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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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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著鼓囊囊的銀兩行走在街上,那和兩袖清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至少不用看南婳和滄濯的眼色,可以把腰桿子挺直,甚至能恣意昂首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畢竟……

咱有錢啊!

舔了舔手中叫做“糖葫蘆”的紅串果子,我餘光瞥見斜前方很是氣派的鋪子門口圍著烏壓壓一群人,擡頭望見匾額上揮毫灑墨“山水居”三個大字。

這是做什麽的?

我快步上前湊熱鬧,穿著青色儒袍、頗具書卷氣的店老板抱著畫卷愁眉苦臉擺手道:“抱歉了各位,不是我不想賣畫,實在是……畫好好置在倉庫中,不知被誰給毀了!其行為人神共憤吶!”

言罷,他將繩結一拉,畫卷驀然在眾人面前展開。只見邊角勉強能看出精妙筆法的畫作中央潑上了大片墨跡,黑色浸透泛黃的宣紙,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叫囂著吞噬畫卷,看了竟有種心驚肉跳的不適感。

身旁有人惋惜嘆道:“等了半月盼著一見前朝遺留下來的婉妝圖,沒想到成了這幅模樣,暴殄天物啊……”

老板命小廝閉了門,圍觀人群才漸漸散去,我咬了咬唇,向店鋪側面無人小巷踱步。

那畫不正常。

失去法力令我難以準確判斷出異靈氣息,你要問我怎麽個不正常法我也答不出來,別問,問就是直覺。

我捏出穿墻術,一個跟頭紮進“山水居”的墻壁,店內掛滿書法字畫,尤其多仕女圖,或靜或動,或臥或立,端是惟妙惟肖。

店老板舉著雞毛撣子溫柔拂去畫紙上的灰塵,仿似那不是一幅畫,而是他眷戀又難舍的愛人。對於這種情緒,我還是深有感觸的,白子兮說過我每次見到他買的燒雞都是這麽一副神情。

於人於神,都有自己不能割舍的東西,或是美人圖,或是燒雞。

因此我自然而然地把老板劃作“同道中人”一列。

建立起親切的友誼關系,雖然是單方面的,我唇角泛起笑容,上前拍了拍他後背:“老板,我想欣賞一下大名鼎鼎的婉妝圖,可否?”

老板身子一抖,轉過來的臉上神色驚恐:“你!你怎麽進來的?”他扭頭去看大門,門上安安靜靜落了鎖,於是再次看向我的表情更扭曲了。

我笑嘻嘻搖了搖頭:“這不是重點。”接著湊近小聲道,“老板,我想買那婉妝圖。”

“姑娘,方才你應該已經見過畫的樣子了,如何能賣的出手……”

“無妨,我就是喜歡那幅畫,老板您只管開價。”

“唉,名畫到了我手裏變成這樣,我尚且愧疚難平,哪裏還能收錢,你若真的想要,拿走便是,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它。”

老板把畫卷塞到我手裏,我撫過紅木畫軸和畫紙,確實是上好的材料,這般近距離的接觸,畫卷上詭異的氣息滲入指尖。我壓下心頭疑惑,笑著指了指大門:“老板,勞煩開個門?”

回到房中,我在桌上攤開婉妝圖,墨色太重,看不清畫原本的樣子。我在東南西北四角各置一根蠟燭,以陳醋倒於地面連成圈。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無極,沒錯。

我指尖畫咒,陣法啟動形成肉眼難以看清的屏障,門窗緊閉的房間內竟刮起呼嘯狂風,俄頃,四象蠟燭光芒突盛,橙黃燭光漸漸褪去顏色,宛如四團白焰活火,而“婉妝圖”上緩緩飄起幾屢黑煙。

這陣法異象……我面色沈凝,畫中有淡淡鬼氣,但是沒有鬼。

我正琢磨著其中玄機,門外響起急促敲門聲,我連忙停下咒術,揚聲問道:“何人?”

李菲菲尖細聲音中夾雜著慌亂:“肖姑娘,南婳姑娘被重傷昏迷不醒,你快去看看吧。”

南婳受傷了?我心中訝異。

一時間我也來不及收拾屋內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隨意卷了“婉妝圖”塞到腰間。剛打開房門,李菲菲便拉上我的手,偏偏這姑娘下手沒個輕重,一陣刺痛劃過手背,我驀地抽回手,看見指甲劃出的一道細細血口子。

“我不是故意的。”李菲菲咬唇道。

還能劃回去不成?我擺了擺手,只道運勢不佳,回來該給自己蔔個卦算算了。

李菲菲領著我到南婳房間,她面色蒼白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肩膀被掏了個大窟窿,血肉模糊,額頭有鬥大汗珠滴下,似是痛苦非常,好端端的怎麽弄成這樣?

我不易察覺的皺起眉,望向李菲菲:“你發現的她?”

