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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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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這兒遇上山長大人,梅蕭仁深覺意外。

她先前覺得連主教大人都位列正三品,那山長大人定是個賦閑下來的朝廷重臣,加之他治學甚嚴,就算不是個目中無人的大官,人也不會好相處。

現在看來她想錯了,這位山長大人身著素色布衫,渾身沒有一點官氣更別說架子,看著就是個平易近人的老人家而已。

“白天老朽身邊都是人,除了你們那群先生就是大夫,他們說老朽的身子不好,需要臥床靜養。”山長輕咳了幾聲,笑嘆,“老朽也只有在夜裏才得清靜,能避開人出來走走。”

梅蕭仁言道:“書院上下都盼著山長大人的身體能康泰起來,繼續主持書院大局。”

他笑著搖了搖頭,“老朽在這兒當家做主幾十載,積的怨多了去了,有幾人是真心?”

“怨?”梅蕭仁不明白。

“怨我老人家不肯賞臉,不讓他們提前結束學業,捂著國士的頭銜不給他們,還動不動就要攆他們走……”山長細數著自己與學生的“過節”,臉上卻依然保持著笑。

梅蕭仁懂他話裏的意思。他不肯隨隨便便讓一個學生穿上國士的衣裳,必定會得罪那些學生的家裏。他捂了七年多,這得得罪多少名門豪族……

可梅蕭仁並不擔心,她沈眼一笑,“大人現在還穩坐山長之位,說明大人做得對,得天下人敬重,更得陛下器重,無懼誰怨或是不怨。”

山長不以為然地招了幾下手,“什麽敬重,在他們眼裏,老朽不過是個倚仗學生撐腰的老糊塗罷了。”

梅蕭仁看得出山長已年過七旬,但絕不是什麽老糊塗,書院要不是有他坐鎮,還不知得被歪風邪氣侵成什麽樣。

“山長大人言重了。”

山長轉而問她:“說說你吧,你心裏又有什麽怨?”

梅蕭仁沈眼拱手,“學生對書院對山長並無怨言。”

“那又因何而迷茫?”

梅蕭仁沈默了一陣,隨後便展顏說了實話:“學生不才,也想要山長大人捂著的衣裳。”

山長扶著拐杖,望向天上那輪有些發毛的月亮,笑說:“你也是個實誠的孩子。當初有人與你說過同樣的話,他的理由是他爹位列首輔,他穿不上那身衣裳便說不過去。”山長看向她,問,“你想要,又是何故?”

“學生與他正好相反,學生出身庶族,家裏只許了學生一年的時間讀書,若不能得償所願,將無緣仕途。”

山長緩緩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學生說這話並非是想讓大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是望大人給學生指點迷津,學生要怎麽做才能如願?”梅蕭仁直言相問,畢竟能與山長大人面談的機會實在難得。

“用腦學,用眼看,用心去做。”山長敘敘說道,“讀書在於明理,明理才能做人,至於做官,得用心。”

梅蕭仁聽著雲裏霧裏。這席話就跟浮在天上似的,難以落到實處,讓她還是不明白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只知好像不止讀書這麽簡單。

她輕蹙眉頭的樣子已被山長看在眼裏。山長笑問:“不明白?”

梅蕭仁毫不掩飾地點頭承認。

“這兒的學生都不明白。”山長的笑裏帶著些許嘆息,然後拄著拐杖站起來,顫顫巍巍地朝臺階走去。

“大人……”梅蕭仁回過神便想去追,並非想讓他繼續答疑,而是想送他回去。

山長卻擡手示意她不必相送,咳嗽著說:“記住老朽的話,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你便能得償所願。”

梅蕭仁停留在原地,迷茫的心依然毫無方向。

她從崖頂下來回到行知院,屋裏已經亮了燈。蘇離正披著衣裳蹲坐在門口,像是在等她。

蘇離看見她便問:“梅兄,你上哪兒去了?”

“睡不著,出去走走。”梅蕭仁淡淡道,移步進了屋子。

“現在你剛來,千萬別亂走,萬一遇上文公子他們……”

梅蕭仁站在桌旁替自己倒了杯水,喝前隨口問了句:“遇上又怎樣?”

“其實也沒什麽,你以後要是遇上他們,只要作揖的時候把腰彎得低些,他們便不會為難你。”

梅蕭仁放下水杯拿起折扇,走回蘇離身邊,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腰,語重心長:“蘇離,這可是你自己的腰啊。”

“正因為是自己的才不計較。”蘇離笑得輕松。

“他是誰?長輩?大人?值得我這麽畢恭畢敬?”

梅蕭仁坐到床上,放下床幔壓在床邊壓實,直到沒留一絲縫隙才合衣躺下。文斌那樣的人她惹不起便留心不招惹,哪兒用得著裝奴才。

“梅兄,其實咱們只要讓一讓,在書院的日子會好過不少。”

梅蕭仁沒再應聲,閉上了眸子。

第二日一早,梅蕭仁在床上穿戴好衣帽才揭開幔子下床,吃過早飯便隨蘇離同去尚學殿。

寬敞的大殿內顏色區分得尤為明顯,最前面坐著一排月白色,後面都是藍衣。

她和蘇離兩身灰衣走進尚學殿的時候,真可謂萬眾矚目。

所有人的眼睛近乎全長在他們身上。

蘇離笑呵呵地揮手和同窗們打招呼。梅蕭仁面無表情誰也沒看,腰背挺得筆直,步子邁得沈穩,用餘光瞧見了末排空著的座位,與蘇離過去坐下。

她若無其事地拿出書本放在案桌上,那些定在她身上的目光才接連離開。

蘇離自打起床就開始給她講上課該守哪些規矩,先生又會如何,可如今左等右等都沒見著先生的影子。

蘇離也納悶,撓了撓頭,“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夫子們極少有遲到的時候。”

書院的先生也分三六九等,像那些藍衣以上的官員才是書院真正的老師,能被尊一聲先生或夫子,而那些穿青衣的都是教吏,多是舉人以上出身。

先生授課的時候,教吏會在一旁旁聽,助學生們答疑,也是在督促學生們用功。

今天不光先生沒來,那群青衣教吏也沒露面。

一個學生從外面跑進來,揮著手裏的書本道:“誒誒,大家夥別等了,今天先生不會來的。”

坐在頭排的文斌支著額角回過頭,慢吞吞地問:“劉夫子不來上課?”

“文公子放心,今天保準沒先生來。”

有人忙問:“為什麽?”

“山長大人的病又加重了,先生們這會兒可都守在病榻前吶。”

梅蕭仁聞言,悄然捏緊了心。

山下錦州城。

別苑池塘裏已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楚鈺站在涼亭裏,卻沒心思賞什麽荷。他在這兒住了近一個月,算算時間,等的人也該到了。

行雲從城外探了音信回來,於亭外臺階下覆命:“主子。”

“他人呢?”

“回主子,大學士已至錦州城外。”行雲上前一步,雙手呈上一封信,“這是大學士給主子的信。”

楚鈺拿了信過目,眸色霎時沈了幾分,似有擔憂浮上眉宇。

“主子,可要傳話讓大學士進城?”

“不用。”楚鈺轉身,邊走出涼亭邊吩咐,“我與他離開幾日,你們留在這兒,不必跟隨。”

行雲忙問:“是否要讓流月派人暗中保護主子與大學士?”

“衛疏影從上京大張旗鼓而來,會不帶護衛?”

行雲躬身拱手:“奴才明白,恭送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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