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作為世界中樞的主腦，是不需要睡覺的。

當然也沒有夢境。

但顧空知道這是一場夢。

這是一間到處都泛著銀光的類似實驗室的房間，屋子的正中間，立著的培養槽更是認證了這一猜測。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男性正在認真的對著培養槽討論什麽。

見到他過來都非常激動。

“顧教授，我們已經調試成功，最多30個工作日，編號001就能順利離開培養槽。作為您基因培養出的人造人，您將領養她，並擁有對她的最終處置權。”

顧空走過去，培養槽中裸著身子的女性慢慢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臉，那雙璀璨的大眼睛隔著培養皿的玻璃望著他，眨了眨，像一把大錘輕輕敲在他心尖上，顫得慌。

與君初相識，如同故人歸。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蘇麻，就像往常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一樣，他在檢測數據，匯總整個數據庫的流程，突然在上千、上億、上百億的數據整體中看到了一個特別的框架，比別的數據都要好看，他忍不住讓這個框架具體化，然後看到了神色有一兩分茫然的女孩，她正握著方向盤……然後他就做了一件蠢事兒。

顧空伸出手觸摸培養槽，裏面懵懂的少女好奇的張開十指，清晰的紋路與他重合在一起。

少女咧開嘴唇愉快的笑了起來。

培養槽是密封的，顧空卻仿佛聽到了她咯咯咯的笑聲，他也忍不住笑起來。

“顧博士！”

顧空擋在培養巣面前，冷冷的註視這些穿著白大褂的家夥們：“都出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來。”

“可是，顧博士，編號001現在還不是完全體，她的頭顱現在是空的，組織和細胞沒有生成！模擬性格也還沒調試…抱歉，僅僅靠您一個人根本無法完成所有工作，我們不能離開。”

旁邊年輕的工作人員調笑：“放心，博士，律法規定編號001整個都屬於你，除了‘造就它’的現在，在它徹底‘成熟’後我們甚至不具備看一眼她的權利。所以您根本不必吃醋。”

顧空並不為所動：“從現在開始，她叫蘇麻。”

“當然，博士，它的一切所有權都歸您所用，包括命名。”

顧空第一次暗恨，目光所及並不是可以再隨意操控的數據，現在，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神，他是一個普通人，只能被動等待心愛的姑娘成長。

值得慶幸的是，他心愛的姑娘仿佛知道他是特別的，及時是在培養皿中，但凡是清醒的，視線永遠追隨著他，從不肯在其它事上分割一絲一毫。

他覺得愉快。

……車禍發生之後，他敲響了寶貝兒的車窗，如願看到了她驚艷的目光，這樣的目光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很快就轉開了。他開始試圖霸占她身邊的位置，但即使如此她眼中也並不只有他的，太多的事物可以轉移她的註意力，甚至讓她一整天都不會有片刻想起他。

忍不下去，也受不了。他的世界明明都是圍繞著她在旋轉的！

他很清醒，知道那是傷害，卻忍不住去做。

‘砰砰’

培養皿中的蘇麻仿佛感知了他的情緒，焦躁的敲著特意弄薄的透明壁，一雙大眼睛不安的看著他。

‘嗨，為什麽我看著你的時候你不對我笑？！’

‘你在想什麽？不是想我麽。’

顧空這些天都非常愉快，一天比前一天更愉快，你愛的人無時無刻不註視著你，這絕對是一件令人亢奮的事兒。

顧空：“寶貝兒，你真可愛，明天你就要真正來到我身邊，開心麽？我很開心，可以完全擁有你……可以再看到你睜開漂亮的眼眸，可以再聽到你悅耳的聲音…”

他的姑娘雙腿重疊，坐在充滿液體的培養皿中，因為他重新註意到她的視線，愉悅的又對他笑了。

仿佛在讚同他的話。

然後，他徹底擁有了這個姑娘。按照帝國的律法，人造人完全屬於細胞提供者，它們統一穿著有特殊標志的衣物，手臂上自帶特殊的儀器，行人在看到他人人造人時，不能隨意觀望。如果主人不願意，甚至可以打開特殊儀器，打開之後，除了主人外，它人即使站到人造人身邊，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不能觸碰到它。

