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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表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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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外頭還是冷的徹骨,天雖是停了雪頭,但昏沈沈的樣子,免不了晌午過後又要飄雪。永安的氣候就是這樣,不管是雨或雪,一旦下起便是個沒完。

枯樹的冬枝上,一只烏鴉四處看了看後拍翅飛走了。躥下了冬枝上累下的積雪,無聲的摔碎在地面的雪裏。

“閣下是?”萬掌櫃擰著眉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坐輪車清風澈骨的男子和他背後的少年,看似病弱卻又禮貌的男子,還有那個警惕又有著敵意的少年,看不透徹。此時,如天空灰色的狐裘裏,他露出一雙骨徑清晰的手,坐著向萬掌襝衽一禮,“因腿疾不便站立,還望海涵。”

萬掌櫃也回了一禮,同時打量著對面這個看著盈盈弱弱卻又不失君子儀態的男子。只見他衣著雖然顏色清淺低調,但料子質地卻非同尋常。衣袖上的銀絲盤線雙緙繡紋邊,更非普通百姓之家的,也更非撲通讀書的士子。

萬掌櫃還在揣摩,男子很禮貌的道:“萬掌櫃如若方便,可否移步茶室小坐。”

萬掌櫃在永安這些年,可謂是見多了京城的達官貴人,因做生意門道廣,可謂是大半個京城的人他都識得。可唯獨這個相貌清奇溫雅的公子很是面生,更不知他尋自己何事。想著是否是有關太子娶太子妃所定制的釵事問題,點了點頭答應了。

進了茶館,便有店中小二出來引路。裏頭的炭爐燒的火旺,到了裏間茶室,一直默默無聞的少年很利索的去攙扶輪車中的男子。直到男子緩慢艱辛的在茶幾的軟墊上跪坐好,他又幫男子解去狐裘掛在茶室的木勾上。

“小羽,你先去玩會兒,白哥哥與客人說說話。”男子對待少年的口吻甚是輕柔。小羽看了看萬掌櫃,眼神犀利,倒叫萬掌櫃背後一個毛骨悚然。小羽又立刻轉向他的白哥哥,在他白哥哥眼神肯定下,他這才走出茶室,並將門滑上。

“在下仇白堅,方才未能及時自我介紹,還請萬掌櫃莫怪。”

“你是——仇府的少公子?”萬掌櫃有些吃驚,很快散去了不安的□□,“失敬失敬。”放眼望去,整個京城也就一個仇家,且是皇商,為宮廷綢緞供應欽點的大商戶。仇白堅無需多說,單單一個仇字,便足以讓人知曉他的身份了。

仇家是皇商之家,許多生意上的人都想結交,可仇老爺這個人的脾氣無人能夠知曉的透徹,且鮮少與小道的商家打交道,故而想攀附的人多之又多,進得門裏卻寥寥無幾。萬掌櫃也不乏是那其中一個,這次他能拿的為王妃打造首飾的機會,具太子口吻,也是托得仇府的推薦,而此時,萬掌櫃便是會想盡渾身解數的去搭訕。

“萬掌櫃客氣了。”茶幾上煮茶的炭爐將茶水煮的咕嘟咕嘟直響,仇白堅提起銅壺沖泡茶遞與萬掌櫃吃。萬掌櫃一副受之有愧承受不起的姿態。

仇白堅也為自己煮了一杯,清啄杯口,道:“今日小生突然前來尋萬掌櫃,實屬唐突。”

“無礙,少公子若是有何事用得著萬某的地方,只管只會。”萬掌櫃笑道。

仇白堅隨著他的話放下手中的褐色砂杯,“倒是有一事來著,向你問個人。”

萬掌櫃有些意想不到,但很快他便道:“是何人?”

“一個女子。”說著,他便從袖口處抽出一方娟帕,平整的鋪在茶幾一側。娟帕不算大,但上頭卻繪著一個人兒半身像。五官繪的活色生香。一雙渲染著秋波的明眸,像極了欲說還休的□□。挺翹的秀氣鼻翼下的朱唇似啟非啟,嬌艷欲滴的動人。如詩曰,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

萬掌櫃一時沒大認出,說了句,“這是?”

這下換仇白堅疑惑,“萬掌櫃不識得?!”心中納悶,是自己畫的不像?

萬掌櫃仔細瞧了瞧,這眉眼過於熟悉,似是在哪裏見過,唏噓道:“倒是有幾分眼熟。”

“姜寄芙。”

仇白堅吐出姜寄芙的名字時,萬掌櫃看著仇白堅道:“不認識。”

“萬掌櫃怎會不認識?不然,我也不會直接找萬掌櫃了。”他從尋找姜寄芙未果後,家中臨時有事,不得不返京,但他散布出去的眼線可不是白楞楞的空氣。前幾日有人來報有與畫像眉眼十分相似的女子到了京城內,他是跟著線索才摸索到萬寶堂的,如今直接找萬掌櫃,自然是他有把握的事。

萬掌櫃內心思忖,姜寄芙稱,她的行蹤絕不可以透露給任何人,如若有人來問,也只管說不識得。姜寄芙對萬寶欣的病也有恩,他絕不可以吐露,再三思忖後,他還是選擇回覆不認識。

仇白堅是個明白人,如果萬掌櫃不想說,故然有他的難言之隱,定是阿芙之前囑咐好的。不管她是為了隱瞞誰,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再次回到永安就太好了。

礙於萬掌櫃的為難,仇白堅還是表明了身份,“我與阿芙是青梅竹馬,自小便一起長大的。”

“少公子你與阿芙那丫頭真的認識?”萬掌櫃又再三確定。

“自然相識,我堂堂仇家少公子,何須作假撒謊?”

