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開業客人必然多。

十點半一過，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往這附近晃悠, 尋覓地方吃一頓早午飯或者純午飯了。

街道上凡是知道孟家這火鍋店要開業的, 得空的都過來捧個人氣湊個熱鬧。

孟曉妮家是漲價了, 但第一天打七五折，比以前還便宜。老客一想著價格, 當然也要來提早湊熱鬧。

路過的旅客行人正準備找個地方吃飯, 一眼瞅見“地府火鍋店”，琢磨著覺得有點趣味，再一看人挺多, 再再一看還開業打折, 再再再一看門口還有個帥哥，當即腳就往店裏走了。

到了十二點時, 地府火鍋店內滿座，門口還有兩桌在排隊。

要不是今個是周四工作日, 中午隊伍怕是要排到馬路對面去。

麻辣火鍋的香氣都極為濃郁, 霸道充斥在整個空間中, 根本不在意到底是在店前還是在廚房後。

吃火鍋必然是熱的。火鍋熱，麻辣下肚後人也熱。

店內將空調打到了最足，冷氣和不要錢一樣呼呼狂吹。

即便是這樣，還有人不住在給自己臉上擦汗。

由於是自主點餐, 服務員人數又少到可憐, 所以孟曉妮連著很長時間都在不斷跑來跑去, 搬火鍋、倒湯、上菜、清理桌子。

廚房裏頭則是孟母和孟父在煮火鍋, 切菜品, 擺盤。

兩人一樣沒多少空閑，等孟曉妮來不及上菜的時候，抽出手來幫忙上菜。

至於門口的鬼鳳，剛開始只是負責領路，排號。

到後來並不是誰都用手機付款的，孟曉妮實在來不及收銀了，鬼鳳還要學著收銀。

孟曉妮見鬼鳳學習能力挺強的，就把這工作直接丟給鬼鳳了。

收錢常常和開票放在一塊兒。

於是鬼鳳又要學怎麽寫擡頭開出可以用的票。

他在第一天開業日，莫名學了好幾個對於鳳凰而言完全沒有用處的技能。

這還是一個如此小的小火鍋店。

要是開成大火鍋店，真不知道該要設置多少個服務生。

中途張瀟瀟來吃了頓午飯。他和孟曉妮稍微招呼了一聲，就按著流程坐下，點餐等上菜。

老客中比較嘴挑的，一吃就吃出了孟家火鍋的不同。

“這牛肉換了一家進貨商吧。”

“哎，這蔬菜挺新鮮的呀。今早上送來的麽？”

“鍋底是小老板做的那款，味道確實不容易淡。”

孟曉妮看著人那麽多，多是笑盈盈說好評的，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她往後廚一轉悠，孟母就將一塊紅糖糍粑塞到孟曉妮嘴裏：“別餓著了。等下開個鍋趁機吃兩口。”

紅糖糍粑上撒了一點花生粉和紅糖汁。

孟曉妮三兩口把這塊糍粑吃下，點點頭繼續往外送餐。

她晃了晃腦袋，吸了口空調吹過來的冷氣。

她可以的。

當吃客人逐漸少去，老呂帶著一家子一起過來了。

呂爺在門口搖著扇子躊躇了片刻，瞅了兩眼鬼鳳，隨後還是跟著自己兒子的步伐，再度踏進了店裏。

鬼鳳瞥了眼呂爺，全讓當做沒有看見。

老呂帶上了自己媳婦和兒子，一家三口掃碼點了不少菜。

孟曉妮給他們上鍋底，上完後聊了兩句關於剛高三畢業的小呂。

小呂長得眉清目秀，和中年發福的老呂就像了一雙眼睛，其餘部分都更像他媽媽。他笑起來還會露出一顆小虎牙：“姐姐好。”

孟曉妮回著笑了笑：“你好。下個月要開學了吧？暑假在家裏幹了些什麽？”

老呂在旁邊相當不屑：“天天睡到大中午，能在家裏幹什麽？”

老呂媳婦推了他一下：“這不有學英語，也有畫畫嘛。”

老呂想起張瀟瀟的天賦、家境和勤奮度，恨鐵不成鋼：“別人家裏面有錢，畫畫和名家轉世一樣，英語、法語、俄語都會。還天天在畫畫。你呢？”

小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裝傻：“姐姐，我還想喝豆奶。”

老呂點著二維碼：“自己再下單。人家很忙的好不好？”

小呂摸出自己的手機：“剛買新手機我還不習慣咯。”

孟曉妮看他們這樣懟來懟去，覺得還挺有趣。

呂爺坐在四人桌剩下那個位置上，看著面前的子孫互懟，也樂呵著。

“我去給你們拿菜，還有豆奶。”孟曉妮轉身離開。

呂爺晃著扇子，起身跟在了孟曉妮身後晃悠。

他很是感慨，和孟曉妮嘮著閑話：“昨個回去，我和鄭子聊了很久，又去找了一趟小鬼。就是當初和我們一起來火鍋店的那個七八歲的小鬼。也和他聊了會兒。”

“小呂的學校錄取通知單已經收到了。我兒子其實早就私下裏想接設計了，但是他心裏有陰影。他總覺得最忙那段時間，沒照顧好他媽。他媽生前也知道他整天熬夜對身體不好，一直想讓他轉職，或者做清閑一點的設計工作。”