最開始的蘇麻，懵懂得就像是小嬰兒，他教授她東西，還得到極不配合的態度----只要他在身邊，就覺得看不到其它的任何東西。

顧空漸漸安寧了下來，他每天白天不可避免的要去上班，這是他身為公民的義務，這個條件決定了他是不是能合法擁有人造人，但他盡量離開的時間短一點。就算他全程打開全息影像，蘇麻還是會為因為長時間沒在他身邊而焦慮，要是太久，還會影響電池充電的質量----‘人造人’並不是完全的人類，控制他們行為的是人造的特殊大腦，比一般的人腦更聰明學習能力更強，但決定他們生存的並不是靠細胞的新陳代謝，以源源不斷的產生能量，因為他們從產生開始，就是‘平衡’狀態，組成他們的材料不會崩潰。決定他們生存的是特殊的‘電池’，每一個人造人都只有一塊，生來就有，無法找到匹配的第二塊。

蘇麻會在家等他回來，看他做飯----她本來就不必要做這些，她會吃就夠了。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晚飯過後，他們照例去湖邊散步，夜色很好，蘇麻慢慢的陪著他，最近他腿總是酸。

“你做了這麽多年飯我都吃膩了，要不明天換我做飯吧。”

“好”

顧空嘴角的笑容有些淡，他藏住了手心雪白的頭發：“只要你喜歡。”

第二天一早，顧空就去研究中心做了測定，幫助他研制出‘蘇麻’的團隊領導者無奈的告訴他：“您難道忘記了您制造001的原因麽？您告訴我，在最後的時光，希望有個人陪伴！雖然帝國人老齡化推遲，壽命長，但並不是沒有止境的。001出生的時候，您已經兩百歲了，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年，最後十年您將慢慢衰老，五年之後，即使最精準的儀器，也無法確定您具體的死亡時間。”

顧空面色很沈：“沒有辦法延長壽命。”

“您知道的，沒有任何辦法。”

顧空：“那麽，蘇麻呢？”

對方笑了：“如果您擔心您的人造人，您可以放心的將她交給我，主人死亡之後遺留的人造人太多了，政府特意準備了一個人造人島嶼，只要清空001的記憶，甚至可以給她一個好男孩，她會過得很幸福。”

他看到顧空的臉色不好，又加了一句：“當然，您也可以留下‘檔案’，要求死後銷毀001。”“”

顧空這天很早就回家了，但還是引來了蘇麻的不愉悅：“為什麽今天沒有開立體影像，主腦也聯系不上你，我很擔心。”

“對不起，主腦出了故障，剛剛才檢修好，”顧空撫摸著巧笑嫣然的少女，她有一頭黝黑的頭發，手摸上去又順又滑：“我開始變老了，頭發開始白了。過一陣子，連眼角都開始長皺紋，會變成一個小老頭，又駝背。寶貝，你會嫌棄我嗎”

蘇麻咯咯笑起來，踮起腳尖親吻他的眉心：“怎麽可能！你永永遠遠都是最好看的。”

你不會明白的，寶貝兒！

你將永遠青春年少，即使我死去。

人造人手上的控制器可以暫時關掉她們的電源，顧空擁有過硬的技術，他手沒有一絲顫抖，輕輕劃開床上沈睡的女孩的小腹，取出了‘電池’，然後放在焚毀爐燒掉。

然後他回到少女身邊，替她穿上衣服，蓋上被子。

“如果我這個樣子可以擁有你，那麽，即使有你時時刻刻的註視，我也可以忍受。”

“但並不是…寶貝兒，我會害怕的。”

顧空抱著她，他現在並不是主腦，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他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能完美得控制自己。

水珠落在懷中少女的臉上。

他嘴裏的話卻冷冷的沒有絲毫感情。

“我怎麽能忍受將你交到別人懷裏……寶貝兒，一會兒天亮我就銷毀你，但不是在這間房子裏。你曾在那兒幫我摘過菜，端著盤子對我做鬼臉，因為我弄傷手，生氣說我做得菜難吃，小鬼頭……好像這麽多年都長不大，但我希望你這樣。”

他的聲線終於也變了，低伏在少女的項間沒有再擡起來。

“寶貝兒，如果在這裏做這樣殘忍的事兒……你一定會難過的吧。”

恍然一夢！

顧空睜開了眼睛，他感到難過，任何一點對蘇麻的傷害都叫他難過，更何況是再一次殺死她。

但他又感到幸福，你看！即使有一千種、一萬種情況，結局都會相同----只要他愛她。

那麽如今的情況就已經是最好了。

顧空抱著懷裏微笑的少女，親吻他的眉心，像夢中蘇麻對他所做的一樣。

他滿足的嘆氣。

我對你的愛太深，所以總是在不停索取，想要擁有你的所有----永遠不會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一夢，其實瓶子覺得，顧空的故事在正文其實就已經結束了。

即使有一千種可能，結局也不會完美。

下一個故事，是一個陪伴的故事。

史上最無辜最倒黴最冤枉額boss-------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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