萬掌櫃猶豫後還是道:“阿芙那丫頭不知遇到了何事,什麽也不肯說。不久讓我給她找一方法使她能夠進入相府內,千萬不得讓他人知曉此事。你說她是相府四小姐,回個家還須這般偷偷摸摸,我看她又對寶欣有恩,便答應了此事,方才你尋到我時,我剛將她送入到同和戲班中。”

仇白堅道:“如此多謝萬掌櫃告知。”

萬掌櫃道:“方才那畫像還真沒認出是阿芙那丫頭。”萬掌櫃不便於當著仇白堅的面說姜寄芙如今穿著十分不起眼,撿到她時,倒像是個逃荒的。

仇白堅與萬掌櫃別過後,直接和小羽到了同和戲班。可是戲班竟是無人,具在那供事的婆子說,戲班正在晌午吃飯時間,故而都在後院大堂內,仇白堅又一路到了大堂,並未見到姜寄芙。他問戲班的老板,竟是被打發了出來。

“這位公子,你若是尋花問柳,就到那春熙街去,那兒萬花樓中的姑娘個個水靈,怎會到我們戲班子來尋芳?當我們戲班子是什麽地兒了?”這兒的方老板攆著人喊著,再過幾日就要年夜相府出演了,因戲的部分練習還未達到他預想的效果,內心正苦悶著,湊巧給仇白堅撞上了大口子,剛開口便被訓斥了一通。小羽自然不能看著仇白堅被人如此無禮對待,剛想還手打方掌櫃,便被仇白堅攔住了。方掌櫃本是個性情古怪的人,姜寄芙既是寄身在這同和戲班中,他自然會想方設法尋到她的,再說,他更不想把姜寄芙的行蹤洩漏,他擔心姜寄芙的安危。

仇白堅喚小羽離開,剛轉身便見到一個束起發髻身著灰色短打的瘦小身形抱著一堆戲服轉身要走,仇白堅認得出這熟悉的身影,喚道:“阿芙。”

不喚還好,這一喚,姜寄芙腳下的步子更快了。小羽腳下一蹬,人已迅速到了姜寄芙的前頭,攔住了她的去路。

在戲院的角落,姜寄芙不看仇白堅。冷冽的空氣中,呼著熱氣。彼此的胸口都此起彼伏著,各自懷揣著各自的心事。

“不管你怎麽想的,這次你不能這般沖動回姜府。”

“那是我的家。”

“我不知你這麽執著回去是為了什麽,但姜府對外聲稱姜寄芙已經故去了。你也說了,這次你是怎樣出的姜府你都不知曉,九死一生的回來,難道是為了再次投身危險之中?”仇白堅對姜寄芙總像是哄孩子,但他心態更是寬容,包容著她的譏誚詞語,或是憤怒。

“不用你管。”

“我管定了。”仇白堅語氣堅定,他的語氣再次柔軟,“你別總是對我帶著敵意,讓我幫你。”

對於姜寄芙來說,她現在就是孤獨一人,很多很多的話從來就不能像誰人吐露,更別提有人關心。仇白堅的話語無疑像是春日的一抹暖陽,曬化了臘冬的寒冰侵入到了她的心。

戲院裏又有咿咿呀呀的排練戲曲的聲音響起,陰沈沈的天開始飄搖起小雪,打在了姜寄芙的睫毛上,她方眨了眨眼睛,只是眼眶有些紅。

她背對著仇白堅道:“謝謝。”

仇白堅滾動著輪車,輪車咯吱咯吱的壓著地上原先的積雪,他到了姜寄芙的身旁,把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因不便於給她披上,便遞給姜寄芙。

姜寄芙接過他的狐裘披在身上,頓時感覺到麻木的身體溫暖了不少,狐裘上淡淡的藥香,被她吸入了鼻中。

瞧見從他衣袖中飄出一方娟帕,她走過去撿拾,仇白堅自然來不及阻止。她拿在手中道:“這畫的——是我?”

“是。”

“誠然你畫工十分好,你畫我畫像作何?”

“尋你。”

“這怎麽看也是個身價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的裝扮,像我——”她打量一下自己像是灰老鼠的樣子,自嘲,“你這樣尋我,有點難度。”

“怎麽會,你本就是這個樣子。”

姜寄芙內心微微一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子,從小到大穿的大多是姜月瑤的舊衣服,鮮少有新衣服,故而不像是個女孩子,她忘記了自己也是嬌俏紅顏的女子,也該那麽漂亮。

“我要回姜府。”

“提防大夫人。”

雪越下越大,不時會有枯枝上的舊雪摔下,炸開,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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