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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賭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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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花九溪緩緩走近蛭子,對方一陣畏縮。

花九溪見到全無知覺的蟲天子,一陣嘆息。蛭子見識了他背後千手佛的厲害——況且全如花九溪所言,他雖然力氣不小,但對肉搏一類全無信心,便不再阻攔了。

但任務失敗的恐懼,又刺激著他。花九溪一看就不對勁了。

蛭子的身體不受控制,變成幾片的嘴巴撐破口罩。白皙的皮膚寸寸龜裂,現出內在的紅色來,看著一陣惡心。倒地的蛭子抽搐了一會,竟然緩緩地變成了一個駭人怪物。

花九溪也是莫名駭然,那怪物眼見得要爬起來。花九溪定了定神,將地上的蜘蛛卵蛋拾起,學蛭子的模樣拍了拍,擠出一股絲線來,纏繞在蛭子身上,把他綁成了粽子,那怪物才不胡亂踢蹬了。花九溪看到面無表情的蟲天子,心頭居然升起莫名的滑稽來。他試著扯下對方身上的束縛,卻不成想這東西嚴實堅硬得很。

“奇了,困住老頭子的東西還挺難纏。把蛭子一並生擒帶回去,嚴刑拷打一番,叫他破解得了。”

花九溪喃喃說。

說罷將千手佛自背後卸下,那佛像只是從箱子裏探出來半個身子,箱子底部則安了四個輪子。

花九溪將千手佛手中的兩道繩索栓到蟲天子與蛭子身上,由千手佛拖曳而行。只看那那千手佛真自行移動起來,一紅一白兩個重物在地上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

花九溪說:“看這樣子的包裹,倒是傷不著筋動不著骨。”只希望將二人趁早搬運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最怕的是中途敵人偷襲。

話分兩節,拉克西米與聞驚雷正在那高岡之上望風。見拉克西米顧盼擔心,聞驚雷哈哈笑說:“姑娘你不必擔心,我會望氣。”

“望氣,那是什麽?”拉克西米問。

聞驚雷心想與中國人不言自明的東西,要跟這外國小孩解釋清楚還真不容易,便說:“人身臟腑都有不同的氣息,每種氣息顏色又不盡相同。有道行的人能自遠處觀望,看出此人氣盛氣衰。比如帝王之氣都有具體形象,如龍如虎……”

拉克西米聽得也是一知半解,便好奇地問:“那,大叔您的兩只眼睛,能發出倫琴射線咯?”

輪到聞驚雷不知所雲了,他忙說:“額…是,是了。”

“隔著這麽遠也能看見麽?”拉克西米說。

聞驚雷解釋說:“尋常人氣息微弱,過去數丈就瞧不見了。小花與那個妖怪都是氣勢極盛之人,所以能看見兩股氣息纏鬥。花九溪的氣是金色的,那妖魔的氣是赤紅色的。”

拉克西米見這老頭語氣咋咋呼呼,也不知真假。又問:“現在誰占上風呢?”

聞驚雷眉頭一皺,說:“不好講的,蛭子的氣息極為紛雜錯亂,就跟分出幾百道似的,八成就是他生出的那些小怪物。現在金色的那股氣正在左突右進,真是個活趙雲!”

拉克西米自然不知道“趙雲”是什麽,只看到聞驚雷口沫亂飛,對花九溪一陣誇耀。恰在此時,她眼前也是金光一閃。

“大叔,我好像也可見了……金色的氣息。”她怯怯地說。

“嗯?”聞驚雷被她這麽一問有些不知所措,才註意到,兩人不遠處蹲伏著一只不大不小的獸物。

那獸物渾身便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如日輪一般燁燁生輝。一共九道輻條——不對,是九條長長大大的尾巴。這是只不折不扣的金色九尾狐。

那金九尾“嗖”地躍到兩人面前。

“喲。”它細長的雙眼盯著拉克西米說:“妹子咱們又見面了,當時人多,你可能沒看清我。”

聞驚雷心想果然是少廣城來的人,便故作鎮定說:“仙姑來此,怕不是過路的。”

那狐貍笑笑,說:“什麽仙姑,聽著村氣。我們是役於西王母她老人家的狐妖,隸屬日月兩班裏的日班。我本人叫朱實。”

