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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曹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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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曹桉所說,扳動開關,墻壁朝兩側移開,通道的門緩緩出現。

由一排通向底下的階梯連接,四周是光華的墻壁。那梯子的盡頭隱沒在黑暗之中,裏面像是關押著一頭兇獸,叫人無端心慌。

骨頭像是生了銹,擡腳突然變得異常的艱難。

你要的答案,就在裏面。謝年安穩了穩心神,終於是邁開了步子,一步一步的走進了這通道。

幽暗的火折子“砰”的一聲被點燃,橘黃色的焰芒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由於走動間,火焰不停地竄動,光線也忽明忽暗,像是征兆著什麽一樣。

他其實是不敢打開那本書的。

一邊不斷的說服著自己:就是姓曹的滅你滿門,一邊又在停的懷疑。

《曹家年記》

地下室最中央豎起的高臺上也就擺著這本書。

他翻開第一頁。

曹程煜。

曹家家主的名字。

這大概是曹程煜擔任家主期間的記錄冊子。

曹桉是要我看這個麽。

對了,記錄……他突然想到,既然這樣,那當年的事也會有記錄!

謝年安迅速翻頁,敬德三年……敬德五年……敬德十三年……

謝家!

泛黃的書頁上,蒼勁有力的黑色字體緩緩敘述出當年的故事……

敬德十五年,臘月初十。

鳳妹托信求助,金鼎門遞殺令,謝氏一族滅族之危,保謝家長子。

於同門師妹,不忍棄置不顧,但曹家委實難以與金鼎門勢力抗衡,猶豫再三……

看到這裏,謝年安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心中始終有個荒唐的念頭,他又想起那一張張血書和信物,強行將那個可怕的猜想壓下,繼續看下去。

臘月廿三。

鳳妹寄雙魚玉佩於此,此玉佩乃吾師親手交於師妹與吾二人,望日後相互扶持。

吾終下定決心,按師妹所說,保謝氏長子,若惹來曹家禍端,吾一人做事一人當,以死謝罪。

臘月廿六。

謝家之子,命相不凡,雙魚玉佩魚鱗數十一……便取名為十一,錄入族譜,與吾兒相扶長大,至於覆仇之事,待到其有了子嗣之後,逐實稟告,以為謝家再續香火。

……

嘴巴突然嘗到了一股鐵銹味,謝年安也說不清此時是什麽感覺,就像是突然被一座大山壓下,卻是像海水那樣,稠密而無孔不竄的將你包裹起來,就是有些過於悶了,呼吸不暢。

這跟他了解到的事情的真相完全是天差地別。

但畢竟這也只是曹家家主的一面之詞,說不得什麽,有誰會將自己的罪行寫在家記上呢。更何況自己手裏是有證據,他自己私底下也去查詢檢驗了一番的證據。

根據書上所說的,想要證明什麽的話,也只有……雙魚玉佩,書信。

謝年安胡亂的將地下室的盒子打翻,再一個個拆開。

一道金色的光一閃而過。

手愈發抖得厲害了。

雙魚玉佩。

合起來的一對,一只鑲金,一只嵌銀。

金色那半他絕對不會認錯,那是母親的!

謝年安緩緩蹲下,顯得十分費力,他拾起玉佩下壓著的書信,拆開。

“師兄,看在你我師兄妹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情誼上,求你救救我兒,今日金鼎門遞殺字令牌……”

“師兄,雙魚玉佩可還作數!師兄,求求你了,我兒還小,求你救他一命,鳳兒知道這非常的為難師兄,將曹家至於安危之中……但這是謝氏唯一的希望,求師兄看在幾十年師兄妹的份上,救救我兒,鳳兒來生做牛做馬都甘願了!”

這是……母親的字跡。

字字誅心。

嗡的一聲,全身仿佛被雷擊潰一樣,腦海中一片空白,眼前發暈。

不是這樣的……不……不可能……不是……

天吶……

“啊——!!”痛苦的嘶吼,是認清真相後的後悔與驚心動魄的恨意。

他救了他的人。

不是害他全家的。

曹家救了他。

……是曹家。

他想起他親手將劍刺入曹家家主心臟時,那人的表情,想要說什麽卻因為被割了喉而發不出聲音,嗬嗬的響了幾聲,最終是死不瞑目。

一劍葬命。

他的再生父親啊……!

