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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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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找我借?”隔著薄紗晨霧,滄濯清朗的眸子直直盯著我,竟添了幾分控訴的味道。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還有上趕著要借錢的?我抱了手從善如流:“師兄願意借我?”

滄濯沒有再說話,而是利落取出一張千兩銀票交付我手。我被他闊綽的出手驚得目瞪口呆,被我撿回去時連衣服都破破爛爛的小乞丐,如今這麽有錢了?

不可否認,我酸了。

尤其是發現身邊相識之人皆變得越來越好,唯獨我混的越來越差、越來越卑微,這種酸意快把我腌成醬酸菜了。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貧者不食嗟來之食。”南婳昂起下頜,蔑視睨了滄濯一眼,“啪”塞了兩張銀票到我手心裏,“有師姐在,不需要旁的人多事。”

南婳似乎和滄濯杠上了,兩人目光交匯之間,有看不見的火花迸射,漸漸化成水火不容之勢,我十分懷疑下一瞬他們就會打起來。

滄濯默然未言,看情況是生氣了。

這點從他收緊的拳頭和蘊著怒色的劍眉大致可以看出。

而我,哆嗦著手站在他二人中間,別誤會,不是嚇的,是激動的,畢竟他們這一較勁,富了我的荷包。我言笑晏晏勸道:“哎呀,大家都是同門,何必為這麽點小事鬧的不愉快。”隨即正色直言,“我就忍痛替你們分擔了禍端,你們盡管把錢都給我,這樣就不用再爭吵了!”

南婳把秋水剪瞳一瞪:“油嘴滑舌,沒點出息。”

我對此不置可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既沒有南婳的崇高地位,又沒有滄濯的強大法力,自然要尋求一套屬於自己的周全之法。

及至午後。

我心滿意足擡了一大包紙錢回了客棧,那老板有膽量在鬼城開客棧,顯然也是個見多了世面的,不僅沒有避諱,反而咧嘴一笑主動幫我拎回房間。

我趴在床上,扣出一粒八十三給的千葫丹,小心翼翼把剩下四粒揣進兜裏,好東西當然要留給自己。

“師姐,把靈藥吃了吧。”我起身跳下床,望向一旁靜坐梳妝臺前的南婳。

南婳手執木梳理著發髻,聽我喚她,悠哉悠哉起身接過千葫丹吃下,我這才正面看清她換了一身衣裙——

桃紅色的繡羅衣裳襯得她肌膚白皙水靈,舉手投足間露出一截凝霜皓腕,若仔細看上幾眼,能發現自腰間至裙擺以朱紅絲線繡出了朵朵怒放紅梅,端是增了幾抹婆娑妖嬈。

不得不說南婳對穿著打扮還是很有研究的,這條羅裙足夠令人眼前一亮,我捏著下巴刻意拉長語調:“好一位如花似玉的嬌嬌女,不知小生可有幸一親芳澤?”

回答我的是南婳的一聲冷笑和橫在我脖子上的銀刃,南婳熟悉的臉上是我不熟悉的陰鷙神情,我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楞住,她她她……又犯病了!

我失笑:“師姐,冷靜啊,我不開玩笑就是了。”同時指尖生出水光,趁她不備淩空擊向她肩頸穴。

南婳吃痛松手,我找準機會破門而出,向走廊盡頭的滄濯房間逃去。狹窄的走廊裏,我只聽得身後有緊追不舍的沈重腳步聲,和破風淩勢而來的縱橫劍氣,我心頭“咯噔”一墜,躲不過了……

毅然轉身手畫馭水咒,四道涓涓水流在我身前旋轉匯成水盾,劍氣劈在水盾上發出“咕嚕”響聲,至柔之水卸去大部分力道,將劍氣吸收吞噬。然南婳功力深厚,我漸漸被壓制的喘不過氣,水盾“嘭”爆裂開打濕衣衫,抹開擋住視線的水花,我撒開腿繼續狂奔,眼看房門近在咫尺,左腿上倏爾痛至骨髓,使我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向地上倒去。

南婳,等你清醒了,我一定要讓你!給我道歉!

我終是沒有倒在地上。

雙膝著地的前一刻,面前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了,一雙有力的手掌自腋下架住我不斷下滑的身體,我霎那間覺得滄濯那張面癱臉是世上最好看的容顏,連他抿唇皺眉的樣子,都像極了……我的救星!

久旱逢甘霖,絕境遇救星!

我順著他的手向上一撲,雙手緊緊環住他脖頸,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滄濯的身子因我這番動作僵了僵,爾後我後背一緊,被他單手摟住腰抱到屋內坐下。

“哎,”我扯了扯他衣袖,“你別下手太重。”

滄濯似乎不太開心,如數九冰凍寒聲道:“你何時對想殺你的人這般關心了?”

我詫異擡眸,他這話裏的不甘和委屈是我聽錯了麽?