“嗯,”李菲菲用力點頭,“我去城郊給娘親掃墓,回來路上看到南婳姑娘受傷躺在地上,就喊人把她擡回來了……是不是,妖怪又出現了?”她小聲囁嚅。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

“你現在帶我去發現她受傷的地方。”我吩咐她。

“好。”

“等等,”我不情不願地含含糊糊開口,“等我喊上滄濯。”

此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個耳光,真他娘親的丟人啊!昨日才被掃地出門,今天又要去倒貼。

從心理上來講,我是一萬個不願意的,但從實際情況來說……我有什麽辦法!我還想多茍活幾十年!

我以為滄濯會借機嘲諷我幾句,可他什麽也沒說,甚至看都沒正眼看我,提上夏禹劍便同我一起跟在帶路的李菲菲後面。

沈香味縈繞在我鼻息間,莫名的,我因或妖或鬼而煩悶焦躁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好似數萬年來獨自一人承受的種種孤獨有了可以並肩分擔的人,或許……這就是人常說的“安全感”?

我悄咪咪斜了身旁的滄濯一眼。嗯……果然夏禹劍是把神器,有夏禹劍在我就有安全感。

沒錯,就是這樣。

抵達城郊南部墳地,遠遠便見地上有灘半幹猩紅,估計就是南婳受傷的地方。今天沒有陽光,我擡頭望了望天,烏泱泱的雲朵把太陽遮了個徹底。若擱平日,我或許會挺高興,畢竟不用擔心八十三白嫩嫩的皮膚到我手裏成了黑炭。

但現在這麽個情況,屬實不是個好兆頭呀……

十幾丈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墳包,林間雲霭濃重,似乎在眼上罩住一層薄紗,再配上間或烏鴉哀鳴,總令人昏昏沈沈的。

這氣氛,這場景,不發生點什麽靈異之事都對不起我讀過的話本子。

我扯住滄濯衣袖叮囑道:“不太對勁,小心點。”手腕倏爾被緊緊攥住,我奇怪看向他,滄濯眸光閃過一絲慌亂,他沈聲道:“你的手,怎麽回事?”

我的手,能有什麽事?我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被他握住的左手上,不看還好,這一看倒真真嚇了一跳。

謔,我那腕白膚紅跟嫩豆腐似的纖纖玉手,怎麽……爛了一塊……

說爛了一塊那是加了修飾的,若還原傷口原貌,應是:手背上鼓起數個豌豆大小的烏黑膿包,有的已經脹破流出惡臭膿水,而尚完好的肌膚邊緣逐漸發黑軟了下去,新的膿包慢慢出現,好似手被什麽有生命的東西吞噬著。

我心頭一沈,這是先前李菲菲劃破的地方。

……肌膚溶,腐骨生。若有此傷,削皮斷骨。

我念出這句刻在腦海裏的話,可前面一句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是《捉鬼百問》中的某篇。

如此推理可知。

李菲菲,她是鬼。更準確些該說,鬼上了她的身。

我急匆匆擡頭逡巡周圍,濃霧彌漫,哪還有李菲菲的身影。腹中有團火蹭蹭往上冒,烤得我心肝脾肺腎皆疼。

我!萬古無一橫掃千軍妖見妖怕鬼見犯愁的神女!居然被不知道哪來的小鬼擺了一道!

“有刀沒?”我氣的夠嗆,連帶著對滄濯也沒個好臉色。

滄濯抽出腰間青鋼匕首,嗯,看上去足以削金斷玉,應該能少受點罪。我欲奪過匕首,他卻後撤了手按住我:“我來幫你。”

我眉梢挑起,不是我這個人疑心重,實在是對他沒什麽存在感的人品很是懷疑啊……你說他如若心血來潮多給我“哢嚓”一刀或是“哢嚓”幾刀,這誰遭得住!

“不……不用了,我自己就行。”滄濯的手僵了一瞬,我盡量忽視他黯淡下去的目光,心口驟然緊了緊,竟是……

有點心疼?

這種不是很熟悉的異常情緒促使我鬼使神差補充了一句:“我下手更快些,不會太痛。”

滄濯嘴角勾勒起一個足以令女子心旌搖曳的淡淡笑容,他語聲中摻了柔意:“好。”

我不再耽擱,先是持著匕首比劃了幾下,找到能一刀解決的角度,旋即出手如電,一刀削去腐肉,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削去一層皮肉的疼痛還是讓我沒忍住“嘶嘶”抽了口氣。

垂下隱隱作痛的左手,再擡頭時,眼中所見竟清明了許多,之前以為是天氣陰沈霧氣濃厚,而今才發現,這霧色中飄蕩著盈盈香氣,仿佛有吳儂軟語的佳人輕輕在耳邊呢喃,不自覺便眼皮犯沈。

綺麗煙霧深處,一名藍衫女子步伐輕盈,笑語嫣然朝著我和滄濯走來。

她頂著我不能再眼熟的臉,俏皮撒嬌道:“滄濯,我回來了。”

我忽然很想自戳雙目。

作者有話要說: 榜單要求字數越來越多了,於是,周四五六七連著更,留下了碼字的淚水……

這兩天天氣委實吃不消,忽冷忽熱直接把我打倒了,邊擦著鼻涕邊碼字,酸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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