聞驚雷說:“好,好。朱實姑娘,站起來容易說話。”總這樣低著頭與她對話,脖子不由得一陣酸痛。

只見紅光一現,那叫朱實的狐仙搖身變成了個十八九歲模樣的女子。一襲長袍款式類似西域婦女,上面鑲著種種珠翠,晃人眼睛。

這人相貌生得十分標志,聞驚雷也是一陣驚艷嘆服。原來妖物變作人形時,視妖力大小,也會有妍媸之分。簡單而言,當然是越強的妖怪越是貌美,所以《聊齋》故事中的狐仙的容貌大都還過得去。

朱實對二人福了一福,舉手投足都是些古禮。

聞驚雷單刀直入,說:“你來此找我們也沒用,牟尼泥在那叫花九溪的小夥子身上。”面對如此大能的九尾狐,如若動手,一老一少基本沒什麽勝算,自然是先要把她穩住。

朱實嫣然一笑,說:“誤會了,我們來此,不是為奪他們那寶物。那叫蛭子的小孩,是我的幹兒子……他是受人哄騙,才冒犯各位的。”

聞驚雷對這女狐貍並不十分信任,但對方既然拳頭大,只得順從她說:“那好,有誤會,解開便好——不知那教堂中的兩人鬥得如何了?”

朱實說:“蛭子敗了,不過還留了口氣,不可不救。兩位隨我看看去?”

她這話說得極為大氣,聞驚雷便=就跟在她身後,拉克西米緊隨其後。

花九溪覺得眼前的情形也太怪異了。

一個佛像拖著兩個蠶繭似的東西在緩緩前行,眼下才剛駛出教堂門口。那兩個看門的小童嚇壞了,想攔但又怕,居然在那“哇哇”哭了起來。花九溪雖然是個教書匠,但不是教小學的,對一般年紀的小孩沒什麽辦法。

心中一陣著急,眼見迎面來了三人。

為首一個,紅衣婀娜,身上則籠著一重朦朦朧朧的仙氣。

後面聞驚雷距今地緩步而來,拉克西米則懵懵懂懂。花九溪猜出那女子是個女狐貍,便大聲說:“姐姐是哪個岔子的?”

朱實先是一楞,說:“那座山,鴻鈞老祖盤了三盤。”

花九溪即刻應說:“在山上打一口井,能挖幾尺?”

朱實說:“上挨著天,下不踐地,淩空三尺三。”

花九溪說:“恭迎大使姐姐。”

朱實點點頭,說:“孺子可教,你比這位老先生懂局。”

這話說得聞驚雷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他忙上前拉住花九溪袖子:“你跟她嘰嘰喳喳說什麽春點黑話呢?”

朱實聽到了,抿嘴一笑,說:“黑話,嘿嘿。這套東西早先知道的人實在不少,現在卻越發少見了,這是盤問狐仙用的。”

花九溪點頭,說:“我第一句,問是哪個岔子的。‘岔子’是分叉的意思,傳說天下狐仙的祖師爺首丘老祖,九條尾巴搭在神州九座大山上,讓子孫分家析產,到了哪個山頭,就說是哪個岔子的。”

聞驚雷一陣“哦哦”。

朱實接過說:“我說‘那座山,鴻鈞老祖盤了三盤’,指的是昆侖山。所謂太古天摧地折的時候,鴻鈞老祖這個蚯蚓精把昆侖山圍了三圈,才保住普天萬物不致滅絕。我們一脈就出自昆侖山。”

花九溪說:“也就是西王母手下的金色九尾狐。知道這個,就能進一步細問。西王母手下諸仙共分三等,我說井深幾尺,就是問她品秩如何的意思?”

“這姐姐回答說是淩空三尺三,就是最高一等。那就是負責為西王母取九州方物的‘三青使’了,地位超然。”花九溪解釋完畢。

拉克西米聽得一陣拍手,說:“這套秘密語好有趣!雖然不是很懂。”

朱實對她說:“妹子,行話這東西,到哪裏都很有用。”拉克西米點點頭,態度馴順非常。覺得這個姐姐舉止優雅,聲音又很好聽,自心底願意聽她的。

朱實說罷這一番話,指著被蛛絲覆蓋的蛭子說:“我能看看這小東西麽?”

花九溪說:“請便~您老若想幹什麽,怕是沒人能攔著。”

朱實臉上現出狡猾的神色:“真的?這後生仔不說實話,眼下就有個能制住我的東西。我忌憚它——當然我本來也不會跟你們動粗。”

花九溪也詭異地一笑,說:“派出這個叫蛭子的殺手,是為了試探我們的決心,實力?”

