典,親蠶大典自古就與親耕之禮並重。

長平四年的這場先蠶禮,是長平一朝頭一遭,辛虞正好趕上了,需要作為三宮命婦之一跟文官命婦三品以上及武官命婦四品以上,一同隨行。

兵衛儀仗與女樂在前開道,一行車馬浩浩蕩蕩行出玄武門,直奔北郊先蠶壇而去。辛虞坐在搖晃不已的馬車裏,心卻已飄到了外面,比紫禁城圈出的四方空間更遼闊的天地,雖然只能通過聲音和車簾偶爾掀開的一點縫隙猜想其是何模樣。

憋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其實屬於那個自由的時空,不僅游覽過祖國大好河山,還領略過海外風光。而不是被關在籠子一般的宮殿裏,做精致美麗的金絲雀。

有那麽一瞬間,辛虞甚至想不顧一切地逃開,哪怕只能呼吸自由的空氣一秒。但她終究沒蠢到以為自己真能逃得了的程度,也只是在心中想想,空餘滿腔嘆惋。

繁瑣的祭祀活動結束,便是采桑葉。樂聲與采桑歌中,辛虞待皇後采完登臺,執銀鉤十分幹凈利落地采下五片置於筐中,姿勢一點瞧不出優雅來,但鑒於那張臉認真起來時非常具有欺騙性,整體尚算能看。

當然也要感謝宋嬤嬤給上的藥和玲瓏做的遮瑕,若那變態留下的印子還那麽明顯,她絕對果斷告病假,省的丟臉丟出紫禁城。

采完桑葉又要餵蠶母,因為今年時間定在了三月中下旬,蠶寶寶已經出生,這一步驟不必等蠶出生後再擇吉日。

接著便等蠶吐絲,四月間再行制繭禮,皇後於先蠶壇設宴,宴罷方回宮。

大半天折騰下來,饒是昨晚拼命補眠辛虞也很是疲乏,回宮這一路都靠在車壁上休息。

和她同乘一輛馬車的田容華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左臂不方便,采桑時比旁人還要多費不少力氣。她又好面子,不肯落於人後,這會兒臉色比辛虞還差,一直合著眼,倦極的樣子。

這兩人好歹只是累了,嚴嬪卻是煞白著臉抿緊唇,像是在強忍難受,額上也有冷汗。

辛虞瞧在眼中,猜測她應該是暈馬車,出於人道主義問了兩句“哪裏不舒服”“我荷包裏有蜜餞要不要吃些壓壓”,見對方只勉強沖她笑笑一句不回應,遂作罷。

熟料第二日嚴嬪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沒去坤寧宮請安。當天上午,翊坤宮東配殿請了太醫,隨後傳出消息,嚴嬪已有了月餘的身孕。

如同平靜的湖面上落了顆巨石,咚一聲,濺起水花朵朵漾起漣漪層層。

在此之前,本來辛虞才是那個眾人眼中的焦點。

三月十八殿試放榜,殿前傳臚,原主親爹辛文瀚同志得了個二甲第九十六名。雖然掛在二甲的尾巴上,可比會試時成績前進了一半還多,對於做好新爹估計只能考個同進士準備的辛虞來說無異於意外之喜。

只是她那天被折騰得不輕,無暇他顧,晚上狼吞虎咽用飯時聽小淩子來報,也不過高興地說了句“各賞一月月錢以示慶賀”,便滿心都撲在與周公約會上了。次日又是先蠶禮,不僅她沒工夫再想那許多,其他人也沒尋到機會找她麻煩。於是這天早上的請安,她就又感受到了來自大家的森森惡意。

“喲,昭妹妹今日紅光滿面氣色甚好,是不是這出身不同了,人也跟脫胎換骨了似的?”李婕妤皮笑肉不笑,一句話說得陰陽怪氣。

出身不同了?不過一個進士而已,還是勉強才擠進二甲的榜尾,算個什麽東西?這樣的人就算授了官,還不知要熬多久才能出頭,怎比得她父親已是二品大員?

田容華唇角一抹掩也掩不去的嘲諷。

辛虞沒註意到田容華的反應,只望著李婕妤傻楞楞問:“脫胎換骨,跟身份有關系嗎?那不光我,在場眾姐妹可都脫胎換骨好多回了。”

最煩的就是她這裝傻充楞的樣子,李婕妤暗自咬牙,“我說的是出身,不是身份。你要是晚入宮個幾年,說不定還能撈個官家小姐當當,以秀女的身份入宮。不比現在,端茶倒水,洗衣燙腳,做了好幾年的奴婢才終於熬出頭。”

李婕妤這話,就差直接說她原是個卑賤的洗腳婢了。若換了一般人,肯定面子上過不去,被氣個好歹。

可惜辛虞在現代受了二十幾年人人平等的教育,對服務行業無甚偏見,至今無法同這些古人一樣把人的尊卑貴賤區分得那樣清楚,完全沒被踩中痛腳,還難得很有急智地給容淑儀送了頂高帽,“做奴婢也未必不好,容淑儀待下寬和,談不上個熬字。”

本來還可以繼續感恩下對方把自己送上龍床的無私舉動,辛虞覺得太惡寒,實在出不了口。

她說得一本正經,十足發自內心樣兒,容淑儀被沒被哄舒坦另說,反正李婕妤是聽著很不爽。

“妹妹好會說話,果然這出身不同了,口齒都伶俐起來,倒讓姐姐刮目相看了。”李容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轉向容淑儀,“聽聞淑儀娘娘娘家哥哥剛升了官,如今昭妹妹父親又中了進士。以後兩人同朝為官,定能互相扶持,同娘娘與昭妹妹一樣。”

容淑儀張婉月,祖上雖曾出過一品大員,但那是在前朝。比起皇後祖母出身的林家,她家還要更慘些,不僅站錯了隊,還接連幾代不出讀書的好苗子,生生落得個只能靠祭田出息過日子。

後來還是她父親不顧家人反對從了商,自小本買賣做起,一路打拼下偌大家業。

而她,也是其父當初為了打通西北商路特意送到安王府的,比起李婕妤出身差很多。要不是生得貌美有風情,又肚子爭氣,哪兒能有如今的地位?

好在本朝並不禁止商人子弟科舉,她娘家長兄苦讀二十餘年,總算在長平元年考取了個同進士,想辦法後了個縣令的缺。

李婕妤故意提起她哥哥,又說些同朝為官相互扶持之類的話,為的不過是提醒她如今昭容華有聖寵,有位份,又有了出身,只要在有個皇子傍身,說不得什麽時候便要淩駕於她之上。

容淑儀眼底一片幽涼,嘴上卻只輕輕笑著吐出四個字:“承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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