“打壞了客棧地板,要賠錢的。”我認真道出了心中實話。

滄濯聽我此言楞了神,表情似笑非笑,須臾,喉間逸出一聲飽含無奈的嘆息。

他解下外衫兜頭罩在我濕漉漉的衣服上,轉身出了門。我不是很在意門外戰況,但凡滄濯不是突然法力盡失,十有八.九是一場慘烈的吊打,我更關心的是南婳的異常。

離開昆侖山後,她已經許久未曾狂性大發,我幾乎快忘了她有這種病,方才她吃下千葫丹,身上鬼氣的確淡了一瞬,可之後竟是前所未有的濃重,好似鬼氣無處發洩要爆體而出。

難道是千葫丹的問題麽?我又倒出一顆千葫丹塞進口中,靈藥入口即化,我閉目凝神,感受各個穴位湧上的法力,先是細如縷縷絲線,接著在丹田處匯聚成澎湃江河,最後覆歸平靜。

我睜開眼,只覺得神清氣爽,疲憊盡消,是上好的靈藥沒錯,那只能是南婳自身的原因……

鬼氣氤氳……咒門測靈為鬼……

“南婳已被我打暈送回房間。”思忖間,滄濯的聲音拉回了我越飄越遠的思緒。

“哦。”我木然點了點頭,瞥了一眼窗欞外無憂無慮升起的彎月,好像有什麽事情忘了……

我今晚是要做什麽來著……

罷了,該想起來時自然會想起來。

鑒於南婳的不穩定情緒令她的危險程度急遽上升,滄濯把我挪到了他的房間,這讓我想起了數日前煙州那個不太美好的夜晚,只不過……

如今是我躺在床上,滄濯睡在地上。

朔月無光,枯樹枝椏光禿,伴著幽怨的狼嚎,我打了個冷顫,抱著雙臂沿不知蜿蜒至何處的小路行進。

渾渾噩噩晃到路的盡頭,一座墳包孤零零立在眼前,我謹慎走上前蹲下身子,試圖看清碑上所寫文字。

甫一彎下腰,腥濕的氣息滲入鼻尖,我手指撫上碑文,輕聲念出上面鐫刻的篆字:“昆侖弟子肖蕓之墓……”

指尖有液體滑過,我低頭一看,剛剛的石碑已然消失不見,此刻,我手指正撫在一張青白臉皮上,血液“滴答滴答”不斷落在我手心,我“啊”尖叫一聲跌坐在墳前。

肖蕓飄在墳頭,陰惻惻笑著,四面八方蕩著她的回音,她說——

“肖妄,還錢!”

我一個激靈挺身而起,眼前是客棧的素色被褥床帳,我擦了擦額頭冷汗,長籲一口氣,原來是夢啊……

是了,我原本打算今夜把欠八十三的八千冥幣燒過去來著,因南婳的一番折騰竟忘了個一幹二凈。

“怎麽了?”許是我剛才的動作聲響太大,滄濯被驚醒,沙啞開口。

“我要去燒紙錢。”

“腿都殘廢了還想著燒紙錢?”

我:“……”

所以說這人吧,不討人喜歡總是有原因的。我被他無端端一句嘲諷,心底的逆反情緒躁動起來,今天,我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做!

身殘志堅!

左腿被南婳那一招劍氣傷著了骨頭,使不上力,我只能支著床欄和桌子單腿跳動,就像……墓裏的僵屍似的……

我歷盡千辛萬苦龜速蹦到櫃子邊準備抱起厚厚的一沓紙錢,卻見側面斜斜插過來一雙手把紙錢全部挪走。

欺人太甚!我怒目瞪他,可滄濯對我的眼神攻擊沒什麽反應,隨即他又來了一波讓我不明所以的舉動——他背對我蹲了下來。

倘若我眼下不是瘸了一條腿,我定會朝著他屁股狠狠踢一腳。

他道:“上來。”

“啊?”我一怔。

“我背你。”

我自認是世上最了解滄濯的人,因我與他相處算是久的,他天性冷漠,不善言辭,在不周山上那幾年,總共也沒給過我幾個好臉色,更別提對旁人的惡劣態度,但他近來的種種行為簡直稱得上匪夷所思。

嗯……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是對我很奇怪,譬如現在竟然願意主動背我,做師妹和師父的待遇差別這麽真實的麽?

心中嘀咕歸嘀咕,我還是老老實實摟住了他的脖子,滄濯起身抱起紙錢向門外走去。

秋雨淅瀝的夜晚,街上黑燈瞎火,唯有一輪彎月孤單的照耀著大地,綿綿雨絲拂過臉頰,除了淡淡涼意什麽也未曾留下。

我饒有興趣的聽著滄濯踩過路面坑窪積水,發出的仿似銀鏡碎裂的清脆響聲,我雙手搭在他頸間,感受到他呼吸之間喉結的輕輕滾動,便歪著腦袋向他頸側看去。

月光之下,能清楚看見滄濯白凈皮膚上的四個深褐色彎彎疤痕,應是有些時日了,我“咦”了一聲,問他:“師兄,你脖子是被貓撓了麽?”

“唔。”他含糊其辭。

想來也是,大男人被貓抓傷這麽丟臉的傷心事,他自然是不願提的。我心底幸災樂禍,嘴上卻義憤填膺道:“哪家的貓這麽不像話,肯定是只無恥下流卑鄙齷齪殘暴兇狠的壞貓!”

至於罵的究竟是那只貓,還是被貓撓傷的人,就值得商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山主:我罵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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