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薩爾王的故事大同小異，他的敵人往往會把靈魂附著在某一種動物體內。不消滅這個動物，敵人即使被碎屍萬段，也能活下來。”這是嘉欽曾經對湘靈提及的史詩故事。

而一無的青牛顯然就是這樣一個東西。不過故事裏的敵人一般都是把如此重要的東西隱藏於秘密地點，沒有這樣大搖大擺地騎著招搖的。

青牛見識過湘靈的厲害，一股腦兒地跑走了。它在追尋其他天狗的氣息，而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兩個天狗的氣息消失了。而唯獨僅存了一個一妙，青牛就奔著一妙的方位飛去。

湘靈在後面跑步跟著，她很少埋怨什麽，不過現在真的要埋怨自己的認了形態不能飛行了——而羅越給她的翅膀剛才跟女仆裝一起扔掉了。

不過她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羅越正在跟一妙僵持著，兩人鬥了幾回合，不分上下。忽然就看見迎面飛來一個沒頭沒臉的人，胯下一只青牛。

“這不是剛才的傻大個嗎？被小湘打殘了？”羅越吃了一驚，隨即恢覆了鎮定，馬上猜測到發生了什麽。

但她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危機，因為以湘靈那慢慢騰騰的步子，顯然來不及追殺此魔。而自己很可能面臨兩個速度不在自己之下的敵人合圍了。

她當然不打算硬碰硬，而是要想辦法逃跑。

對於天狗一妙，也就是降三世明王的能力，她已經很清楚了。

這個身子瘦長的天狗，在念了幾句咒語之後，腦袋上一左一右，又生出了兩張臉孔。一個大笑，一個大哭。

最開始羅越還以為這是什麽奇特的裝飾，等到自己發力使出颶風攻擊他時，她才意識到那兩張臉的能力。

大笑的臉轉了過來，將妖力吃掉了。而那哭臉則將保留了七成左右妖力的大風，回敬了羅越。

羅越北風吹得一陣惡心，心想看樣子不能使用什麽妖力攻擊了，那直接用爪子跟他搏鬥得了。當即跟這天狗廝鬥了一番，而對方對於空手白打似乎沒多少經驗。

羅越漸漸占了上風，青牛就來了。

她眼中看到的是一個頗為奇怪的場景：有著像血色冰激淩一般的粘稠物體從一無僅存的下半張臉上湧現出來。這些紅色的流體漸漸凝固成型，就像熱蠟冷卻一般，五官慢慢地出現了——隨即是這人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一無的大腦在短時間內再生出來，這消耗掉了他很多的妖力。目前的一無，即使是完好無損也不能持久戰鬥了。但是，配合著一妙這個同夥或許可以一戰。

羅越有些緊張，她吞了下口水，說：“且慢——我覺得有些事是可以商量一下的！”

她嗓子清脆極了，再加上這樣高聲宣揚，本身就有一種奪人心魄的效果。

兩個天狗果真聽了這話就停了一下，再看她要搞什麽把戲。

“妖氣——”羅越抿了抿嘴說道，“你們也是厲害妖怪，應該能感受到同類的氣息。眼下已經有兩道是徹徹底底消失了，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她這個問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因為兩個天狗知道，這答案對於自己二人來說是很殘酷的。軍荼利明王和金剛夜叉明王，已經被消滅掉了。眼下縱是使出全力去搜求他們的氣息，也是枉然。

而這顯然是羅越談判的資本。

“怎樣？”羅越笑著說，她是有一份籌碼就說三分話的人，想到這裏氣勢立刻又起來了，“你們真是惹了不該惹的人，我的那些弟兄們應該已經解決掉你們兩個同夥了。而且，他們正在趕到的路上。”

“現在憑你們二人合力，倒是有可能勝我——但如果你們把我俘虜或者直接殺死。那麽我的弟兄絕對不會繞過你們，會毫不猶豫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你們得考慮考慮了，是為了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可笑任務送死好——還是活下來不錯。”羅越開始威脅二人。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是誰都懂得的道理，況且此次天狗一行元氣大傷。不從個人考慮，從整個團體的存續——飛彈山上好好幾百號大小天狗呢，也得保存實力。否則就是面臨朝廷征剿的份兒了，其實他們這次來大陸也是被逼無奈，純粹是因為朝廷的招安逼迫。

而這回就算任務失敗，也算是盡力了。

兩人猶豫了片刻，當即就要妥協，但這時候耳聽得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是腳步聲顯然是來自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

正是湘靈。

羅越見她披頭散發地疾馳而來，知道是將自己妖力解放出來了。這種狀態的湘靈殺心特別重，不狠狠蹂躪一下敵人是不可能的——而且很可能就這樣把敵人活活打死。

羅越一撇嘴，心想不好：這天狗把湘靈逼到這地步真是不知死的鬼。她要暴走起來，蜾蠃會這幾個人都很難壓制。

“羅越——沒受傷吧！”湘靈出奇地大聲呼喚羅越。

一般情況下，湘靈說話都是聲音細小、慢條斯理的，但此次喊話居然頗為活潑大膽，羅越知道她此刻的心性已經變化了。但是還能說話，就沒有十足地發狂，還有辦法應付。

“哦，這兩個蟊賊哪能傷我啊。我就是有點累。”羅越對地上的湘靈說。

“那好，我這就宰了他們，讓你松快一些。”湘靈輕描淡寫地對羅越說，聽起來就跟要捏死兩個臭蟲一樣容易。

兩個天狗感覺真是受了奇恥大辱一樣，這樣一個年輕姑娘，即使是妖怪，見了他們本應該瑟瑟發抖才是。但現在居然對自己如此輕蔑。

“師哥，這女人很厲害嗎？”一妙問一無道。

“廢話！不厲害能把我腦袋一半打掉嗎？”一無真想當即就給他來一個嘴巴，只是好容易壓下了火氣，“那個鳥女說得對，我們現在完全是劣勢的一方，投了吧——”