孟曉妮聽著，沒說話，自顧自去廚房取了剛才老呂一家點的菜，給老呂一家上菜去。

她考慮著要買個送菜推車，一溜煙推過去，省時省力。

“他媽走的那天，他沒能見最後一面。真脾氣上來他就不碰設計了。但我覺得家裏頭他過得不開心。男人嘛，不出去闖蕩闖蕩，吹牛逼都只能吹點以前的舊料。多沒意思啊。”呂爺話說得很碎。

這時的呂爺和初見時慫恿孟曉妮進工作室的樣子很不同。

“孩子他媽是個很灑脫的人，我死了發現她早去地府了。等兩年吃香火飯沒等到人，我就知道她投胎去了。”呂爺嘟囔著這些，“現在我兒子也好，孫子也好，其實沒什麽牽掛了。人一輩子是自己過的，我早想通了。”

孟曉妮腳步頓了頓。

她明白呂爺今天來火鍋店的意思了。

昨天晚上姜江說的話，呂爺聽進去了。

一鬼對人間沒什麽牽掛，是可以早早去地府考慮投胎事宜。

呂爺嘿笑一聲：“能在去地府前吃頓火鍋也挺好。等到了地府投胎前，再吃一頓。我這三頓比他們兩頓能吹牛多了。”

孟曉妮將剛才老呂點的菜放到了老呂桌上：“大設計師光臨，我等下送四碗冰粉。”

老呂疑惑看向孟曉妮：“四碗？”

孟曉妮朝著老呂笑了一下。

老呂並不知道，他的父親做鬼還牽掛了他好些年，關心他的身子，關心他的心情，關心他的工作。

“嗯。我是呂爺介紹來的。今天鬼門關開門，第四碗送給他的。”孟曉妮這樣說。

老呂楞住。

孟曉妮問了一下：“有沒有什麽過敏的？我這兒今天有玫瑰冰粉、桂花冰粉、桃膠冰粉。”

老呂頓了頓，看了眼自己媳婦：“各來一份，然後桂花的多來一碗。”

呂爺在邊上驚喜：“還有專門我的份啊。謝謝小老板，我去地府一定給你說好話。”

孟曉妮走向廚房，壓低著聲音，極為輕飄說了一句：“那不用。我在地府面子比你大多了。”

呂爺：很有道理。

一個中午忙碌下來，孟曉妮到下午才和一家人湊在一起吃午飯。

孟母算了算賬，小聲在那兒驚呼：“哦喲，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啊。”

孟父在邊上忙叫她別喊了。

鬼鳳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吃著麻辣肥腸。

他此刻正在思考鳥生。

為了六頓飯，他在這家火鍋店忙成這樣，到底值不值得。

作為一只存活極久的鳳凰，一閉眼一睜眼，根本不知道時間流逝。如今區區幾個小時，他覺得和過了百年一樣漫長。

人類真的是極為辛苦的生物。

肥腸一口咬下去，油膩中帶著柔軟的嚼勁，讓嘴裏充滿了滑嫩的肉丨欲丨感。這種吃食，喜歡的人極端喜歡，討厭的人根本不會碰觸，清洗和吃起來的味道又要求較高。

孟家的肥腸，自己做自己吃，當然講究，味道也還不錯。

鬼鳳伸筷子的時候，腦中在放棄打工。他在吃肥腸的時候，腦中在堅持打工。

整個鳥就在放棄和堅持中不斷搖擺，搖擺得他吃飯速度比往常慢了數十倍。

總覺得腦中想要放棄的那只小鳥，快被堅持打工的小鳥揍死了。

孟曉妮在旁邊吃，見鬼鳳吃得那麽緩慢，忍不住替鬼鳳又夾了一塊掌中寶。

鬼鳳無所覺將非常吃入嘴中，又夾著碗裏的掌中寶放入嘴中。

乖巧，癡呆。

孟曉妮覺得怪好笑的。

她吃得也差不多飽了，這會兒興趣上來，立刻給鬼鳳夾起了別的菜。

她夾一個，鬼鳳默不作聲吃一個。

從肉丸到香菇到辣椒，鬼鳳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夾起，吃下。

孟曉妮頗為驚嘆，正要和自己爸媽說鬼鳳能吃辣椒，一扭頭就看見自家爸媽不吃飯也不說話，就這麽直直盯著他們兩個。

一個夾菜，一個吃菜，這麽一套動作……

孟父孟母眼神微妙。

孟曉妮：“……不是。”

孟父孟母眼神更加微妙：怎麽還要解釋呢？

孟母開口：“小妮子啊，人不能吊兒郎當過日子。決定好了就決定好。”

孟曉妮：我不是我沒有！

鬼鳳筷子往碗裏戳，沒再戳到吃食，茫然擡頭看向在場三個人類。

三個人類也同樣看向他。

孟父語氣帶著點飄，扭頭安撫孟母：“有的事情，隨緣分的。我們就不要管了。”

孟母沈重點頭。

孟曉妮：“……”

這誤會沒法解釋了。

“嗞嗞——”

孟曉妮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避開自己父母的眼神，抓起手機看起了消息。

消息來自於姜江。

地府似乎有自己的渠道，可以非常簡單聯系上他們想要聯系的人。

姜江：宗教辦已聯系妥當，他們會特派一個人來與你們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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