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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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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帝其實有雙很深邃的眼睛, 瞳仁尤其黑。定定望著人的時候, 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 能把靈魂都吸進去,卻很少有情緒外洩出來。

皇後舒靜嫻與他少年夫妻, 兩人大婚至今不說琴瑟和鳴, 也能稱一句舉案齊眉。可他真想隱瞞時, 她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何況才與他相處沒多久又不擅察言觀色的辛虞。

但腦筋直也有腦筋直的好處,至少不會時刻試圖去猜對方的心思, 往往累死無數腦細胞卻猜錯了方向。更甚者,別人還沒把他怎麽樣呢, 自己就將自己嚇了個半死。

辛虞非常老實地點頭承認, “嗯。”

雖然她本沒打算讓對方知道, 但既已被發現, 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

“《往生咒》不是念的嗎?”紀明徹似有不解。

額,原來宋嬤嬤說的是真的……辛虞莫名感覺很紮心,忙試圖將自己從無知的形象中解救出來,“嬪妾有念的,在心裏。不過寫下來的話可以留著三皇子頭七那天燒給他。都說頭七那天死者魂魄會返家,到時燒些《往生咒》, 總比燒個梯子效果好。”

她這張臉本就生得不染凡俗, 為增添說服力還繃得十分嚴肅, 說這番話時總給人種一本正經講鬼故事的詭異感覺。

屋內伺候的幾個宮女都聽得毛毛的, 總想下意識去搓手臂。

紀明徹對此倒沒多大感覺, 事實上,辛虞這番解釋他一個字都不信。

說的好聽,不過是想借此博得個好名聲或者幹脆只是做給他看罷了。

念經一千遍一萬遍,不故意宣揚也無人得知。抄經卻不同,有實打實的東西作證明,策劃得好,還能讓人覺得她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如此縝密的心思,說她毫無心機,誰會信?估計之前的單純無害,甚至傻,都是她用來迷惑他的假象。

派人暗裏觀察了一陣,發現辛虞並無異常本已有些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的紀明徹,再度懷疑起辛虞,且這一次,將她的可疑指數蹭蹭蹭又提高了好幾個等級。

辛虞尚且不知自己在對方眼中已經是個城府頗深演技爆表的心機girl。她說的基本都是實話,自認態度也夠鄭重,誰知一臉真誠地等了半天,就只換回一句“編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頓時有些急了,“嬪妾絕無半句虛言,真的。就算嬪妾敢糊弄陛下,也不敢糊弄佛祖不是。”

她越如此,紀明徹越認定她話中有假,墨眸危險瞇起,“糊弄朕?”

話說得太快沒過腦子的辛虞:QAQ我現在吞回去還來得及嗎?

“嬪妾當然不敢糊弄您,只是打個比方。”她鄯善解釋,怕對方介意自己將他排在佛祖後面,又補充道:“陛下是天子,受天命而來,嬪妾總聽人說老天保佑、佛祖保佑,猜測他們可能是一個輩分的,所以才……”

辛虞對自己睜眼說瞎話的水平實在沒啥自信,怎麽看怎麽覺得對方眼中明晃晃寫著:“你編,盡管編,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麽花樣來。”話到一半自己就說不下去了,生硬地做了個結束,“反正嬪妾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紀明徹不說話,冷眼瞧著她在自己面前表演。

辛虞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也沈默下來,低頭做鵪鶉狀。

過得一會兒,驚覺周遭的分為愈發壓抑,她又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拿出比賽時那種奮不顧身的拼搏勁兒,走過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陛下,您生氣了?”

撒嬌技能運用不熟練,辛虞一不小心力道用得有些大。紀明徹沒防備,手臂被帶得一甩,更不想說話了。

辛虞也被驚了下,忙放輕動作,小幅度搖了搖,“陛下,您真生氣了?”生硬的語氣動作再配上仙女風格的面容,怎麽看怎麽別扭。

紀明徹絕逼是個真漢子,竟能面不改色由她發揮,還配合地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辛虞:“宰相腹中尚能撐船。陛下貴為天子,心胸之寬廣,定可納世間萬物,容他人之所不能容。陛下的胸襟氣度,遠非嬪妾這等後宮婦人所能及,嬪妾佩服之至。”

辛虞已然超常發揮,紀明徹卻只覺這是自己聽過最不走心的讚美,和上次誇他英明睿智神武不凡時簡直如出一轍。

他有些搞不懂她這般作態是為了什麽。故意挑起他的征服欲?她也不怕一不小心玩脫了真將他惹怒?

幾次給眼前這個女人下過定論,又幾次因她出人意料的舉動對之前的定論產生了懷疑,這對一個慣於定奪一切的帝王來說實在算不得件好事,只是……

男人自那幾根青蔥玉指中抽回袍袖,不緊不慢抖了抖,負手低眸望她,“你覺得朕心胸寬廣?”