但是投降也不是你想就能投降的，因為湘靈不願意。

這女人是怎麽回事？現在她那雙綠色的眼睛中有一種很亢奮的光彩，而且做著咬牙切齒的表情：“先殺誰好呢？”

這話可嚇壞了兩個天狗，真是狗急跳墻。他們兩人互相對了個眼色，就要把羅越綁住。

羅越從剛才一番纏鬥後，已經沒有多少體力了。不過她還是有不少殺招沒有使出來——當然，眼下湘靈來了，也就沒有使用的機會了。

正胡思亂想著，兩只天狗驀地夾擊起來，一左一右，制住了她兩條臂膀。羅越不是沒有發覺，只是已經無所謂了。

即使在這種狀態下，湘靈也能保護自己。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它們可就白姐妹一場了。

“你們這樣對待一位女士，可是不行的哦。”她半天從嘴裏蹦出這麽一句。

兩天狗不以為然，他們既不是中國人，又不是西洋人。從來不講男女大防和所謂紳士風度。

“那你們好歹是佛門弟子嘛，更不能沾上女人肌體了！”羅越瞪了兩人一樣。

他們繼續不以為然：“我們只是披著僧袍的妖怪啊。”

羅越嘆了一口氣，說：“好吧——餵，小湘湘，你看這是怎麽回事？”

湘靈從剛開始一直擡頭觀察著他們，卻沒想到這兩只天狗會如此大膽，就在這種險境之下還妄圖負隅頑抗。

“女傭，你如果不想你的同伴身首異處的話，就要放我們走——我們以人格擔保，不會傷害這個鳥女！”他們有氣無力地說道。

“蠢貨。”湘靈小聲說了一句，兩天狗只知道她在咒罵著什麽，卻根本聽不懂。

“現在的局面你們還看不出來嗎，沒有談判的條件了。”湘靈說，“至於那個丫頭，你們就算把她烤了吃也無所謂——只要你們敢的話。”

這番話又把兩人唬住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一陣絕望：“念在我們沒有屠戮此間生靈的份兒上——”

他們說的話基本是實情，因為這夥天狗自從到大陸潛伏之後，一直在雪山上深入檢出，並沒有殺死多少本土的妖怪和人類。

“別處的生靈自然也是生靈。”湘靈說，“難不成你們覺得自己是無罪之人？”說罷，突然出手。

一陣寒冷，一陣麻木，隨即是一陣墜落的感覺。

一妙的雙翅被割裂了，一無的青牛則被斬成了幾塊。兄弟倆雙戰賊人失利，就好像相聲《大保鏢》中的情節一般。

兩人重重地衰落到地上，羅越則早飛到一邊了。她現在真想好好保住湘靈，但感受到她身邊不可遏制的強烈妖力，當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兩個天狗真是嚇破了膽，先最後一點抵抗的欲望都沒有了。湘靈緩緩地走近他們，簡直是個活閻王。

不過湘靈看了他們一樣，並沒有動手。

羅越不放心地問：“怎麽了，是要抓活的麽？”難以想象現在的湘靈居然能控制住了自己的殺意，如果以往，非得大肆破壞一番不可。

“大家回來了。”她只說了這一句。

就見兩道巨大的妖力一前一後而來，唐辛子和朱天破衣爛衫的，想來也是經過一番苦鬥，終於解決了強敵。

“湘靈姑娘這是——”唐辛子小心翼翼地問著羅越。

“一言不合就這樣咯，不過暫時沒瘋……”羅越看著坐在大石上的湘靈說。

唐辛子觀察了一下湘靈，見羅越說的不謬，當即長舒一口氣。如果湘靈突然在這裏暴走，那麽可就壞大事了。

“我沒事，當大家操心了。”湘靈的語氣還是持續高亢，但現在已經理性多了，“一下子沒控制住體內的妖力罷了。”

人們常說自由意志這東西，但是實際上生物從來沒有一刻不受到客觀物質世界的影響的。一次神經的波動，一次荷爾蒙的分泌，就能影響你的行為——有時候異想天開和心血來潮都能以生物學的知識來解釋。

現在湘靈就處於這種狀態，一方面知道自己眼前的環境，但另一方面並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破壞欲。

她只能強行讓自己坐下冥想來杜絕這些念頭。

“唐老大，這倆人怎麽處置？”羅越看了看唐辛子問。

唐辛子一皺眉頭：“斬草除根把，他們沒什麽價值了。我們的計劃，本來就是要在這把天狗的勢力全殲。湘靈姑娘，這就由你來執行吧。”

湘靈吹了一口氣，終於得到釋放的許可了。

她當然不會用那種一擊必殺的手段，而是用纖細的拳頭重重地擊向已經喪失了戰鬥意志的兩人，直打了數百拳才罷休。至於那兩人的慘狀，是很難用語言來描述的。

打著打著，湘靈眼神中的亢奮漸漸消退，直到看到兩手血汙，終於恢覆了正常的樣子。

當即讓大傘降下一場小雨，清理了手上的汙漬。

“不知掛靠在天狗老頭身上的那兩位怎樣了——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吧。”唐辛子四人再度湊齊，就要援助花九溪二人。

“看妖力——嘉欽老哥的妖力還很活躍，應該是在激烈戰鬥。”湘靈說，“只要有他在，先生就沒有大礙。”

“嘿嘿，況且我們這些還有這麽多人呢。那個大天狗聽過自己的全部同夥都死了之後，肯定會崩潰！”羅越笑著說道。

局勢一下子明朗了起來，看來這場戰鬥遠沒有預想中的那麽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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