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鳳垂下眼瞼的模樣，乖巧得很。

漂亮的臉蛋上看不出一點剛才兇殘到極致的姿態。

孟曉妮幾乎能想象出, 在地府她不在的那段日子, 面前的鳳凰就如同失了控入了魔。

焦慮、暴躁、殘忍。

對地府那些存在的惡之兩道, 沒有半點的容忍。

居住在火山口的梧桐樹上, 誰惹炸誰, 誰來燒誰。

出門去尋找她的路上，勉強有點耐心, 又容易時常失控。

不管是碰到閻王還是碰到阿修羅，以他的本事，逮著誰就懟誰，沒半點容忍。

他的所有容忍, 全在自己身上了。

剛到人間那會兒，要不是因為自己“孟婆”的身份, 以及鬼鳳實在是只有個鸚鵡身軀，沒多大戰鬥力，恐怕所有事情的發展，會截然不同。

一念之差，仙魔兩別。

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

鬼鳳的微垂的臉上, 有著石墻蓋上的淡淡陰影。越是安靜, 越是沒有神情, 越是讓孟曉妮覺得嗓子裏堵著了什麽。說什麽似乎都是她有錯。

即便她無悔。

孟曉妮將手放到了鬼鳳手中, 往前邁了步, 墊腳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

鬼鳳睫毛輕顫。

他總算擡了眼瞼, 看向孟曉妮：“你下回走的時候叫上我。”

這聽著極為平淡的話背後, 有著淡淡的委屈，如同一把刀正中刺入了孟曉妮本就有點愧疚的心。

孟曉妮朝鬼鳳笑，很認真點頭：“嗯，下次一定和你一起走。”

鬼鳳聽到這話，總算是揭過了剛才孟曉妮睡著後直接靈魂單獨出體亂跑的事。

他視線落到了孟曉妮手裏那泛著幽幽綠光的罩子：“這是什麽？”

孟曉妮將東西放到他們之間：“不知道。看著似乎開了靈智，不過真不知道是什麽。”

鬼鳳又瞥了眼孟曉妮後頭兩個鬼。

他真的瞥了一眼，然後當做完全沒看到，牽著孟曉妮的手，轉了身子，朝著外頭走：“我們回去，我找了很多適合做房子的木頭。”

孟曉妮帶著自己手中的小玩意，聽話跟著鬼鳳走。

後頭兩個鬼跟著覺得怕，不跟著也覺得怕，顫顫巍巍互相看看，小步挪動著自己的身子。

等到鬼鳳和孟曉妮快要失去蹤影，兩個鬼才敢哭唧唧開口說兩聲。

“咋回事啊，咋整啊？這都啥和啥啊？”

“你怎麽口音都變成大東北的了？”

“我媽東北的。不是，你沒覺得這兩個好像都不是人麽？”

“我們也不是人了啊！”

“……”

話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他們是鬼，也沒變成這樣能放火的啊！

兩個開口快成說相聲的鬼，糾結了半天，還是先出了這個秘密基地。

結果出了秘密基地之後，他們也沒能找到鬼鳳和孟曉妮了。

這一人一鳥，腿腳快到轉眼就回了他們今日準備駐紮的地方。

孟曉妮不過一個偷溜，面前的木頭就已經累有幾十。

鬼鳳還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點有點年份的中草補藥，擱在一旁，看著像是打算回頭打包帶走當伴手禮的。

孟曉妮將自己手中的小東西，放到了那些中草補藥邊上，隨後往自己的身體裏鉆。

回到身體裏的她揉了揉眼，在睡床上晃了晃，隨後居高臨下看向地面。

下方鬼鳳拿了樹幹，學著孟曉妮先前的方式一劈二，削皮，擺起來。

孟曉妮身體睡了一段時間，有了休息後精神好了很多。

她微微轉動身子，將懸掛著的睡床當成了秋千坐了起來，小腳懸空晃悠晃悠：“這些是什麽木頭？”

鬼鳳在下方忙碌：“都有，一些梧桐、一些別的。”

孟曉妮看看周遭的空間，回想著剛才前往的只有鬼才能看到的地方，出手給這片林子，劃出了一個新的空間。

一個介於人間界和地府的新空間。

這個空間和後土的荒蕪地府一樣。

後土的荒蕪地府，唯有她和閻羅王進去過。孟曉妮的這個小空間，現在也暫時只有自己和鬼鳳才能看到和進入。

這算是私人領域。

外界進入或者離開，都會是這片林子原來的模樣，唯有用特殊的手法，或者說孟曉妮允許，才能夠進入到這片私人領域中來。

在這裏，孟曉妮就是王者。

要維持這樣一個空間，需要花費很多力量。

孟曉妮一施展完，又覺得有點犯困。

可面前還要造房子，她不能再立刻陷入睡眠。

孟曉妮擡手，將空間裏的樹拔高了一點，便寬了一些：“你把帶進來的木頭搭幾個小屋子。外頭神農架的樹就別再動了，回頭動多了太明顯。”

造房子要用的木頭可不少。

孟曉妮找出了一棵被挖過來的梧桐樹，直接讓時間在它身上流逝了千萬年。

讓其堪比地府那棵梧桐樹後，孟曉妮把砍柴任務交給鬼鳳：“這麽老的樹，多劈點木板下來。還有我們說好的要比閻王殿做得更好點。”

