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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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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是被褚意的電話吵醒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回家的這段日子褚意並不常聯系他,就算是給他打電話,也是匆匆講不了幾句就掛斷了。

他迷迷瞪瞪地靠在床上,褚意的聲音聽著有點漫不經心的,話題來來回回無非是問他在做什麽,季知給的答案永遠都是一樣的。

“聽說你離家出走了?”

傅池楓能知道的事情,褚意當然也不會落下。

季知清醒一點,依舊沒有說話。

褚意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沈默,又或許是人不在眼前不屑於發脾氣,又問,“有沒有想老公?”

季知不想回答褚意這個問題。

“不說話我現在就去你家。”

季知不知道褚意是不是在唬他,但確實不敢賭,褚意行事乖張讓人捉摸不透,很難說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他盡管不願,也只好囁嚅著順了對方的意,“想。”

“想誰?”

季知抿了抿唇,“想你。”

褚意這才輕輕笑起來,“老公也想你,不僅想你,還想肏你。”

季知不懂為什麽褚意總能輕松地說這些淫邪的話,他又安靜下來。

褚意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但那頭傳來點動靜,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季知聽著刺耳的嘟嘟聲,並不深究褚意這些時日的異常,事實上,他已經遭受了太多打擊,分不出心去思索其它與他無關的事情。

他又躺下來,把手覆到腹部處,摸上去與平常沒什麽兩樣,誰能想到在他的身軀裏有個鮮活的生命正在悄然發芽。

從記事起季知的性別認知只有男性一個,身軀裏的女性器官對他而言是多餘的,更為他帶來眾多慘痛的經歷,他自然不會因為能孕育生命而欣喜,只有深深的恐懼與排斥。

有時候季知不禁想,如果他性別認知是女性,會不會好受一些?

畢竟在他這短短十七年的世界裏,對他報以善意的大部分都是女性,做女孩子當然很好,但很可惜,這不是季知能決定的事情。

今日又很快要過去,再有兩日就是傅池楓來接他的日子。

他祈禱著母親能夠幫他解決掉肚子裏的肉瘤——那是罪惡的象征,是他苦難的代表,即使呱呱墜地,也不能得到他的半分愛憐。

如果讓這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會逼迫他成為一個不愛孩子的父親。

這個孩子會成為另外一個自己,這是季知最為恐懼的事情。

不被愛著的孩子即使身體是健全的,心理也是殘疾不堪,更何況,他極有可能生下一個跟他一樣的陰陽兩體的怪物。

他怕得一直在抖,又隱隱有了嘔吐的感覺。

初八,有小雪。

季父出門後,季母悄然進了季知的房間,親手給季知穿上了禦寒的棉衣。

她的孩子才十七歲,清秀的臉龐仍帶著初成人的稚嫩,本該是最為鮮艷的年紀,卻活得沒有半分朝氣。

她唯唯諾諾過活了四十餘年,年輕的時候被家人安排嫁給了季父,婚後將丈夫的每一句話當作至高準則,她怯懦、她無能,她是被千萬年吃人父權壓垮的千千萬萬女性之一。

她人生唯一一次抗爭是為了保住懷胎十月卻差點被摔死的嬰兒,即使往後十餘年她也在無形傷害著她曾拼命維護的孩子。

天與地、尊與卑、男與女,沒有人告訴她這是錯的,因為千萬年來都如此。

可她也勇敢、也柔軟,她能在無限低微裏為向她雙膝下跪的孩子再一次奮起反抗,雖然是小心翼翼的,偷偷摸摸的,恐懼不已的。

但她願意。

季知望著母親眼尾的細紋,輕聲說,“媽,我不冷。”

母親還是執意為他裹上一條大紅色的圍巾。

季知身體特殊,如果到大醫院打胎定會引起不小的關註,因此季母聯系了好友開的一家診所,打算悄悄地將罪惡絞殺在腹部裏。

母子二人不敢聲張,沈默地出了季家大門,一路逃命般直奔診所。

他們確實是在逃亡,晚一步,萬劫不覆。

季知心跳得厲害,像是有人拿棒槌一下下砸著他的心臟,他與母親逃得太過順利,反而讓他油然而生一股不安。

直到進入診所裏,季知的不安仍不能減少。

他有點害怕,手抖個不停,緊緊抿著唇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季母已經將季知的情況如實告知,她掀開季知的衣服,看季知不明顯的孕肚,為季知做詳細的全面檢查。

胎兒有五周半,並沒有成型,現在打掉也只是一灘血水。

季知的手冷得像冰,臉上也毫無血色,游神地任由醫生帶他做各種各樣的檢查。

躺到手術臺上時,他怕得上下牙打顫。

頭頂的手術燈太亮,亮得他看不清自己的一生。

醫生最後一次詢問他,“如果確定不要這個孩子,就簽個字吧。”

季知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他顫抖地拿起筆,將由他親手殺掉腹部的怪物。

歪歪斜斜的季知——

手術室的大門驟然被打開了,他下意識望去,在白光裏,他見到了面無表情的傅池楓,像是地獄來的玉面修羅,掌管著他和孩子的命。

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季知的心也被掏空了。

一切都很混亂,他聽見自己嘶叫的聲音。

無人會傾聽他絕望的哭喊。

傅池楓帶著寒氣的懷抱將他裹起來,死死將他按在懷裏,一言不發地將他強硬地抱出了手術室。

季知瘋了一般地掙紮,他在傅池楓面前總是溫馴像羊羔,這一次卻對傅池楓拳打腳踢,傅池楓不耐地將他丟進車後座,滿身戾氣地將他壓倒在柔軟的車墊上,眼裏翻湧著駭人的殺氣,近乎失控地低吼,“閉嘴。”

季知被嚇得一抖,車門還沒有關上時,他看見母親從診所裏奔出來,卻被兇狠的父親猛然攥住頭發,再不能前進一步。

母親為他親手裹上的大紅圍巾掉落在地,像鮮紅的血。

他在哭,母親也在哭。

季知崩潰地在傅池楓身下大喊起來,“媽媽救我......”

誰都救不了他,連母親也救不了他。

他又求傅池楓,“我不要這個孩子,打掉它,我不要......”

他慌不擇路,拿手去捶打自己的腹部,被傅池楓狠狠握住手腕,按在腦袋上方。

他哭得那麽可憐,像是隨時會心碎死去,卻沒有人想要了解他的意願。

傅池楓神色冷峻,眼睛裏卻燃著似為怒意的火焰,他本不懂何為憤怒,可因為季知,他終於品嘗到了怒火的滋味。

燎原之勢,燒得他失去理智。

“如果是我的,就生下來。”

季知嚎啕大哭,哭得全身沒有半分力氣。

不管是誰的都是罪孽的代名詞,他不屑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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