謝年安,你不配做人。

“養……”父。

不……

我殺了他……

不要……我做了什麽……

謝年安艱難的發出一個音來,可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喊父親了。

“嘀嗒—— ”

沒讓他接觸曹家核心大約是想讓他繼承謝家的意思。

喉結不斷的滑動,嘴裏一股血腥味蔓延開來,他死死咬著唇,淚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將書信沾濕。

臉上的濕潤很快被寒氣侵蝕的一片冰涼。

他仰著頭,像失去了水的魚一樣,連呼吸也覺得困難。

他做了什麽。

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取名為十一,錄入族譜,與吾兒相扶長大……”

“十一你莫要害怕,從此以後,這裏便是你的家。”

養父。

“小十一過來,讓我看看你,誒喲,怎麽摔成這樣了——哎呀呀,疼死我的心肝寶貝了……”

“小十一,手心手背都是肉,孫子是不分遠近的,這混小子從小調皮,要是他欺負你了,可得跟祖母講,祖母收拾他……”

“小十一,快來祖母這裏,祖母給你樣好東西……”

“小十一……”

祖母。

謝年安張口無聲,不敢喊出來。

他不配。

七尺男兒,竟疼得生生彎下腰去。

曹家的人,都被我殺了。

哈。謝年安緊閉著眼睛,眼淚崩決。手上緊緊抓著那封書信,青筋暴起。

撕心裂肺的悔恨!

在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時候,竟是看不到那些溫情過往,所有美好記憶都被他忽視,只剩著滿腔的仇恨以及被利用的傷心。

可是,曹家到底利用了他什麽!

給他吃,給他穿,給他豐衣足食,給他一個家,教他武功,給他地位的利用嗎!

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還有……曹桉。

曹桉!

謝年安突然驚醒,運起輕功,猛地朝大廳飛去,用盡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

“曹桉!”

謝年安老遠遠的喊了一聲曹桉的名字。

待他進入大廳時,才覺得那般痛苦,仿佛是連心臟也給生挖了去的疼。

他看見他的小桉躺在地上,周圍全被鮮血染紅,像是泡在了血泊裏。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和冰冷融為一體,不曾有過呼吸。

曹桉。

謝年安踉踉蹌蹌的跑到曹桉身邊,將他抱在懷中。

卻沒見曹桉有什麽動靜。

無邊的恐懼將謝年安包裹住。

不會的,他明明沒傷及命脈……明明還有救的啊……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往鼻下探去,手指抖的厲害。

沒有呼吸。

眼淚比痛苦來的更快,眼前一片模糊,怎麽眨眼都看不清,緊接著就是疼,鋪天蓋地的愧疚將他吞噬。

“曹桉,曹桉……”

怎麽會。

“曹桉醒醒……”

“不要……小桉……醒醒……”他將額頭貼在曹桉的臉頰上,呼喚著曹桉。那蒼白的死氣沈沈臉頰,分明在記憶裏的是少年蓬勃動人的生機,臉上沾染的紅色鮮血,與蒼白的膚色相映襯,更是無比刺眼。

他的曹桉不應該是這樣的。謝年安將那幹涸的血跡輕輕擦去,記憶中那個始終明亮的耀眼的人再次鮮活起來。

他的曹桉不應該是這樣,應該是那高高在上的曹家少主,應該無憂無慮轟轟烈烈的過完一生。

他的曹桉不應該一夜之間長大……更不應該變成現在這樣!

都是他害的。

明明他謝年安沒有受傷的,就已經這般疼痛難忍了。可自己都這麽疼了,更何況他的曹桉的胸口還通了個洞,丹田也被廢了,那該如何疼啊!

謝年安後知後覺的伸手堵住那可怖的傷口。

來不及了。

一切都遲了。

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他親手殺了曹桉。

“小桉。”聲音沙啞。

“我不是……”

大滴大滴的淚從臉頰滑落,他死死的抱住曹桉,如將死之獸般嗚咽著。心臟處疼得嚇人,就想把它挖走了,也好能讓自己輕松些。

他哽咽的快斷了氣,疼的直抽氣。

“小桉醒醒。”謝年安輕輕的摸上曹桉冰涼的臉頰,將眼淚擦去,好看得清曹桉,“我的罪這麽多,下了陰曹地府也贖不完。我們說好了,等你醒了,我保證不動,你刺我個千八百劍,發洩一下……慢慢的找我報仇。”