鬼鳳聽明白孟曉妮的意思。

意思就是面前這個材料來做木屋子，比起重建後十個閻王殿，即便主材料都是木頭，不過感覺差上了那麽一點。

鬼鳳這會兒覺得自己當初應該去向龍族學一學。

平日裏有錢沒錢，攢點漂亮閃亮亮的東西，回頭要用了都可以直接拿出來。

現在麽……

鬼鳳只能表示：“稍等，你先造屋子，我去找點別的。”

孟曉妮看看鬼鳳，略作思考，還是點了點頭。

鬼鳳往外走了一步，又回頭擡頭看向孟曉妮。

他視線裏滿是專註，似乎裏頭全是孟曉妮。

“我就去一會兒，你不能亂跑。”

孟曉妮笑起來：“嗯。”

鬼鳳得到了準信，走歸走，路上腳步還時不時要停一下，不過並沒有回頭再說什麽。

孟曉妮瞅瞅下面亂七八糟那些東西，隨後在上方揮舞著手，開始搭建起樹屋來。

閻王殿大多數的構造，還是采用的土木。

地府能夠選用的材料不多，能用上的基本上都用上了。

孟曉妮拔高了無數的樹，先構建了一副此起彼伏的底基，隨後敲起了地樁。

地樁之上，再是房屋。

屋子有高有地，還要和周邊的屋子形成錯落有致的造型，這讓孟曉妮花費了大量的心思，自然也就沒關註到先前被她隨意擱置的綠色小玩意，光線亮堂了一點。

而就在它光線所能照到的地方，被原本放在那裏的中草補藥，年份逐漸變大，體積慢慢膨脹，不過片刻，就從手指粗細，變成了手腕粗細。

更有意思的是，這還僅僅是開始。

孟曉妮正敲著地樁呢，回頭想要再尋一點木頭變變大，結果一眼就看見了樹幹堆邊上，一個胖成人型娃娃大小的人參。

孟曉妮心頭一驚：“嗯？”

那人參又變大了一點。

孟曉妮：“？？？”

自己這空間確實可以把這人參變大一點，不過人參性質是不變的。

但問題是孟曉妮可沒有把這人參變大。

孟曉妮揮手讓空閑的樹幹在自己面前鋪成了一條臺階路，從秋千睡床上走了下來。

她一步步走向那那人參，隨後一眼註意到了正在努力發光發亮的小綠。

還在罩子裏都掩蓋不了它那越來越亮堂的綠光。

孟曉妮一楞：“你怕不是神農氏當初撿來試藥的靈物吧？”

這小綠光根本不會說話，完全沒法回覆孟曉妮，只是還在那兒將人參變大。

眼見著人參要從孩童狀態長大了，孟曉妮忙上前把小東西移開。

沒有了綠光照耀的人參，終於不再長大了。

孟曉妮看著這麽大一個人參，略有點頭禿。

大的誇張，像假的。

萬一被扔到人間界，怕是一群人都要洶湧跑來神農架挖掘考據，身邊將這個人參放到實驗室博物館裏去了。

這麽一想，孟曉妮捏了捏罩子：“不要隨便搞事情。”

小綠忽閃忽閃，隨後暗了暗。

孟曉妮把小綠放到了樹幹邊上：“有這個空，幫我這些樹變變大。造房子缺木頭。”

顯然，這小家夥是聽得懂人話的。

它又一次發出了瑩瑩綠光，將自己身邊能照到的東西，變大變大再變大。

原本鬼鳳采來的樹幹，都是幾十年，或者更小的十幾年的樹，而現在到了這綠光照射下，全都變成了壽命更加漫長的存在。

逐漸變成百年，千年……萬年。

要知道人間界正常的植株當中，年歲最高也就萬年了。

孟曉妮略作思考，決定利用到底。

先把這兒的樹都搭建起來再說。

很快，在孟曉妮和小綠的加油下，整個空間裏所有的樹幹都被利用了個徹底，一口氣搭建出了六個木屋子。

這僅僅只是框架。

孟曉妮哼著走調的小曲，開始給木屋子上頭刻紋路。

小綠在那邊閃著綠光，一亮一亮的，不知道在表達什麽意思。

鬼鳳回來的時候，就見孟曉妮隨意坐在一個高腳的木椅子上，拿著刻刀對木屋動手動腳，在木頭上刻畫著紋路。

她頭發紮起，還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串的野花，做成了一個小花圈套在了腦袋上。

像林間的精靈。

鬼鳳走向孟曉妮，剛要說什麽，就見到了她手邊泛著綠光的東西，以及綠光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有六七歲孩童大小的人參。

鬼鳳：“……”

這真的是正常人參該有的大小麽？

人參身軀龐大，手臂粗壯，根須雜亂，通體米白，還帶著一點泥土，看著怪驚悚的。

孟曉妮聽到了響聲，回頭看向鬼鳳，笑盈盈開口：“正等你回來，我打算開這個罩子，放裏面的小家夥出來。”

鬼鳳心中對小綠略有警惕：“……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麽。”

孟曉妮放下刻刀：“沒事。有我們兩個在。打開不對就弄死。”

綠光猛然一暗，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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