“嗯嗯。”辛虞用力點頭。

“那就把剛才那番話寫一百遍,寫完叫小順子送到乾清宮去,朕要親自檢查。”

嘎——辛虞傻了。

怎麽突然給她留這麽多作業?那她這到底算過關還是沒過關?

不等她想個清楚明白,紀明徹已經喊了人,“擺駕回宮。”走出兩步又頓住身形,回頭交代一句:“若有其他什麽事,也可以讓小順子到乾清宮找劉全。”

話畢拽過宮人將將為他披上的大氅袋子,一面系一面大步流星離去。

出了長春宮上禦駕,一路平穩地行至轉彎處,想到昨天皇後的話,他忽地改了主意,“不回乾清宮了,去永安宮。”

長平帝前腳出宮門,後腳容淑儀便收到了消息。

“只坐了不過兩盞茶的工夫,並未久留,娘娘可以放心了。”

“我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她畢竟護駕有功,陛下去看看也是正常,陛下要是哪天突然不再去了本宮才要覺得不對呢。”容淑儀沒啥表情地說完這番話,又低頭搖動撥浪鼓,逗弄起炕上正揮手蹬腳的小嬰兒。

“來,康兒,看這裏。”孩子太小長平帝還沒有正式賜名,她便先“康兒”“康兒”地叫著,希望他能健康長壽。

撥浪鼓一響,鮮亮的顏色,咚咚的聲音,二皇子的註意力果然被吸引去,咧開沒牙的小嘴露出個口水噠噠的笑容。能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哪個不會看眼色,當即無人再提起辛虞。

皇帝就是天,小時候老師留作業可以適當偷個懶,皇帝留作業卻必須完成,還得保證質量。一臉懵地恭送完禦駕,辛虞苦大仇深地重新拿起筆,努力回憶之前自己到底都說的什麽。

貌似並不很長,一百遍,應該也沒那麽難完成吧?

話說紀老師又沒規定什麽時候交,她慢慢寫,說不定他一忙起來,就把她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給忘了~

算了,母上大人用愛教會她,作業逃不掉,遲早都是要寫的。而早寫和晚寫,中間還隔著一頓小皮鞭的距離。

她賭不起皇帝的記憶力和喜怒,還是抓緊時間趕緊完成比較好。

才寫了幾個字,她驀地想起長平帝臨走時兩度提到的小順子。

對方絕不會閑著無聊關註妃嬪身邊一個新來的太監,除非……

辛虞頓了下筆,吩咐:“琥珀,去叫小順子進來,我有話問他。”

琥珀應聲而去,很快,帶著一個白凈的小個子內侍進來。

見辛虞正垂眸一筆一劃寫得認真,兩人都恭敬侍立在一邊沒有做聲。等她一張寫完,琳瑯將寫好的拿去一旁晾幹,琥珀才道:“小主,人帶到了。”

“奴婢小順子,給小主請安。”那小順子結結實實給辛虞行了個大禮,頭微垂只盯著眼前三尺見方的地面,規矩十分好。

辛虞細細打量他。

平凡的五官,屬於那種丟人群裏找不著的路人臉,看著卻不讓人討厭。

年齡小了些,像個只有十一二的小毛頭,但她記得剛來那日拜見時他說自己快滿十五了。太早進宮的小太監很多都會因為生理上的缺陷影響到正常的生長發育,應該沒說謊。

至於其他……這個姿勢也看不出什麽來,辛虞叫了起,“起來回話。”

“是。”小順子規矩起了身,依舊半垂著眸子等候辛虞問話,並沒因她太過長久的打量露出類似緊張忐忑的情緒。要麽心中乾坤朗朗,要麽心理素質過硬。

辛虞覺得八成是後者,揮退屋內所有侍候的人,開門見山問:“你是陛下的人?”

許是沒有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對方眼瞼微微擡了擡,洩出一絲驚訝,又很快恢覆如常,“回小主,奴婢曾受過劉總管教導。”

這是承認了?辛虞咂摸了下對方話中意思,如是猜測,又覺得他承認得太痛快了些。

不過既然皇帝他老人家那話基本等於明說了,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大概這小順子就是他上回跟自己說要換下小淩子那個,別不是為了往她身邊塞人才故意給她升的位份吧?

心裏有了數,辛虞也沒再多問,“行了我這裏沒別的事了,你退下吧。”像壓根兒沒這回事似的,心大無比地又提筆寫起作業來。

出去的路上小順子收到不少註視,但真正跑來問他的只有與他同時到西配殿伺候的小太監二滿。

“說說,小主招你什麽事?”

“不知道啊。”小順子一臉茫然。

“不知道?真的假的?都是兄弟你可不能糊弄我。我來這麽久了,還沒單獨被小主吩咐過差事呢。”

“別說小主沒吩咐差事,就算吩咐了,也不是你能打聽的。小心叫人知道,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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