空曠的大廳,只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無人能夠給予應答,他卻依然自顧自的說著,好像這樣說著,曹桉是可以醒過來一樣。

正說著,突然從曹桉的衣領掉了個什麽東西出來,是個墜子,還掛在脖子上。

謝年安的視線剛剛觸及,就不知怎麽的,一股腥甜湧上,眼睛像是不會轉了的死死盯著那根項鏈。

瑩白的四方體中間鑲嵌了一顆紅色的豆子。

這個東西……猩紅的血液從嘴角溢出,有點快要走火入魔的傾向。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不知。

被鏈子穿起的玲瓏骰子,靜靜的躺在曹桉的胸口。

這是……他送的。

很多年前他送給曹桉的。

那個時候還什麽都沒有發生,他的曹桉一直都是那麽耀眼,點亮了他的生命。於是鬼迷心竅,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他送了玲瓏骰子給曹桉,當時的曹桉還很嫌棄,說醜死了。

項鏈已經被人長時間的佩戴而磨的失去了光澤,還斷過,又被人結了個疙瘩,原本就不怎麽好看的鏈子現在就更醜了。

可謝年安卻像是對待多麽珍貴的寶貝似的,將它放在手心,疼到極致的顫抖,苦澀的淚水再一次流淌過心底。

他的曹桉一直戴著這根項鏈。

“曹桉。”謝年安又低低的喊了一聲,本就快要壓抑不住的後悔瞬間沖破那層薄膜,將他淹沒。

實在是他沒有力氣了,四肢百骸都在經歷著最痛苦的折磨,從心臟這裏開始的疼痛,宛如針鉆,又像是被捏碎,一塊一塊的,連著他整個人都壞掉了。

他原本以為只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沒想到他的曹桉……

他的曹桉是不是也曾喜歡過他。

腦海裏又浮現出了曹桉緊張的抓著他問有沒有事,以及那毫不留情的一劍,那雙眸子裏閃躍著的不敢置信和痛苦。

曹桉。

對不起……對不起……

“曹桉,求求你,醒過來……”聲音宛如瀕死之人發出的哀求,“我求你……我求你醒過來……”

“曹桉。”手臂緊緊的將曹桉箍在懷裏,他將臉埋在曹桉脖頸處,疼痛和愧疚使他疼得厲害,“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只有你了……曹桉,對不起,曹桉……求求你別走……”

我愛你。

不可饒恕。

……

我只感覺到他要搶我東西。

不行……

我已經記不起那是什麽了,但潛意識告訴我,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不能被搶走。

我只能用盡全身力氣的死死抓住……

模糊間,我聽到有人喊我不要睡。

可是,我真的很困,也很冷。

突然感受到了一點點的溫暖,我立馬抓住那片溫暖。

好冷啊。

我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什麽都感受不到了,只是想一個勁的望那光源走。

可似乎是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他讓我不要走……

我有些迷茫,那個人似乎是對我很重要,我摸上心口,因為這裏告訴我……我舍不得。

拼盡全力的趕走那沈重的壓力,突然被什麽吸去了一樣,我開始往下墜。模模糊糊的能感覺到了一些東西,眼皮也有千斤重,我廢力的睜開。

一絲光線入了眼眶。

他喊了我一聲。

我看見了他的臉。

謝年安。

……

謝年安突然感受到懷裏的人似乎是動了一下,他猛地擡頭,只見那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從鼻子中呼出一股微弱的氣。

“曹桉。”他喊了一聲,就只盯著曹桉的臉不動了。

過了幾秒,曹桉終於睜開了雙眼。

那好看的過分眼睛帶著點迷茫,又在瞬息之間轉為清醒。

從沒有防備到一片冰冷,不過也就是一個呼吸的時間。

淬了冰的眸子就這樣冷冷的盯著自己。

就像是被萬箭穿心了一般。

明明在曹桉一進門的時候,他還是那樣的緊張自己……謝年安渾渾噩噩的想,都是被他親手摧毀了的這一切。

曹桉大約已經是強弓末弩,睜了次眼睛,就又很快閉上,謝年安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動脈,微弱卻是依舊跳動著。