朱實微微搖頭,說:“不是我叫他綁票的。其實在我約束下,這小東西已經不幹壞事了,是壞人假冒我把他蠱惑了。”

這裏面的事聽著倒也覆雜,可惜眼前沒有茶葉,不然花九溪很想認真聽聽朱實用那種細軟的聲音敘述一遍。

“那……請問,您老跟他什麽關系?”花九溪鬥膽問了問。

“她說他們是義母子。”聞驚雷見縫插針。

“欸,是這樣的。”朱實輕輕說,“少廣城會定時收養一些孤苦伶仃的孩子,我手頭正好有個名額。當時放了三個月假,我就看看哪裏有孤苦伶仃的小孩需要賑濟,就遇見他了。”

“說是孤苦伶仃,其實都是些有異常神通的孩子。撫養他們,可以增補少廣城的力量。”花九溪說。

“嘿嘿。”朱實莞爾,“這小孩總是把人想得那麽壞。當時我見他被幾個醜八怪妖怪追砍——這幾個妖怪手上也沾了不少無辜人的血,就一招把他們滅了。救下這小鬼,告誡他以後不要做壞事了。我會定期送些吃穿衣物給他。”

這個女子說話,語調十分平淡甚至有些漠然了,但飄渺中竟透著些母性。花九溪和拉克西米都是去兒童時代未遠之人,很吃這一套。

“然後他就淪為你們的鷹犬,以‘正義’之名殺人了。”花九溪聳聳肩說,這樣一聯想,確實有幾個跟少廣城作對的惡妖怪被吸幹血液而死,其中一個正是蜘蛛精。

朱實不答,俯身說:“我能松開他麽?”

花九溪擺出一個“請便”的姿勢,朱實纖指一揮,那蛛絲頃刻如雪花入水般化掉了。裏面的蛭子還保留著妖怪的樣子,朱實略略一碰,他即刻恢覆人形,成了個美少年的樣子。

“醒醒,聞到美女身上的香氣了麽?”朱實說了這麽一句,把花九溪和拉克西米都逗樂了。

蛭子掙紮著起了,見眼前一個紅衣人。不由分說,激動地跪在地上,嗚嗚嗚地要哭起來。朱實“嘖嘖”兩聲,說:“別跪了,要跪先跪被你害的那老人家。再去給那位哥哥認個錯。”

蛭子跟個機器人似的,聽完朱實的一句話,直接就到花九溪面前鞠躬:“哥哥我錯了。”

花九溪一撓頭:“那你給我說說這裏面是怎麽一回事?”

蛭子畏懼地看了看朱實,朱實說:“你別看我啊,裏面有些事我也不清楚。”

蛭子說:“那,你們知道我媽媽每月都會給些寄信……”

“他媽媽就是我,嘻嘻。”朱實說,“雖然我只是個看上去十多歲的美少女。”

“然後最近一封信就囑咐我怎麽對付你們……我錯了。”蛭子說,“你們別怪她……”

“本來也不關我的事。”朱實到此時語氣才略有起伏:“有人中途將我書信截留,誆了你。”

花九溪有些不解,問說:“有人能模仿你老筆記麽?”

“哪裏,你們不知裏面的原委。”朱實說,“我們寫信,都是手裏捏著一張紙,那字體就隨著靈力自然生成,因此每個人的字跡都差不多。後來城中生了亂子,我一通忙,才被人鉆了空子。”

“亂子……”拉克西米說:“是不是我們上次……”

朱實看看她,說:“有關系。上次與你同行的那三個男人撒潑被被擒住之後,就如何處置這些人,大家意見不同。吵著吵著便動起手來了……”

“您老細說下。”花九溪說。

朱實說:“我們在那三人身上搜出了三塊紅色泥巴,當時就有老資格的說以前她老人家也有這種東西,後來不知送給什麽人了……隨即就分兩頭,一面盤問這幾個外國人,一面翻閱早年冊籍,才發覺一個秘密。”

“哦?”幾人聽得“秘密”二字,心頭都是一震。

“咳咳,沒什麽的大不了的。”朱實說,“你們是不是都聽過個‘姮娥奔月’的故事?”

在場之人雖然都聽過這故事,但想不起它與紅色泥巴能有什麽關聯。朱實見眾人沈默,提示說:“後羿,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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