謝年安抱著曹桉猛地站了起來,歷經過巨大痛苦的他力氣失了不少,踉蹌了下,又飛快的望街上跑去。

救救他。

快來個人,救救他。

他敲了很多家醫館的門,卻又因為曹家出事而外出避難。

他吞下苦澀,自作孽。又只能拼命的跑往下一家。

手指被門磨的破了,滲出了點紅色的血液,遺留在門上。

他感受不到。

什麽都感受不到。

冰冷刺骨的寒風,還是漸漸麻木的疲憊的身體,都感受不到。

只有一個念頭是被無限放大的。

曹桉。

“小桉,再堅持一下,等一等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不停的說著。

曹桉的呼吸又斷了幾次,每一次都像是要了謝年安的命一樣,痛苦萬分。

跑了大半個城,在快要出郊的岔路上,終於看見一家醫館裏面亮著燈。

他飛快跑過去,手拼命的敲著門。

都像是砸門了。

可他只想著曹桉。

救救他。

“誰啊誰啊!”一個半大少年氣呼呼的開了門,瞪著來人,“你……”

門外男人衣衫染血,眼眸裏遍布血絲,參雜著濃濃的絕望,他懷中的人受傷更為恐怖,一件衣服都被血染紅了,血腥味撲鼻而來。

“救他。”男人的聲音沙啞的厲害,哀求他。

他被嚇了一跳,咽了下口水,說,“你快進來。”

說著就往裏跑,大喊道:“爺爺!爺爺!快出來救人!”

老者很快出來,花白的胡子,樸素的衣裳,杵著拐杖,卻走的飛快。都說醫者仁心,老人看起來也慈眉善目。

謝年安將曹桉放到床板上,讓了位置給老者,聲音大有些哀求的意味:“您救救他。”

那老人剪開衣衫看了看傷口,臉色變了又變,再一把脈,扒開眼睛看了一圈,這下是徹底變了。

“他受傷很重,丹田被廢,又不知是練了什麽武功,經脈開始斷裂……已經回天乏力了。”老人搖頭嘆息道,“你走吧,我救不了,也沒人救的了他,他時間不多了。”

謝年安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連起來就聽不懂了。

他倉皇的搖搖頭,竟直直朝老人跪了下去,“求求您,救他。”

驕傲如他,這輩子還從未對任何人如此卑微過,更別說如此低三下四的哀求,下跪。

可他全然不在意。

“求求您,救救他,一定還來得及的。”

“他不會死。”

“求您了,您再看一眼好不好……要什麽珍貴藥材我都找得到,求您救他……”

“……對,你需要的藥材我都找得到,我都有,求您救救他。”

謝年安拼命抓住老人的衣擺懇求道,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這是救曹桉唯一的希望。

那少年不忍的別過頭。

老人嘆息一聲,將謝年安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我無能為力。”

本就沒有多少力氣的謝年安,就這樣被人輕松的扳開了手,手指落空的一瞬間,他的瞳孔緊縮,像是什麽東西哢嚓碎了一樣。

是希望,救曹桉的希望。

無力回天……無能為力,像是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嗡嗡炸響,咒的他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不……一定要有希望的,您再看他一眼……”

謝年安跪著朝老人的方向挪了幾步。

老人只留下個背影給他,“山竹,走吧。”

山竹是那少年的名字,山竹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也被這悲哀絕望的氛圍感染了,心頭有些沈重。

他咬咬牙追上了老人,不再去看謝年安那雙易碎的充滿了希翼的眼眸。

“不……”謝年安踉踉蹌蹌的站起身,想要追過去,就聽曹桉咳了一聲。

他又慌忙去看曹桉的情況。

再回首時,那兩人已經走的不見了影,還關了門,熄了燈。

他苦笑一聲,把臉貼在曹桉的臉頰上,咽下苦澀,“小桉,對不起,對不起。”

他是武者,對傷病一事也知道個七八分,哪能看不出曹桉已經沒救了,只不過是抱有一絲幻想,一絲妄想。

只如今,這份希望已經支離破碎,連同他這個人也破碎了。

從醫館的小院望朝天邊,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了山,連西邊天空殘留的光明也快消失了。

天空烏蒙蒙的,寒風刮過,不僅是刺骨的寒冷,還帶來刺耳的呼嘯聲。快什麽都看不見了,路兩旁的樹也被冰雪天氣給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好似生機全無。

他抱著曹桉來到附近的破廟,就著破廟裏的柴火,弄了個火堆出來,徒勞的想著給曹桉溫暖一下身軀。

懷裏的人迷迷糊糊的又睜開了眼睛,大約是回光返照了,這次清醒了些。

曹桉跟他對視。謝年安想,他們已經許久沒見過面了,再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時,竟是如此這般,天翻地覆。

他低下頭,薄唇親親的碰了下曹桉的發頂。他知道,最後了,已經是最後了。

曹桉掙紮,似乎是接受不了他的觸碰,發現徒勞,又看見那玲瓏骰子掛在胸前,心中大約是知道謝年安看見了,就用力的把項鏈摘下,然後扔掉。

他自以為用了很大的力氣,但他所有的力氣已經用在了把鏈子扯下來。扔的不遠,還是玲瓏骰子滾了幾下造成的。就在謝年安腳邊,伸手就夠的到。

他感覺到抱著他的人又僵硬了幾分,然後將額頭靠在他肩上幾秒,像是療傷似的。

謝年安伸手去撿那骰子,卻感覺到,在他剛碰到玲瓏骰子的那一刻,曹桉的手滑了下來,垂落掉地上。

腦子像是炸了,被恐懼淹沒。在真正失去的時候,才能體會到,這般滋味,遠比想象來的更加痛苦。

“曹桉!”

其實曹桉還有點意識,因為人死之際,還能夠殘留幾秒的意識。

他朦朧間望見一向冷靜穩重的謝年安驚恐的抱住他,驚慌失措的喊他的名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模樣……曹桉費力的勾了勾嘴角,想要冷笑一聲。

然而實際上他卻什麽也沒有表達出來,他自以為的冷笑,只是化作了兩行清淚,從眼角滑下。

謝年安,關於愛你,大約是一種罪過,罪過的我難以再活下去。現在也好……塵歸塵,土歸土。

徹底的投入了黑暗的懷抱。

那滾燙的淚水打在謝年安手背上,燙到了靈魂深處,都打上了名為悔恨的烙印,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何為哀痛,莫過如此。

哀莫大過於心死,在那一刻,謝年安的心是隨著曹桉去了,在那一刻,他在這個天地間已經失去了所有活著的意義。

“曹……桉……”

謝年安後知後覺的貼近那已經冰冷的人的臉,又把他望懷裏帶了帶。

他將那人從頭到尾細細的看了一遍,遲到的想要看看這些年曹桉過的怎麽樣。

卻以外的發現曹桉的頭發是用一根樸素無比的木釵子盤起來的。

他的……也是他送的。

謝年安伸手摸了摸那根木釵子,麻木到失去知覺,用盡畢生溫柔,輕輕說道:“你戴著這根簪子真好看。”

只可惜那人聽不見了,不然的話肯定又要炸。他心想。

他把曹桉抱起,頂著風雪,望外走,

“我們回家。”

在那一瞬間,那雙分明好看的眸子,失去了所有光彩,徹底的變得麻木而空洞。

回家吧。

他沒有隨之而去,只不過是不敢死。

不能死。

破廟外的雪下的很大,已經沒過了小腿。

他抱著曹桉望曹家走去,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只是這雪下的太大了。

很快就覆蓋了腳印坑子。

也像是蓋住了謝年安在這世界上的痕跡。

曹家二百八十二口人,殺無遺漏。

唯一的香火曹桉。

也成了他的劍下亡魂,在他懷中一點一點的失去了生命。

謝年安臉色慘白的像鬼一樣,他在曹家大廳跪了七日,不吃不喝,全靠內裏支撐著。

七日之後,他帶著曹桉的骨灰離開了曹家。

二十年後。

江湖上突然有一門派異軍突起,以強大的實力橫掃各方,成為金鼎門之下的第二大門派。像是突然出現的一樣,令江湖眾人恐慌不已。

五年後,金鼎門與此門派突然爆發戰爭。

兩年後,金鼎門慘遭滅門,此門派竟於第二日解散,一時間成為江湖經久不息的話題。

後來才得知,那門派的主人,乃是當年江南四家之一曹家的後人,為覆仇而來,此門派中大多是與金鼎門有著不供戴天之仇的弟子。

聽罷,眾人唏噓不已。

再過了一年後。

離曹家的後山只隔一座山的荒山上突然多了一座墓,墓碑上寫著一行字。

曹氏罪人,十一之墓。

此墓與曹家長子曹桉的墓碑隔空相望。

真叫人奇了怪了。

後來啊,才聽說,這十一是曹家的養子,也是那神門派的主人,明明是為曹家報了仇的,但至於為何要弄個罪人上去,就不得而知了。

這也成為江湖上的一個千古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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